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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入眠,赶着第二天的上班。这种一成不变的公式,理智看来实在是万分无聊。佟至磊在学生时代深刻体认后,便决定不再做这种蠢事。劳民伤财无所谓,最不能忍受女人为了表现最好的一面而虚伪故作淑女。
如果他非要不可,他也绝对不会娶那种女人。但他也曾经想过,他要的女人如果不是死了就是还没出生。幸好他不是长子,他大哥早已给佟家生下继承人,于是父亲没有催他娶妻,而且答应让他从基层做起,并且设定了十年的时间要让他一步一步进入董事会的核心。
必要时,婚姻可以用为一种手段;可是只要他不想,父亲也无意勉强,因为父亲心中有点怀疑他是清教徒思想那一派的人,并且比和尚更清心寡欲,从没有见他招惹过什么女人。
是这个社会出问题,而不是他太怪异。对自己不动心的女人还硬要去招惹就很奇怪。人人以当花花公子自许,女朋友的数量竟也可以拿来互相较劲。男人很奇怪,女人就更奇怪了,一旦她们掳获某个花花公子的真心会非常得意洋洋,高兴自己是雀屏中选的那一个,却无法忍受自己会是众多玩伴之一。男男女女各自玩着这种游戏,乐此不疲成了一种常态,他这般固执反倒显得怪异了。某方面而言,他知道自己是很传统保守的,西方教育无法改变他一直存在的思想。他和全天下男人一样希望在新婚之夜看到自己的妻子落红,而这个理念的深植,衍生出他的自律与忠贞。如果他要他的妻子纯洁无瑕,那么他自己也要清白自守的回报她,这样他才有资格去要求妻子的纯真。
可是,放眼当今社会,恐怕没几个人会有这种想法了。连女人们都希望自己的丈夫是身经百战后成为她们的唯一,并且是最爱,这种想法宠坏了男人对自己行为的放纵。处在这种圈子中,他不想批评些什么,只能让自己躲开那些纠缠,不与他们玩那种游戏。而多年来,对女人,他真的死心了。
但,这小东西出现了,她好小、好天真,坦白无邪的脸上闪着孩子般无伪的光彩。对什么事都好奇,没有一般小女孩儿的骄纵与任性无知。她的脑中像是有一根天平,在施与受之间注重平等。勇于承认事实--虽然她把自己的长相看太扁了。她的每一个思想反应全表现在一张小脸上。基本上,她是有些男孩儿气的,性子率性随意不拘小节;更正确一点的说,她还未成熟到开始幻想爱情那一类的东西,即使她爱看别人发生爱情故事;但那思想并不存在她大脑中。对这一点,佟至磊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要如何让这小家伙开窍呢?昨日再见后,他已肯定他要她,问题是,小家伙并不明白爱情这东西是什么。如果直接对她宣告两人要谈恋爱了,他相信,看到的反应绝对不是她的含羞带怯小女儿娇态,恐怕是兴致勃勃充满好奇的眼光,天天追问两人要怎么谈才叫恋爱!搞不好还会准备笔记本做记录以便参考。这样一来,还能叫谈恋爱吗?
不过,目前这情况,也能算是稍入佳境了,他与她都有聊不完的话,等到日子一久,她总有开窍的一天。谁说这样不能算约会呢?他喜欢真实心性的交流、喜欢聊全天下最普通的话题,而不要骗人的罗曼蒂克与风花雪月。瞧着她那张会说话的表情真是有趣极了。
在他沈思之时,林笑眉努力吃着冰淇淋,一面观察他的神游表情。这个男人的好看是很多面的--昨天入她梦的佟至磊有些坏坏的,喜欢逗着她玩,可是陷入深思的他有着一种诗人的忧郁气质,会让人忍不住想抚摸他一双浓眉,想探索他的内心世界,那模样看来着实教人有些心疼。再回想上回见他半裸的样子,如今再度想起还是觉得性感透了。他衣着整齐时很有贵族的气势和距离感,可是他半裸时就不会那么生疏了,只是多了一点危险与落拓。所以说他这么出色,不利用色相来帮助事业真的太可惜了。
吃完冰淇淋,她决定接续刚才的话题。不说话互相盯着看感觉好怪异,像两个白痴一样。她清清嗓子:
“你还没说明你的企图是什么呀?”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秀发。
“找人陪我解闷呀!走吧,该吃正餐了,到士林去吧!”
他这种动作含着一种娇宠的意味,让笑眉感觉自己像一只小猫,眷恋主人的抚弄,父亲也不曾有过这么亲爱的动作。她的头在他手掌下摇动,闭上眼笑。
“你让我觉得自己好小好小。”
“你就这点可爱。”他自然的牵起她的手。
“如果你是我爸爸,那会是多么棒的事。”她真心的说着。
““却不希望你是我女儿。”他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直接往柜台结帐去了。
跟在他身后,笑眉不是十分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明明他那种动作是很亲爱的,怎么这会儿又撇清了呢?她不懂。唉,大人的世界真的很复杂,如果她想懂,就要逼自己快些长大。
但是,她不愿意逼迫自己。虽然她突然很想弄懂佟至磊心中在想什么。对自己笑了笑,反正,知道他对自己好,那就够了。
第三节
在放学之前,天空突然落下滂沱大雨。八月份是雷雨季节,见怪不怪,只苦了一大票没有危机意诚的老师与学生了。早上还见一片蓝天灿烂,中午就变脸成黑天暗地,看来下午也不必计画什么玩乐的事了。林如月原本想趁今天周末带笑眉去百货公司买几套较有女人味的衣服打扮一下。老见她T恤、牛仔裤,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已经二十岁了还没有一点长大的迹象,她这个当母亲的连带忧烦起来,聪明与天真并存实在是矛盾的;但笑眉就是。笑眉的直觉很准,很有自己一套看法思想,并且善于评析别人的心思,可是这种聪明却无法进入她天真的大脑中,她对什么事都是好奇又不解。她可以看穿别人内心的念头,却无法理解他们何以如此。大人世界中深沈与做作或等级之分是她所不明白的,她总认为大人喜欢把简单的日子过得很复杂,一句简单的话说出口竟然还可以带着双关语、弦外之音或者反讽。她学不会,也不想学,在她天真的世界中,那种故作姿态是很愚蠢的行为。
这样的笑眉立足于社会可预见绝对无法适应。她太聪明,却也太天真。如果长久无法协调,结果很清楚,不是她被孤立,就是她会一再地在寻求友情中碰壁。
林如月承认,她是喜欢这样的女儿的。当初离婚的提出,最先开口的是十二岁的笑眉。
她不是早熟,也不是无知,而是她看得太明白,这种日子再过下去没有一个人会快乐。笑眉生平最大的目标是顺心随性过生活,大家一同快乐过日子,不要有所勉强。
林如月盯着长廊外的大雨,许多老师与学生都给家长接走了,她没有动,唇边露出浅笑。
笑眉太真,而这个社会需要面具才得以生存,可是,近来笑眉似乎过得很开心,也许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人太杞人忧天了。社会的形态充满了各种面貌,也许,笑眉幸运的在工作中遇到真心坦诚相对的朋友。在福利社或餐厅的场台中,没有职能较劲,就不会有尔虞我诈;没有太高的学历,就学不会卖弄文字游戏说尖酸刻薄的话。职业无分贵贱,这是她对笑眉说的,所以林如月没有反对笑眉做着一个月薪水九千元的工作,只要她开心就好。
雨下得很猛,像瀑布倾泻,她双手抱住大袋子,背靠着廊柱,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才能走回家。今天车子送去保养,没有雨具.她连走到校门口搭计程车的机会都没有。走廊内的燥热凝结了一股蒸气浮在她镜框上成一片白雾。她摘下眼镜收入袋子中,才两百度,没有到非戴不可的地步,也许以后也不用戴了,一个四十岁的老女人还怕引来追求者的觊觎吗?
太看得起自己了,她对自己笑了笑。
一柄黑色雨伞(五百万保障的那一种)出现在她视线内,拿着伞的,是一只白晰学者型修长的手,连同袖子与手掌全是湿的,出现时并且有些颤抖。
不必抬头,她就知道是谁,叹了口气,这个二愣子!抬头看向雨伞的主人差点笑出来,努力保持最古板无味的表情看着本校最高权力者--理事长陈其俊先生。
他全身湿得差不多了,原本往后梳的头发现在却一根根凌乱地垂在额前,衬衫裤子全皱巴巴的贴在身上,他的古典眼镜也是两团白雾,一反他平日整齐严谨的形象,此刻他看来像只落水狗,也像个大男孩。除了鬓角些微灰白泄露他的年龄之外。不过大体上而言,他看来仍是儒雅又清新。
她应该感到诧异的,因为五年来理事长从不敢与她面对面眼对眼的直视。他腼腆得叫人吃惊又好笑。竟然还可以持之以恒五年。不过,林如月以为他应该会一辈子这么下去,直到一个合适他的女人出现才会有终止。看准了他不会采取行动,想不到今天他竟然这么有勇气。可是,真的很好玩,他既然有伞,为什么还是一身的水?老实说,她觉得他是个怪人。
有好几个女老师,其中不乏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倒追他,还有他家中安排的相亲对象条件都好得不得了。可是陈其俊在那些女人面前就不是眼前这副模样了。他会很斯文、很淡然有礼的与她们谈笑,并且保持距离,一点也看不到害羞或者惶恐,为什么独对她时表现得像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她不开口,等着他先说话。
陈其俊全身不自在的看向外头的大雨,又看着地板,又看着伞,空着的一只手有些傻的拨着一头湿发,却不料甩落了眼镜,只听到“眶琅”一声,摔在地上。然后他很快的蹲下来摸地板,以他八百度的近视来说,少了眼镜简直与瞎子无异。因为看不清,一个下小心摸到林如月的鞋子。林如月没有尖叫也没有逃开,倒是他吓个半死差点跌入雨中。林如月咬着唇,急急拉他一把,想不到却更吓到他,他真的跌到大雨中了。
老天!她对天空翻着白眼,想大笑一场心中却又升起无限的同情。她撑起伞,走入雨中拉起目前形同瞎子的陈其俊,轻问:
“你办公室内有没有衣服可以换?有没有备用的眼镜?”
然后,就看他呆若木鸡,一张嘴巴可以塞下整颗驼鸟蛋似的大张。她想,他可能是惊喜过度了,因为从他眼中看到的的确是这种情绪,但他的表现却像是见鬼了,一动也不动。林如月决定不再开口以免吓到他,直接拉他往理事长办公室走去。他哪,比她女儿还像小孩子,她今天才知道,原来笑眉没有她想像中的绝等天真纯朴,还有人排在她身后;这真是值得安慰!
这个男人的确需要有一个女人来好好照顾他;林如月心中深深肯定着。
陈其俊在更衣时间将自己咒得半死!在她面前,他永远是大傻瓜一个,好好的一件事情在她面前总是弄巧成拙。刚才从窗户中看到走廊上的林如月似乎没有带伞,心中欣喜的想到终于可以正大光明接近她、与她谈话,他的车子内有准备一把伞,正好可以用来英雄救美;不敢奢望从此赢得芳心,但是,必然会博得她的好感,往后与她聊天或擦肩而过,绝对不会再得到冷漠回应的待遇。
他原本的构想是这样的:稳重温文的表情,带着悠闲成熟的气度站在她面前,有礼的撑开伞轻声道:
“好大的雨,我知道你今天没有开车,不如我送你一程,因为这雨看来还会下个好一阵子。”
她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好意,于是他与她就出现了一个好的开始。上车后,他可以假装突然发现快一点钟了,两人还没吃午饭,顺理成章的约她一同午餐。她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不会急切的表示爱意来吓她,他们用餐时可以聊学生、聊学校活动,或者她女儿,这些一定会引起她开口的兴致,幸运的话,还可以看到她的笑容。他五年来的收获也不会有今天的多,他相信这将会是充实的一天。
可是--唉,他在她心中的评价恐怕是毁得更彻底了,他真想去撞墙!再这样下去,他一辈子也别想娶老婆了,如果他有一点追女人的经验就好了,偏偏他打有记忆时的光阴全埋在书堆中度过,拿了三个硕土、四个博上,到头来对他的人生却毫无一点助益。五年,五年可以用来拿三个硕士学位了;但他用在感情上却是没一点收成,平白虚度了,唉!他可怜的、迟来的春天。
林如月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翻阅他著作的一些学术报告,发现内容充实,见解精辟深锐。
陈其俊是个很有学识内涵的男人,以她国文老师专业眼光来看,他的文字功力相当高深,使得原本看来精深却乏味的研究报告,变得引人入胜,丝毫不感枯燥。原来他众多学位中其中一个竟是中文研究所的硕士。她现在手上这本报告书是他所写的“谈红楼梦赏析与曹雪芹”
看得她浑然忘我,毫无感觉时间流逝。她被他的文采与学识迷住了。书架上还有研究中国另两部古典钜着“三国演义”与“西游记”的评论文章,想必也非常可观。他对古典文学研究如此透彻与精深,倒教她身为国文老师的人汗颜了,在汗颜的同时又深深感到自己的不足,牵引出一股想再去进修的渴望。她还有太多太多的学问需要充实,那是穷其一生也难餍足的呀!
茶杯落地打碎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现实。她吓了一跳,抬头看着陈其俊耳根臊红,他原本想悄悄倒一杯水给她,想不到因为偷偷看她而让热水烫到了手,茶杯一时拿不住,掉到地上;他总是笨手笨脚……
“有没有怎样?”她站起来问着。
“没有。”他匆忙蹲下要捡碎片。
“别动!”林如月叫了声,不理他的呆楞,拿来扫把将碎片扫到角落,临时找不到容器来装,这样处理最保险。
看来她还是早点与他分隔开来比较妥当;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着想!她不舍的看着他一书柜的著作,问:
“可以几本借我拿回家看吗?”
“如果你喜欢,可以全部搬回去……我的车子可以载……还有书架……”他大喜过望的点头,连带语无伦次。
她要书架做什么?林如月忍住大笑的冲动,拿出几本她有兴趣的书,道:
“我得回家了,也许你愿意借我伞到校门口招呼计程车。”
“我有车,顺路送你回家好了,伞也可以送你!”他终于说出他最想说的话了,老天保佑。而且他想,将伞留给她,往后她还他伞时,两人又可以说话了。多么完美的远景。
林如月笑了笑,点头。有何不可?
而陈其俊乐得差点飞上天,嘴巴几乎咧到耳后开始傻笑。耳中彷佛听到结婚进行曲的音乐声……
不过,事情没有想像中进行的完美。当他撑开那把五百万保障的大黑伞,准备与佳人共享漫步雨中的诗情画意时,从老师办公室中奔出一团肉球直扯着大嗓门尖叫:
“陈先生,等等我,送我一程!”是全校最重量级的女老师,三十岁未婚,对陈其俊心怀不轨,老爱找机会接近他,卖弄她的“娇弱”、“羞怯”--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做作本已非常匪夷所思,加上脸上的调色盘与大花大紫的服饰凸显出她的“浑圆”使得她--黄美美老师得到一个雅号--“花痴绣球”。最令人不能忍受的是她对高根鞋的虐侍,她那两只万峦猪脚老爱挤在比她尺寸小一号的细跟高跟鞋中欺压那可怜的鞋子。每次走路发出来的脚步声都清楚的听到鞋子垂死的哀号。数年来常常可闻她脚扭到的消息与她鞋子报废的惨叫,一百公斤左右的体重跑这么一小段路早已气喘如牛,全身赘肉一颤一颤的抖动,更可以听到她那买不到一个月的鞋子发出“吱!吱”欲报销前的惨叫声。
于是,原本大得离谱的伞加上了黄美美老师的介入,变得不敷使用。陈其俊只能努力的将伞撑到林如月上方,不让她淋到雨。当然,他这一身衣服又湿了。
因为太紧张钥匙插不进车门钥匙孔中,于是林如月决定由她来开车;她还想活过今天!
一路上,车内充满了笑声与谈话声,不过,只有一张血盆大口在拼命的动,林如月与陈其俊有志一同的想塞住耳朵以抵挡刺耳的笑声。最好是塞住黄美美的嘴巴以一劳永逸。既然两样都行不通,林如月只能将车速加快往回家路上而去,早点脱离苦海;而陈其俊只觉得无限悲惨。
林笑眉走到玄关看着母亲。
“我还以为你没带伞。”
“有人借我。”林如月将黑伞放到伞架上滴水。
“那个呆头鹅?”笑眉瞄到了伞柄上的名字。真稀奇啊,他竟然鼓起胆子踏出第一步了。“有没有一起去吃午饭?”
“我饿得快没力了。”林如月笑了笑。
林笑眉坐回大沙发上托腮道:
“早该知道他只能做到这种地步!如何?他有希望吗?”
林如月到厨房端出一份带有余温的炒饭坐到女儿对面吃,一边思考自己今天的心情。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