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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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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你嫁了别人,我倒也不恼!那矮忘八有甚么起解?你把他倒踏进门去,拿本钱

与他开铺子,在我眼皮子跟前,要撑我的买卖!”妇人道:“奴不说的悔也是迟了

。只因你一去了不见来,朝思暮想,奴想的心斜了。后边乔皇亲花园里常有狐狸,

要便半夜三更假名托姓变做你,来摄我精髓,到天明鸡叫就去了。你不信只要问老

冯、两个丫头便知。后来看看把奴摄得至死,才请这蒋太医来看。奴就象吊在麴糊

盆内一般,吃那厮局骗了。说你家中有事,上东京去了,奴不得已才干下这条路。

谁知这厮斫了头是个债椿,被人打上门来,经动官府。奴忍气吞声,丢了几两银子

,吃奴即时撵出去了。”西门庆道:“说你叫他写状子,告我收着你许多东西。你

如何今日也到我家来了!”妇人道:“你可是没的说。奴那里有这话,就把奴身子

烂化了。”西门庆道:“就算有,我也不怕。你说你有钱,快转换汉子,我手里容

你不得!我实对你说罢,前者打太医那两个人,是如此这般使的手段。只略施小计

,教那厮疾走无门,若稍用机关,也要连你挂了到官,弄倒一个田地。”妇人道:

“奴知道是你使的术儿。还是可怜见奴,若弄到那无人烟之处,就是死罢了。”看

看说的西门庆怒气消下些来了。又问道:“淫妇你过来,我问你,我比蒋太医那厮

谁强?”妇人道:“他拿甚么来比你!你是个天,他是块砖;你在三十三天之上,

他在九十九地之下。休说你这等为人上之人,只你每日吃用稀奇之物,他在世几百

年还没曾看见哩!他拿甚么来比你!莫要说他,就是花子虚在日,若是比得上你时

,奴也不恁般贪你了。你就是医奴的药一般,一经你手,教奴没日没夜只是想你。

”自这一句话,把西门庆旧情兜起,欢喜无尽,即丢了鞭子,用手把妇人拉将起来

,穿上衣裳,搂在怀里,说道:“我的儿,你说的是。果然这厮他见甚么碟儿天来

大!”即叫春梅:“快放桌儿,后边取酒菜儿来!”正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

无情却有情。有诗为证:

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

感君不羞赧,回身就郎抱。

第二十回 傻帮闲趋奉闹华筵 痴子弟争锋毁花院

词曰:

步花径,阑干狭。防人觑,常惊吓。荆刺抓裙钗,倒闪在荼蘼架。

勾引嫩枝咿哑,讨归路,寻空罅,被旧家巢燕,引入窗纱。

话说西门庆在房中,被李瓶儿柔情软语,感触的回嗔作喜,拉他起来,穿上衣

裳,两个相搂相抱,极尽绸缪。一面令春梅进房放桌儿,往后边取酒去。

且说金莲和玉楼,从西门庆进他房中去,站在角门首窃听消息。他这边又闭着

,止春梅一人在院子里伺候。金莲同玉楼两个打门缝儿往里张觑,只见房中掌着灯

烛,里边说话,都听不见。金莲道:“俺到不如春梅贼小肉儿,他倒听的伶俐。”

那春梅在窗下潜听了一回,又走过来。金莲悄问他房中怎的动静,春梅便隔门告诉

与二人说:“俺爹怎的教他脱衣裳跪着,他不脱。爹恼了,抽了他几马鞭子。”金

莲道:“打了他,他脱了不曾?”春梅道:“他见爹恼了,才慌了,就脱了衣裳,

跪在地平上。爹如今问他话哩。”玉楼恐怕西门庆听见,便道:“五姐,咱过那边

去罢。”拉金莲来西角门首。此时是八月二十头,月色才上来。两个站立在黑头里

,一处说话,等着春梅出来问他话。潘金莲向玉楼道:“我的姐姐,只说好食果子

,一心只要来这里。头儿没过动,下马威早讨了这几下在身上。俺这个好不顺脸的

货儿,你若顺顺儿他倒罢了。属扭孤儿糖的,你扭扭儿也是钱,不扭也是钱。想着

先前吃小妇奴才压枉造舌,我陪下十二分小心,还吃他奈何得我那等哭哩。姐姐,

你来了几时,还不知他性格哩!”

二人正说话之间,只听开的角门响,春梅出来,一直迳往后边走。不防他娘站

在黑影处叫他,问道:“小肉儿,那去?”春梅笑着只顾走。金莲道:“怪小肉儿

,你过来,我问你话。慌走怎的?”那春梅方才立住了脚,方说:“他哭着对俺爹

说了许多话。爹喜欢抱起他来,令他穿上衣裳,教我放了桌儿,如今往后边取酒去

。”金莲听了,向玉楼说道:“贼没廉耻的货!头里那等雷声大雨点小,打哩乱哩

。及到其间,也不怎么的。我猜,也没的想,管情取了酒来,教他递。贼小肉儿,

没他房里丫头?你替他取酒去!到后边,又叫雪娥那小妇奴才[毛必]声浪颡,我

又听不上。”春梅道:“爹使我,管我事!”于是笑嘻嘻去了。金莲道:“俺这小

肉儿,正经使着他,死了一般懒待动旦。若干猫儿头差事,钻头觅缝干办了要去,

去的那快!现他房里两个丫头,你替他走,管你腿事!卖萝葡的跟着盐担子走──

好个闲嘈心的小肉儿!”玉楼道:“可不怎的!俺大丫头兰香,我正使他做活儿,

他便有要没紧的。爹使他行鬼头儿,听人的话儿,你看他走的那快!”

正说着,只见玉箫自后边蓦地走来,便道:“三娘还在这里?我来接你来了。

”玉楼道:“怪狗肉,唬我一跳!”因问:“你娘知道你来不曾?”玉箫道:“我

打发娘睡下这一日了,我来前边瞧瞧,刚才看见春梅后边要酒果去了。”因问:“

俺爹到他屋里,怎样个动静儿?”金莲接过来伸着手道:“进他屋里去,齐头故事

。”玉箫又问玉楼,玉楼便一一对他说。玉箫道:“三娘,真个教他脱了衣裳跪着

,打了他五马鞭子来?”玉楼道:“你爹因他不跪,才打他。”玉箫道:“带着衣

服打来,去了衣裳打来?亏他那莹白的皮肉儿上怎么挨得?”玉楼笑道:“怪小狗

肉儿,你倒替古人耽忧!”正说着,只见春梅拿着酒,小玉拿着方盒,迳往李瓶儿

那边去。金莲道:“贼小肉儿,不知怎的,听见干恁勾当儿,云端里老鼠──天生

的耗。”吩咐:“快送了来,教他家丫头伺候去。你不要管他,我要使你哩!”那

春梅笑嘻嘻同小玉进去了。一面把酒菜摆在桌上,就出来了,只是绣春、迎春在房

答应。玉楼、金莲问了他话。玉箫道:“三娘,咱后边去罢。”二人一路去了。金

莲叫春梅关上角门,归进房来,独自宿歇,不在话下。正是:

可惜团圆今夜月,清光咫尺别人圆。

不说金莲独宿,单表西门庆与李瓶儿两个相怜相爱,饮酒说话到半夜,方才被

伸翡翠,枕设鸳鸯,上床就寝。灯光掩映,不啻镜中鸾凤和鸣;香气薰笼,好似花

间蝴蝶对舞。正是:今宵胜把银缸照,只恐相逢是梦中。有词为证:

淡画眉儿斜插梳,不忻拈弄倩工夫。云窗雾阁深深许,蕙性兰心款款

呼。相怜爱,倩人扶,神仙标格世间无。从今罢却相思调,美满恩情锦不

如。

两个睡到次日饭时。李瓶儿恰待起来临镜梳头,只见迎春后边拿将饭来。妇人先漱

了口,陪西门庆吃了半盏儿,又教迎春:“将昨日剩的金华酒筛来。”拿瓯子陪着

西门庆每人吃了两瓯子,方才洗脸梳妆。一面开箱子,打点细软首饰衣服,与西门

庆过目。拿出一百颗西洋珠子与西门庆看,原是昔日梁中书家带来之物。又拿出一

件金镶鸦青帽顶子,说是过世老公公的。起下来上等子秤,四钱八分重。李瓶儿教

西门庆拿与银匠,替他做一对坠子。又拿出一顶金丝[髟狄]髻,重九两。因问西

门庆:“上房他大娘众人,有这[髟狄]髻没有?”西门庆道:“他们银丝[髟狄

]髻倒有两三顶,只没编这[髟狄]髻。”妇人道:“我不好戴出来的。你替我拿

到银匠家毁了,打一件金九凤垫根儿,每个凤嘴衔一溜珠儿,剩下的再替我打一件

,照依他大娘正面戴的金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西门庆收了,一面梳头洗脸,穿

了衣服出门。李瓶儿又说道:“那边房里没人,你好歹委付个人儿看守,替了小厮

天福儿来家使唤。那老冯老行货子,啻啻磕磕的,独自在那里,我又不放心。”西

门庆道:“我知道了。”袖着[髟狄]髻和帽顶子,一直往外走。不妨金莲[髟朋

]着头,站在东角门首,叫道:“哥,你往那去?这咱才出来?”西门庆道:“我

有勾当去。”妇人道:“怪行货子,慌走怎的?我和你说话。”那西门庆见他叫的

紧,只得回来。被妇人引到房中,妇人便坐在椅子上,把他两只手拉着说道:“我

不好骂出来的,怪火燎腿三寸货,那个拿长锅镬吃了你!慌往外抢的是些甚的?你

过来,我且问你。”西门庆道:“罢么,小淫妇儿,只顾问甚么!我有勾当哩,等

我回来说。”说着,往外走。妇人摸见袖子里重重的,道:“是甚么?拿出来我瞧

瞧。”西门庆道:“是我的银子包。”妇人不信,伸手进袖子里就掏,掏出一顶金

丝[髟狄]髻来,说道:“这是他的[髟狄]髻,你拿那去?”西门庆道:“他问

我,知你每没有,说不好戴的,教我到银匠家替他毁了,打两件头面戴。”金莲问

道:“这[髟狄]髻多少重?他要打甚么?”西门庆道:“这[髟狄]髻重九两,

他要打一件九凤甸儿,一件照依上房娘的正面那一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金莲道

:“一件九凤甸儿,满破使了三两五六钱金子够了。大姐姐那件分心,我秤只重一

两六钱,把剩下的,好歹你替我照依他也打一件九凤甸儿。”西门庆道:“满池娇

他要揭实枝梗的。”金莲道:“就是揭实枝梗,使了三两金子满顶了。还落他二三

两金子,够打个甸儿了。”西门庆笑骂道:“你这小淫妇儿!单管爱小便宜儿,随

处也捏个尖儿。”金莲道:“我儿,娘说的话,你好歹记着。你不替我打将来,我

和你答话!”那西门庆袖了[髟狄]髻,笑着出门。金莲戏道:“哥儿,你干上了

。”西门庆道:“我怎的干上了?”金莲道:“你既不干上,昨日那等雷声大雨点

小,要打着教他上吊。今日拿出一顶[髟狄]髻来,使的你狗油嘴鬼推磨,不怕你

不走。”西门庆笑道:“这小淫妇儿,单只管胡说!”说着往外去了。

却说吴月娘和孟玉楼、李娇儿在房中坐的,忽听见外边小厮一片声寻来旺儿,

寻不着。只见平安来掀帘子,月娘便问:“寻他做甚么?”平安道:“爹紧等着哩

。”月娘半日才说:“我使他有勾当去了。”原来月娘早晨吩咐下他,往王姑子庵

里送香油白米去了。平安道:“小的回爹,只说娘使他有勾当去了。”月娘骂道:

“怪奴才,随你怎么回去!”平安慌的不敢言语,往外走了。月娘便向玉楼众人说

道:“我开口,又说我多管。不言语,我又憋的慌。一个人也拉剌将来了,那房子

卖掉了就是了。平白扯淡,摇铃打鼓的,看守甚么?左右有他家冯妈妈子,再派一

个没老婆的小厮,同在那里就是了,怕走了那房子也怎的?巴巴叫来旺两口子去!

他媳妇子七病八痛,一时病倒了在那里,谁扶侍他?”玉楼道:“姐姐在上,不该

我说。你是个一家之主,不争你与他爹两个不说话,就是俺们不好主张的,下边孩

子每也没投奔。他爹这两日隔二骗三的,也甚是没意思。姐姐依俺每一句话儿,与

他爹笑开了罢。”月娘道:“孟三姐,你休要起这个意。我又不曾和他两个嚷闹,

他平白的使性儿。那怕他使的那脸[疒各],休想我正眼看他一眼儿!他背地对人

骂我不贤良的淫妇,我怎的不贤良?如今耸七八个在屋里,才知道我不贤良!自古

道,顺情说好话,干直惹人嫌。我当初说着拦你,也只为好来。你既收了他许多东

西,又买他房子,今日又图谋他老婆,就着官儿也看乔了。何况他孝服不满,你不

好娶他的。谁知道人在背地里把圈套做的成成的,每日行茶过水,只瞒我一个儿,

把我合在缸底下。今日也推在院里歇,明日也推在院里歇,谁想他只当把个人儿歇

了家里来,端的好在院里歇!他自吃人在他跟前那等花丽狐哨,乔龙画虎的,两面

刀哄他,就是千好万好了。似俺每这等依老实,苦口良言,着他理你理儿!你不理

我,我想求你?一日不少我三顿饭,我只当没汉子,守寡在这里。随我去,你每不

要管他。”几句话说的玉楼众人讪讪的。

良久,只见李瓶儿梳妆打扮,上穿大红遍地金对襟罗衫儿,翠盖拖泥妆花罗裙

,迎春抱着银汤瓶,绣春拿着茶盒,走来上房,与月娘众人递茶。月娘叫小玉安放

座儿与他坐。落后孙雪娥也来到,都递了茶,一处坐地。潘金莲嘴快,便叫道:“

李大姐,你过来,与大姐姐下个礼儿。实和你说了罢,大姐姐和他爹好些时不说话

,都为你来!俺每刚才替你劝了恁一日。你改日安排一席酒儿,央及央及大姐姐,

教他两个老公婆笑开了罢。”李瓶儿道:“姐姐吩咐,奴知道。”于是向月娘面前

插烛也似磕了四个头。月娘道:“李大姐,他哄你哩。”又道:“五姐,你每不要

来撺掇。我已是赌下誓,就是一百年也不和他在一答儿哩。”以此众人再不敢复言

。金莲在旁拿把抿子与李瓶儿抿头,见他头上戴着一副金玲珑草虫儿头面,并金累

丝松竹梅岁寒三友梳背儿,因说道:“李大姐,你不该打这碎草虫头面,有些抓头

发,不如大姐姐戴的金观音满池娇,是揭实枝梗的好。”这李瓶儿老实,就说道:

“奴也照样儿要教银匠打恁一件哩!”落后小玉、玉箫来递茶,都乱戏他。先是玉

箫问道:“六娘,你家老公公当初在皇城内那衙门来?”李瓶儿道:“先在惜薪司

掌厂。”玉箫笑道:“嗔道你老人家昨日挨得好柴!”小玉又道:“去年许多里长

老人,好不寻你,教你往东京去。”妇人不省,说道:“他寻我怎的?”小玉笑道

:“他说你老人家会告的好水灾。”玉箫又道:“你老人家乡里妈妈拜千佛,昨日

磕头磕够了。”小玉又说道:“昨日朝廷差四个夜不收,请你往口外和番,端的有

这话么?”李瓶儿道:“我不知道。”小玉笑道:“说你老人家会叫的好达达!”

把玉楼、金莲笑的不了。月娘骂道:“怪臭肉每,干你那营生去,只顾奚落他怎的

?”于是把个李瓶儿羞的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站又站不得,坐又坐不住,半日回

房去了。

良久,西门庆进房来,回他雇银匠家打造生活。就计较发柬,二十五日请官客

吃会亲酒,少不的请请花大哥。李瓶儿道:“他娘子三日来,再三说了。也罢,你

请他请罢。”李瓶儿又说:“那边房子左右有老冯看守,你这里再教一个和天福儿

轮着上宿就是,不消叫旺官去罢。上房姐姐说,他媳妇儿有病,去不的。”西门庆

道:“我不知道。”即叫平安,吩咐:“你和天福儿两个轮,一递一日,狮子街房

子里上宿。”不在言表。

不觉到二十五日,西门庆家中吃会亲酒,安排插花筵席,一起杂耍步戏。四个

唱的,李桂姐、吴银儿、董玉仙、韩金钏儿,从晌午就来了。官客在卷棚内吃了茶

,等到齐了,然后大厅上坐席。头一席花大舅、吴大舅;第二席吴二舅、沈姨夫;

第三席应伯爵、谢希大;第四席祝实念、孙天化;第五席常峙节、吴典恩;第六席

云里守、白赉光。西门庆主位,其余傅自新、贲第传、女婿陈敬济两边列坐。乐人

撮弄杂耍数回,就是笑乐院本。下去,李铭、吴惠两个小优上来弹唱,间着清吹。

下去,四个唱的出来,筵外递酒。应伯爵在席上先开言说道:“今日哥的喜酒,是

兄弟不当斗胆,请新嫂子出来拜见拜见,足见亲厚之情。俺每不打紧,花大尊亲,

并二位老舅、沈姨丈在上,今日为何来?”西门庆道:“小妾丑陋,不堪拜见,免

了罢。”谢希大道:“哥,这话难说。当初有言在先,不为嫂子,俺每怎么儿来?

何况见有我尊亲花大哥在上,先做友,后做亲,又不同别人。请出来见见怕怎的?

”西门庆笑不动身。应伯爵道:“哥,你不要笑,俺每都拿着拜见钱在这里,不白

教他出来见。”西门庆道:“你这狗才,单管胡说。”吃他再三逼迫不过,叫过玳

安来,教他后边说去。半日,玳安出来回说:“六娘道,免了罢。”应伯爵道:“

就是你这小狗骨秃儿的鬼!你几时往后边去,就来哄我?”玳安道:“小的莫不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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