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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雅衷犹豫一会儿,说,“那个,他一个人在那儿过年,挺冷清的,你没事儿就找他玩儿吧。”
“嗯。那我待会儿今晚叫他下来一起吃饭吧。老头子正嫌老大不回来不热闹呢。”
雅衷笑了。“谢谢你。”
他这个人,就算帮忙也会尽力让你觉得不欠他人情。
“谢我做什么。那,我挂了,赶紧下去擦擦鼻涕;你腿别僵了,小心点。”
“嗯……!您跟我妈怎么这么心有灵犀,嘿嘿我走了拜~!”
在他反驳之前赶紧挂了。
天气预报不太准,初二下午雪就下下来了。
初三一大早,天还细细碎碎地下着雪。雅衷独自拎着一大袋熬好的中药,吸着鼻涕,努力把脸缩进臃肿的羽绒服里。
多亏跟巷里的老中医刘伯伯是老交情,不然这时候,药店也不开门,家里人又常年不感冒,连片药都没处寻。
雅衷父母还留在乡下,想多陪陪老人。这时候,亲戚间应该在摆酒请客,家家扶得醉人归。可城里就不一样了,只有寥寥几个邻居互相串门,一点都不热闹。
雅衷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家楼下。
空空的院子里,只孤零零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那人抬头看着楼上某家的窗子,不时从手里的大雪球上捏下一块,团一团,扔到楼上的窗玻璃上。
雅衷本来病得没心思搭理人,不过当她注意到那孩子扔的是谁家玻璃时,登时就炸了,蹭蹭跑过去,边跑边喊“你你你干嘛……”
本来要问“干嘛砸我家玻璃”的,不过她看清那人的脸,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訾言扔了雪球,笑着说:“听说这儿下雪,我就过来了。你不欢迎啊?”
“说什么呢!我病了,爸妈又不在家,正缺个人伺候呢,赶紧上来吧!”边拉着他往楼上走,边问他:“你打个电话不成吗,用得着砸人家玻璃吗?”
“没找到弹弓,只好用雪球代替啦。”
“你还有理了是吧!”雅衷回身给他一个栗子。
回到老地方,连感觉好像都回去了。
雅衷吃了药,休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快中午了,訾言衣服穿得齐齐整整,站在床头轻轻唤她。
“雅衷,雪又下大了,我想出去看雪。”
雅衷挣扎着起来,穿衣服,收拾东西。“我陪你吧。”
借了老同学的车,訾言开车,雅衷继续睡觉。
两个小时后再睁开眼,车窗外蚕茧大的雪花落得纷纷扬扬。车厢里很暖,驾驶座上那家伙笑得更暖:“我们到了。”
“这是哪儿?”
“下去看看。”
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到只露出两只眼。包子样滚下车,才发现原来是到了海边。
雪下得又密又大,几乎看不见灰色的海平面。訾言拖着她从沙滩一路跑到水边。雅衷差点收不住脚踩到水里。
“喂!你疯了吗?!”
雅衷一边撑住膝盖大口喘息,一边大声喊。
“啊!差不多!”訾言大笑着回答。
下雪时候的海边,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雪把外面妥帖地整个隔离了,偌大天地间只剩下两个小小的人影,影影绰绰地隔着雪感受着另一个人的存在。这里不需要伪装,不需要顾忌,随你哭随你笑,随你不顾形象疯跑尖叫。
跑累了,停下来,嗓子里灌了冷风,呼吸都疼。
一转身,却不见了他。
訾言,别玩了,我们回去吧!
声音仿佛被风卷走,被雪覆盖,被吞噬在这雪白的世界。
看不见他,更看不见沿海公路上的车,也看不见什么标志性的参照物。不知道哪里是海,哪里是岸,哪里走才是回去的路。
四下里落雪茫茫,风声过耳,让人无端泪流。
有人重重拍在她肩上,紧紧揽住她肩膀,有些气恼地问,你都不会害怕吗?一点声音都不出,刚刚我真的差点找不到你哎!
你一定找得到的,我知道。
他的脾气突然就没了。顿了顿,说,回去吧。
雪丝毫不见减小,最多能看四五米远。訾言拉起她的手穿行在浓密的雪花中,费力地辨认着来时的方向。突然好希望,雪能再下得久一点,他们,能这样再走远一点。
有些东西,他以为自己不需要,可失去才知道离不开;有些东西,他以为自己藏得住,可心却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生平第一次,惊觉他并没有做到谁也不需要不被任何人支配那么坚强那么独立。有些东西每天每天都在他心里蠢蠢欲动破土而出,爬过理智的藩篱,漫过欲望的堤坝,以惊人的速度蔓延伸展,叫嚣着要摧毁他冰冷的面具,每天每天在他的底线撞击,总有一天要把他辛苦经营的一切打碎打乱清洗归零。
看来,他真的需要一段时间一个人冷静一下了。
回到车上,雅衷掏出手机一看,已经有五个未接电话了。全是家里打来的。应该是爸妈回家了,找不到人,急了。
打回去报平安,那头人民教师火烧火燎地吼:给老娘速度滚回来!!
要知道老师她老人家一年发几次火那可是有数的。这一声狮吼,雅衷心尖儿一颤,立马屁颠屁颠上路。
到了家,温妈妈一看訾言也在,就没好意思发作,冷着个脸说了句:病轻了是不是,外面蹿什么蹿~!转身进了厨房。
温爸爸倒一副大而化之的样子,拉着訾言下棋。
话说訾言这一手棋,最早还是温局给领进门的。之后訾言棋艺日见其长终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温局却原地踏步,这是题外话。
但是老头子技不如人也就罢了,竟然还好意思悔棋,悔棋也勉强忍了,可硬逼着人装作看不见再接着来,您老好意思做女儿都不好意思看了!!
訾言倒好脾气,温言软语地劝,落棋无悔啊,师傅!
雅衷趁他俩兵来将往的当儿,跑到厨房帮妈妈做饭,顺便(其实是主要)交待了一下两个绝对不能跟訾言聊的话题:成家,回家。
桌上,果然没人提这两件事。饭菜虽然丰盛,气氛却不及往年。
这不难解释。当年的事,就算雅衷不明说,家里人也猜个八九不离十。訾言虽然亲,但终究也是个外人,就算雅衷不计较了,父母心里的疙瘩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化解的。
饭后,訾言回饭店。雅衷送他。
先去还了车,然后慢悠悠地走回宾馆。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看也快到了。
雅衷一边毫无形象地打着呵欠,一边翘着嘴嘟囔:“那啥,你到了,我不送了……”
訾言控制住扑上去捏她嘴的冲动,改作拉她的手套。“送佛送到西,都到这儿了,等我进去你再走吧。”
雅衷就看着他往里走,走到门口了,抬手要开门了。什么嘛,都没回头再看一眼我不白站了吗。跟个傻瓜似的。刚抬腿要走了,那人倒回头了。不但回头,还回身,不但回身,还回来了。
傻乎乎地笑着,小跑着过来,站在她面前,呵着白色的雾气,挺无辜地问:“我走了又回来,你不给我一个拥抱吗?”
雅衷一下愣住了。下意识地想过去抱抱他,可是却手脚却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动不了。
竟然也有这么一天呢,她可以拒绝他这样的要求,可以看着他的眼睛慢慢暗淡下去,而不必低下头,逃避自己的心。
“走就走了。落棋无悔。你说的。”
她笑笑,拍拍他胳膊。“走了。”
“晚安。”他在后面低低地说。
满街白雪皑皑,雪光清冷。
捉迷藏
十八
訾言第二天便走了。
温家全家从初四开始,每天两个饭局,逢请必到,到必回请。雅衷心想,往年这饭局也没这么密集轰炸啊,除了早饭不好请,午晚都是外面吃,而且每桌上几乎都有一到两个跟她年龄相仿的“有为青年”作陪……这阵仗,就算神经再大条,也不可能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初六下午,雅衷匆匆收拾包袱打道回府。
訾曰和曾导还要几天才能回来,家里就她一个人。提前回来,空出了两天假期,还没想到要做什么。
捧着泡面发呆,屋里座机电话突然响起来。
都知道她回家过年初八才回来,谁还会挑这时候打电话?
慢腾腾地接起来。“喂?”
那头仿佛没料到会有人接,好半天才慌乱地回了句:“哎?呃,你回来了啊!”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哦,回来了。”
那头又问:“不是初八才回吗,怎么提前了?”
雅衷忽然心里没来由地窃喜。“那你明知道我初八回来,怎么还给我打电话?”
刘益彰犹犹疑疑地支吾:“呃,闲着无聊……”
“想我就直说嘛,不要羞羞答答的。”雅衷难得有胆子调戏他一回。没想到,那人倒老老实实答应了。
“哦。是有点想。”
这下轮到雅衷被动了,听他难辨真假的声音,顿时觉得被反调戏了。没等她反击,那边又问:“在家都做什么了?”
“这个……说来话长啊……”
“那,早回来这两天你干什么去?”
“这个还没想好。朋友都在家呢,我自己也没什么可玩的,可能要在家发霉了吧。”
“那多没意思。我知道郊区新开了一家度假中心。你有没有心情过去看看?”
“贵吗?”
“试营业,认识的人开的。你去的话免费。”
“那咱什么时候走?”
“哎?你就这么爽快,不怕我把你卖了?”
“有人肯要就好了。我家二老要抬着锦旗来谢你了……”
啰嗦了半晚上,第二天清早,收拾行李去刘益彰家报到,出去玩了两天。
度假村是个荷兰风情的农庄,不过冬天也没什么好看的。滑雪场那边倒是人多,不过两个都没心思去学。刘益彰的朋友,就是这儿的主人,养了两条金毛,一个叫亲亲,一个叫抱抱,雅衷喜欢得不得了,早晚拖着刘益彰出来遛狗不说,连洗澡喂食都一手包办了,高兴了往草地上一躺人狗滚做一团。
主人看着他俩和它俩出双入对的样子,私下跟雅衷打趣,要不是刘益彰这人一向不解风情,他还真要以为他俩是一对儿呢。
雅衷笑笑,心说,若他不是明令禁止办公室恋情的上司,若他不是声称不婚的冷情男人,她也许会,有那么一点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
初七下午回来。路上就接了一个电话,是陌生号码。两人沟通了半天,雅衷才想起来他就是在家时酒桌上的“有为青年”之一,是财政局局长的公子,姓臧,人在航天大学读博士。说是受温妈妈所托把雅衷漏在家里的衣服给她拿过来。
唉,难为老人家了,一把年纪了还要撒这样的谎。
刘益彰顺道送她过去。远远看见车窗外的博士,低声嘀咕一句“面孔太平板了”。被雅衷听见,笑着回他,“又不是选模特,眼界不能太高啊”。
刘益彰一听,呦,竟然还维护他!于是立刻改变初衷,决定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
“怎么,不放心啊?”
“不是,帮你把把关。”说着,整整衣服上去自我介绍。
总编,基层职员相亲这种事您都亲力亲为,实在是……雅衷揩掉额头一把冷汗,摇摇头跟上。
那臧博士(在读)上学上得太久,人有点迂了,一顿饭吃完,都没怎么敢抬头看人,也没怎么说话。大多是雅衷问,他答。
不过倒是说了一件蛮有意思的事。
其实臧博士跟雅衷高中时就见过面了。有次省级晚会选拔节目,各个学校都选送了优秀节目。博士一行二十多人练了一个多月的军体拳,决选时却被一个小女子轻松踢下了台。后来他们校长出面求情,两个节目合并成一个,两拨人合练了一周,最后二十多个大高个子给她做了绿叶了事。还没等雅衷把他们人名认全,大家就散了。不过他对雅衷倒是一直留有印象。
饭后,刘益彰再次“不识相”地抢了博士送雅衷回家的机会。
回到家,訾曰已经回来了,正休息。桌上躺着一个信封,还没拆开。从信封上洒脱俊逸的字迹来看,是訾言留给她的。
拆开来,里面掉出一个小东西,“叮”一声落在玻璃茶几上。捡起来,是教师公寓的钥匙。
信封里还有一张纸条,写了一句话。
如果我走了又回来,你会给我一个拥抱吗?
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好好的写什么信啊?房子不住了吗,干嘛突然把钥匙还给她?
打电话给他,无法接通。晃醒了訾曰,说是年后根本没联系过也没见过,信封是直接放在家门口邮箱里的。又问筑涛,也一样。
想想不对劲,直接开车去了学校。
房子里收拾得很干净。訾言,干净利落地,消失了。
能问的人都问过了,也在网上给他留了言,可是一切都仿佛是石沉大海,一丝回音也无。
到最后没有办法了,想到了杨怡。朋友可以不告而别,工作就不可以了吧。
约訾曰一起去找她,却被訾曰劝阻。
“他小子不知抽的哪门子风,别管他!反正找到了也不会乖乖回来。”
雅衷不同意,总该知道他在哪儿、过得怎样——还得去找杨怡。
找了她三次,三次都被秘书拦住说不在。第四次雅衷没理那秘书,径直敲开了她的门。
杨怡扶了扶眼镜,冷冷地说:“温小姐,我好想没有允许你进来。”
雅衷微微一笑。“当初你通过刘益彰找上我时,好像也没有征求我的意见。”
杨怡耸耸肩,挥手让跟进来的秘书出去。这个女人,见她一次变一次嘴脸。
“找我什么事?”
“你再清楚不过。”
“不,我不清楚。”
雅衷拿起桌上一个相框放到她面前。“他现在人在哪儿?”
杨怡脸上出现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近乎戏谑。
“这是我当初问你的问题,你现在怎么跑来问我?”
早就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雅衷倒也不气,只简单把自己的要求说清楚。
“放心,我不会打搅他,只是想知道他在哪儿过得怎样——你不会连这些都要守口如瓶吧?还是说,你对他实在是太没信心?”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杨怡扬起下巴。
“哦……,原来你也不知道!”雅衷丝毫不怯。
杨怡噎住。明知她是在激她,可她个性里的要强和傲气不允许她就此打住。
墙上一张世界地图,她伸手在中国的最南边一带草草一点,挑衅似的说:“不劳你这个所谓的朋友费心。没有你打扰,他过得比谁都好。”
也对。他一向如此,无论什么环境都能生存得很好。
只是,这么干脆利落地消失掉,不管别人是怎么担心不安,真是不负责任。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雅衷转身要走,可又折回来。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认识我?”
杨怡点燃一支烟。雅衷注意到她换了牌子,是訾言抽的那种。
“他是我人生里最大的一笔风险投资里最大的变数 适当的调查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那你可算是挑上了一个工作量不小的活儿。”
“不算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注意。”
“哦?不胜荣幸。”雅衷自嘲地笑笑,转身就走。
玻璃门砰然合上。杨怡慢慢捻熄手中的烟,低头,喃喃叹息。
他若用待你的一半心意待我,就算为了他倾家荡产,也值了。
但是雅衷还是去找了訾言。那是半年以后的事了。
半年间,他只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是深夜,不知道他在哪里,周围的环境很嘈杂,信号很糟糕,隐约听到尖叫和哭泣的声音。电话接通后,他只叫了一声“雅衷”,便再不说话了。
睡意朦胧间,她迷迷糊糊地叫他,訾言,訾言,你现在在哪儿呢?
他不回答,却问她,雅衷,你在睡吗?
嗯。
……你睡吧。晚安。
电话挂断。第二天再打,已经不通。
这次急着找他,是事出有因。
訾叔叔突然脑溢血昏迷不醒。訾曰一路哭着回家,雅衷和筑涛揽下了联系訾言的任务。
筑涛几乎把杨怡的桌子掀了,可那个女人竟然死活不肯给他们联系方式,只说会转达。雅衷在一旁,不声不响摸起杨怡的电话,翻出号码,拨过去。杨怡过来抢,雅衷一扬手,手机落在筑涛手里。
筑涛没顾上寒暄,先把事情简单地跟他说了。訾言犹豫了一下,淡淡说:“他身体一向好得很,不会有事的。”
雅衷听见,急得抢过电话对着他大喊:“訾言你给我适可而止!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听到她的声音,訾言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再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你现在在哪儿?”
“……深圳。”
“那你到底回不回?说话!”
“……如果你跟我一起,我就回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不是说,我任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