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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假如现在他能够抛开一切,假如自己也愿意陪伴他,假如……
没有再想下去,也不能想下去,宁静的生活,对我是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可是现在身不由己……世上又有几个人能随心所欲,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你的病……这样多久了?”朝辞忽然问我。
“总有半年了吧。”我垂下眼睑。
郁南王没有骗我,那口水里面果真有着置人于死地的毒药。自出了陵州,我便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三月前的第一次寒疾发作,我才明白喝下那口水的代价是须得付出性命。寒毒无法可解,逐渐腐蚀了我的身体,我的心脏,渐渐脆弱到经受稍微激烈的刺激便难以抵抗。
总不能回转陵州去求那人,只怕见到他只会死得更快。当下如面临绝症一般,只管遁迹市井,寄情山水,但求能平静渡过最后一段岁月。谁知这短短数天来发生的连串事情风起云涌,人如枯叶,身不由己。
人生如此,薄命如斯,又复何言?
“你中了毒。”朝辞的声音象一手折断冬天檐下的冰柱,清脆冷绝中有一股狠狠的杀意:“你中了那个人的‘离人泪’!”
那个人?是哪个人?
他认识的那个人是那个人么?
“春熙是吧,你放心。”他看向我,神色忽地回复淡然,“我会为你找回解药。”
我怔怔看他。这人到底是谁?他除了一张嘴外还有何等能耐,敢找那个谈笑杀人的人讨解药?
我摇了摇头:“不想欠你太多。”
忽然感到疲乏,仿佛半生倦意都于此刻席卷而来,前世情仇早已尽忘,死生不过如是。王大妈,你想看到的一鸣天下,龙吟凤翔,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去争取了。
朝辞一怔,剔眉一笑。
这一笑当真意气风发,光华四溅,霎时照亮了整间斗室。
“说什么话呢!别说只是吞了点儿‘离人泪’,便是把全天下的毒药都吞到小肚子去了,我也救得了你。你是我娘子,我不救你谁救你呢。夫君救娘子,天公地义,哪里有什么谁欠谁的。”
说了一串子话像是呛住了自己一般,忽地岔住问道:“你还要不要吃粥?”
我摇头。
“分明是嫌弃我煮的东西难吃。”他笑,收起碗来。
“安心在这里休息,解毒的事情不用担心,你还有很多日子好活。”顿了一顿,终是说了出来,“你替我担心,我很高兴。”
转身去了。
鸠宴(上)
渐渐觉着朝辞很像葵花。放在暗处都像是要燃烧起来,阳光下看来一朵赛一朵的盛况;让你觉得生活中有了灿烂的意味。
至于找某人要解药的事情,那个早晨以后就没有再被提起。有时想想,如果他忘了也好。
目前的生活状态非常非常近似我向往中的那种平静,而且因为有朵葵花在,平静中不至于沉寂,不至于幽沉。
这几天来,朝辞一直很忙,早出晚归,很标准的勤奋员工。只是往常那对一切都带着调侃不屑的眼神多了几分况味。
居然有一次,我看见他盯着墙头那枝红杏发呆。嘴里自言自语道:“居然是鸡冠,竟然是鸡冠!”
从他后面经过的我几乎没一头栽在地上。朝辞察觉,回头笑笑:“钱庄里来了个人,竟然用很浓的胭脂画了幅鸡冠花。”
这话实在说得没头没脑的。过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个新来的人用一幅胭脂画的鸡冠花,代替了朝辞初进钱庄时画的那幅墨菊,挂在了皇家钱庄烟淮分号的大堂。
而画鸡冠花的人,名叫萧桥。
朝辞不大在背后谈论人,偶尔说起,也是几句糊弄为主不辨真假的调侃话。但是说起这个萧桥,他倒是有个认真中肯的评语“劲敌”。
然后他嘱咐我,最近千万不要出门,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好像把我当成了三岁小孩。最后,本想列出一张关于他自己的爱好特长之类的清单让我熟记。后来此事因为我强力反对,而他自己失去耐性而中途结束。
最后简单归结为三点:第一:他很好色。
第二:他喜欢美人美酒美食。
第三:他什么都敢说,但仅只于说而已,其实什么都不敢做。
前面两点都有了深切认知,只是对第三点有所质疑。他莫测高深的说:“答案是否真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听到答案的这个人认为是否真实。”
他的语气虽然轻松,却让人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的压力。
该来的事情还是会来。
那天傍晚,钱庄的伙计敲了门,我记住朝辞的吩咐,没有开。
伙计:“二掌柜今晚到吟风阁饮花酒,可能会晚些回来。”
我隔着门应了声:“知道了。”
深夜,伙计又来了,这次换了一个。
“二掌柜喝醉了,派我来接夫人去照料他。”
“你们把他送回来就是了。”
“送不回来,夫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透过门缝一看,原来是那天换新招牌时话最多的那个伙计,现在他满头大汗,看上去真的很着急。
“到底二掌柜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跟萧三掌柜拼酒,喝醉了。”
“那又如何?”
“在发酒疯呢。”伙计擦汗,“还打伤了去扶他的几个小厮和姑娘,萧爷的头也被敲破了……”
他语气里隐隐带着哭声:“没有人敢碰他,他口口声声说要请夫人来。”
这算是哪门子的酒疯啊,会不会是借醉泄愤?
我还在犹豫,门外那伙计猛的隔着门给我跪下了。
我一吓,把门开了。
那伙计苦着脸哭诉道:“求夫人你就跟我走一趟吧,大掌柜说小的没拦住二掌柜和三掌柜乱来,让钱庄丢脸了,再不制止的话就让小的跑路了。”
看我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索性爬起身来,一把抓住我手臂往车上拖。
“就当你可怜可怜小的吧,虽然小的家世寒碜讨不到老婆,但乡下还有八十岁的老母要供养呢,还有我侄子五岁的时候从树上摔下来断了腿……”
车夫“呼哨”一声,马车起行。
不能跟陌生人说话,不能给陌生人开门,不能跟陌生人走……三项好像都犯全了,不过……
我冷不防打断那伙计数家谱:“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伙计愣了楞:“刘胜……我说夫人是不是对小的讲的很感动,对小的忽然起了爱护之心……”
我别转头,知道叫什么名字就不算陌生人了,嗯嗯,一回生两回熟,大家都是熟人了,也许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马车停在一座楼前面,还没踏出车厢,猛的打个冷战,四月的风怎么这么冷?
等我辨认出那鬼哭狼嚎天地变色又唱又叫的嚎叫声仿佛是出自朝辞的嗓子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一面又不禁焦急起来:“你们到底给他吃了什么东西,怎么疯成这样?”
急忙跳下车去,一进门几乎撞上两个小厮,其中一人要拦我,给我狠狠瞪了一眼,手伸了一半晾在半空。刘胜跟上来:“让她进去,是咱们二掌柜的夫人。”
“喔。”两个小厮对看一眼,向我投以同情的眼神。
向那噪声源奋勇前进,迎面走来一个捂着额角的男人,看见我“咦”了一声。我一面走一面回头瞧他一眼。他站在原地,一双桃花眼直直打量着我,一脸惊讶的神色。
我忍不住:“我们认识?”
“你是女的……不认识!”
我翻翻白眼,神经病!
终于到了朝辞所在厢房,只见房门紧闭,门口还守着两个如临大敌的护院。
“把门开开,让我进去。”
“还是先不要进,你这细皮嫩肉,他能把你一口啃了。”
虽然我的底气也不是很足,但听他们说得朝辞野兽一般,还是饿了三天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声吼道:“快开门!我是他老婆!”
整座楼静了一静,就连里面朝辞高八度的唱腔似乎也停了停。忍不住脸上一红,近墨者黑,好像不知不觉中沾染上了点儿匪气。
护院犹犹豫豫把门锁开了,“兵”的一声,一只酒杯擦过我的头顶摔碎在门框上。
“滚!你们这些短命种,阎皇爷不收的老王八,丑的庄稼颗粒无收,老天爷见了上吐下泻,霹雳一个接一个打,踩过的地一脚一个坑,恨不得自个把自个儿埋了,找这样的蠢货来寒碜你老子,真该撒泡尿把你溺死,一个个都给我滚!……”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一只充满同情和遗憾的手一推,把我推进门去,然后“哐当”一声,门在我后面锁上了。
房内一片狼藉,但凡能摔碎的东西几乎都摔碎了,我敢打赌刚才摔在门框上那只茶杯是最后完整的东西。朝辞斜倚在厢房的一张太妃椅上,胸口急剧起伏着,脸色是不正常的绯红,他狠狠瞪着我,张了张嘴,又想开骂。
我“嘘”了一声,“骂这么久了也不累?歇歇去吧,没见他们把门锁了吗,况且我来了也不打算丢下你自己回去。”
朝辞恨道:“你这嫁不出去的老黄瓜……”
我瞪他一眼:“别装了!你真要用杯子摔我哪里扔得那么准,还擦着我头发过去呢,你用尺子量过啊?”
在屋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完整的东西,皱了眉头。
朝辞咽了口气,终于苦笑:“你怎么来了?”
“咦,不是你指名要我来的吗?”
“嘿嘿嘿。”他冷笑,有点让人毛骨悚然,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萧桥!教我过了今晚绝不放过你!”
“他们到底给你吃了什么东西?”看他神色实在异常,混不似平时虽然没点正经却凡事有数的样子,应是让人算计了去。
他脸色阴晴不定,发红的眼睛瞪着我只是不语。
我过去伸手探他额头,被他“啪”的一下打开。
我的手生痛,不禁气恼:“你这算什……?”
他忽地用力一扯,将我扯入怀中,狠狠往我唇上吻去。只觉一股狂乱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惊骇至极,用尽力气一推,不料他身子软绵绵的毫无力度,竟给我一推滚到地上去了。
我脱出身来,惊吓不已,只恐他又扑上来,几步窜到墙角,将张椅子举在胸前,脸色惨白,不住喘息。
却见朝辞颠颤颤的伸出只手搭在椅上,几番用力,撑起身来,跌跌撞撞扑到门上。本以为他要开门出去,却发现这扇门不是通往外面的门,而是在房间里面的一扇窄门。
他推开门冲了进去,一阵水声哗哗直响,接着有重物坠地的声音。我再三犹豫,终是忍不住走过去瞧了一眼,只见他浑身泼得精湿,人仰面躺在地上水泊中,眼帘紧闭,死鱼一般不动。
我颤声道:“朝辞,你怎样了?”
叫了两声,他蓦地睁开眼睛,眼白满布红丝,原本凌厉的眼神此刻已经非常衰弱,“你快走……”他哑着声音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快滚出去,把门锁起来,不要让我看见你!”他低吼。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盯着我的眼神却已控制不住的流露出极其渴望的表情,那是赤裸裸的欲望。
我退了一步,恍然:“你吃了春……”实在没法说完整那个词来。忽然想到:“你不是在这里饮花酒吗,我让他们给你找几个姑娘来。”
“不要,你快滚……滚……”他挣扎着要用脚踢上那门,却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他重重喘着气,浑身颤抖,眼神滴血,忽地骂了起来:“你这该死的丑女人,嫁不出去的箩筐头,你……”骂人的水准急促下降,已经近乎语无伦次。
“这个药不解,会不会死?”
他咬牙,别转头:“不会!”又加一句:“不想我祸害你就马上给我滚,别出现在老子……”
忽地浑身一震:“你做什么?” 一手按住我拉扯他衣服的手,手心的热度烫在我手背上,竟像烙铁一般隐隐灼伤的痛觉。
“你如果死了,我也活不成的。”这句话,此刻说出来实在没有半分柔情蜜意。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朝辞那副样子很明白写着他已死撑不下去。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脸上因为狂喜竟露出一种近似苦楚的神色:“你愿意……?”
他眉眼都扑满了一层红晕,却在犹豫:“但你的身体……”
我脸都通红了,“别瞎想,我只能用手……”千万保佑我保持冷静,若是出了上次那等状况可是两人抱着一起死。
我的手缓缓探进他衣内,感觉那火烫的身体因为我的碰触而颤栗得更厉害了,就像火山爆发的前奏。当我终于握住那热情颤抖的欲望时,他终于忍受不住的低吼一声,用力弓起身体,像是怕死的鸵鸟一样拼命把头往胳膊底下埋。
浑身小麦色的肤色此刻变成一种暧昧的潮红,光滑的皮肤上布满了一颗颗寒栗,他紧张得直发抖,细密的汗珠一颗颗滚过他的脸,滴到我的肢体上,再汇入地上的水里。
“要死了……”他喘息着说,喷在我耳际的呼吸滚烫。脸颊烧得通红,眼睛水汪汪的好似要流泪,原本棱角分明的嘴唇此刻变成了艳红的花瓣,在情欲风雨中瑟瑟发抖。
“别看我……”这句话终于让我确定他脸上的红潮有一半是因为不好意思。
那么……我用力踢上浴室的门,将外界的光亮隔绝在门外。
暗室之中,填满难以停歇的情潮汹涌,碰撞回荡在凝滞的空气中,呻吟和喘息混在一起,如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冲击,终化成一波一波轻柔的拍岸,模糊涌到心上。
鸠宴(中)
烟淮城中长安街是远近闻名的商业聚集区。街道两边林立各种大型店铺,衣食住行无一缺漏,各式店铺如百花齐放,而烘托众花的绿叶便是六家钱庄,而其中最大片的绿叶则是皇家钱庄的烟淮分号。
上次来的时候做贼心虚,只龟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怕引起别人注意,却也将钱庄内当日人来人往的盛况尽收眼底。但今日再临,赫然发觉人数竟是当日的十倍之多,前来兑钱的人竟在门外排起长龙。
朝辞脸色微变,与我内进,只见刘胜迎上来,哭丧着脸道:“也不知哪里传出的谣言,说咱们钱庄要撤掉分号,一大早的就人人抢着来提钱。”
朝辞问道:“库银还可支撑多久?”
“如无大笔的兑换,可以支撑三天。”
“三天时间已经足够从安林分号调来银两解这燃眉之急。”
“萧三掌柜已经着人去调银,但是听说道路塌方,需要绕路或以水路运行。”
朝辞微一犹豫,正要说话,忽地门外一阵叨扰。
一人大声叫道:“让开让开,让银车进去!”
塞在门口的人群纷纷让出条道来。
一人当先而入,身上穿着宝蓝色的缎子长衫,长得肤色白净,眉清目秀,只是额上青肿了一块,也不包扎,涂了点黄黄的药膏,好像头上多了一只角。再加上那对桃花眼灵眯眯的,不笑也似含情,整个人看上去好没正经。
一众伙计也跟着他没的正经,一路推着银车一路说笑,待抬进门槛时,其中一辆推车轮子一歪,登时将车上的银鞘抖下地来。只听“咚咚”几声重响,银鞘摔开,里面包着的银子撒了一地。一时银白宝气耀眼生花,排队兑钱的百姓们只看得眼都直了。
那人跺脚道:“该死该死,怎地这般不小心。赶快收拾。这是要装修分号的银子,每一锭都记录入册,若是账目出了差错,延误了工程就唯你们是问!”
抬起眼来,只作现在才瞧见站在堂中的朝辞,笑嘻嘻的迎上来道:“二掌柜,要装修铺面的银两运回来了,只是怎地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朝辞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嘴角带笑:“萧三掌柜辛苦了,这些乡亲不知哪里得的消息说我们分号要撤庄,急着来相送而已。不过也好,且将账面清理一下,也省下点儿息银,装修的时候可以多刷两桶金漆。”
“说得也是啊,这年头物价飞升,是以我才多调了两车银子,以应付额外之需。”
“还是三掌柜想得周到,若不是一流的材料一流的工艺,怎衬得起我天下第一钱庄的称号。”
这两人昨夜还大打了一场,此刻相见竟都是神色自若脸色平和,言笑晏晏间哪里见到半分失态翻脸的景象。
一众挤兑的百姓们听得两人说话,却道是铺面装修而不是撤庄,又满地白花花的银两眼见为实,想起皇家钱庄确实财雄势大,更听二掌柜点明提早提兑息银减免,登时有大半人都犹豫起来。排在后头的队伍已开始三三两两的往回走。
银车一辆辆的推进店里,排着长队的人已散了一半。
萧桥忽嘻嘻笑道:“辛苦倒是不辛苦的,这种跑腿的事情不过出点儿力气而已,哪里比得上二掌柜掌管内务,劳心劳力,鞠躬尽瘁,只管理得门风严密,滴水不漏。”
朝辞笑道:“那倒也是,若不是得萧三掌柜有心扶持,朝辞哪里来今日风光。若不是萧三掌柜仿效那舍身饲鹰的高僧,渡化芸芸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