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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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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贼来了,正好拿来献官!”

    徐平却不敢这么乐观,亡命之徒和寻常百姓不是一个概念,一方是真敢拿刀杀人的,另一方却只是壮起胆子勉强自卫,战斗力差了一个等级。

    见高大全不说话,徐平问他:“你怎么看?好歹也是在厢军呆过多年,遇到这种事情总该有个章程。”

    高大全苦笑:“官人说笑,我在厢军里不是运粮就是牧马,刀枪也没拿过几次,又知道些什么。不过在我想来,这伙盗贼敢来攻打庄子,人数必然不会太少。不过七郎刚才也说得对,人多了这周围他们聚起来不可能没有风声。综合起来,一二十人总是有的。这样一伙人,如果是用惯刀剑的,也有底气来对付二三十个庄客。不知官人怎么看?”

    徐平道:“他们人数至多也是二十人左右,再多以盗贼的性情,也就玩不转了。关键的不是他们有多人,而是他们会如何来攻,我们如何来守。”

    徐平记得历史上说的宋江,便是手使两把钢刀,带三十六人横行数州。如果这柯五郎一伙人数上到百八十人,就开玩笑了,够上朝廷派出大军围剿的规模了,这显然不可能。

    最关键的还是庄上怎么防守。

    这是庄客为徐家守护财产,可不是战阵上两军厮杀,能够简单地换算战斗力。这种战斗,维持自己这一方的士气至关重要,只要有一个不慎,庄客见了血头一发昏,反正关系不到自己的身家财产,便会一哄而散。

    徐平前世是把那本《民兵军事训练手册》当小说看了个烂熟的,排兵布阵问题不大,但要保证庄客的主观能动性却是个难题。

    听了徐平的话,众人想了一会,高大全道:“这种盗贼,说起来也只是乌合之众,全靠首领有本事把人聚起来。所谓擒贼先擒王,我们只要瞅准时机把柯五郎拿住,他们自然就败了。”

    徐平苦笑:“这道理我自然懂,可问题是怎么擒这个王?若是桑秀才在这里还好,他身手敏捷,人群里也能拿下柯五郎,我们可没有这个本事。”

    听了徐平的话,几个人又低下了头。

    这半年来,不只徐平,高大全和孙七郎也经常跟着桑怿演习武艺,甚至赵滋有时候也来,教众人几下刀枪。赵滋虽与徐平不怎么对眼,跟高大全的关系倒还不错,再加上贪庄上的好酒,一个月里也都要来上那么个一回两回的。

    但打斗这种事情,一个是看学习锻炼,再一个还是要看天赋的。桑怿也不是什么明师高徒,身体条件也一般,但他打斗时沉得下心,下得去手,越是见血越是冷静,几乎是天生的战将。

    高大全的身体条件是极好的,天赋却不行。打斗时虽不至于慌乱,却没有桑怿那种天生的果决,临阵就缺了巨大的杀伤力。如果在战阵上锻炼两年,高大全也会是一员猛将,现在却不行。

    两人生死对决,你出一刀先要犹豫一下这刀会造成什么后果,这仗就没法打了。而这恰恰是普通人的本能,是和平社会潜移默化出来的本能,人没了这种本能,社会秩序就乱成一团粥了。

    高大全虽然在厢军里呆了许多年,却还只是个普通人。

    见商量不出来个结果,徐平暗中叹了口气,看来也只好靠自己前世学的那一套民兵战术了,也不知灵也不灵。

第57章 夜战(上)

    把众庄客招集到大院里,徐平先让徐昌上去介绍了一下情况。

    徐昌活了三十多年,哪里经历过这种事?话语不免就有些飘忽,明显能够感觉出来他心里的紧张,连带得下面庄客也紧张起来,气氛一下子凝重。

    徐平静静在一边看着。他正是要乘这个机会看看庄客的士气,看完了却只有心里叹气。这帮庄客,平时说起话来都是放浪肆无忌惮,一个个好像天王老子第一他第二,临到有事却都靠有些不上了,一个个低着头。

    徐昌讲完,徐平走到人前,高声道:“这一伙盗贼,几个月来在庄子周围游荡,闹得人心慌慌,不能安心生活。今天他们自己作死,来我们庄子上,正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盗贼能有几个人?他们要做这个事,必须快来快逃,那便要有马匹。虽然附近就是骐骥院的牧马所,但是哪一家要有十匹八匹马都是了不得的事,中牟县里的县尉手下也没这个实力。这伙人充其量只有十人出头,不过是仗了狗胆欺我庄里庄客不敢与他们拼斗。我们三十多人,都有刀枪,只要大家听我指挥,奋勇上前,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把他们拿下。拿了人,官府的奖励且不去说,只要不使人一个人走脱,参与的每人都赏五贯现钱!”

    听见赏钱众庄客的精神就鼓舞起来,一下有了生气。徐平也发了狠,每人五贯,全部加起来就要赏出去近二百贯,他是真豁出去了。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现在情况紧急,一般常规手法都用不上,只有靠钱刺激了。

    见大家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徐平又道:“不过话我说在前头,今夜一战,要的是你们都奋勇争先,人人上前。如果到时候有怯懦不战的,他的赏钱我也不眛了,拿出来都分给别人。没钱的人那时候可不要埋怨!”

    这话说出来,是稳住庄客的心思,不要心里打起小算盘,怕主家会到时心痛赏钱,不给他们兑现。对阵时心中一犹豫,下手就不果决,就会出现变故。

    见了庄客的样子,徐平稍放下了心。贪钱就好,就怕一个个贪生怕死,死猪不怕开水烫,那就只好等死了。

    说完好的,徐平又道:“今夜来的盗贼,务必要使他们全部就擒,一个也不要走脱,免留后患!如果走脱了一个,赏钱总数里我便扣掉十贯,另外出赏去募人捕捉。各位要花这钱,便人人打起精神,听我号令!”

    话说到这里,一众庄客的恐慌情绪才算去得差不多了,除掉少数一些天生胆小怕事的,大多都是摩拳擦掌。五贯赏钱,足够他们逍遥好一阵子了。

    徐平说完,便让徐昌高大全和孙七郎各自把自己手下的人带了,各去找地方开小组会,再进行一次动员。以半个时辰为限,再来听徐平布置。

    这一次会徐平就不参加了,是看三个押班的时候。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庄客又集中到了大院里,听候徐平命令。

    正常打仗,布置起来虽然千变万化,总的原则其实简单。用古代兵书上的说法,就是一正一奇,主帅握机。用徐平前世的语言说,就是一部分主攻或主守,另一部分策应,指挥员掌握足够预备队,以策万全。

    指挥的艺术,就在于正奇机三部分的选择变化上。有的能够以不变应万变,有的则变化无常,打胜了都是名将。其实只要不乱,都算合格。徐平手下这帮庄客,都是种地的庄稼汉,无法做出更多要求,徐平只是求一个稳字。

    经过自发的动员之后,三班庄客明显表现出了不同的精神风貌,也正与他们各自的押班性情符合。

    最斗志昂扬的是孙七郎手下。孙七郎性情跳脱,激情有余,沉稳不足。手下的情绪既有他刚才鼓动的原因,也是日常潜移默化的结果。

    高大全虽然身长力大,但性格沉稳,他的手下情绪总体说来也是这样。

    徐昌平常多是管理后勤杂务,身份又不比旁人,心中患得患失,谨慎有余,激情不足,手下的情绪相比起来也便有些低落。

    徐平看过,便对孙七郎道:“七郎,你和你的手下今晚为主力,正面对决来袭的盗贼。记住,两军交锋勇者胜,交战的时候,只管奋勇冲杀,绝不可后退一步。你们的弱点自有其他两队防住,绝不会有失。”

    孙七郎应声诺,神情亢奋,又有些紧张。

    徐平又对他道:“其实战阵之上,最不容易出事的就是正面对决的那部分人,因为他们直面敌人,心无旁骛。自己的心不乱,敌人就无破绽可寻。今晚对阵之时,你和手下只管一味冲杀,其他什么都不要管!”

    孙七郎又应一声诺,两眼发亮,也不知听没听明白徐平的话。

    徐平也没时间再详细解说,只好由他了。

    吩咐完了孙七郎,徐平又对高大全道:“高大全,你是当过厢军的,比其他人都强,性格也是沉稳,今晚便作伏击策应。”

    高大全应一声诺。

    徐平又道:“做策应的人,重要的是性子要稳,眼光要准。不动的时候要如山一般稳,发动起来要如猛虎一般狠,不出则已,一击毙命!七郎那边要的是勇猛无畏,胜败之机却全在你这里!”

    高大全点头:“我记在心里了!”

    徐平看高大全神情严肃,也不再多说。

    转身又对徐昌道:“都管,你带你的人随在我身边,随时听我号令,照拂七郎和高大全,以策万全!”

    徐昌点头答应。

    徐平这才进行具体布置。

    先是选择战场。因为占了先手是伏击战,可以预先选一个最有利于已方的地方,以收地利之效。

    这是徐平自己的庄子,各处无不熟悉,商量一番,便选在了苗圃与池塘夹着的那段路上。一边是池塘,封死了敌人的一面退路,一面是苗圃,有利于自己人隐藏。苗圃里又可以布置伏兵,防备敌人逃蹿。

    徐平带人到了选定的战场,查看一番。命孙七郎在池塘靠近庄院的一边,躲在苗圃里藏身,另一边则是高大全带人隐藏。

    至于徐平带的徐昌手下的一班人,则藏在苗圃的深处。

    徐平之所以选在这个地方,有三个原因。一是不想选在庄院里边,打斗起来容易误伤秀秀等不相关的人之外,也不想把庄院搞得一片狼籍。再一个他也想在野外这种地方与柯五郎一伙斗一斗,看是他前世的民兵厉害还是这个世界的盗贼厉害。当然最重要的一条是,离开了庄客的居处,再加上这种地形,使庄客不容易一哄而散,能够坚持战斗。

    布置好了各班的位置,徐平又找了五个射术精湛的庄客,各自找了有利地形,打斗起来只管朝着敌人射,并不参与战斗。

    庄里只有五把弓,还都是在军队里根本用不上的软弓,都是庄客平时用来打个野兔野鸡玩的,威力极其有限。要不然有一二十张强弓,什么盗贼来都一阵乱箭射死了,也不用这么费事。

    布置完了人员,徐平带人改造战场。

    其实很简单,就是找了一些碎柴,都沾上油,洒在选定的战场上。这不是为了烧敌人,而是造成敌明我暗的形势,获得最大优势。

    诸般做完,看看天色,已经快到半夜,徐平便把岗哨派了出去。

    盗贼做案,大多都是选择后半夜,除非脑子烧昏了,或是有特殊情况,鲜有例外。因为后半夜一是人已睡熟,不易察觉,再一个作完案逃离现场之后刚好天色微明,利于分赃逃蹿。

    岗哨的分派也有讲究,除非是万不得已,一哨不要派一个人。最好是两个人协同,互相配合,把各个方向都看住。尤其是发现闯哨的人时,一个人出去盘问,另一个人在暗处监视,不要被人发现哨兵后轻松摸掉。

    当然人手充足时,还有明哨暗哨巡逻哨联络哨等等诸多名目,以保证哨兵能够正常完成自己的任务。只要稍微像样的军队,正常时候电视剧上那种把哨兵一抹脖子,招招手大队人马就溜过去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当然徐平现在面对的只是一场小小的乡村械斗,人手也有限,只是派出一组暗哨。

    由于平常庄里为了防备小偷,常年派得有哨,徐平都教得熟了,现在反而不用再特意交待什么,庄客都知道怎么去做。

    把消兵派出,徐平才让徐昌给所有庄客发了一块白布条,系在胳膊上以做敌我区别。这些庄客平时有练过,不用特别吩咐。

    到了最后,徐平才高声道:“自这一刻起,便正式准备战斗了。除了我、高大全和七郎三人,任何人不可出声。哪怕就是与盗贼对阵,人都死光了,谁也都不许开口说话!要是觉得自己做不到的,趁早找快布塞住自己嘴巴!要是到时候谁犯这一条,不要怪我找你麻烦!”

    有意无意之间,徐平把徐昌这一个押班的权已经夺了。

第58章 夜战(中)

    吕松顺着土路,一路小跑,连气也不敢喘。

    暗哨每个时辰都要换一次班,现在轮到他了。

    哨位设在离路边不远的一个水洼边上,洼里有水,但徐平庄上的人都知道有几种走法能完全避开水面。

    之所以选择这么一个地方,是因为晚上的哨位不适宜在高处,避免来人远远看见。而低洼处黑暗,道路宽敞而又明亮,正是理想的观察位置。再者这里杂草丛生,离埋伏的地方有近便小路,一旦发现情况可以悄悄溜回去报告。

    还有一个原因徐平没有讲出来,就是这处哨位离埋伏位置的哨位大约有两三百步的直线距离,刚好能接上。班组规模的人员在夜间行进,大约在二百米外的地方就能被人听到察觉,这也是徐平对柯五郎一伙规模的估计。哨位设置不仅要有效合理,而且要科学。

    当然徐平没有考虑柯五郎一伙人骑马来的可能性。按照常理,马匹应该只能行进到目标五里开外的地方,然后步行,以免打草惊蛇。

    到了暗哨的布置地点,吕松捂起嘴凑到地上咕咕叫了两声,然后仔细观察四周。见没有动静,依前又叫了两声,这才听见前方十步远的地方回声传来。

    这是暗哨处的接头暗号,徐平本来想设计得更高明些,比如用鸟叫野猫叫之类的,但庄客们却没几个人能学得来,只好这样将就。

    弯腰到了哨位,一个中年庄客长出了一口气,从地上抬起脑袋,对吕松道:“哥哥你可算来了,我正要大解,在这里憋坏了。”

    吕松与这人并排扒下,问他:“郑阿叔,有什么动静没有?”

    郑阿叔摇摇头,低声向吕松把周围的情况介绍了一下,然后指了指七八步外的一处小树丛:“另一个人在那里。”

    吕松点头:“知道了。”

    两人交岗便算完成,郑阿叔沿着草层里的小路回去报告交差。

    二人岗哨分一正一副,交接时是只来一人,接替正哨的位置,交接完毕副哨升为正哨,新人自然成为副哨。

    当然吕松和郑阿叔的交接程序相当草率,按照徐平有些死板的性格,如果看见肯定会判为不合格。但对这些庄客来说,能够把这些程序大致走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吕松看着郑阿叔的身影在草层里消失,出了一口气,在草层上趴下身子。

    此时已是秋天,身下冰凉,吕松皱了皱眉头,但却不敢乱动。徐平虽然平时人很和蔼,也容易说话,但一做起正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丝毫含糊不得。接触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他脾气,徐平一板起脸来,大家自然上心。

    吕松在地上趴了有一顿饭的时间,远处突然有马蹄声传来。一听见动静,吕松的身子一下就绷直了。

    另一边的哨位低声说道:“吕家哥哥,好像有马蹄声。”

    吕松低声回答:“我也听见了。”

    沉默了一会,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而且丝毫没有减慢的迹象。

    那边正哨位便低声道:“吕家哥哥,你去禀报小庄主,我在这里看着。”

    副哨要听从正哨的安排,吕松低声应了,弯腰在草丛里寻到小路,一路弓着身子跑向徐平埋伏的位置。

    过了这边埋伏位置的警戒哨,吕松来到徐平面前,见过了礼,道:“小庄主,我们在那边听到马蹄声了!”

    徐平苦笑着点点头:“岂止是你们,我在这里也听到了!这还真是一伙什么都不懂的贼,如此胡来,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感慨完了,徐平对吕松道:“你依然回到哨位上去,看清楚了他们的人数,手中的兵器怎样,再回来这里报告给我知道!”

    吕松应声诺,转身去了。

    徐平看看四周,众庄客虽然听到了马蹄声,但并没有慌乱,心中满意。

    吕松回到哨位,低声向正哨位把徐平的话传了,两人便屏气凝神,仔细观察着路上的情况。

    这一等,就等了接近小半个时辰。要不是马蹄声一直不断,而且越来越清晰,两个暗哨都要以为这伙人不是要冲着庄子来的。

    当马蹄声就像在耳边响起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人影。

    虽然天上的月亮时隐时现,今晚又有些云彩,视线并不太好,但道路上空旷,路面又平有些反光,吕松还是把来的这伙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一共是十三个人,其中有两个人骑着马,腰间跨着腰刀。其他十一人都是跟在马后步行,其中有两个拿着长刀,另外八人拿着短矛。这些人也没个队形,乱哄哄地从路上行来。

    吕松正要起身回去报告,路上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吕松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自己这两个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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