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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寂-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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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么冷酷而骄傲,从来都激烈地拒绝着强加到自己身上的王者身份,从来都不肯承认和接受应该承担的责任,甚至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抛开了族人孤身远赴海外……这样的一个人,却居然牺牲了自己,全力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他死了。”白璎轻声道,看向自己的双手,“就在这里……化成了雾。”她的脸色苍白百恍惚,隐约间竟然有某种末日到来的气息。靠着连番血战才支持到如今的心神陡然溃散了,她只觉得气血攻心,再也无法压抑内心剧烈伤痛,一口血从口里直喷出来。
   “白璎,白璎!”真岚急忙护住她的心脉,她却只是缓缓伸出手,轻声喃喃:“他死了……就在这里,化成了雾,化成了雾……”
   十一、冰封金座
   沧流历九十三年十月十五日,整个云荒的历史在此转折。
   这一日,天崩地裂,沧海横流,全境同时爆发了战争,从北方九嶷到四方帕孟高原、东方泽之国以南方叶城,甚至从九天到七海,无一幸免,四方大海的怒潮咆哮着扑上这片大陆,将其覆灭在水下长达一个时辰之久。而在怒潮退去后,云荒大地依然被黑暗笼罩着,那些从海里升起的黑色天幕封闭着日光,令整个大陆都陷入了无日的时代。
   伽楼罗折翼而去,破军自毁而封,海皇化雾而散……
   空海联军向镜湖中心的伽蓝帝都发起了最后的攻城之战,城中的征天军团、靖海军团在守将季航的率领下殊死抵抗,帝都内的各大门阀竟是空前团结,一致对敌。
   战争进行了三日,却堪堪只攻破了外围的铁城,留下满地的尸首。
   “龙神……为何您不下旨,让我们的战士也投入战斗?”虞长老抬着看着虚空里的神祗,合掌喃喃祝诵,“为何您不下令让战士们一起攻击伽楼罗?”
   “不必战斗,”龙的声音传入了每一个海国将领的心中,“让他们自己去战斗吧……不必协助空桑人。空桑和冰族都不值得我们为之战斗。事到如今,我们可以回归碧落海了!”
   回归碧落海!
   ——这短短五个字在所有鲛人心底激起了狂喜的浪潮,万里外的故国仿佛发出了声响,在召唤着这些远离的游子们归去。
   “海皇不惜沧海横流覆灭云荒,也要替你们打碎这个牢笼。如今,是大家回归故土的时候了!”龙神的尾巴横扫过天际,大声道,“这个黑暗笼罩的云荒已经没有什么让我们留恋的,沧流人和空桑人的战争又关我们什么事?空海之盟已经解散了……我们不属于这里,应该离开了。”
   炎汐吃惊地看着龙神,不明白一贯宽厚仁慈的神祗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然而那笙撇了撇嘴,嘟囔:“离开也好,反正沧流人的军队都已经消灭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如果要我看着你去杀那些沧流百姓,我还真的有点儿看不下去。”
   仿佛醍醐灌顶一般,炎汐这才恍然大悟,却没有开口说话。
   虞长老面有不悦之色,然而终究无法反抗神祗的决定,低头行了一礼,喃喃道:“也罢……先让他们自相残杀去!我们先回碧落海,日后有机会,再杀回云荒来找那些家伙复仇也不迟!”
   海国的诸位将领中,只有碧一直定定地凝望着伽楼罗,神色复杂——原来,就算是再次见面了,还是没有机会说出心中想说的话。她想告诉他,那个青族孩子的下落,想告诉他自己心中真瞭的想法……然而,宿命一次次安排他们相逢和错过,却始终不曾给他们一个相互谅解的机会!
   飞廉……飞廉,你,是否原谅了我?
   如今的我,即将回归万里外的故土,从此以后,天涯海角永不相见。
   “炎汐,碧,长老们,盘点人马,准备拔营!”龙发出了命令,“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鲛人战士们群情激昂,齐齐举起了手里的武器,对着南方大呼。
   遥远的碧落海发出了隐约的呼啸志,仿佛回应着自己了民的欢呼。回归于蓝天碧海之下,在珊瑚的国度里尽情畅游——这是几千年来失去了故土和自由的鲛人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如今,竟然真的等到了这一日。
   “这群该死的鲛人!”黑王恨恨道——他在攻城之时偶然回头,发现复国军不仅没有上前助战,反而纷纷撤回了镜湖大营,“这些卑贱的奴隶,果然不可靠,现在居然想袖手旁观!”
   然而一支飞箭呼啸而来,洞穿了他的甲胄,令他不敢再分神。
   “攻城!攻城!”真岚手握辟天长剑站在铁城的城头,“所有人都集中起来,全力攻城!”
   冥灵军团回转方向,扑向了禁城城头,上下夹击,想要攻克这最后一道防线。但那些背水一战的沧流军人却仿佛困兽一样咆哮着,不肯后退半分。
   “杀敌!杀敌!”率领那些饥寒交迫的士兵死官运亨通城头的正是季航,这个门阀庶出的了弟仿佛杀红了眼,不顾一切地大呼着,“谁都不许后退!让城里的百姓先撤!听着,今天谁若退后一步,沧流便亡国灭种了!”
   似乎知道此刻已陷入了绝境,为了保住身后城内的族人安全撤退,沧流军人们个个奋不顾身地上前迎战,竟无一个后退。
   镇野军团与登上城头的空桑人贴身肉博,而空中,风隼和比翼鸟也迎向了冥灵军团,上百门红衣大炮被调集到城头攒射,冥灵战士虚无的身体被火炮震碎,随即又重新凝聚。这一场战争残酷而漫长,仿佛永无休止。城中的平民在疯狂的撤退,而城头的沧流军人几乎是在用自杀式的攻击尽量拖延敌人前进的步伐。
   讲武堂的铁血教导,在这样的生死存亡关头发挥出了析大的作用——那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沧流军人仿佛战神附体一般,竟然撑着虚弱的身体,以宁为玉碎的态度一直搏杀下去,几乎没有一个人临阵脱逃,去攀爬那些给平民逃生的银索!
   这样的凛然、决绝的杀气,让空桑人都为之惊叹不已。
   不见日月更替,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伽楼罗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啸。
   城中的百姓已经逐渐稀少,等最后一条银索收起来后,伽楼罗底舱的门无声无息的闭合了,巨大的金色机械振翅长啸,霍然一个转身,飞上了九天!
   “不好,它要逃跑!”黑王大惊,拍马直追过去。
   “小心!不要追!”真岚一声厉喝,只见伽楼罗陡然一个回旋,发出了一道耀眼的金光,直击向追来的人——那种力量是如此强悍,竟然将黑王的整个身形都淹没了!
   黑王玄羽发出了一声惨叫,从虚空中直坠下来,冥灵的身躯几乎被震得碎裂开来。
   真岚回身飞速赶去,将其接住。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伽楼罗居然没有对他发起攻击,只是呼啸着盘绕了一圈便离开了,带着舱里的数万百姓。
   “空桑之王,感谢你的手下留情。”一个声音悄悄传入了真岚的心底,难道是伽楼罗在秘密传话么?
   城头上的血战还在继续。
   不知道已经砍杀了多少个敌人,季航疯狂而盲目地砍杀着一切试图靠近自己的人,他的双眼已经被血糊住了,却依旧如疯兽一样地大声狂呼,号令周围的下属和他一起战斗。
   然而,渐渐地,身边那些应和他的声音也微弱了下去。
   季航血流满面,不顾一切地拼杀着,进到听到了伽楼罗离去的呼啸声,他只觉得心中一宽,再也无法支撑,一刀劈空,整个人便从高高的城头坠落了下去。
   没有为他惊呼和哀悼。
   落地的瞬间仿佛极其漫长,一生中所有的片断都慢慢地从眼前掠过——童年时的自己,被姑母提拔时的自己,勾心斗角时的自己……门阀里的种种腐臭和芬芳再度扑面而来,他忽然觉得极其疲倦,轻轻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其实,能有这样一个结束,已经很好了。
   他这样出身贫贱的人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战死,已经是少年时不敢梦想的结局。他并不是适合当族长的人,握刀的手不擅争夺,尚有温暖的感情不能应付那些权谋。
   在头颅撞到铁城坚硬地面的瞬间,他恍惚间居然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这样熟悉的气息……童年时的故乡铁城啊,我挣扎着从你这里离开,进入了禁城和皇城。直到数月之前当上了一族的族长,还曾以为一步踏上了云霄。却没料到如今,在最后一刻,我却又重新回到了你的怀抱。
   看来,我这个出身贫贱的孩子,还是更适合这里……
   真岚站在城下,远远地看着从高城上力竭而落的沧流将领,缓缓低下了头,掉转剑柄指向地面,不易觉察地致意——无论与冰族有着怎样的世代深仇,但,作为一个战士,他们最后的死亡却是荣耀无比的。
   空桑皇太子站在血和火之间,凝视着这最后一场大战的结束,眼里充满了深深的悲伤。
   “禀殿下,禁城已经攻破!”有下属奔来,跪告。
   他点点头,翻身上马,大呼:“入城!我们回家了!”
   “天佑空桑!”巨大的欢呼声响了起来,空桑六部齐集在城头,看着轰然洞开的禁城城门,一起举起了双手,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呼声,然后仿佛疯了一样地争先恐后地奔入,踉跄着跪倒在久别的土地上,亲吻着泥土。
   仿佛被这样的欢呼声惊动了,连笼罩天空的黑暗都开始有了退却的迹象。空桑的皇太子勒马停在虚空里,俯视着帝都里万众狂欢的景象,眼里却没有丝毫赢得最后胜利和欢喜。
   一百年后重新夺回了这里时,每一寸土地里都渗透了血的味道。
   文章引用自: 
   便在此时,真岚竟然下令停止进攻。
   “困兽莫斗,”空桑皇太子勒马返回,指挥大军从海陆空三路分头,包围了这座孤城,神色平静而冷酷,“且围住叶城,切断其对外的一切联系等城中粮草断绝,兵民疲惫,便可兵不血刃而胜。”
   “是!”各部战士领命而去。
   “诸位,其实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对云荒上的百姓及时展开救援,防止灾后瘟疫的流行。”真岚回过着,看着六部之王和复国军的高级将领,“所以,一方面我们需要围困敌人以待时机,另一方面,希望各部能尽力抽调多余兵力去往各地,协助当地百姓脱离灾难。”
   各部之王面面相觑,而复国军的将领也大都没有立刻回答,各有意外之色。
   “那些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黑王玄羽忍不住嘟囔道,“就该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帝都。”
   然而,龙神却是回过头,微微颔首,对着了民吩咐:“按皇太子说的去做。”
   真岚对龙神和大司命点点头,便策马离去,神色疲惫。
   “奇怪,臭手怎么现在还摆着一张臭脸?”那笙忍不住奇怪地拉拉炎汐的衣角,“你看,明明打了胜仗,却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钱一样!”
   “皇太子是在为太子妃担心吧。”炎汐轻声叹道。
   “太子妃姐姐?”那笙一惊,想起封印了魔之后白璎就再也没有露面,一贯开朗的少女也沉默了下去,咬着自己的小手指,:是……是为了苏摩的事么?”
   炎汐点了点头,神色暗淡。和所有海国的鲛人一样,左权使的襟上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是在为刚刚死去的王者哀悼。
   “那……真的是没办法了,”那笙拉着炎汐的手,抬头看着鲛人男子碧色的眼睛,“你想啊,太子妃姐姐该有多伤心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去!我都不敢想像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所以说……”她顿了顿,“所以说幸亏你是鲛人,比我活的时间长,我肯定不会死在你后头”
   少女的眼神在这一刹那是忧伤的,仿佛第一次考虑到了那么遥远的事情。
   炎汐看着她的眼睛,暗暗叹了口气鲛人的生命是人类的十倍,与异族通婚往往意味着开端美丽而结局凄凉的一生,便如慕容修的母亲一般。
   “啊,不说这个了,白白坏了兴致,”苗人少女却很快又高兴了起来,“我还能再活八十年将来的日子长得很呢!”她拉着炎汐,高高兴兴地向着镜湖走去,“来,炎汐,我们去水上散步吧!”
   她叹了口气,撅起嘴看着天上:“只可惜没有夕阳了。”
   头顶的确没有日光,黑沉沉的天幕如同铁一样笼罩着大地。
   “海皇已经离去了,为何这‘黑天之术’尚未消散?”大司命站在伽蓝帝都的铁城上,仰头看着如墨的天穹,愕然。
   “大概……是因为要做的事尚未完成吧。”龙神在空中盘旋着,叹道,
   “战事未毕,冥灵又怎能见日光?想必海皇顾此一念,魂魄至今不曾散去。”
   大司命动容,雪白的长须微微颤动,久久不能发一言。
   这个空桑梦华王朝末期的重臣,一直对那个鲛人奴隶印象深刻。他记得那个少年被牵到白塔上时那惊人的美丽,也记得他上殿指证太子妃不忠时的冷酷,还记得在归来后那个傀儡师复杂莫辩的眼神……
   从来,和所有的空桑贵族一样,他是从心底里鄙夷这个鲛人的,甚或在支持皇太子的空海之盟提议时,也大半因为对局势叛断的不得已。
   他未曾料到,今日空桑一族命运的转折会依仗那个奴隶的力量。
   老人眼里浮起一抹渐色,他急急用玉简掩住了皱纹横生的脸,转过了头去。
   “不过,的确也要尽早设法让族人重生了。”等夺回了帝都,就让六星汇聚,到九嶷的传国宝鼎之前举行仪式。这样,所有的冥灵都会重回阳世,无公城便于工作将再度封闭。如此,我们上百年的劫难,才算是过去了。”
   龙神长吟:“六星呢?会陨灭么?”
   这句话问住了大司命,老人拿着算筹算了好半天,却只是颓然摇头:“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原来遵照力量守恒的原理,无色城找开的时候,需要以六王的肉身性命作为交换,而在无色城闭合的时候,六星完成了使命,便应该作为暗星陨落,消失在宇宙之间,亦不入轮回,这本是命定的六星的归宿/
   然而,自从星魂血誓将星盘打乱之后,一切便变得不可捉摸起来,也就没有了所谓的宿命了。冥灵之身的太子妃率先有了实体,六星的预言便已经名存实亡而如今,谁又知道在仪式结束后,到底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大司命拿着算筹,站在铁城上怔怔地看着漆黑的天幕,仿佛在揣度着星辰运行的轨迹,过了半晌,他忽然摇摇头,叹道:“那个海皇,还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啊……居然以一个之力,逆转了整个天下的宿命。”
   宿命被打破,星辰被打乱,破坏神被后土的力量封印,神魔双方终于第一次达到了平衡,双双同归平静,整个天地之间诸神寂灭。
   云荒,难道要从此进入“无神”的时代了么?
   然而,比无神时代更早来临的,却是“无日”的时代。
   海潮从四面八方退去后,遭到灭顶之灾的云荒大陆重新浮出了水面。一眼望去都是百废待兴的萧条景象。
   围困住了伽蓝帝都后,空海双方将力量转移,救援和重建在各地匆匆展开,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然而,唯有头顶的黑色天幕,却始终不曾散开。
   空寂之城里灯火阑珊,背后的空寂之山将巨大的影子投到了整个西方的天空,山顶上,那些亡灵的哭声还在继续,和大地上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的哭声遥相呼应。
   飞廉独自伫立在寒冷的夜里,在空寂大营的城墙上遥望东方。夜色里只能看到白塔隐约矗立,地始终无法看到塔下的帝都是怎样的局面。
   空桑和海国的联军,是否已经攻破了伽蓝帝都?
   季航和那些族人们,是否已经被复仇的异族们屠戮殆尽?
   那些帝都幸存的百姓们忍受了多少恐惧灾难,才从破军手里逃出一条命来,却没想到转瞬又落入了另一场更大的灾难里?而空寂之城也是岌岌可危,等到空滑稽戏联军攻破了帝都,必然会麾军杀向这个沧流人最后的据点。
   难道,沧流的国运在九十三年时便已经到了终点?
   飞廉一掌拍向了城头,生生击碎了一块巨石。或者,狼朗昨日提出的建议已经是唯一的可行办法必须离开这里……如果不尽快带着幸存的族人离开云荒,返回西海,就会遭到全族覆灭的厄运!
   昔日的军中双璧、门阀贵公子飞廉一身戎装,站在夜风里凝望着帝都,心如刀绞。
   “很晚了,还不回去么?”身后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一双白晳的手将一袭大氅披上他的肩头明茉见他久久不归,挑着风灯沿着城头的女墙找到了他,“要小心身体,破军已经死了,如果你再倒下了,我们还有谁可以指望?”
   他回过头,看到了妻子关切的目光。这个美丽活泼的门阀千金小姐,在这一年里经历过几次生死大难,荣辱起落,如今已经在大漠风沙里成长了起来。
   “不!我没有办法。”飞廉忽然将头深深埋入了掌心,靠在了冰冷的城头上,声音哽咽,“明茉,我没有办法……我在这里臣了很久,沧流的气数已尽,根本无法挽回了……我只能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不,不要这么说,飞廉。”寒气渐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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