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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我们(出书版) 作者:八月长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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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阴影。
  “现在放礼炮,往回跑太煞风景。我出来上厕所。”
  她点头,“放到多少了?”
  “这声是28响。”
  “咱们学校真拽,国庆也放不了这么多啊,居然真的放88响。”
  “是啊,而且一声一声这么慢,等到150年校庆的时候,岂不是要放一上午?”
  她眼睛看着远方,想了想,认真地说,“估计那时候就改成150响的鞭炮了吧,省时间。”
  我笑了,但是嘴角有点酸。
  她并没有赶我走,作为带着红袖标的工作人员,竟然和我一起趴在栏杆上发呆。四周很安静冷清,热闹的是头上的主席台,各种领导各种代表都在我们头上发表演说,至于说了什么,我没听。
  清晨的风舒爽温柔,撩起她额前的细碎的刘海。我偏过头,“学姐,我叫耿耿。”
  “耿耿?这名字有趣,怎么写?”她笑了。
  “……就是耿耿于怀的那个耿耿……”
  耿耿于怀。说完我自己也苦笑起来,“你说我爸妈起的这个名字……”
  她微微皱着眉头,“挺好的呀,不也是忠心耿耿吗?”
  “好什么呀,”我撇嘴,“前一个形容小心眼,后一个形容看家狗。”
  她大笑,很动人。
  “那我的名字也很怪。”她指指自己的胸牌,我才想起凑过去看。
  “洛……”我犹豫了一下,枳?这个字怎么读?四声吗?那么这个名字起来像洛智,谁家父母给孩子起名叫弱智啊?
  她眯起眼睛,表情很危险,“想什么呢?第二个字是三声,和只要的只一样,你在胡乱联想什么谐音吧。”
  我讪笑的同时才想起“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语文知识都还给初中老师了。
  不过无论如何,枳并不是一个寓意很好的字。我问她为什么,她笑了,说妈妈是南方人,家里原来有一片橘子园,本来是要叫洛橘的,结果瞎眼算命的硬给改成这样了,说为了躲命里的劫数。
  我诧异,“你乐意吗?”
  她做了个鬼脸,“我想说no,奈何那时候还没长牙。”
  No。64
  如果我幼年有千里眼,能预计我爸爸妈妈最终的结局,一定会阻止他们让我叫耿耿。这个名字如今看起来,太讽刺太尴尬了。
  “不过,宁肯信其有,”我拍拍洛枳学姐的后背,“算命瞎子也许说的对呢,度劫数最重要。”
  “你还真信啊,算命的人说话……”
  她的笑容忽然停顿,然后悄然隐没。
  我不明就里,只能呆望着她。
  “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二年三班的盛淮南,很荣幸今天能站在这里代表全体在校生发言……”
  她的脸逆着光,只能看到晨曦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我不知道怎么突然不敢讲话,扬声器里面是清冽的男声,衬得周围很安静。
  所以就这样恢复到了一开始那副并肩发呆的状态。我拄着下巴,被风吹得很舒服,几乎要睡过去了。
  直到听见她笑着说,“算命的人说话你也信,不管叫什么名字,该度的劫数,一个也不会少。”
  顺畅得好像刚才我们的对话从来没有莫名中断一样。
  演讲的人似乎说完了,观众席上又响起了掌声。
  “所以命里会遇上的呢,都遇上了。”
  我正想问问她到底什么意思,她却一把揽过我的肩膀送我往回班的路上走。
  “这里风大,赶紧回班吧,别感冒了。”
  我走了几步回头,洛枳站在原地看我,笑容灿烂,和刚才的余淮一样虚假。

  校庆(下)

  No。65
  典礼进行得很顺畅,我们这个神奇的国度里所有被“预祝圆满成功”的大会最终都会成功地被“祝贺圆满成功”。
  这样的年代,找到一件确定无疑的事情也不容易。
  文艺界和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不少,虽然我并没有看到。我才知道原来振华真的走出去很多不一般的校友。
  他们会被请回来参加校庆。但是我相信更多的是我这样籍籍无名的家伙,我和振华的缘分,只有三年。
  和那些同学的缘分,也许,连三年都不到,就像初中和我坐在同一个教室的同学,总有那么几个,连话都不曾说过。
  我沿着看台的边缘,慢慢走回到五班的阵营。
  远远地回过头,洛枳是不是还站在主席台下,我已经看不清了。但是很多年之后我还会记得那个瞬间,明明是陌生人的我们,在阳光灿烂的清晨,站在主席台下面一同淋了一场雨,把沉默也浇得湿漉漉。
  张平看到我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我以为你掉厕所里面了,赶紧回座位!”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安静坐回到座位上。
  那场典礼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礼炮声,就剩下坐在背后的简单和β不停地哼唱蔡依林的新歌。那一年,借着周杰伦的东风,蔡依林转型,新专辑颇受青睐。我从《看我72遍》一直听到《布拉格广场》,她们两个人把一首专辑唱完,校庆典礼就结束了。
  收拾东西准备回班的时候,还是不甘心地歪过头去看余淮的方向。他终于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和徐延亮他们几个嘻嘻哈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举起相机,第一次反过来,对着自己轻轻地拍了一张。
  脸很大,眼睛因为阳光强烈而眯着,显得更小了。鼻头和脑门油油的。
  让人忍不住想要删掉。
  No。66
  回班之后,徐延亮等一众班委成员开始进进出出地准备下午的班会,剩下的同学有的吃午饭有的出门散步,虽然平时都是抓紧一切时间学习的好孩子,校庆当前,心里不是不长草的。
  我早上起得晚,着急出门忘记带午饭,就坐在座位上啃面包。
  哦,顺便做物理练习册。
  后来想想,当时不知道在委屈什么,那颗小心脏,攥在手里都能捏出水。
  想来想去好像整个班级里面让我觉得暖和的只剩下张平了,所以发誓,一定要好好学物理。
  当然,想法是一回事,能把题作对是另一回事情。
  突然后脑勺被弹了一下。
  “哟哟哟,转性了啊,平时那么活跃,怎么今天改学术派了?过来帮忙!”
  余淮的脸晃得我心烦。
  “又不是我一个人转性,谁不会变脸啊,我又不是班委,帮什么忙?舞台剧的台词我都背熟了,放心。”
  转过头接着啃面包。
  他老半天没出声,估计是走了。
  “你家平抛运动水平方向还做功啊?”
  我吓得不轻,转过头就看见他那张大脸,“干嘛?”声音都发颤。
  他用食指点着我卷子上的第一道大题,“我说这儿,平抛运动,水平做功为0,你想什么呢?”
  我拿出橡皮擦干净,说,“知道了,谢谢。”
  他索性坐到我旁边,似乎是刚刚跑完腿,满头大汗,手里还攥着抹布。
  “你怎么了?”
  “没事儿啊。”
  “你肯定不对劲儿。”
  “我说了我没事儿。”
  他眯眼睛看我,“我又惹你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对, 你惹我了。你以为你是谁……我心里想了N种答案,仍然无法解释自己从清晨中狂奔的活泼少女变成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勤奋学生的转变。
  然而智商死灰复燃。
  “对了,”我拿出相机,“早上我拍了几张照片,随手抓拍的,结果里面有你一张,还有个美女和你站一块儿呢,你等着我找给你看哈。”
  他立刻兴奋起来了,“真的假的?来来来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然后我哭丧着脸抬头:“……怎么没了……”
  他大叫,“我靠你行不行啊,照个像都能弄丢,小心我让你做平抛运动!”
  我那装出来的八卦兮兮的假笑终于撑不下去了。
  “我弄丢一张照片你就让我平抛?”
  他楞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当真,连忙摆手,“开玩笑开玩笑……”
  “可惜了,”我努力装作很真心的样子,语气却轻描淡写,“那个小姑娘特别好看,怎么就找不到了……你认识她吗?咱们级的?”
  他点头,“恩,我初中同学,凌翔茜,在二班。我和凌翔茜林杨他们在师大附中都是一个班的。”
  我似乎是被他的口气安抚了一下,假装平静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你认识她?照片上看不出来啊,你特紧张,笑得也假。”实话实说,虽然有点恶狠狠的。
  他明显有点受挫,“是吗?”
  “对。”我万分肯定,死死盯着他。
  余淮红了脸,摸着后脑勺,傻笑,“……哪个男生跟美女说话不紧张啊……小爷我也是凡人……”
  No。67
  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来诱导余淮说出刚才和凌翔茜的交谈内容,几乎耗费了我17年人生经历所积累的全部智慧。我第一次发现,原来电视剧里面那些处心积虑是这样被激发出来的——当你开始吃醋,开始在意,开始嫉妒……当你开始喜欢一个人。
  我一直笑着,就好象面对着镜头,可是照相的人迟迟不喊“一二三茄子”,所以你就只能一直僵硬地咧嘴,永无止境。
  凌翔茜来找余淮通知他们初中同学聚会的事情,顺便聊了几句自己班级的事情,以及散布在振华各个班级的老同学这两个月来的近况。
  “你喜欢她啊。”本来想用疑问句,然而说出来的时候,语调是下沉的,就那样变成了陈述句。
  余淮又开始紧张了,而且脸红。
  我把嘴角咧到最大,“当然,谁不喜欢美女啊。我知道了,用不用我帮忙追她?”
  最后一句话似乎把他震醒了,他忙不迭摇头,“喜欢就要去追啊,我喜欢的人多了去了,喜欢分很多种,我还喜欢樱木花道呢,难道我就要去搞gay?你懂什么啊!”
  我心里漏跳了一拍。
  “喜欢凌翔茜和喜欢樱木花道怎么能一样?”我小心翼翼地确认。
  “怎么不一样?”他伸手弹了我脑门一下,用力很猛,“你是不是发烧了啊,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啊?”
  然后我终于笑了。
  这次是真的在笑。
  在余淮心里,凌翔茜只是等同于一个二维人物。我把这个念头加粗画线,历史性地印在了心里。
  于是生活又充满了阳光。
  张平,不好意思,我还是以后再报答你吧。
  我合上物理教材,问他,“你们忙什么呢,用我帮忙吗?”
  他挑挑眉毛,朝我的练习册努努嘴,“不做平抛运动了?”
  我也朝窗台努努嘴,“是你想做平抛运动吧……”
  他嘿嘿一笑,把抹布递给我,“来,帮我擦黑板。他们要往上面写艺术字。”
  在我乐呵呵地清理黑板槽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呢?
  No。68
  班会非常圆满。
  这么多天来,5班的同学第一次感觉到了成为一个整体的归属感。我才发现其实那些平时戴着啤酒瓶底埋头苦读的同学们也蛮有幽默感和搞笑精神的。
  我们的舞台剧大获成功。白马简单背着韩叙上场的时候全班轰动,张平笑得嘴都歪了。最受瞩目的吻戏上演之前我就听β说简单终于想到了好办法来处理这个危机,于是我翘首企盼。
  结果气得我七窍生烟。
  当韩叙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凑近撞死的徐延亮的时候,身为水晶棺材的β突然上前一步拿一张硕大的白板挡住了两个人的脸。
  白板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马赛克”。
  ……
  后来β基本上被愤怒的观众用矿泉水瓶子给埋了,只有余淮在一边抹着眼泪说,“我太感动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他站在门口,正好是马赛克挡不住的地方,只有他看见,韩叙真的亲了。
  “他一向很认真。我觉得期中考试我肯定考不过他。……压力好大。”他说。
  不过,我最喜欢的节目是徐延亮和β搭配在一起演出的。据说当时徐延亮磨破了嘴皮子要求在“特长”那一栏上面写下了“音乐天分”的β与他合奏。
  β当时脸都绿了。徐延亮坐在简单前面,β坐在简单后面,他们两个的隔空喊话被简单恶意歪曲之后,这个组合就成了。
  笛子和吉他的合奏。
  这不是最奇怪的。我们终于知道β的音乐天分是什么了——竖笛,就是13块钱一把的白色塑料竖笛,你在各小学门口摆摊老大娘那里都能买到,全市有售。
  “我小学时候学得很认真,音乐老师的确夸过我有天分,我没有吹牛。”
  徐延亮恨不得把β剁成碎块。
  最后两个富有音乐天分的人果然合奏了一曲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神曲。
  ……《鲁冰花》

  我真的很喜欢,你

  No。69
  闹腾了一天。
  小学到现在参加过那么多的联欢会,最最开心的并不是正在进行中,而是布置会场的时候。就像旅行中看到的最好的风光永远在奔赴目的地的路上。
  我低头扫着一地狼籍,不用做值日的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张平忽然进门,把本来人数就不多的值日生叫走大半去帮忙打扫运动场,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教室里面竟然只剩下了我和余淮。
  他在擦黑板。宣传委员往上面涂了过多的油彩,擦起来很费劲。我拄着扫帚傻站在那里,夕阳余晖像温柔的手,从窗子外伸进来,轻轻抚摸着少年宽厚的背,涂抹上灿烂却不刺眼的色泽,均匀的,一层又一层。
  恰到好处的温度,微醺的风,我站在乱七八糟的垃圾堆里,右脚轻轻踩着可乐罐,轻轻地,不敢弄出声音,歪着头,看他。
  他转过头,眼睛圆睁,好像没料到我这样直直地看他,一瞬间脸红了。
  不过也许只是落日开的玩笑。
  “魂儿丢啦?”
  我笑,“差不多。你背影太好看,看傻了。”
  他也很开心,每次我夸他他都不会反驳,反而转过去,很夸张地扭了扭屁股,抖了抖肩膀。
  像笨拙的新疆大叔在跳舞。
  “喂,余淮!”
  他停下来,“做什么?”
  我摇头,眼睛有点酸。热闹过后的寂寥搭配着夕阳的煽情功力,有种湿漉漉的感情悄悄爬上我的后背,让我觉得很沉重。
  他耸耸肩,转回头继续擦黑板。
  “余淮?”
  “你到底干嘛啊?”
  没什么,我只是想抓住点什么。只是在我回家进门的瞬间再也不能放肆地大叫之后,在我不能在饭桌上面对另外两个陌生家庭成员肆意谈起学校里的一切之后,在我想起期中考试就会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却又不能任性地放弃之后,我想抓住点什么。也许只是你的袖子,真的没什么。
  真的。
  我微笑,“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
  他抬起眼睛,安静地看着我。
  “……很喜欢和你坐一桌。”
  他张口,我立刻伸出食指大叫:“不许说你知道自己人见人爱!”
  被我阻断了经典台词的余淮气急败坏,“那我说什么,说我知道你爱我?”
  你知道,时间停住,是什么感觉吗?
  我知道。因为我的心跳也停住了。
  然后始作俑者,那个惹祸的少年跳起来,满脸通红地用语无伦次的解释修正了这个错误,指针拨动,我重新听见时间和心跳的声音。
  低下头,慢慢扫地,嘴角上扬,眼角酸涩,大声说,“用不着解释,谁爱你,瞎了眼啊?”
  “什么瞎了眼,小爷我人见人爱!”终于把台词说出来了,他很得意。
  我歪头:“我可不是一般人。”
  你是凡人,所以你喜欢凌翔茜。我不是,所以,我不喜欢你。
  一点也不。
  No。70
  我们放下手里的扫帚抹布,并肩坐在讲台桌子上,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右手边是窗外润泽如水墨画的夕阳,边缘暧昧,虚虚实实,美得很假。
  后来我无数次想起当年这个场景。我一直怀疑是不是我的记忆出现了什么差错。
  那个联欢会结束的黄昏,那么长,又那么短,那么安静,又那么喧闹。
  那么长,仿若一辈子的好回忆都被耗尽。
  却又那么短,短得好像游乐场的旋转木马之于玩不够的孩子。
  那么安静,让我不敢置信,所有人好像都退出了舞台,给我让位。
  却又那么喧闹,我的视野里都是他精力充沛的笑容。
  他给我讲他们初中操场边的那棵核桃树,很高,有着特别的树叶纹理。
  “后来我才知道,竟然是我爸种的——我爸也是师大附中的学生,当年操场还是土路,他和他同桌在植树节很能折腾地跑到外面去种树了。其实只是闹着玩,不知道从哪儿搞到的一个小苗子,就载进去了……”
  谁知道,竟然长大了。
  自己的儿子逃课的时候会坐在树荫下喝着冰镇果汁躲避夏天毒辣的日头。谁会想得到。
  我却在想另一件事情。
  “你爸爸的同桌呢?”
  “什么?”
  “我是说,她……”我也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还好念出来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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