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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勤呆住,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你在上人在下,你在明人在暗,你一言一动,势必被夸大后传遍小圈子,有没有必要作出这种牺牲,你想清楚。〃
竟说得这样严肃,勤勤不知讲什么才好,只是发呆。
张怀德笑,〃当心他将来接受访问,绘形绘色描述你小时窘态。〃
过半晌勤勤说:〃人家已经来了。〃
张怀德说:〃这是你的选择。〃
勤勤出去迎瞿德霖进会场。
〃瞿伯伯叫你久等了。〃
瞿某脸上却没有丝毫不快,但一看就知道是有求而来。
〃令堂说你在此地,我有点事共你商量,便赶来见你。〃
〃瞿伯伯尽管说。〃
〃敝号扩张营业,想请你剪彩。〃
原来只是这样,勤勤笑出来,〃恭喜恭喜,我一定到。〃
〃届时我送帖子来。〃
勤勤把他送出去。
她转头与张怀德说起这件事。
谁知张怀德倒抽一口冷气,〃你什么,你答应他什么?〃
勤勤心中有气,从头到尾,她自问已经作出最大让步,可是他们总觉得她每一个决定每一个动作都是错误的,这种态度对她的自尊及自信有极大的打击。
〃你不能到处走动胡乱做滥好人,你难道看不出他利用你?〃
勤勤按捺着说:〃我欠他人情。〃
〃你们可以商量,偿还那样的一个人,相信并不困难。〃
勤勤很生气,〃他是一个好人。〃
〃这不是题内话。〃
勤勤太息,〃用你们的财力物力人力,足可捧红一只黑猩猩,为何选我?〃
张怀德诧异地问:〃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张怀德说:〃有一天你会知道。〃
〃知道什么,我同黑猩猩的分别?〃
〃那个我们早已知道,〃张怀德生气地说,〃你面孔较为漂亮,可惜智力相若。〃
勤勤忽然弯下腰笑,差点儿没笑得流出眼泪来。
她拂袖而去,撇下会场不顾。
张怀德撑着腰看着文勤勤的背影直摇头叹息蹬足。
檀中恕自一个角落走出来。
〃檀先生,你都看见了?〃
檀中恕微笑。
〃直叫人又爱又恨是不是?〃
檀中恕没有置评,他的眼神是复杂的。
〃这都是些小事情,将来一定有更大的尴尬挑战我们。〃
檀中恕说:〃你且去休息。〃
张怀德取过外套走开,高跟鞋敲在地板上咯咯咯咯远去。
这个会场是值得回忆的会场,檀中恕本人就在此地开过画展。
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子,它从来没有空档,二十多年来,天天有作品在此展出。
第六章
然而真正成名的能有几个人。
他吁出一口气,机缘巧合,现在轮到文勤勤。
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这一双不是高跟鞋,他转过头去。
〃怡,〃他连忙迎上去,〃你怎么走来了,看谁呢?〃
〃你看你,大吃一惊的样子。〃
〃我怕你累。〃
她不理他,轻轻走到画前停下。
檀中恕看她应付得来,只得随她,站在她身边。
〃我想见见文勤勤。〃
〃怕你会失望。〃
廖怡微笑,〃总得见个面呀。〃
〃怀德给她弄得精神紧张。〃
〃怀德平日是有点小学教师脾气。〃
〃都已经在说我们偏帮她,叫怀德知道你这么说,她一定离职。〃
廖怡轻笑,〃离得了吗,一进我们这间画廊,就是终身事业。〃
〃中药似很见用。〃
〃嗯。〃
檀中恕有点宽慰,〃也别太累了,我送你出去。〃
廖怡巡到一个角落,站住,看着一张画,半晌没动。
檀中恕也留神,〃这一张是新作品。〃
〃是张自画像。〃廖怡说。
檀中恕退后两步看,〃太自恋了。〃
廖怡说:〃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只有这一张略过得去。〃
〃年纪轻,会进步的。〃
〃进步的只是技巧,不是天分。〃
廖怡有点乏力,檀中恕连忙轻轻扶住,两人往大门走去。
他让她上车,刚刚关上车门,听见身后一声咳嗽。
他一转身,发觉勤勤这只淘气鬼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穿着套奶白色香奈儿,却把上衣糟塌得一败涂地:袖子高卷,翻领竖起,但你别说,衬着一头蓬松的鬈发,别有一股味道。
她很少这样高兴,正向车厢努嘴,一边挤眉弄眼。
檀中恕啼笑皆非,连忙令车子开走。
〃你看到什么?〃他问勤勤。
〃我只看到一双黑皮鞋,但相信对方已把我看得一清二楚。〃
檀中恕说:〃你太顽皮了。〃
〃那位女士是什么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不听话。〃
勤勤追上去,〃是你妻子?〃
檀中恕停下脚步,她真的什么都敢问出。
〃不。〃他说。
〃你的朋友?〃
檀中恕转过头来,〃勤勤,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
勤勤一怔。
〃你说呀?〃
〃老板。〃
〃我并不觉得你尊重我。〃
〃朋友。〃
〃你又并不友善。〃
〃给我一个机会,给我多一点自由,我可以从头开始。〃
〃这不是我们的规则,我们不是在玩一场游戏。〃
勤勤说:〃但世上没有任何事值得这么严肃地来做。〃
檀中恕看着她半晌,〃你果真是文少辛的女儿。〃
〃我父亲一直是对的。〃
〃勤勤让我们坐下谈谈。〃
〃你先要答应不教训我。〃
他还是教训她了。
她发觉在本市,他极少在公众场所出现,画廊大厦中有一切设备,他根本不必在街外露面,他们习以为常,是以每当勤勤跑出去做一些平常人会做的很自然的事情,他们上上下下便大为震惊。
不见得所有在事业上有成就的大亨会有这种怪习惯。
他整天整夜做些什么?业务早已上了轨道,助手们都这么能干。
勤勤吸着冰淇淋梳打。
〃如意斋剪彩事我们会同你推掉,另外替他找位嘉宾。〃
〃但我想为他尽一点点力。〃
〃没有必要,他不会计较。〃
〃我计较,我们家不济的时候他曾经雪中送炭。〃
〃这固然对,但是檀氏画廊为你所做岂非更多。〃
勤勤怔住。
〃为何厚彼薄此?〃
半晌勤勤说:〃檀氏不同。〃
〃为何不同?〃
〃如意斋那边,还清了人情债,也算了一件心事。〃
檀中恕看着她。
〃檀氏画廊嘛,反正一辈子还不清,欠着就欠着吧。〃
檀中恕一震,手中正持着茶杯,泼出一点点茶来。
勤勤接着说:〃我认为我应该去替瞿德霖剪彩。〃
〃无论如何不让你去,我们不晓得他会把你的消息图片发放到什么地方,我们必须要替你维持一个固定的形象,一点都错不得。〃
〃看,我只是一个文艺工作者,你们想怎样,培训我做一国储君?〃勤勤摊摊手。
〃勤勤,你为何如此不羁?〃
〃或许这正是檀氏选中我的理由。〃
檀中恕忍不住说:〃终有一日,有人会驯服你。〃
勤勤在心中问:〃谁?〃
她也在等这一天,心甘情愿的,跟一个人回家,以他的心为心,以他的意为意。
谁不在等,勤勤笑了,嘴角有点暖昧,双目带着憧憬。
少女这种神情最最可爱,檀中恕默默欣赏。
真是公平,每个人都年轻过,真是不公平,每个人都会老。
〃勤勤,有一个人想见你。〃
〃谁?〃
〃我事业上的伙伴,姓廖。〃
〃咦,我以为你是檀氏唯一的老板。〃勤勤意外。
檀中恕微笑,〃我另外有一位沉默的伙伴,股份比我多。〃
〃原来他才是大老板。〃
〃地位的确比我高,幸亏他非常尊重我信任我。〃
而且肯把画廊以他的姓氏命名,勤勤想。
勤勤说:〃家父有个理想,他一直想办间沙龙。〃
〃我知道,我听过聚星堂这个计划。〃
〃你呢,你肯不肯办这样的画廊?〃
〃暂时不考虑。〃
勤勤惋惜地说:〃还是家父至爱艺术,无人能及。〃
檀中恕说:〃文先生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人物。〃
〃你拍档是精明的商人,抑或是位纯艺术家?〃
〃两者都是。〃
勤勤吃一惊,〃很少有人可以兼顾到双方面。〃
〃人才是有的。〃
〃难怪你们业务做得这么大。〃勤勤表示佩服,〃合作了多少年?〃
〃他接受我入伙时,我约比你大几岁。〃檀中恕陷入沉思中,长长吁出一口气。
勤勤有点诧异,这样的规模,这样的关系,不是十多年可以建立起来,是以她说:〃我相信这是廖先生的家族生意,由你们二人发展。〃
檀中恕仰起头,想了一想,〃可以这样说,你猜对了。〃
〃我很希望见到他。〃
〃你可得斯文一点。〃
〃廖先生什么年纪?〃
〃比我大十多年。〃
勤勤的心一动,这么说来,年纪不小了,勤勤注意到檀中恕的口气,说到廖先生,恭敬得像提到恩师似的,也许他们二人的确是这样的关系。
勤勤的幻想力飞出去:他恩师有个女儿,比他小几岁,两个人恋爱,但是没有成功,他仍然独身……
她问:〃我什么时候见廖先生?〃
〃当你不再把袖子卷起扮打手的时候。〃
勤勤瞪他一眼,一口吸光冰淇淋梳打便告辞回家。
她不愿再用画廊的车子,杨光说得对,没有那么大的头,毋需戴那么大的帽子。
走过去一点点就是如意斋,勤勤想去看看瞿伯母,在途中买了一大篮水果,在今日,这份心意的分量比往日又重许多。
瞿太太迎出来,〃勤勤,真谢谢你。〃
店铺正在装修,她把勤勤接到个较为清静的角落。
〃勤勤,真亏得你为我们设想,老瞿高兴得不得了。〃
〃小事情耳。〃
〃哎呀,天大面子才请到两位大明星来剪彩。〃
大明星,两位?勤勤不明白瞿太太说些什么,她以为画坛只有文勤勤一颗大明星。
〃喏:檀氏画廊交待过了,说是你推介的,让两位最当红的电影明星来剪彩。〃她说了两个名字。
勤勤明白了,檀中恕吩咐下去,没有什么办不妥的事。
这也好,老瞿要的不过是一点点宣传,目的达到,谁都一样。
〃令堂大人可好?〃
勤勤点点头。
〃勤勤,你真能干,〃瞿太太握住她的手,〃我们为你高兴。〃
〃才刚刚有机会起步罢了,事业路途要走一生。〃
〃多少人连出身都挣扎不到。〃
〃我只是幸运罢了。〃勤勤想到杨光,还没有找到帮他的机会。
〃几时开画展,好让我送几只大花篮去。〃
〃瞿怕母,我问你要一样东西,不知方不方便。〃
〃尽管说好了,一切不是问题。〃她像是巴不得勤勤欠她人情似的。
〃我想要檀中恕的旧照片,复印后即把原照还你。〃
〃没问题,但不要给老瞿知道,他嘱我扔掉照片,所以勤勤,你也别还我了。〃
〃好的。〃
瞿伯母把照片套入纸袋交予她,勤勤觉得收获至大。
她忙去配了只银相架,把照片放在案头。
听到张怀德的声音,勤勤迎出去。
她一进门便笑说:〃勤勤,你倒是不食人间烟火。〃
〃怎么个说法。〃
〃你看,上个月你全然没有开销,一毛钱也没有用过。〃
〃是吗,〃勤勤趋向前去看银行帐单,〃太对不起自己了。〃
但是每一件衣服每一双鞋的单子都已经付清,还有,房租不用她负责,司机女佣一应都是公司派来,勤勤连上街的时间都没有。
她叹口气,〃看我多惨,没有花钱的自由。记得有一次花絮报导,英女皇伊莉莎白二世步进杂货店买了一些糖果,但身边没有零钱,只得赊帐。〃
张怀德笑,〃那多好,一下子就晋身贵族。〃
勤勤身边买水果买银相框的现银,还是卖石榴图的款子。
〃你的薪水,都依你嘱咐拨给文太太了。〃
〃很好,家母现在的生活很舒适,算是一点弥补。〃
想起该张石榴图,仿佛是大半个世纪之前的事了。
〃展览会就在后天,你的头发要去修一修,还有……〃
如今世道已惯,就差一颗心尚不能悠然,还需假以时日。
勤勤说:〃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她到房内取出照相架子。
张怀德大吃一惊,〃你从哪里得来这张照片?〃
〃檀先生的旧友一直保存着它,现转送给我。〃
〃所以勤勤,我们不放你出去乱亮相,照片满天飞,一点矜贵的意思都没有。〃
〃为何要故意制造神秘?我最喜欢看旧照片。〃
〃当你发觉他人利用你旧照片生财的时候,你想法便不同。〃
〃不会这样严重吧?〃
〃把照片给我。〃
〃不行〃
〃勤勤——〃
〃没商量。〃
〃那么好好保存它,千万不要流失。〃
檀中恕在本市并不是个名人,勤勤不明张怀德何以紧张,生活低调并非不好,但也不必步步为营,把每个陌生人当作敌人。
勤勤认为张怀德神经过敏。
张怀德瞪她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要命,腹诽也不行。
〃勤勤,下午别出去,美容院的人来与你装扮。〃
渐渐,她也会变得似檀中恕一样,足不出户,永不露面,靠张怀德做眼睛、耳朵、手足。
在修头发的时候,文太太找上门来。
还好,勤勤庆幸,还好他们还给她见母亲的自由。
母亲带着她的珉表姐以及霞表妹,两女明显地不请自来。
勤勤希望她有勇气站起来指着她俩的鼻子说:〃出去。〃
但是她没有,她既不敢怒,亦不敢言,她站起来客气地招呼她们:〃请坐请坐。〃这样的涵养的代价肯定是减寿。
表姐妹穿着最最时髦的短裙子,宽上衣,头发剪得短短的,配大耳环,走在时代尖端,但看到勤勤的排场,也不禁露出艳羡之色。
勤勤却觉得汗颜,一边招呼客人一边美容实非她的习惯。
文太太说:〃珉珉一定要来看你。〃
她们俩一左一右坐好,从头到脚,检验勤勤,存心找碴似的。
理发师工作完毕,〃后天早上我们再来。〃
勤勤吁出一口气。
〃一下子都不知道怎么把头发拉长,一下这个一下那个,简直开玩笑。〃
〃勤勤的头发好像从来没有剪过,不变应变,反而合时。〃
勤勤无言。
〃我们都知道最近你很忙,马不停蹄地开展览。〃
语气这样熟络,完全不像多年没见过面,勤勤糊涂了。
莫非是她多心,她清楚记得,先几年上门去拜年,只得一个老仆人招呼文家母女,勤勤明明清晰听见书房传出她们姐妹的嬉笑声,但,不出来见客,就是不屑出来。
大方的人应当把这一切统统忘记,从头开始,但是勤勤就是做不到,她自觉这是她性格上最大的弱点,把琐事耿耿于怀的人,决不是潇洒的人。
珉珉一眼看到那张旧照片,她说:〃铁芬尼的架子。〃
文太太呷一口茶,〃谁的照片,都发了黄了。〃
珉珉把照片递过去。
文太太一看是张集体照,〃噫,有好几张熟面孔呢。〃
她一把名字读出:〃有好几位是我们家常客,勤勤那时你小,怕不记得了。〃
〃妈妈,这一位可是熟人?〃
文太太取出远视眼镜,细细查看照片上那指甲大的面孔。
勤勤有点紧张。
〃好脸熟啊。〃
〃只是脸熟?〃勤勤笑,〃这人是我的老板檀中恕。〃
〃就是他?〃文太太讶异,〃我肯定见过这位檀先生。〃
〃是不是在我们家,妈妈,想一想。〃
两位表姐妹见文家母女絮絮话着家常,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有点不耐烦,咳嗽一声。
文太太歉意地放下照片,〃勤勤,陪我们去喝茶吧。〃
〃我走不开,有许多准备工夫要做,记者在画廊等我。〃
〃那我们去吧。〃
勤勤的表姐妹好不失望。
勤勤把她们送到门口,一边说〃有空来坐〃的时候一边在心中骂自己虚伪。
那天晚上,勤勤接到母亲的电话,〃勤勤,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那张旧照片从何而来?〃
〃瞿伯母给我的。〃
〃她没有同你说过来龙去脉?〃
〃瞿伯伯说他们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
〃我想不止这样,那是他们不肯在背后说人是非。〃
〃啊,有故事可听吗,妈妈,我马上过来。〃
〃勤勤,他同你只不过是宾主关系,你不用知道太多。〃
〃妈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文太太沉吟片刻,〃纯粹是他的私事,与你工作无关。〃
〃知多一点,我可以有防范之心,不致吃亏。〃
〃他不是那样的人,不过也罢,你过来好了。〃
勤勤飞快地抓了外衣回家,迫不及待,心里一边惭愧,檀中恕待她不薄,她却这样努力想知道他的绯闻。
人心险恶,可见一斑。
到了家,她母亲正在整理旧资料。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