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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冰心在玉壶-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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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渝点头,叹道:“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他敢做,他真是为我顶下了天大的祸事。若出了纰漏,纵然他是宁王,父皇也绝饶不了他的。”

“不会有纰漏!有我呢。”

莫研言之凿凿,信心有加。

外间传来宁晋的两声咳嗽,赵渝不敢久留,又打量了下莫研,将鬓角几缕发丝抿好,道:“我得走了,你多加小心。”

莫研点点头,赵渝又朝她笑笑,才出帐去。

到日上中天时,灵堂之上,莫研躺在棺木中,头枕着玉枕,嘴里被塞了只玉蝉,脸上还被罩了个金丝面罩,一动也不能动,着实痛苦不堪。

“要是有一日我真死了,千万别有人这么折腾我。”她心中暗暗道。

因她呼吸时呼出热气附在面罩上,隐约间可见霜气,宁晋只得多点香烛,弄得整个灵堂烟雾缭绕,阴阴森森,当真如地府一般。置身其中,莫说要看见面罩上的霜气,便是要看清莫研整个人都不易。

待宁晋一切安排就绪,自己颇为满意的时候,前来祭奠的人便开始络绎不绝的来了。

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心思,赵渝特地待在距离灵堂帐外不远处的地方,想看看都来祭奠她的人有谁。

耶律洪基是最先过来的人,拜祭后也没有离去,而是留在灵堂内,替赵渝烧起纸钱来。赵渝远远地看着纸钱的灰烬飘出来,心里隐隐浮上些许愧疚,但亦是无可奈何。想来,若自己当真死了,他也不过就是心中伤感烧些纸钱,过个几日,大概也就把这伤感忘得一干二净了。

接下来,前来的人还真是不少,有的人赵渝甚至还是头一回见,她猜想多半都是看着耶律洪基的面子上才来的,来此也不过就是为了露一面罢了,当真伤心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到了快正午时分,耶律宗真居然也亲自来了,与宁晋说了不少的话,又是劝慰又是惋惜,罗罗嗦嗦一大通之后方才走了。宁晋心中冷笑,知他是生怕仁宗对此事有所误会,所以特地来做个样子,以示他对赵渝是非常珍重的。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些辽国官员,直到近黄昏时,耶律洪基已走,萧信与萧观音才一起来了。

萧观音穿得极素雅,面无表情,赵渝原本觉得最开心的人应该是她,可此时看她模样,却又觉得是错怪她了。而萧信的眼圈居然真的有些红,似乎之前便已经哭过了一场。

只是在这来来往往的人之中,他二人却是最不像来做样子的,而是真心实意来拜祭赵渝的。

萧观音不似别人,也不和宁晋说那些个虚的客套话,拜祭过后,便缓步走到棺木旁,凝视着棺中人……

烟雾缭绕之中,尚有金丝面罩遮脸,宁晋虽知她看不清莫研,但因不知她此举用意何在,心下也有些紧张。他不知莫研此时闭气了没有,若是让箫观音看出她胸口轻微的起伏就大大的糟糕了。

“郡主,这边请,喝口茶吧。”他上前有礼道。

萧观音摇摇头,目光仍投在棺材之内,眼中竟缓缓流出泪水,低低道:“我原该叫她姐姐才对,没想到……”她并非心思复杂之人,以前不喜赵渝,全因耶律洪基之故,现在见赵渝竟死了,想起之前不和之事,心中甚是后悔。

从前的争来抢去,此时看来,原是可笑之极。

宁晋稍一侧身,巧妙地挡住她的视线,口中道:“郡主,你节哀……”

轻抹泪水,萧观音点点头,转身欲走,正在此时,棺材里莫研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萧观音听见。

宁晋脸色立变。

卷三第四十五章

“……”萧观音怔了一下,疑惑地回首,看了看宁晋。

“这日还未用过饭,”宁晋反应极快,手抚下了腰腹,苦笑道,“失礼之处,还请郡主见谅。”

萧观音轻声道:“节哀顺便。”

“多谢郡主关心。”宁晋颔首,同时拱手相让,面上平静如水,实则巴不得她赶紧走,万一莫研肚子再咕噜一声,可就要出大事了!

这下萧观音总算没有再摇头,举步往帐外走去,宁晋稍松口气,礼节性地送她出帐。他身后,萧信走到棺木边来。

这萧信眼中也没什么忌讳,手抚上棺木边缘,身子直探进去,脸与莫研距离仅剩下一尺有余。宁晋一回头,着实未料到这个愣头青居然会这样,顾不得许多,忙疾步回来,什么都来不及说,先把萧信揪出来。

将萧信揪出来后,见他双目微红,宁晋方才压下怒气,缓声道:“莫要惊扰逝者。”

“我……我只是心里难受,没想到她突然就这么去了。”萧信说话时还有些哽咽。目光恋恋不舍地看着棺内,似乎想穿透烟雾和面罩,再看一眼赵渝的容貌。

这么大冷的天,宁晋觉得背上直冒汗。

“琪亲王,小渝儿生前曾说过你对她便如同哥哥一般,甚是照顾,她对你极为感激。”宁晋试着转移萧信的注意力,心中直念佛,只愿莫研在这当口上可千万撑住了,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烟雾缭绕之中,莫研一动不动地躺着,与死人无异,应该是闭气了。

听了宁晋的话,萧信伤心更甚,摇头道:“她居然还这么说,我知道她病了许久,总想着要看看她,可家父不喜,所以一直也未能来。早知道她病得这么厉害,我就不该……”萧信是个实在人,说话也不会遮遮掩掩。

对于萧氏兄妹二人,宁晋往来甚少,并不了解其为人,此时听了面上虽不露声色,心中却暗自冷笑,暗道:今日才知何为兔死狐悲。小渝儿死了,萧氏一族的人高兴尚且来不及,这兄妹二人却又偏偏要跑到此处来掉眼泪,真当他是傻子不成。

想归想,当下的戏还是得唱下去,宁晋一边做倾听状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萧信往外让,不知不觉间便已将他自棺边引开,接着向外行去。

外间,箫观音牵着马怔怔站着等萧信,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匹雪白小马驹身上。那匹小马驹便是耶律洪基送给赵渝的那匹,当时她为了这事着实恼了许久,而现在……

赵渝也在看着箫观音,也知道她在看着马匹,心中百味杂陈,最后浮上心头的是久违了的轻松感激。无论如何,这里的一切,这些荣华富贵、高墙深宫、恩怨情愁,她终是要摆脱它们了。

风打着旋卷过来,她不觉得冷,倒觉得神清气爽。就这样,实在是不能再好了,她唇边泛出微笑。

似有所感,她回首展望,不远处僻静帐篷一角,苏醉牵着马也正看着她,唇边同样的笑意浅浅。

一日的奠基过去,有惊无险,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宁晋又特地去见了一趟耶律宗真,以尸身不易停留过久之由向他提出两日后便启程回宋。出了这么大的事,虽说怪不到任何人身上,可人终归是死在辽国,耶律宗真难免有些心虚,宁晋说什么他都答应。

“我会多派人护送。”耶律宗真还很殷勤。

宁晋连连摆手道:“多谢皇上,我来时,耶律副使大人照顾得甚是妥当,如不麻烦的话,仍让他护送我们即可。”宁晋打的是如意算盘,耶律菩萨奴便是展昭,到时一路上都是自己人,岂不方便。

“当然可以。”耶律宗真满口应承。

宁晋满心欢喜,连声道谢,岂不料耶律宗真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浇了他盆冷水。

“除了耶律副使,我还会让小儿与你们同行,一直护送你们至边境。”

“皇上,这……岂敢让殿下亲自扶灵。”

耶律宗真道:“公主与小儿只差一步便成了夫妻,理应如此才对,你们宋人不是也讲情义二字么?我们辽人可不逊于你们呀。”

这话堵得宁晋哑口无言,推辞的话也不敢再说出口,道了谢便回来了。

所以,接下来他们面临的问题很严重,严重到已然饿了一天的莫研连啃肉夹馍的胃口都没有了。这夜宁晋借口要单独守夜,遣了吴子楚在帐口守着,灵堂中则集中了展昭、苏醉和赵渝。

“把我钉、钉在棺材里,直到入宋境才让我出来?”莫研说话时有些结巴,很显然,这已经不是肚子会不会饿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喘气的问题了。

无人说话。

“在棺木中放沙袋不行么?反正钉起来,又没人知道里面是人死鬼。”

宁晋在旁许久未语,此时方才颦眉道:“今日耶律洪基就已说了,明日盖棺他是一定会来的,否则的话,我也不用这么发愁了。”耶律洪基这话,也就意味着莫研必须当着他的面被钉入棺中,想用假人糊弄,是糊弄不了了。

“我会不会憋死?”莫研咽了下口水,她必须问这件最关心的事。

苏醉摸摸了棺木,不愧上等棺木,又厚又硬,但他还是道:“可以预先留出一个小眼,这样你就不会憋气。”

“真的要在棺木里呆那么久,饿了怎么办?”从这里到边境,加上扶灵定然不会快,少说也要走七八日,莫研心中直冒凉气。

众人商议之后的结果是:事先带干粮在棺木中,水装在小皮囊中,万一不够时则通过小孔用芦苇杆子送进去。

“大哥……”

莫研三口两口把夹馍吞下去,拉着展昭的手不肯放,展昭反握住她的,小手冰冷,也知道她害怕,可事情进行到这步,却已是骑虎难下了。

“要不,还是我躺里面吧。”赵渝看得出莫研心中恐惧,毕竟是为了自己,她不忍道。

不待旁人说话,莫研即道:“不行不行,你身子还未好,哪里受得了这个罪,当然我比较合适。”她转头对上展昭的双目,不放心问道:“大哥,你确实会和我们一起走的吧?”

“会,我就在你边上,你什么都不用怕。”展昭安慰她道,“只要睡个几觉就好了。”

“是啊。”苏醉在旁笑道,“我再教你一套可以躺着练的内功心法,你在里面正好心无旁骛,专心练功,等出来的时候必定功力大增。”

莫研愁眉苦脸道:“听上去倒是不错……到时你们可别忘了我,把棺材往地底下一埋……”

展昭柔声道:“不会有这种事,你就放心吧。”

“总之你放心便是,一路上除了耶律洪基,其他都是自己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宁晋也安慰她道,“要与你说话之前我会敲四下棺木,两长两短。”

莫研深吸口气,叮嘱道:“你可得记得,还有,别让人把小眼堵起来,那我可就得憋死了。”

“你身上不是带有小银钗么,便是有沙砾堵了起来,你也完全可以自己捅开来,不用担心。”展昭朝她笑道。

“说得也是。”莫研挠挠耳根,不好意思笑道,“我都傻了。”

“那就这么定了!”宁晋拍板,“明日盖棺,后日出发。……对了,你怎么办?你又不能和我们一起走?”他转头问苏醉。

苏醉早已想好,答道:“我今夜便先行,到雁歇镇等你们。”

闻言,赵渝轻轻“啊”了一声,抬眼看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半晌才道:“你要小心。”

“我知道,你们也是。”苏醉朝她道,笑如清风。

与他相比,莫研的笑容着实惨不忍睹,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展昭,想到接下来暗无天日的日子,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因有旁人在场,展昭虽然极想抱抱她,或是亲亲她,却只能紧握下她的手,以示安慰。

“大哥,我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本来的模样?”莫研扁扁嘴,“你还是本来的样子好看。”

展昭微微一笑:“等你出来,那时侯也许我会有歇下易容的间歇。”

“好,那我们说好了。”莫研欢喜笑道。

展昭笑着点头。

宁晋在旁,微别开脸,俯身拿了纸包递给莫研:“这里头是二十个面饼,你可得藏好,省着点吃。”

“可千万别放馊了。”莫研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这些可就是她今后几日赖以生存的宝贝。

众人皆同情地看着她。

卷三第四十六章

盖棺时,耶律洪基果然来了,除了他,另外耶律宗真还派来了不少人,估计着是来撑场面的。

长长的钉子一锤一锤被钉入棺木中,众人齐声悲哭,场面还颇有几分壮观。可惜莫研瞧不见,也几乎听不见,因为她被钉棺木刺耳的声音吓得心砰砰乱跳,从来没想到躺在棺材里听钉棺竟然如此吓人。

展昭因要调配明日启程的事宜,今日也来到营中,正好遇上钉棺,出于礼节也静静站着一旁观礼。只是这么站着,一想到棺木之中所躺的那个人,那一声声的锤声便似乎直刺入他心底般。

若然、若然……他不敢想下去,深吸口气,目光淡淡在来客中扫了扫,又转向不远站的侍卫。东南角的那群显然是耶律洪基带来的侍卫,其中并未看见唐苓,想来也对,这种场合,若是耶律洪基还将一女子带在身畔,未免招人话柄。

如此看来,送灵柩回宋,耶律洪基应该也不会带上她才对。

展昭是这么想的。

次日,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大概是打算自边境回来之后顺道去狩猎,耶律洪基的身后带了呼啦啦的一大帮人,不仅带了侍卫,还带了侍女,而在侍女之中,他看见了唐苓。

这,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这一路上都要万分地谨慎和小心。

耶律宗真亲自来送行,几番依依惜别的客套之后,他又叮嘱了耶律洪基一些话,诸人方才上路。

灵柩安置在白骆驼车上,那两匹白骆驼说来还是耶律重光的人情,依照辽国风俗,到了下葬之时就要连同白骆驼一起杀掉。

展昭领头走在最前面,灵柩就在他身后不远,然后是宁晋乘坐的马车,最后才是耶律洪基等人。驼车走得甚慢,因而整个队伍也是慢吞吞的。

赵渝仍是扮成莫研的模样,与宁晋在同一辆车上,虽在归途之中,可两人的心情皆不轻松,均无闲聊之意。耶律洪基会带这么多人来,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人越多,眼线便越多,行事也更加不易。

宁晋担心着棺中的莫研。

赵渝不仅担心莫研,还担心着已孤身前往雁歇镇的苏醉。

除了这二人,展昭心中顾虑比起他们来,却又更多了一层。

他想的是,唐苓随着队伍往边境,不知会不会与庞胧接头。若是她与庞胧会面,那么必定身上会带有耶律洪基的密信,而这信便是重要证据。他须得想个法子拿到这信才行。

众人心思各自,最轻松的人倒是耶律洪基了。

如此日间慢慢而行,夜间支帐安营,行了好几日,都未出什么纰漏。最可怜的是莫研,面饼虽还剩了几个,可皮囊中的水早已喝光,啃面饼的时候是渴得要命,偏偏每次自苇杆中送的水实在太少,还常常一整日都喝不上一口。

不过好歹,虽然惨了点,活着没问题。

对于她的窘境,其他人何尝不知。只是灵柩总是单独停放,周遭还有耶律洪基的是侍卫巡逻站岗,要寻到时机实在不易。几次都是展昭先借口调开侍卫,然后宁晋借口检查棺木路途有无损伤,才寻机给莫研送水。

将至雁歇镇的前一夜,唐苓自耶律洪基帐中出来时,正好遇上了宁晋从灵柩旁回来。身为侍女,她向宁晋垂目行礼,宁晋神色淡然地越她而过,不经意间衣袖擦过,她只觉得湿湿冷冷的,很不舒服。

原来宁晋在给莫研送水时,不慎将水倾到了自己衣袖上,天黑也看不出来,故而他自己也并不在意。

“殿下的衣裳湿了?”唐苓笑问道,“快些进帐脱下来烘一烘吧?”

宁晋此时方觉,脸色微变,瞥了她一眼,并不加理会,甩袖自行进帐。

唐苓并不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故而只是皱了皱眉头,奇怪地盯了一眼宁晋背影,然后也往停放灵柩的地方过来。

还未近前,展昭并身后的两名侍卫将她拦下。

“公主灵柩,不得滋扰。”展昭淡淡道。

素知耶律菩萨奴不好说话,唐苓讪讪一笑,只得转身走了。

展昭暗自皱眉不解,想不明白她到此处想做何事。

幸而接下来一夜无事,次日下午他们便到了雁歇镇,在此安营下来。展昭还到镇上巡了一遍,苏醉就侯在小巷拐角,见到展昭,上前佯作不经意地撞了他一下,将一封信塞入了他手中。展昭随即掩到袖中,待回营后才在帐中细看。

由于次日宁晋便要扶棺入宋,耶律洪基也只能送到此处了,虽不便大摆送别宴席,但依辽人的习惯,酒还是要喝的。

这夜,宁晋与展昭都被请到了耶律洪基帐中,喝送别酒,歌舞未兴,耶律洪基的酒兴却是很浓,再三地向宁晋劝酒,他自己亦喝了许多。

看得出,对于赵渝,耶律洪基确是心存歉疚的。酒劲微酣时,他便朝宁晋说了许多赵渝的好处,自己则又是摇头又是叹息,一杯接一杯地喝。

宁晋只得应了,饶得他已然喝了不少,却仍把持得住,听耶律洪基说到动情处,他还懂得陪着掉眼泪。毕竟酒量有限,他到最后终是撑不住,醉倒在案边。

耶律洪基又转向展昭,后者并不是个好的闲谈对象,不过听听还凑合,加上他本来就有意拉拢展昭,遂又左一杯右一杯地与他对饮起来。

此时的外间,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雪粒子已然下起来,被风卷着打在面颊上生疼。因为到了雁歇镇,倒有不少侍卫跑到镇上喝酒去了,营内所剩的人并不多。

灵柩停放的地方是在营地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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