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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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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出声,数人呼应,数百人就这样调转方向,朝王曾家里行去。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很多人都是大清早出来,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过数百人聚在一起,没法单独行动,只好强忍着肚饥跟随大队人马。

    开封府的小贩闲汉何等机敏,瞅准了机会,哪管这些人是干什么的,纷纷在附近买了各种吃食,挎着篮子跟着众人,高声叫卖。

    开封城的街道上便出现了这荒唐的场景,数百三司公吏人情汹汹,高声呼喊着穿街过市。人群外围一些小贩穿来穿去,口中高喝:“包子,上好的鸡汁包子,好吃饱腹!”

    甚至还有卖茶水的,一人拎个大壶,另一个人捧着大碗,巴巴地追着人问:“哥哥一路走来口渴了吧?花上一文铜钱买碗水喝,有了力气才好到相公府上打门!”

    这些公吏竟然还真地有人花钱买吃买喝,有人出门没有带钱,急得到处找人借贷。

    刘沆吩咐的人乖巧,乘着这机会也买了包子放在一个篮子里挎着,装作无意地靠近刘沆身边,便把篮子交给了他。

    接过篮子,刘沆随手取了个包子咬了一口,满嘴流油。他早看好了目标,对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瘦弱少年道:“一路走来也有些饿了,小兄弟要不要吃个包子?”

    少年身上的公服还算体面,脚下的一双鞋却破得快包不住脚了,明显家里过得很不如意。看着刘沆手上的鸡汁包子,少年咽了口口水,腼腆地道:“怎么好意思?你我二人素昧平生,怎么好就拿你的吃食?”

    刘沆举着篮子笑道:“我这里还有很多,你尽管吃。虽然以前不认识,今天的事情却让我们聚在一起,难道不是缘分?来,拿去!”

    少年有些犹豫,不过肚子里咕咕叫个不停,忍不住饥饿,还是把包子接了过来。

    看来是饿得狠了,少年把包子向口里一塞,嘴巴蠕动几下,包子就不见了踪影。

    刘沆道:“不用急,我这里还有很多,我们边走边吃。”

    又吃了几个包子,少年才长出了一口气,向刘沆道谢。

    刘沆招招手,把旁边不远处卖茶水的叫过来,掏一文钱买了一大碗水,与少年一起喝了。把水喝完,这才算是吃饱喝足。

    少年拘谨地暗暗打了个饱嗝,向刘沆拱手道谢:“多谢兄台好意!”

    “出门在外,互相帮手是应该的,不用客气。”刘沆善意地笑笑。“看小兄弟年纪不大,应该进三司没有多久,不知在哪个衙门做事?”

    少年道:“在下林太平,雍丘人氏,因家里叔叔一直在三司做吏员,去年故去,他没有后人,便由我接了这差事。如今在香药库供职,做个库子。不知哥哥是哪个衙门?”

    “我本在户部司做事,去年调到了编修所里,做个楷书抄抄写写。”

    听了刘沆的话,林太平叹了口气:“哥哥在编修所,又会抄写,这次裁汰必然是关联不到你的,何必来趟这浑水?”

    刘沆装作吃了一惊:“还有这等事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今日一早想到相国寺去上炷香,走到州桥见你们说得厉害,便跟着来了。”

    林太平听了连连摇头:“哥哥,我跟你说,今天的事情看起来热闹,其实处处都透着凶险。你跟我们不一样,实在是逼得没办法了才跟着来,你日子过得好好的,何苦跟着我们?一会到了人多的地方,你便偷偷地回家去吧。今天冲撞了朝廷宰相,日后官家难道不会追究?一闹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

    “既然如此,你怎么还跟着不走呢?”

    “哎,身不由己啊!”林太平叹了口气。“我叔叔又没有留下什么人脉,我在香药库里做得就不容易,勉强糊口而已。昨天我们的专知官说了,我们几个不成器的,要裁人第一批就要赶回家去,今天只好来搏一搏。而且专知官话里的意思,如果今天有哪个敢推诿不来,以后在他手下也就干不下去了。”

    专知官的名字里带着个官字,实际上是高级一点的公吏,手下管着不少人。所谓县官不现管,得罪了他们比得罪了官员还严重,放出手段来能让你生不如死。

    刘沆心里把今天的事情大致捊了一遍,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知道事情不单纯,哪里能够就这样离开?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把这事情搞清楚了显出自己的手段。

    看看前面不远就是王曾的府第,刘沆道:“先不着急回家,前面就是王相公府上。王相公一向仁厚,体恤下人,看他如何说再定夺。”

    王曾的家人大多还是在青州老家,京城里的住处是官宅,算是官方付钱租住的。这宅第跟吕夷简家比起来寒酸得多,也没有那样的高墙深院。

    一众公吏涌到王曾府前,走上去便抬手打门。

    此时王曾刚任集贤相,没有封国公,依然是太原郡开国公,门第也没有吕府的气派。

    几个冲在前面的打了门几下,还没有来得及扯开嗓子高喊,门便吱呀呀开了。

    一个老仆从门里出来,向一众公吏拱手:“这里是宰相太原郡公王府,岂可喧哗?你们是什么人?来府上有什么事?告诉我好去向相公通禀。”

    人群里当先走出几个公吏,高声道:“我们几个是三司公吏,后行朱正、周贵、李逢吉及一干人等。昨日听说朝廷要裁减三司公吏,让我们失了生计,特来相公府上请愿,让相公三思而行。我们这些小吏生活不易,不要动不动就破我们的饭碗!”

    老仆道:“诸位稍待,我进去禀报相公。记住,这里是宰相府第,朝廷脸面,万万不可喧哗哄闹,失了体统。”

    领头的几位显然没有想到王曾这里会好言好语地接待,一时没了主意,只好乖乖地站在门外等着消息。

    过不多久,宰相王曾带着先前的老仆,还有两个随身的兵士,开门走了出来。

    此前在吕夷简府上吃了闭门羹,一众公吏心里已渐渐有了戾气。待见到慈眉善目的王曾走出来,站在门前台阶上向大家拱手,竟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感动。

    看着众人,王曾朗声道:“诸位有什么事情,自可以去鼓院检院投告,朝廷自会酌情处置。这样纠集在一起,成群结队穿街过巷,不是太平气象,怎么可以如此?”

    前排的朱正高声道:“鼓院投状,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结果下来!相公知道,鼓院那里的状子动辄就要几个月,我们如何等得起?哪怕是朝廷体恤,我们也早没了饭碗!”

    一众公吏纷纷附和,乱哄哄地闹成一片。

    王曾道:“说得也有道理,关系你们的生计,半点马虎不得。不过你们这里有数百人之众,一人一句,一时说了我也记不住。这样吧,你们里面可有书手之类,出来就在我门前写个书状,每人的姓名情由都写一下,等到明日早朝我为你们分辨。”

    话声一落,人群中便响起一片“谢相公恩典”的声音。王曾官声一向极好,为人也有担当,他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没人敢怀疑。

    三司常年处理账籍,公吏里面的楷书抄写之类极多,当下就有几十个人站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137章 怒骂御史

    王曾命家人从府里搬了几张桌椅出来,就摆在自己府门第前。吩咐给站出来的书吏纸和笔,让他们把所有人的姓名身世,在三司里任职的履历,自己不甘心被裁的情由,全都详细记录下来。

    数百人挤在这里,也无法组织,只能任由各人上前自己叙述,书吏照着抄录。

    刘沆也跟着人走上前去,随口编了自己的履历,用了刘三水的名字,让书吏记了下来。见书吏只管照着自己述说的记录,刘沆心中叹了口气,记下来的这些人中也不知道有几个是真有几个是假,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真正的三司公吏。

    闹闹哄哄忙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忙完。

    王曾命仆人收了厚厚的书状,对众人朗声道:“明日早朝,我必定为诸位分辨。你们了了心事,早早回家里去吧。这样成群结队,不是太平天下该有的气象。”

    众人一起高声谢恩,辞了王曾。

    离了王曾府第,一众三司公吏气势高涨,只觉得有了宰相的话,这饭碗终归是保住了。一路上有说有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看看走出去二三百步,就有公吏开始散了回家,哄哄闹闹地高声道别。

    正在这时,有人高声喊道:“这次闹出事来,全怪御史中丞韩亿,他进谗言,朝廷才要裁汰我们三司吏员。现在既然有王相公为我们作保,想来是没有事了。只是韩亿那奸臣撺掇着弄出这事来,若是不给他一点教训,如何能够出得了心中这口气!”

    话声未落,就有人跟着高声叫好。

    一个肥胖汉子高声道:“韩亿这个老狗,想当年进京赶考时一无所有,到了今天华宅美屋,娇妻美妾,满门富贵,就忘了我们这些穷人的苦!竟然出这种主意,心里哪还有半分良心在?大家一起去骂上两句,啐上一口,也出出胸中恶气!”

    刘沆心中暗道不好。事情如果到此结束,还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只是聚众宰相府前请愿,没有做出特别出格的事情来。如果再到韩亿的府上,就不会是这样请愿了,那时聚众辱骂御史,官方绝对不可能善了。

    御史什么身份?就连当朝宰相也得客客气气,那可是真正的朝廷脸面。

    就在一群人犹豫不定的时候,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喊道:“这次出事,说来说去还是榷货务那里吏员循私被抓住了把柄。那些吏员是做得不对,可也没什么大错,又没有贪渎向家里拿官方的东西,只是拿着茶引换茶而已。盐铁判官韩综就抓住不放,非要把那些混口饭吃的小吏置于死地!韩老狗更是借题发挥,容不下我们!什么裁汰冗吏,不过是看我们不顺眼而已!这韩家父子如此虎狼心肠,怎么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到韩家去,让他们两父子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大家一起去,这是百姓心声,官家也会向着我们!”

    有人带着喊,又有人到处撺掇,刚开始要散去的队伍又慢慢聚拢起来。

    刘沆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林太平道:“冲撞御史,罪过可是不小,朝廷必然不会等闲视之。王相公既然已经答应为我们说话,还是不要去多事,及早回家吧。”

    林太平苦笑:“哥哥,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够由得自己?你就是不去,事情闹起来难道还能够把自己摘出去?你在编修所里做事,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的难处。我们这些小吏都是互相看着的,谁敢半路走了,日后专知官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们专知官今天来了没有?”

    “哥哥好痴,专知官怎么会来?”林太平笑着摇头。“裁减人员,又裁不到他们的头上去!你没有看见,今天领头的那朱正、周贵和李逢吉几个人,都是后行。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来,更何况那些首领!”

    前后行都是最低等级的吏员,纯粹跑腿干活的。孔目、专知和勾覆官这些才是高级吏人,实际权力比很多官员都大。

    刘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叹气。今天来的这些吏员,一部分是盲从,还有很大一部分只怕是受了上司的蛊惑和胁迫,为那些真正有权有势的公吏火中取栗。

    涣散的队伍重新又聚拢起来,由当头的几个人带着,一路向内城的韩亿家前进。

    此时韩亿数子中只有韩综中进士,长子韩纲恩萌出仕,因为性子急,待下苛薄,官声并不太好,韩家还算不上豪门望族。

    队伍到了韩府门前,这次连上去打门的人都没有,远远的就有人高声咒骂。

    韩府里的人早已经得到了消息,见这帮灾星来到了自家门前,污言秽语早早就传了过来,学着吕夷简家,紧闭大门,来了个不闻不问。

    数百公吏到了门前,见一个人都没有,骂得越来越难听,左一声老狗,右一声小狼崽子,直骂到韩亿家里祖宗八代去。

    刘沆听着直骂眉头,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门里面可是当朝的御史中丞,皇上亲除的国家监察系统的最高官员,被这样辱骂,官方已经无法下台。

    一直特别活跃的那个肥胖汉子骂得唾沫横飞,嗓子都已经哑了。也不知道他跟韩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样辱骂依然不解恨,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使出吃奶的力气扬手砸进韩府里去。

    “直娘贼,这老狗一家学做缩头乌龟,以为这样就没事吗?大家只管捡瓦石砸他的家里,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肥胖汉子一边拍着手,一边朝着周围的人大喊。

    有了开了头,就有人有样学样。一众公吏纷纷散开,捡周围地上的砖瓦石块向韩府里砸去,一边砸一边骂,言语愈发污移不堪。

    如此闹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一直在前排的几个首领互相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就有一个不起眼的公吏从这些人身边走开,静悄悄地溜到人群的外围。看看周围的人不注意,突然高声喊道:“开封府的人来了!我们今天出了胸中恶气,还是及早散开,各回各家,不要被官府的人抓了去!”

    话声刚落,人群中间的几个首领一起道:“开封府的人凶恶,没道理被他们抓去白白受苦,散了!散了!”

    一边说着,一边分头向四周跑去。

    带头的突然逃跑,整个公吏队伍气势一下子就散了,几乎眨眼之间,纷纷作鸟兽散。

    林太平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问身边的刘沆:“怎么一下子人就都散了?哥哥,你怎么不跑?不怕被开封府的人抓住吗?”

    刘沆拍了拍少年肩膀:“开封府要抓人,早就来抓了,哪里会等到这个时候?早早回家吧,记住,以后不要再跟着别人参与这种事情了。”

    林太平还是想不太明白,甩了甩脑袋,向刘沆道别,一个人回外城自己的住处去。

    刘沆看了看眼前的御史中丞韩亿的住处,叹了口气,与混在队伍里的厢军兵士三三两两,转头回到编修所。

    王拱辰和王彬等人还在编修所里没有离去,一见到刘沆回来,呼啦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冲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我们怎么听说数百公吏围了宰相府,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可是真的?”

    刘沆道:“岂止是围了宰相府,他们还到韩中丞府上辱骂,向府里扔砖石呢。这事情闹起来必有隐情,副使在哪里?”

    王拱辰道:“在那边的小屋里,与高成端不知在谈些什么,都一个多时辰了也没有出来。你若是有急事,可以过去通禀。”

    刘沆别了众人,顺着指点到了徐平呆的小屋外,沉声道:“副使,下官刘沆,已经回来了,有事禀报。”

    “进来吧。”

    听见徐平回答,刘沆推开房门,进了小屋。

    只见徐平和高成端两人据着一张桌子,桌上厚厚一叠纸,也不知记的什么。

    刘沆行礼:“副使,我没有打搅吧?现在可有时间,今天三司公吏的事情有蹊跷。”

    “过来慢慢说。”徐平招呼刘沆,又吩咐高成端:“你先出去吧,今天谈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有事情我再找你。”

    高成端向徐平和刘沆行过了礼,转身出了房门。

    徐平吩咐门外的杂吏上了茶水,对刘沆道:“说吧,忙了一天,发现了什么蹊跷。”

    刘沆喝了口茶,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捊顺,从头到尾向徐平说了一遍。

    “副使,今天数百公吏,全部都是最下层的吏人。我问那个林太平,他说上头的专知官让这些人必须来,不然日后本衙门待不下去。三司裁人,怎么也裁不到那些专知孔目官头上,他们何必要费这个心思?”

    这件事情刘沆想了一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已经可以确认今天的事情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甚至还有人混在里面有意引至最后的结果,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出了这种轰动朝野的大事,背后策划的人到底图的是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138章 愤怒

    这间屋子的窗子很小,红红的霞光从小小的窗子钻进来,爬到案几上,随着风中窗子的摆动飘来荡去。

    徐平看着桌子上那一抹捉莫不定的霞光,沉声道:“三司要裁人是昨天下午传出来的,今天一大早就集中起三五百人来,背后没人煽动,怎么可能?”

    “副使说得不错,不过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们图什么呢?”

    刘沆看了一天,基本对事情有了一个总体的认识。此次闹事,必然是三司公吏的高层人员一起参与,还有一些街上闲汉带头,最后才出现这种结果。不过他就是想不通,下层公吏害怕被裁掉,那些上层公吏这么积极参与干吗?

    徐平笑了笑:“你手里管着兵案,所有公吏名籍、迁补甚至刑狱都在兵案管下。可你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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