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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遥远的你 作者:地黄饮子(晋江vip2013-12-05正文完结)-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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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归看了妈妈最近的报告;问她:“胰腺癌晚期,转移得一塌糊涂,如果是这位病的床位医生,会说什么?”
    “回家好吃好喝?”她迟疑地说道;但的确也是第一反应。
    “那就对了;”他说,“面对病;医生的判断总比家属的正确。”
    “是吗?”她将信将疑。
    “是的。”他回答得异常果断,“虽然医生一般面对的是别的家属。但当自己成为家属走投无路时,不妨换回职业的角度思考。”
    她点点头,“好,容再回去考虑下。”
    “对了糯米,”岳归洋叫住她,“黄芪马上要去云南了,这一走至少三个月。”
    “所以呢?”她没有回头,说道:“知道的吧,们离婚的事。”
    他们离婚的事,没有让家长知道,知情者只有他们自己以及岳归洋和樊师伦。而除了当事,外也只知道事情的结果,具体不详。
    “可是明明是喜欢他的,而他对……”
    “当归哥哥,其实吧,是一个超级俗烂俗到烂的,有着每个女孩都有的新娘梦。梦里穿着白色婚纱,戴着somethingblue,所有的祝福声中做个幸福的六月新娘。既然他什么都给不了,那就只有离婚。”
    她截住了他的话语,转身灿烂一笑,又说:“还有一个版本,他惹毛了,然后怒了。”
    “两个理由,选哪个?”她问。
    岳归洋静默了片刻,说:“都信。但是,可能错怪了他……”
    黎糯打断了他意图的解释,“木已成舟,还能怎样?”
    是啊,木已成舟,还能怎样。
    一模一样的八个字,曾经也有狠狠甩给过他,表情也如出一辙:无奈,决然。
    他一下子被回忆晃了眼,等回过神,黎糯已经离开。
    周五考完教办组织的坑爹考试,已近傍晚。她匆匆赶回学校处理学分上的事,顺便去领自己的助学金。
    一附院与学校其实只有一路之隔,和所有年代久远的小马路一样,窄窄的,两车道。
    由于地处市中心,又依傍医院,所以无论何时,车辆都堵成一团,下班时分尤甚,简直寸步难行。黎糯倒是轻巧地一辆辆车之间东跳西跳,三下两下就过了马路。
    处理完事情,她倒也不急着回那头永远声鼎沸的医院,想找个自习教室写她每月十份的病史作业。
    夜晚的一教,整个底层只有一间教室上课。她从后门朝里偷瞄了一眼,教室里噤若寒蝉,学生们各个头仰得高高的,聚精会神。
    什么课上得如此用功?
    黎糯心下一好奇,便偷偷溜进去,找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
    看看学弟学妹的书本,《肿瘤学概论》,再抬头,讲台侧方赫然立着岳芪洋。
    他授课的部分,自然是常见消化道肿瘤。
    为了能让大家看清ppt,教室前排关掉了部分日光灯,大屏幕惨白发亮,而其实他的讲义上只有一张彩色消化道局部解剖图而已。
    按c大医学院的传统,所有专业课皆双语教学。
    岳芪洋站暗处,侧对学生,倚靠第一排课桌旁,有条不紊地讲着他的课。他开着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当提及某些术语和特定用语时,混杂着她所熟悉的德式拉丁。
    没有中文注释的解剖图就着没有中文翻译的讲课,她竟然全能理解,黎糯顿时崇拜起自己来。嗯,果然经过多年医学院双语的摧残,效果显著。
    大学老师大致也能分成几类,一类渊博儒雅,颇具大师风范;另一类风趣幽默,极受学生欢迎;还有一类慷慨激昂,适合教马哲之类的大课;而岳芪洋属于最后一类,他的讲解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过多的延伸,甚至连ppt都不做。他的重点,似乎仅仅于用最一目了然的方式讲通一个知识点。就像下医嘱般,一怎么怎么样,二怎么怎么样,三怎么怎么样,井井有条到令发指。
    但是医学的确需要清晰的条理,她听完三节课后,顿时有了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课程最后,他打开灯,关上电脑,走到阶梯教室的走廊中间,按次序开始提问。
    不是吧……
    黎糯直冒汗,策划逃离,结果教室的椅子收起时“吱嘎”一声,引起全教室的注意。
    站最后一排的她,或许是错觉,看到一丝讶异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划过他漆黑的眼眸。
    直到很久以后,黎糯仍怀疑,那天晚上她是不是被什么附了体,乃至做出了些荒谬的举动。
    比如她本想离开,但终还是没有。
    比如岳芪洋走廊里叫住她,问她第二天有空吗,她鬼使神差地点头,说“有”。
    也许她是发现了,哪怕她认为自己已经将微小的情窦初开整理完毕,但埋心底的残根还不断地叫嚣。
    她是这么想的:放下妈妈的事,看喜欢的最后一眼。然后用三个月的时间彻底斩断,再无关联。
    想通了,黎糯便调整好心态,回归到爱笑开朗的糯米同学,高高兴兴去赴第二天晚上的约。
    月朗星稀的春日双休,夜晚的老城隍庙依旧潮涌动,多是举家出行的游客或是一对对小情侣。
    他们皆生于斯长于斯,却同样对这个著名景点生疏不已。随便找了个古朴牌楼拐进去,倒也渐渐走上了灯火辉煌的小路。
    黎糯坐屋檐下,抬头望向天空,不禁陷入过去:“生最早的回忆就这里。”
    “那是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国庆带来城隍庙看灯,然后绿波廊外的小路上巧遇爸爸的同事,他们还带着一个哥哥。那对叔叔阿姨还帮和哥哥一买了一个塑料榔头,很大的那种,和当时的差不多高。”她说。
    “家长让哥哥带着妹妹玩,可是没玩多久,妹妹就用力地砸了哥哥一下。”岳芪洋接过她的话。
    “是啊。”她转头看向身侧的,眯眼笑道:“可是真忘了,为什么要打?”
    “爸爸叫和一起玩,不干,说不和不会说话的小朋友玩。然后直接挥了一榔头,甩了句‘谁说不会讲话?’。”
    “……”
    从他嘴里听说了小时候的彪悍劲,她想想就好笑。可看到面前走过不少谈笑风生的一家三口,又生出些不争气的感慨。
    “那之后不久,他们就出事了,那时候四岁还差几天,此后再也没了这种明亮的记忆。再后来,逢年过节,去们家成了固定节目,或者妈妈会一个去静安寺抢头香,剩一个家里,连个塑料榔头都没有……”
    话正讲着,他突然起身,丢下一句“去去就回”就走进海里。
    半晌过后,岳芪洋买了一个会发亮的蝴蝶结发箍和牛角发箍回来,她惊讶万分的目光中挑了个牛角的戴头上,将蝴蝶结的递给她。
    她忍俊不禁,差点笑趴地,说他像“牛魔王。”
    他没有介意,竟然有些无奈地轻语:“现好像没有塑料榔头卖了。”
    刹那间迷雾蒙上双眼。
    她跟他的身后,只觉得他的背影如此不真实。
    拒千里的冷医生,为她找塑料榔头的岳芪洋,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随着流向前,走到了九曲桥。
    她从群中探出脑袋,往桥上瞅了一眼,立刻乍舌,连忙把岳芪洋拖出了队伍:“们还是别去凑热闹了,这桥估计快塌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又打量了下四周,说:“也行,灯光这块最好,有水有桥有,拍照留念吧。”
    她犹豫了一下,说“好”,心里还嘀咕这种到此一游的事不是观光客干的么。
    岳芪洋没带手机,而她又忘了充电,电量只剩1%。
    解锁,摆pose,咔擦。
    然后,彻底关机。
    她刚想检查一下有没有照残了,无奈抽了抽嘴角,徒劳地按了几下电源键,讪讪地又放回包里。
    第二天,岳芪洋院领导的欢送下踏上了奔赴云南的征程。
    而她不上班,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懒洋洋地从电源拔下手机。
    开机的同时进来了一条短信,来自岳芪洋,发信时间为凌晨。内容只有短短三个字:“对不起。”
    她不是滋味地笑笑。猜测他终是因为没有救“丈母娘”心中有愧,所以才有了昨日的夜游。
    直到她翻到了昨天拍的照片。
    先是一愣,接着猛然坐起,捂住即将跳离胸口的心脏。
    照片里的她比着“v”欢脱地笑着。他站她的身边,没有看镜头,而是直直凝望着她。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柔情。
    本以为,们的婚姻是一段啼笑皆非的孽缘,结束了对谁都好,即使抱着留恋的心,也只配被生生斩断。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否身边,有种感觉,很近,很遥远,不知道互相想什么的们是不是很可悲。
    的眼神让无法忘怀,但因为妈妈的事,亦不会后悔。
    事已至此,们该何去何从?

☆、中卷1

第三疗程结束后;黎妈妈回了家。
    医生对黎糯说;病全身情况较差;不建议再次行化疗;可以试试中药。
    她懂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即病彻底没希望了;们可以破罐子破摔;也可以最后赌一把。
    由于下肢长骨转移,妈妈已无法行走,虽然接受了骨m治疗,一段时间后仍旧会陷入难耐的疼痛中。
    那才是货真价实的;钻心的;蚀骨的疼痛。
    即使办了大病医保,肿瘤病的医药费依旧不是一般家庭所能承受的高昂;何况黎糯家几十年来的资金来源仅靠工阶级单亲妈妈的工资和c大下拨的抚恤金来维持。
    她将家中所有可用资金转移到一张银行卡里,咬牙买了轮椅和家用氧气,同时退了医院的宿舍,顺便先请了一个月的事假。
    妈妈生病的事最终还是让岳老知道了。
    岳归洋陪他爷爷到访黎家时,她正巧拎着一只杀完了的鸽子往回走。
    见到家门前的大物,怔愣之中差点把鸽子甩到地上。
    “爷爷……”愧疚地低头。
    岳归洋上前拿过她手里的东西,悄声她耳畔说:“真不是说的,也不知道爷爷是怎么知道的。”
    尽情推脱责任好了。黎糯极不信任地瞅了他一眼。
    岳老叹了口气,道:“这傻孩子,生病又不是见不得的事情,藏着掖着做什么?”
    她忍住感动,讪讪一笑,引他们进门。
    她们家不大,五十多平的两房,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没重新装修过,处处老旧显现。
    c大系统的教职工八|九十年代生活都不富裕,可随着经济政策的放松,几乎大多数专业都慢慢赚起了外快,尤其是一些例如光电、信息、财贸、物流之类的新兴行业。
    待到当年的小教员们熬到了正高副高,前所未有的创业机遇也大规模降临。于是从方圆几里的家属小区中,渐次跳出了一个个企业家和富豪,成功做到了用知识改变命运。
    中国高校富豪榜上c大高居第二,而未做成富豪的教职工们日子亦越过越滋润,滋润之后的第一步必然就是买了地段更好、面积更大的房子,离开了这些家属小区。
    现还居住此的,要么是新进小教员,要么是些油水不足的院系,比如樊师伦爸爸所的哲学系伦理学专业,还有一种就像黎糯家,特殊家庭。
    面色灰黄的妈妈一见岳老前来,惊讶之余,忙欲从床上起身,下地接待。
    无奈病痛折磨,没法完成动作,喘着气坐于床边。
    岳老抬手示意她躺好,自己则拖过一旁的椅子坐下。
    “黎糯妈妈,受苦了。”他说。
    妈妈连声说:“没有没有,怎么能劳烦您特意来跑一趟。”
    “没事,”岳老笑道:“一家不说两家话嘛,来迟了。”
    说到“一家”时,黎糯和岳归洋对望了一眼。她小幅度摇摇头,当归了然而笑。
    岳老和妈妈又寒暄了阵,问黎糯:“有纸笔吗?”
    她转头去拿纸笔的半晌,岳老已自顾自开始搭脉看舌象,然后接过递来的纸笔,刷刷落笔。
    末了,岳老将纸头交给岳归洋,嘱咐道:“明天门诊是吧?替黎阿姨挂个大病号,转一下方子。”
    又对妈妈说:“黎糯妈妈,开了副药,七贴,一个礼拜的量,先吃着试试。如果效果不错,下周再来一次。”
    一句话把黎糯惊悚到了。
    岳老您这是要亲自出诊的意思么?
    “不敢……”她脱口而出,“额,们怎么敢让爷爷您出诊……”
    黎糯啊黎糯,又不是不知道,岳益的号多少钱一个?一年才放几个号?他的病又都是些什么?
    那是连黄牛都放弃了的禁区,而她居然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一张价值无上的药方,更夸张的是,居然让淡出江湖的名老中医再次出马。
    “瞎说什么,”岳老听了她的话,道,“还是那句,一家不说两家话,黄芪这种时候去了云南,替这不孝女婿顶上。”
    岳家爷孙没用晚餐就走了,黎糯送岳老上了车。岳归洋还得继续工作,他手头的课题正巧与c大生物系合作,她便陪他步行至位于c大本部的实验室。
    她见他一路愁眉苦脸的,问:“怎么了?脸皱得像个老头子。”
    “本来就是老头子。”他笑道。
    “哪有,”黎糯用手肘捅捅他,“不年方三十五一枝花么,还黄金单身汉呢。”
    当归摆出了副毛骨悚然的表情。
    舒展了下眉头,他望天叹道:“哎,只有单休的生好苦逼。问题是现连单休都没有了,全奉献给了实验室。”
    前方十字路口黄灯转红,两驻足,他又大大地出了口气。
    “哎……”
    黎糯忍不住说他:“别哎呀哎了,咋活得如此惆怅啊,都没哎哎什么。”
    “不知道,”他苦笑,“想起明天又要上班,又要门诊,就阵阵忧伤。”
    “为何?”她不解。
    “病太多。都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多病。”他说,“偏偏一边看病一边还得脑子里刷数据,门诊量多少,复诊量多少,药占比多少……一上午下来,脑缺氧,就像被扔被子里蒙得死死的,透不过气。”
    “好不容易爬回病房想歇会儿吧,就被主任到处捉拿,然后盯屁股后头嚷着‘当心们组的床位使用率’,还有床位周转率、加床使用率、住院天数、出院数、抗菌素使用率、医保自费比例……真不明白,上头怎么可以把每样东西都做成柱状条状图,这些数据严重影响到了医生的工作质量和工作热情。”
    “们又不是黄芪他们这种西医为主的顶级综合医院,三甲归三甲,毕竟是中医医院嘛,哪有这么多自费病可以收,哪可能做到这么快的周转率。”
    红灯又转绿,岳归洋仍不停的“哎”……
    “下了班还得加班加点做课题写文章。说中医的就做中医中药呗,偏不让,必须结合基因啊细胞啊免疫啊。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将中医推向国际,为了发国际期刊。副高年度考核表上明确写着,光写文章不够,要看数量,要看发什么杂志上,是否为核心期刊,国内国外的,影响因子有多少。光做课题不够,要看同时有几个,什么级别的,拨了多少资金,跨了几门学科,有无中外交流。”
    “还没评上硕导,样样都得自己来,真不想活了,哎……”
    已步入c大校园,岳归洋终于倾诉完了他满腹的抑郁。
    黎糯静静地听完,顿时生出了一个念头。
    “明天门诊是吧?”她问,“要不来帮?”
    岳归洋一愣,“的意思是,想来抄方?”
    “抄方?”没听懂。
    “就是打电脑……”
    “哦……是啊。”
    他有些纳闷;“为什么?”
    “欠岳家太多,能帮上一点就帮上一点。”
    的确,她欠岳家太多,多到了令她惶恐的地步。
    “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
    其实昨晚岳归洋想说的是:可以是可以,只怕根本无法应付。
    而黎糯同学,从八点跨入诊室的那一刻起,就深深感受到了。
    她八点不足五分钟到的二楼专家门诊。几乎每所医院都一样,两排诊室的最外头有两扇厚实的门挡着,门口守着两位彪悍的资深护士,而门外大波大波心情急切的病不断地冲撞门和护士。
    她使劲往缝里钻,努力了几分钟还是徒劳。
    直到八点不足两分钟的时候,护士开始放行一至三号的病及一部分代诊抄方病。随着潮的涌动,她被挤得昏天黑地,差点发生踩踏事件,不对,是她被踩踏事件。
    y医院的妇科是全国中医妇科界的翘楚,名医辈出,三派荟萃,囊括了南方妇科和海派妇科之精髓。
    现科室职医生中,岳归洋作为唯一的一名男性,本属于非常另类的存,但由于其为岳氏内科第十四代传及三派妇科中两派的关门弟子,他的地位又有些无能及。
    岳归洋虽擅治疗各种妇科杂病,但以治疗不孕不育最为有名,故病们网上专门为他建了一个论坛,名为“送子观音坛”。
    不过叫归这么叫,当黎糯进入诊室迎头看到窗口偌大一座送子观音像时,还是瞠目结舌了一下。
    他和岳芪洋一样限号,号数更少,周一上午仅限三十名网挂。
    于是她就不断的听到病抱怨;“岳主任就多放点号吧,们全家开了三台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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