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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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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铺下面坐着两个客人见对面的年轻人对那妇人动手动脚,妇人虽然不假以辞色,却也没有转身去,两人只是在门前纠缠。

    一个客人问茶博士:“对面那两个男女莫非是夫妻?怎么在街面上拉拉扯扯,要亲热只管回自己家里,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茶博士提着水壶笑道:“哪里是什么夫妻!客人不知道,那家里的男人是在榷货务里做公人的,日常好吃的好喝的不知有多少银钱从官家场务里搬回家来,日子过得不知多逍遥!今天听人说犯了事,闹出了人命官司,被抓到开封府里了。那个浮浪少年是他家男人的同僚,估计是见有了机会,来调戏那家里的娘子。”

    两个客人一起大笑:“常说这些做公的寡廉少耻,今日见了才知道所言不虚。不过看那小娘子倒也有几分颜色,那少年人运气倒是不错!”

    “嘿,这些做公人的过得可是好日子!你们两个不知道,我日常在这对面看着,只见那家人吃的穿的用的比城里的大员外也不差了。那少年人不知在哪个衙门做事,如果对面的男人真出了事,那妇人还逃得出他的手?享受惯了的人,哪里熬得住清苦!”

    两个客人对视一眼,一个道:“茶博士说得是,妇人家水性,怎么可能受得了这年轻人撩拨!对了,这年轻人叫什么名字?如此好运气!”

    茶博士道:“日常听着都喊他宋小乙,跟那家男人来往甚密。不想那家男人一出了事,这年轻人就像闻着血味的苍蝇,巴巴地凑了过来。”

    两个客人一起笑:“男人就像偷腥的猫,有机会岂能放过?”

    看着对面一双男女还在那里纠缠不清,茶铺里的人都大笑起来。

    到了下午,盐铁司衙门里,刘沆三人还是忙得满头大汗,却并没有查出什么新的东西。看看一天就又要过去,心里如油煎一样,烦躁不已。

    徐平吩咐了两个老吏,带着几个兵士在小黑屋里审问庞大海和秦三,当然重点是冯力行。一天下来,也并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渐渐有些心灰意冷。

    看看西天恹恹的太阳趴到了远方的山顶上,徐平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乱糟糟的人群想着心事。如果这次查不出幕后主使,以后三司衙门里只怕都是连在一起的人,很难按照自己的心思做事情。那些过些日子要新开的场务,只能从新招人,而且还不能靠三司的公吏举荐,也不知道从哪里去找合适的人来。难道要从岭南蔗糖务里调过来?

    正在这时,郑戬带着高成端从外面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到了徐平身边,连行礼都忘记了,对徐平道:“副使,属下已经查得清楚,案子是榷货务公吏崔有德搞鬼!”

    “真的?可有真凭实据?”徐平听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147章 破绽

    高成端躬身行礼:“禀副使,有确凿证据!”

    徐平站起身来,对两人道:“随我到官厅来,详细说给我听!”

    进了盐铁司的长官厅,徐平转身问郑戬和高成端:“你们到底抓住了崔有德的什么证据?是不是可靠?万万不能有纰漏!”

    郑戬有些丧气:“这次倒全是靠了高成端,还好带上了他。”

    高成端从身上掏出一张交引放在案几上,对徐平道:“副使,这是那个晋州进士所谓假交引中的一张。当然这一张是我照样录来的,原物还扣在榷货务。有这一张交引在,就足以说明这些假交引全都是榷货务里面制出来的,而不是那进士从别的地方收来。也就是说,那进士到榷货务里换钱时还是真交引,后来被榷货务里的公吏调了包。”

    徐平把交引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好又放在桌子上,问道:“这交引有什么特别?也没看出有什么名堂。”

    高成端道:“交引本身没有什么破绽,制得跟真品也极为相像,不是在榷货务有诸多查验手段,很难识别真假。这张交引之所以特别,是因为丹州那里当时说要发这么一批交引,但后来实际没发。晋州进士是从河东路收的交引,不管真假,都不可能有这么一张交引出来。而丹州的行文已经到榷货务,榷货务里反而有这交引的记录。应当是崔有德不知什么缘故,制假交引时出了错误,错制了这一张根本不存在的假交引出来。”

    交引并不是硬通货,而是一种票据凭证,沿边州县发行的时候,会有相关文件到京城,特别是榷货务那里。文件里有约定的一些暗记,还有用印和花押等查验手段。每一张交引都是惟一的,兑过之后即作废,这也是防止作假的手段。

    这一张交引是陕西路丹州发行,发行前即有公文到榷货务,在那里留了底子。但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实际上丹州并没有发行这一批交引,榷货务的底也没有作废。既然丹州没有真正发行,那么不要说市面上买不到真的交引,假的交引也制作不出来才是。阴差阳错之下,崔有德可能是照着榷货务的底制的假交引,留下了这么一个破绽。

    这种破绽不是内行人极难发现,也就是高成端是三司多年老吏,对于各种关节都一清二楚,才能在这不起眼的地方找到突破口。

    徐平问旁边的郑戬:“你们可是查得清楚,丹州果然没有发行这交引?”

    “绝错不了,因为查到了丹州的公文,明确说这交引不发了。晋州进士当初换交引时的记录我们也看过,最初只记得有丹州交引,后来的明细是榷货务补的。”郑戬没有任何犹豫,“这假交引只能是榷货务里的人制出来,别无其他可能!”

    换交引的时候榷货务的公吏会大致记录一下交引的种类和发行地,但很多时候记得并不详细,等到后面有了时间再详细记录。

    徐平只觉得长出了一口气,这几天的压抑终于看见了希望。

    快步走出官厅,徐平问守在一边的公吏:“开封府对晋州进士的审理结果有没有移牒过来?”

    “禀副使,还没有。”

    “催!你现在就去开封府,问问结果到底如何!”

    公吏应诺,转身飞奔着去了。

    直到太阳西斜,满天霞光,开封府的审理结果才出来。

    崔有德拒不认罪,坚持那些假交引就是晋州进士所有,拿到榷货务里换钱时才被发现,那个落第进士对自己是诬告。

    程琳手段用尽,就是不能让崔有德开口,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收监,狱空的记录成空。

    公吏们天天在衙门里,各种手段见得多了,审问本来就不容易。程琳手里又没有过硬的证据,怎么可能让一个积年老吏认栽。再者鞠谳分司,主持审理的推官虽然是程琳的属下,审案还是有自己的独立性,尤其在开封府这种地方,知府也并不能一手遮天。

    徐平听了结果,把刘沆和司马池与吴遵路全都叫到自己长官厅来,商量下一步该如何做。有了崔有德这个突破口,自然就要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刘沆笑道:“说起来也是巧,上午副使让我派人去查探崔有德的家里,刚好看到他的妻子被一个年轻同僚调笑。如果崔有德就此折在狱里,妻女家业只怕也就归了别人。”

    徐平听了问道:“那平时崔有德夫妇感情如何?”

    “听左右四邻说,甚是恩爱。他的这房妻子讨的是一个破落商人的女儿,自小知书识礼,有几分颜色,崔有德当心尖宝贝一样痛爱。”

    徐平点点头,看着吴遵路:“开封府那里只怕还是要安道去走一遭,你是那里的推官,见一个人犯应当不难。告诉崔有德,这一次他的死罪难免,但如果把公吏勾结的情形招出来,官府可以保他的妻子女儿平安,不受人侮辱。如果他有意,家财可以不没官,要么就交给他的妻子,要么就入检校库,将来给他女儿作嫁妆。如若不然,家财全部都收缴充公,到于他的妻女,只怕从此之后就落入别人手里了。”

    检校库是京城里专门为孤幼所设,对于父母亡故的孤儿,为防家财被亲戚吞没,由官府收入检校库,按月发生活费。等到孤儿长大成人,剩余的家财发还。如果父亲亡故,母亲改嫁,除母亲的嫁妆外财产也收进检校库,一样孩子大了发还。

    检校库收财产是强制性的,对于孤儿强制执行,并不需要申请,这也是保护孤儿权利的政策。但凡事都有例外,这政策对于官员执行的效果还是令人满意,而对于平民以及崔有德这样的小吏则就难说了。徐平做这个保证,是安崔有德的心。

    吴遵路想了一下道:“这事不难,巡院的人怎么说也是我的手下。不过,如果崔有德答应了,我又该怎么处置?我见他不难,人却提不出来。”

    徐平道:“只要让他写一纸书状,把公吏勾结情形写明,画了花押,带回来就好。有了他的书状,其他的事情我想办法。”(未完待续。)

第148章 转折

    开封府的牢狱,严格说起来应该是徐平前世所说的看守所,关押的是还没有定罪的疑嫌犯。府里有几个审理机构,牢狱自然也有几处。

    一般的州府,民政系统的州院和司理院,节度使系统的使院,虽然职能大多重叠,牢狱却各设各的。各个牢狱都有自己的管理人员,互相之间是独立的

    开封府与其他州府不同,左右司推官共同治事,左右巡院自然也归推官通管。

    吴遵路出了皇城,沿着御街行不多远就到了开封府衙门。

    此时已是停晚,衙门的大门紧闭,只留下了边侧小门供衙门里的人员进出。

    见到吴遵路,守门的兵士急忙行礼。

    进了衙门,吴遵路径直来到左右司官厅,问当值的公吏:“明推官可在?”

    “明推官刚离开衙门不久,此时还能追回。上官如果有要事,这便派人去追回来。”

    吴遵路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只是回来看看。”

    进了官厅,随手翻了翻今天的公文,吴遵路便找了一个公吏过来,问了今天审理崔有德的情形。虽然知府程琳一再催逼,推官明镐也尽了全力,却依然没有能够撬开崔有德的罪。到了傍晚,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崔有德收进了左巡院牢狱。

    吴遵路暗暗摇头,最近明镐的运气真是背到了家。公吏闹事的时候是他当值,这次审理崔有德的案子又是他当值,如果最后是三司把这案子审出来,明镐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惩处。明镐最早是受知于薛奎,后来赏识他的是程琳,现在薛奎又老又病,程琳又是他的直接上司,不知还有谁能够保他。

    天色黑了下来,衙门里渐渐变得宁静,没有了白日的嘈杂。

    吴遵路出了官厅,让一个公吏带路,来到了关押崔有德的左巡院牢狱。

    开了牢门,吴遵路进了牢房,让公吏在外面等候。

    披头散发的崔有德缩在牢房的墙角里,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看着吴遵路,也不说话,好像一只随时会暴起伤人的野兽。

    作为推官,吴遵路审理了不知多少案子,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对崔有德的样子不以为意,掸了掸公吏搬进来的凳子,从容坐了下来。

    今夜没有月光,牢狱的窗户又极为狭小,房间里显得阴森森的。一盏黄豆大的灯火摇曳,伴着门外插着的火把,勾勒出一种诡异的气氛。

    面对崔有德,吴遵路淡淡地道:“你的案子已经犯了,知不知道?”

    崔有德冷笑一声:“今天白天明推官在我身上用尽了手段,还不是白费力气。怎么晚上换了吴推官来,不打不骂,改成恫吓了?我自没有犯法,圣上面前也不怕你们!”

    鞠谳分司,推官审理完成之后还有检法官检出适用法条,才由判刑的官员根据检出来的法条治罪。在这个过程中,罪犯随时都可以翻供,只有口供是定不了罪的。如果是在一般的州府,如果知州足够强势,还可以强压通判和一众属官单凭口供定罪。开封府的大案却要大理寺和审刑院复审,屈打成招就是审案官员给自己找不自在。更何况崔有德如果定罪则极可能是死刑,很大可能还会由皇上亲自再问,那个时候把案子翻过来,审案官员的前程都可能葬送掉。所以开封府的审案官员,对重案用刑都极为谨慎。

    崔有德也是吃死了这一点,只要没有明确的证据,根本不怕什么严刑拷打。

    吴遵路看着有恃无恐的崔有德,笑了笑:“恫吓?你还真是高看了自己。你自己作假制的那些交引,已经查了出来,瞒得了哪个?”

    崔有德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也懒得再理吴遵路。

    吴遵路也不恼,从怀里取了那张丹州交引出来,拿在手里道:“这是下午从榷货务那里抄来的交引,就是你收起来说是晋州进士拿到榷货务的那些假交引中的一张。说起来着实可笑,这张交引发自丹州,可我们查过公文,这一批交引丹州根本就没有发,并有公文行到榷货务。一张在市面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陕西路交引,竟然能被那个晋州进士在河东路收到,还能被你验出是假的来。崔有德,你说有没有人信你?”

    听到这里,崔有德面如死灰。

    当时他制作假交引的时候,一张丹州的交引上面的花押刚好不凑手,那个画押官员只在丹州任职很短时间便调往他住,便换了这一张。当时只觉得不会有什么破绽,总不可能从榷货务一直查到当时作保的交引铺底账那里。再说晋州进士现在已死,死无对证,查的线索早已经断了。哪里能够想到好死不死,做出来的刚好是一张没正式发行的交引。

    “作恶必有报,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吴遵路的语气平淡,“崔有德,就凭这一张交引,你的罪行就铁证如山!不认罪,狡辨,又有什么用?开封府衙门里面不会再对你用刑,只把这案子报上去,你哪里还有命在?如今外面落第进士气势汹汹,不让你人头落地,如何平息这悠悠众口!”

    说到这里,吴遵路轻轻出了一口气:“你死定了!”

    作为多年老吏,崔有德知道吴遵路这一次不是虚言吓他。小吏们的手段通天,用用长官们的官印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别说一个小小的榷货务,历史上的宰相蔡京,也算得上一个狠人,每天到衙门里都先用天平称装官印的匣子,分量不对就不开。有一天称了之后官印匣极轻,蔡京便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天不用官印,第二天一称果然分量对了。别人问起的时候,蔡京说得清楚,必然是手下哪个小吏拿了宰相印去用了,如果开了匣子发现官印丢失声张起来,可能这宰相印就永远找不回来了,自己也受连累。

    作为主事,崔有德把榷货务的所有官印全部都用一个遍都能做得到,这一点赖不了别人。而有能力、有动机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崔有德,晋州进士遗书指认的也是他。

    吴遵路说得确实不错,这一次崔有德死定了。

    见崔有德再没有刚才的嚣张气焰,也没了刚才的那股狠劲,吴遵路道:“说吧,为什么做这件事情?那个晋州进士跟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害他?别说是为了钱财,作为一个榷货务的主事,要贪钱你根本不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而且这些交引废了你也得不到钱财,必然是有其他的缘故。”

    “我为什么要说?”崔有德的目光闪烁,声音变得一下沙哑起来。

    吴遵路语气平静:“可以保住你的家。只要老实跟我合作,你死罪免不了,但家里的妻小可以保住。不然的话,你的家产全部抄没入官,妻小是个什么下场,你心里有数。”

    祸不及妻儿,这个年代不兴株连,别说这样一宗案子,后来贝州的王则谋反也只是把家人发配。但在开封城里,物价腾贵,家产全部被抄没,剩下身无分文的少妻幼女,会沦落到哪个地步也就可想而知了。

    崔有德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声音嘶哑:“我也是受人所托,一时被蒙了心窍,才铸成今日大错。”

    原来崔有德有一个相好的兄弟,在晋州做公吏,看上了那个贩交引的落第进士的妻子姿色,并想谋夺他的家产,写信来托崔有德做这件事。两地联手,再加上对公门的规矩烂熟于胸,把那个进士吃得死死的。

    这种让人别人家里破人亡的事情,在崔有德这些公吏眼里,无非是费心力制作几张废纸,花些功夫而已。至于后果,他们早已经习惯了不管别人死活。

    吴遵路听了叹口气:“你还帮着别人图谋良人的妻子,到了今天,却是别人图谋你的妻子。真是一报还一报,报应不爽!”

    “你什么意思?!”崔有德猛地抬头看着吴遵路,目光亮得吓人。

    吴遵路道:“你是不是有个相好的公人叫宋小乙?”

    “不错,莫不是那个畜牲起了歹心?”

    灯光下崔有德的目光如炬,眼齿森白,好像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吴遵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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