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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几乎整夜未睡,可是胸中奔涌的激情掩盖了他的困倦,让他小憩一会的打算也落空了。辗转反侧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入睡,索性披衣下床,走进了书房。常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看他在桌边坐下,不等吩咐,就拿起墨在端砚上磨了起来。一切准备就绪,他却看到胤禩盯着面前未临完的字陷入沉思中,脸上还带着恍惚的笑容。过了一会,他才心不在焉地提起笔,沾饱了墨,在纸上随意写起来。
“钿合金钗私语处,算谁在,回廊影下,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金丝帐暖牙床稳,怀香方寸。轻颦轻笑,汗珠微透,柳沾花润。云鬟斜坠,春应未已,不胜娇困。半欹犀枕,乱缠珠被,转羞人问。”
他突然顿住笔,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写下了如此香艳的词句,脸倏的涨得通红。他心虚地抓起面前的纸,不敢看身边的常顺,把纸揉成一团扔在一边。
常顺小心翼翼地审视他一会,才低下头问:“主子,时辰不早了,该进宫了吧。”
他扔下笔,抬头看看窗外的天光,才收住笑点点头说:“快去备马吧,我竟差点忘了进宫的事。”
胤禩入宫给额娘请安之后,又因为内务府的些许杂事耽搁了些时候,回到府里已近晌午。他强忍了一个上午的渴望和冲动变得更加强烈,步履匆匆直奔毓景阁而去,仿佛那里有个巨大的磁场在牵引着他的脚步。直走到竹帘外,他却突然停住脚步,有些胆怯,也有些犹豫。
春桃看到他,急忙走过来打起帘子,正要开口请安,见他把手指放在嘴边轻嘘了一声,连忙噤声不再说话。
胤禩轻手轻脚走到隔开里外套间的珠帘边,透过细密的缝隙看到蓁蓁正坐在窗前,对着面前的胭脂粉盒和铜镜发呆。他握了握双掌吸口气,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珠帘发出的一阵清脆的悉嗦声惊动了蓁蓁,她回过头看到是他,有些心慌也有些不自在地急忙把头转了回去。
他慢慢走到她身后,望着她映在铜镜中的俏丽的面庞,忍不住又浮起了一丝笑容,把辫子甩到脑后,摇头晃脑地轻声吟哦:“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她仍然沉默地背对着他,可是镜中的脸却越来越红,红得格外惹人怜爱。过了一会她才低沉地嗫嚅道:“胤禩——”
“呃——”他急急地打断她,咽口唾沫润润发干的喉咙说,“你这个小懒虫,是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胤禩——”她带着些无奈在镜中凝视着他。
“呃——”他再打断她,“一会和我一起到前院用膳吧。”
“胤禩——”见他不再说话,她又低声开口了。
“呃——我有个惊喜要告诉你,猜猜是什么?”他再一次打断她。
她索性转过头来,直直地望向他,“以后总不能我一开口,你就找话来打断我吧。”
“不听,不听。如果是要离开的话,我不想再听。”他赌气走到她身边,下意识地把她的辫梢拿在手里揉搓着,别过眼光看着帘上的串串珠串幽幽地说,“难道经过了昨天,你还要和我提回去的话吗?不可能,你是我的女人,我决不会放你走。”
蓁蓁也叹了口气,有些怔忡地看着他。过了不知多久,她才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象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看着他问:“你不是说要告诉我一个惊喜吗?是什么?”
他有些出乎意外地把眼光转回她脸上,象是不敢相信地凝视着她,惊喜地发现她眼中的迷茫和犹豫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而起的坚定似乎说出了她一生的承诺。
他心底掠过一股没来由的感动,紧紧握住她的手,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含着满怀欣喜说:“我带你到西郊的潭柘山住几天,那边要比这京城里凉快许多,不仅山上的景美,还有岫云寺和戒台寺两座皇家寺院,都建得气势恢弘,而且香火旺盛。”
“潭柘山?”她疑惑地看看他,“和戒台寺在一起的不是潭柘寺吗?”
“什么潭柘寺?这岫云寺可是皇阿玛亲赐的名字。我已经派常顺带人先过去安排了,我们吃过饭就出发,好不好?”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当然好呀。从那次秋天围猎以后,我还没有出过远门,早就憋闷坏了。”她被他的兴致感染,多少冲淡了些赐婚带来的烦恼和忧虑,也变得兴奋起来,“虽说潭柘寺和戒台寺——不,是岫云寺和戒台寺我以前都去过,不过那毕竟是三百多年后的事了,真想看看它们现在的样子,看看皇家寺院是怎样的声势。对了,我记得戒台寺有很多千姿百态的古松,现在就已经有了吗?”
“当然有啊,十大奇松,早就闻名天下了,到时保管让你看个够。”
“可是你怎么会有时间离开京城呢?”她又看看他,心中突然冒出了疑问。
“当然是想带你散散心呀。趁现在皇阿玛巡游塞外,偷两天懒也没关系。”他爱抚地在她肩上轻拍两下,看到阴霾逐渐从她脸上散去,直感到无比欣慰。
“胤禩——”她傻傻地望了他一会,忽然垂下头幽幽地说,“你一直对我这么好,假如有一天突然失去你,或是你喜欢上别人不再睬我,我在这里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傻丫头,又说傻话了。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一辈子。”他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诧异地发现她的双眸竟然浸在一层水雾中。“你怎么哭了,蓁蓁?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虽然我不能让你做明媒正娶的八福晋,可是我会以自己的方式娶你,娶你做我的妻子。”
虽然见他误解了自己的隐忧,可是蓁蓁也不想再解释什么,只是用手背抹抹眼睛,牵牵嘴角挤出一个微笑。他怎能知道她悲哀的是那结局,她无法挽回、无力挽回的结局。虽然她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是这宿命里的一个偶然,一根乱线,可是卑微渺小如她,又怎能改变早已注定的一切。在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如他一样对未来茫然无所知。
胤禩和蓁蓁赶了大半天的路程,到达潭柘山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走过一条不长的石板甬路,蓁蓁来到了一座在夜幕中仍不失巍峨庄严的山门前。山门上方的匾额上大书着“敕造岫云禅寺”几个大字。黑瓦红墙向两边延伸开来,环抱着一片扩大的建筑群。
他们踏进山门,远远看到寺中的住持方丈迎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沙弥和先期到来的常顺。
老方丈停在他们面前,双手合十一揖,低沉却清晰地说:“阿弥陀佛,八阿哥光临鄙寺,老衲有失远迎,还请八阿哥恕罪恕罪。”
“静观大师,不必多礼,我们叨扰了。”胤禩笑着回礼道。
蓁蓁正在好奇地打量这个须发皆白,高大清癯的静观大师,他的眼光也转到了蓁蓁身上。在看到她的瞬间,他眼中突然流露出惊异不解的神色,一手捻须,仔细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才转而对胤禩说:“老衲已命人收拾好梨树院的客房,请八阿哥随老衲前去。”
胤禩点点头,拉着蓁蓁跟在静观大师身后朝客房走,静夜中隐约传来阵阵诵经声和木鱼声。蓁蓁有些心不在焉,边走边思索方丈看她时那有些怪异的目光。
待他们完全安顿下来,静观大师才又是一揖道:“老衲还要回去主持晚课,望八贝勒恕老衲不恭之罪。”
“大师不必客气,有常顺在这里就行了,您请自便吧。”
“寺里已经备下了斋饭,老衲留惠通在这里照顾二位施主。天色不早,用过斋饭还请早早歇息,明天老衲再陪两位施主游寺。”方丈边说边把身边的小沙弥拉过来,又详细吩咐了他几句,才放心地转身离去。
用过寺里的素斋,蓁蓁本想和春桃回客房休息,却被胤禩神秘兮兮地拉过一边。
“蓁蓁,你累不累?”他笑嘻嘻地看着她问,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怎么?”她好奇地看看他问。
“如果不累,我现在就带你游寺里的夜景。踏月赏景,有白天无法领略的韵味呢。”
“好。”她用力点点头,兴致勃勃地回应他。
他开心地笑笑,回头吩咐站在一边的惠通和常顺:“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先带苏姑娘看看寺里的夜景,这岫云寺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不用人陪了。”
常顺抬头看看他,刚想开口劝阻,看到他眼中警告的神色,慌忙噤声垂下了头。
蓁蓁跟在胤禩身边走出梨树院,绕过大雄宝殿,顺着一侧的石子路向后走。夜色中群山沉寂,寺内遍植翠竹、柘树、银杏,浓密的树叶在夜风中簌簌轻响,更衬托出愈加清晰的祥和的诵经声。殿堂内佛像前的香火烛光透过窗门,在星星点点地闪烁。他们一直登上延清阁,遥望天际,只见宛如波涛起伏、高低错落的峰峦映在群星闪烁的天幕上。一轮明月漂浮在由峰峦组成的波涛之上,一座秀美的山峰剪影托着宛如银盆的明月,仿佛怕它会坠落下去。
蓁蓁沉默地眺望远方,过了一刻才突然低声道:“胤禩,你有没有发现刚才静观大师看我的眼光很奇怪?”
他没有开口,只是注视着前方点点头,等了一会才忽地轻笑起来:“大师定是突然见到寺里来了如此美丽的女孩,所以才有刹那的惊奇。”
“在佛前不可胡言乱语。”她在他手臂上重重打了一下,有些嗔怪地看着他。
他又发出一阵轻笑,抬起手臂揽住她的肩膀道:“我们走吧,还有更好的景致呢。”
蓁蓁跟随他从东侧门走出寺院,顺着寺院墙边的小路漫步前行。月夜中闲步山谷,静听着淙淙流水和声声虫鸣,惬意非常。她忽然感到有星星点点的细碎的雨滴飞落到脸上,奇怪地拉着他问到:“晴朗的夏夜怎么会突然下起雨来了?”
“你抬头向前看呀!”胤禩望着她,眼底的笑意混合着宠爱和一丝作弄人的调皮。
她抬头望去,前面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道断崖,一股涓细的飞瀑直泄而下,雪白如练,如抛絮扯绢。走上前去,她越来越清晰地听到了飞瀑流泉的哗哗声。来到了断崖前,水雾弥漫,使人仿佛沐浴在春风细雨之中。
“岩峦幛开豁耳目,岚雾翠低濡衣襟。”胤禩抬手指着这道水练吟诵着,“这是明初名臣姚广孝隐居在岫云寺时,看到飞泉夜雨的美景吟出的妙句。”
蓁蓁赞叹地点点头,眩惑地喃喃道:“站在这里,真有身处仙宇神宫的妙趣。”
他们无言地在这道飞瀑前伫立着,在这一刻,心灵的默契与交流盛却千言万语。
第二天清晨,静观大师在早课结束后就匆匆赶来陪他们游寺。蓁蓁对寺里的楞严坛遗址、戒坛、金刚延寿塔,寺外的塔院、龙潭、东西观音洞这些景致并不陌生,唯一的差别就是现在这些建筑看起来还没有那么古旧,寺中遍植的树木也没有那么苍老虬劲。每到一重大殿,胤禩都要虔诚地跪拜、进香,可是等蓁蓁好奇地问起他许了什么愿,他又故作神秘地笑而不答。
游完了岫云寺,胤禩看天光尚早,又带着蓁蓁、常顺和春桃赶到戒台寺。戒台寺的殿堂也是一样依山势高低而建,错落有致。在这时就已经名扬天下的卧龙松、九龙松、抱塔松、活动松、自在松,如蓁蓁在三百多年后看到的一样生机盎然、姿态各异。因康熙皇帝曾在二十四年巡视西山时,在戒台寺驻辇,蓁蓁在寺里多处都看到了他提写的匾额和楹联。
更令蓁蓁欣喜和赞叹的,是她以前从未游过的孙膑洞、朝阳三慧洞、观音洞等几个戒台古洞。这些古洞都坐落在戒台寺后山,天然溶洞在雨水侵蚀下,形成了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和石笋。胤禩似乎对这些古洞的历史和传说都非常熟悉,听过他绘声绘色的讲解,更增加了她游玩的趣味。
直到夜幕降临,他们才尽兴而返。刚踏进山门,他们就看到迎面而来,面带焦急之色的静观大师。看到他们,静观大师象是松了口气,双手合十低诵了声佛号,然后才开口说:“八阿哥回来的正好,府上有人送来了急信,已经在梨树院等候多时了。”
“噢,是吗?”胤禩看看老方丈,微微皱了皱眉头说,“我马上过去。”
蓁蓁正要跟随他一起回客房休息,静观大师却稍稍向前一步,略挡在她面前,垂下头低声说:“女施主请留步,老衲心中还有些疑问,尚未和女施主请教。”
蓁蓁停住脚步,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看他,只看到静观大师眼中一派慈祥平和的光芒。她思索了片刻才沉吟道:“大师请讲。”
“女施主请随我来。”静观大师伸手做个手势,转身引导她向寺庙深处走。
蓁蓁有些好奇地跟着他走到寺后的歇心亭。静观大师引导她在亭中坐下,拿起放在石桌上的紫砂茶壶,斟满了两杯清茶。
他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看到蓁蓁眼中越来越浓的探询神色,才捻捻长须微微点头说:“老衲潜心修行多年,对一些奇门异术也粗略通晓,昨日乍见女施主面相奇诡,所以忍不住请女施主单独前来相询,以解心中疑惑。”
蓁蓁有些警惕、有些畏惧地看向他,可是静观大师注视她的目光仍然如慈祥的长者一样和蔼可亲。这坦荡的目光稍稍消除了她的疑惧,她举起茶杯,也喝了口茶,然后才看着静观大师缓缓地问:“大师有什么疑惑,还请直言相告。”
静观大师低头想了想,接着又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才慢慢地低声说:“女施主的来历恐怕颇不寻常吧。”
蓁蓁和他对视片刻,终于点点头说:“大师既然明了一切,我也不必隐瞒。我的来历确实很不寻常,只是连我自己都不明所以。大师既然有如此修为,能看出我的来历,可否帮我回我原来的地方?”
静观大师望着她的眼中突然精光四射,在黑暗中灼灼逼人,过了一刻才渐渐散去,又变得深不可测。“生死轮回本就是个玄妙的事,老衲也无能为力。不过女施主既能来此,也是因为有孽缘在此,命数使然,不必强求。”
蓁蓁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激动地握紧双拳颤声问:“大师既能通宵过去未来,可知八贝勒——”
“以女施主的来历,不应该再有什么疑问呀。”静观大师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可是在我出现了以后呢,一切会不会有什么改变?”
静观大师沉默良久才低声说:“天机不可泄露,在佛家眼中,一切皆是空。”
蓁蓁有些失望地叹口气,放开紧握的双手,无奈地摇摇头。
“女施主,耽搁了这么久,请随老衲回去吧。”静观大师又啜了几口茶,才站起身来带着蓁蓁回到了梨树院。
客房中,胤禩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慢慢踱着步子,常顺和小海子都垂首候在一边。看到她走进来,胤禩快步走到她身边,带着歉然的笑容说:“蓁蓁,我们不能多住了,明天一早就要赶回去。”
“这么快?宫里有急事吗?”她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心事重重的面容。
他转头看看常顺和小海子,两个人不等他多说什么,机灵地躬身告退。等到屋内只剩他们两个,他才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给她说:“很棘手的消息,皇阿玛好像正在考虑要调换一批朝廷官员。”
“皇上不是在塞外巡幸吗?而且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都没有随行,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看到他好笑的眼神,她才突然醒悟过来,耸耸肩说,“算我没问。”
他握住她的手笑笑说:“除了他们,宫里自然还有能给我传递消息之人。我要赶回去和九弟他们好好商议一下,以免官员变动对我们太过不利。”
蓁蓁望着他,苦笑着点点头。她突然发觉和山下京城里、皇宫里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如此紧密地把他们包围起来,即使躲在这如世外桃源的山寺中,他们也无法逃开所有的羁绊。
虽然自得知胤禩被赐婚以来,蓁蓁就预料到和岫玉格格的相见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场面,可是她没有料到这不愉快竟来得如此之快。
康熙四十四年春节喜庆的余韵尚存,胤禩二十四岁的生日又翩然而至。虽然他内心里极盼望只和蓁蓁两人同庆他的生日,可是身为日渐受宠、权势炙盛的皇子,众人又岂可失了这个凑趣、拍马屁的机会。因此,春节刚过,府里又开始大事操办他的生日宴。
二月初十这天,是个早春里难得一见的绝好天气。下午,蓁蓁趁贺客还未登门,早早来到花园,剪下几枝缀满嫩黄小花的迎春枝条,一径捧到胤禩的院子。看到常顺满脸喜气地从书房中出来,在她面前躬身请安,蓁蓁也微笑着点点头,招呼一声就走进了书房。
胤禩正坐在书桌前,有些不耐烦地翻看着常顺刚刚送进来的一叠厚厚的大红礼单。看到她走进来,他笑着把礼单扔在一边,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手里的迎春花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来给寿星公拜寿呀!”她露出调皮的一笑,把手中的花枝放在桌上,弯身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