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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道花火(下)+番外 by淮上-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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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荣的动作僵住了,整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半晌声音才从他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您说他在您那里,……他为什么在您那里?怎么回事?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喜欢他,”罗冀加重了语气,说:“我真喜欢他。我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陈荣就像被雷打了一样整个脸色都变得灰白,眼里几乎空洞洞的连一点生气都没有了,就像连心脏都要停跳了一样。

  罗冀怕他一下子心脏病发倒在这里,刚想叫人,突然陈荣机械的抬起手,拿起那张支票。

  他盯着那张可以满足重重匪夷所思的欲望的支票,仿佛要把那张薄薄的蓝绿色的纸看出一个洞来,就这样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突然做了一个让人相当出乎意料的动作来。

  ——他一点一点的把那张支票撕得粉碎,然后握成一团,任凭纸屑纷纷扬扬洒落了一地。

  罗冀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荣惨笑道:“罗先生,虽然我是个混蛋,但我也是个父亲的。”

  罗冀心平气和的反问:“当年把尊夫人和亲生儿子赶出家门的,难道就不是您这个父亲了吗?”

  “当年我对他们母子做了错事,我不会再错第二次了。”陈荣抬起头,直直的盯着罗冀,“虽然我是个没用的父亲,但是只要能保护我的孩子,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他能原谅我,他九泉下的母亲能原谅我,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罗冀盯着陈荣的脸,沉声问:“就算给你再多的钱,你也还是要儿子?”

  “我要我的孩子!”

  “给余丽珊呢,也还是选儿子?”

  陈荣不假思索的大声道:“要我的孩子!”

  “……”罗冀叹了口气,深深的仰坐在大班椅里,“我说的不错吧,不管是丈夫对妻子还是父亲对孩子,那种爱都是值得相信的……林风,林风?出来吧,抱歉之前没跟你打招呼,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爱你的。”

  办公室连通一间小小的休息室,门咔哒一声响了,陈荣难以置信的回过头,林风站在门后,因为过度的悲喜起落以至于脸上木然没有表情,好像自己都没法支撑自己站立的重量,必须要勉强扶着什么才能站稳。

  罗冀低声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要相信别人是爱你的,别因为那一次背叛就把所有人都否定了。你现在发现我是对的了吧?”

  林风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因为削瘦而显得眼睛特别大,下巴特别削,宽大的衬衣套在身上,扣子开开的露出深深的、削瘦的锁骨。

  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以至于整个人都显出一种病态的迷惘和虚弱来。

  罗冀走上前去想拉住他,但是之间眼前一闪,啪的一下挨了不折不扣的一拳,打得他脸都偏向一边,嘴里立刻泛出了血腥味。

  林风对他咆哮:“凭什么管我的事情!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不是!看着我你感到很好笑是不是!”

  罗冀张了张口,林风一把拽住他领口,声音尖利到尾音几乎破裂开来:“谁给你的权力搞这么一出!你算是我的什么人?你谁也不是!随随便便找什么人就来冒充我父亲,你以为我傻到相信你吗?我父亲已经死了!被余丽珊杀死了!你跟他们都是一伙的,我一个都不原谅!没门,我就是不原谅你们!”

  陈荣喃喃的道:“梢梢,我是爸爸,我是……”

  林风就像被电突然打了一下,猛地退去半步,毛都炸起来了:“不要叫我!妈妈不在了,你们谁都没权力管我了!”

  陈荣心痛如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林风突然推开罗冀,就这么光裸着脚往前冲去,差点撞到陈荣身上。他就像是突然要踩到什么有毒的东西一样,猛地躲开然后冲出了门。

  陈荣要追上去,但是林风的身影已经一阵风一样在走廊上消失了。

  罗冀直起身,揉了揉脸上被揍的红肿,神态自若的拎起电话:“喂,保安科?”

  电话里传来训练有素的回答:“是,罗先生。”

  “他跑出去了,别拦着他,但是要跟着他。”罗冀伸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嗯,大概往河边方向去了。”

  57。妥协的小爪子

  林风往河里打水漂,罗冀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扔出一块手掌大的石块,电光火石间啪啪啪打出了足足五六个漩。

  罗冀默默的擦了把汗,“喂,你一定是跟这河面有仇对吧。”

  林风说:“把河面想象成你的脸,所以就觉得有仇了。”

  “……”

  “在你面前我总是觉得挺没有自尊的,”林风捡起一块石头,头也不回的对着河面扔出去,“你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地盘,想让谁生谁就生想让谁死谁就死,别人只有看你脸色的份。我呢,我什么都没有,现在连从小生活的基地也没有了。”

  林风不再扔石子了,大概有点累了,他扑通一声坐在青草地上:“罗冀,你就不能给我留点自尊吗?就不能装作已经把我家的事忘掉了吗?”

  罗冀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林风突然问:“——你爱我吗?”

  “……这还用问?”

  “哦,那么我们来假设另一种情况,”林风语调平平的,“如果那天晚上你没有留我下来,如果你没有爱上我,那你在发现我身份的时候,会不会直接把我杀了或把我折磨一番,让我生不如死呢?反正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人罢了,杀了我以后就没人知道你老婆干的丑事了,你还可以安安稳稳过着你养尊处优的日子,对不对?”

  “……”

  “也就是说,我现在能活命的先决条件就是你爱我,我基本生存的权力都是你给予的,你想给什么就给什么,而我只有接受的资格而已。你高高在上,而我则家破人亡一无所有,是不是这样?”

  “话也不能这么……”

  “罗冀,”林风说,“你对我挺好的,这个我知道。我只是放不下以前的事而已。我这人经历过那场变故之后脾气就有点怪,想东想西的很惹人嫌,你不要见怪。”

  “……”罗冀想出声为自己辩解,但是张开口又发不出声音。他看到夕阳下林风落寞的脸,一行泪水缓缓流下来,仔细听能听出他语调后的哽咽,但是被强行压抑在了平静的声音深处。

  罗冀默默的半跪在他身边,半晌道:“我请你父亲来不是为了要羞辱你。”

  “原来你是打算羞辱你自己啊。”

  “……我其实就想让你把当年那个阴影解开……”

  “当年的事不是你们干的吗?别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余丽珊,罗冀,别太高看你自己了。”

  罗冀喉咙里堵着一口气,上上不来下下不去,他撑着额角深深地叹了口气:“林风,你总是把人看得这么坏。”

  林风立刻道:“对不起。”

  罗冀被他哽得一愣。

  林风真心诚意的说:“我看错你了,其实你是好人,是小的狗眼不识吕洞宾,小的错了,实在是抱歉。小的这就肝脑涂地粉身碎骨的给您以死谢罪去,从今往后小的再不出现在您眼前玷污您老的贵眼了,拜拜。”说着起身大步往回走。

  罗冀猛地站起身,反手抓住他手腕:“你上哪儿去?”

  林风头也不回:“我去把这话跟你老婆说一遍,请求你们贤伉俪宽容大量的原谅我。”

  “回来!”

  林风反手一推,罗冀被他推得踉跄半步,“回你他妈!罗冀,你知道我为什么看到你就不高兴吗?因为我看到你就想起以前的事!我看到你就想起自己曾经有多可怜!你,还有余丽珊,还有我父亲,你们都是我妈妈和我曾经受尽屈辱的证明,活生生的证明!”

  罗冀死死抓着林风不放手,他一放手林风就可能发狂,甚至可能跑到什么一辈子都找不会来的地方去。

  “除非有一天你们都落到我曾经的惨况中去,”林风咬牙切齿的说,“除非有一天你们都经受比我多一千倍一万倍的痛苦,否则我就永远也不原谅你们。我永远也不原谅高高在上施舍给我同情的你们。”

  罗冀拼命按着他,林风狠狠给了他一肘子,罗冀倒抽一口凉气,闷声不响的咬牙忍了。

  林风心里有个地方,被永远的留在了少年时代那个阴霾暴雨的傍晚里,不论时光流逝不论人事变迁,那个地方都永远长不大。那个林风被永远留在了黑暗的角落里,瑟缩着,哭泣着,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武器,张牙舞爪的保护自己。不管怀抱着善意还是恶意,只要靠近他的人都无一例外被他拼命攻击,哪怕筋疲力尽伤痕累累,他都紧抓着武器不愿意放下。

  如果他母亲还活着,应该会比较容易原谅一些。可惜唯一陪他走过那段岁月的人已经不在了,他无法原谅,无法宽恕,否则就是对逝去的人的亵渎。

  其实他不需要别人怀着善意走近。他只需要有个发泄仇恨的对象,这个对象必须确保不伤害到他,但是又必须时刻无条件承受他的紧张、不安和愤怒。就像长成了利齿的小野兽必须咀嚼什么柔韧的东西来给它磨牙,不然它的利齿就会撕裂它自己柔软的嘴巴。

  “实在觉得难受的话,恨我会不会让你觉得好过点?”罗冀一手按着乱踢乱挣的林风,一手不断捋开垂落到他眼前的碎发,“好了,不要哭了,还高高在上呢,遇见你以后你就是我祖宗了。”

  林风狠狠的一挥手打歪了罗冀的脸,然后气喘吁吁的躺在草地上,别过脸去。

  罗冀半跪在他身边,只见夕阳金红的余晖映在他侧脸上,几乎要把眉眼都融化在了无边无际的金水里。几次受伤生病都没影响到他极度的秀美,五官惊人的标致,就像一笔一画细细描绘上去的一般。

  罗冀伸手去摩挲着他的脸,半晌说:“我小时候也没家,其实跟你一样。”

  林风伸手堵上耳朵。

  罗冀知道他偷偷留了条缝隙,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母亲是当年别人送给我父亲的女人,运气比较好,她来的时候大夫人还没进门。据说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喝了一晚上闷酒,他不想要孩子,如果给他选择的话,他不会想要我的。”

  “后来大夫人进了门,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脾气很重。人都是这样,一对比就能显出高下来,父亲是个性格极其刚硬偏激的人,根本和大夫人过不到一起,所以才慢慢发现我母亲的好。谁知道又过了几年大夫人生了二弟,跟父亲说要把我赶去美国,父亲竟然也真的同意了。”

  “那时我真恨啊,都是一样的孩子,凭什么就有个贵贱高低的分别?凭什么他一个毛头小子出生,我就得背井离乡的避开他?我去了美国,当时就一点点大,什么都不会,底下人看我无权无势没有后台,也不大待见我。当时我母亲自身难保,也根本顾不上管我;父亲一年半载难得来一次电话,我整个感觉就是已经被世界抛弃了,每天上学放学,木木呆呆的,有时候好几天一个字都不说,也没人问我。这样的生活大概一直持续了十年左右,一直到我研究生毕业。”

  林风低声嘟哝:“你学历还挺高的。”

  “你去过正规学校吗?”

  “没。校长请了老师教我专业课。”

  “学历也不过是一张纸而已,”罗冀心平气和的说,“主要原因是我一旦毕业就要回罗家,但是我不想回去,我不想看到家里人的脸。”

  “后来呢?”

  “后来我父亲亲自来信叫我回去啊。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在家学的,专门有个老师带他,结果造成我父亲一辈子都搞不清学历这玩意儿是干嘛的。他说我再把书念下去就要把人念废了,叫我赶紧回去跟余丽珊结婚。余家当时势头还挺旺的,余丽珊本人又是个大小姐,我一看就很抵触她,但是我父亲……”

  罗冀顿了顿,林风忍不住问:“于是你就奉父母之命了?”

  “没有,其实我父亲不大命令我。小时候我真恨他,但是到二十多岁的年纪,突然发现他其实事事都在为我考虑,很早以前就把路一点一点给我铺好,而且对我寄予很大的希望。真可笑,以前我一直以为他偏心正房出的二弟,结果到他快去世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喜欢的儿子一直是我。他跟我母亲说:‘我早就觉得人世索然无味,不如尽早离开这个世界,如果罗冀能继承这个家的话,我就没什么不能放心的了’。”

  林风嘀嘀咕咕的说:“有什么用,他根本不打算让你知道他爱你。”

  罗冀笑起来:“我父亲其实是个很浪漫的人,如果他和我母亲到现在还活着的话,我母亲未必能接受你,但是我父亲一定会很喜欢你。他很早以前就鼓励我跟余丽珊离婚,然后勇敢的出墙去寻找真爱。”

  “……”林风把头别到一边去。

  “林风,”罗冀说,“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自己也曾经经历过,被亲生父母背叛,被所有人抛弃,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了十年。现在回想起我的少年和青年时光,几乎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林风闷声闷气的问:“有那么惨?”

  罗冀失声笑道:“你才有多大?你才痛苦几年?我从小时候背井离乡到现在,美好的回忆屈指可数。你觉得和余丽珊结婚之后的日子算得上愉快吗?得知父亲的死讯后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回港奔丧,这种事算得上愉快吗?”

  他说得其实有道理,林风想起自己孤苦伶仃的少年时代,刹那间对罗冀的回忆产生了相同的感受。

  人都是这样的,当你痛苦的时候看到别人幸福,就会觉得愤怒,觉得不公平。但是如果你痛苦的时候看到别人和你拥有相同的痛苦,就会觉得格外同病相怜。

  罗冀看着林风,低声问:“那天晚上我回港奔丧,大夫人派人在车上装了炸弹,临爆炸的时候救我出来的,还是你对吧?”

  “……”林风默认了。

  “为什么当时不看着我炸死?”

  “……我不想让你这么痛快的死。”

  罗冀沉默了很久,低声道:“不管怎么说,如果你当初没救我的话,这辈子我也没法遇见你了,所以还是谢谢你。”

  林风眼睛撇到一边去,专心致志的盯着一根小草看。

  “林风,”罗冀说,“我这一生最美好的记忆是从你出现开始的,如果你离开我的话,那我就一点地位也没有了。从你出现在我面前开始,生杀予夺、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就一直是你。”

  他摩挲着林风的脸,半晌轻轻吻了吻他柔嫩的眉心,“——而我,只是个一直匍匐在你脚下,努力想讨你高兴,却又总是失败的人罢了。”

  58。Happy Ending

  陈荣回去后心神不宁,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突然打开箱子,一阵拼命的翻找。

  港岛寸土寸金,他当然买不起房子,只在尖沙咀一带租了一间公寓。市区房子贵并且很小,大半位置都被一张床占据了,墙角里堆着几个箱子,那是他破产之后从深圳带来的全部家当。

  以前他的生活不是这样。他有温柔贤淑的妻子,调皮捣蛋的儿子,家业在夫妻二人共同的打理下蒸蒸日上,生活优裕不愁吃穿。

  可是转眼间美梦破碎,妻子含恨离去,儿子生死不知,直到家业散尽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才体会到自己的愚蠢和无知。他亲手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抛弃了,然后无数个夜晚在泪流满面中醒来,梦中不断回忆起儿子小时候一家人呵呵乐乐的画面,那样美好甜蜜,似乎在无声的嘲笑着他现在的惨状。

  他曾经试图联系过儿子,林风在去南美的时候留了联系方式,但是这次他带他母亲离开之后就切断了联系,断然不愿再见到父亲。这孩子从小就是非常激烈的性格,经过一场大变更是偏激之极,和他母亲非常相似。

  “找到了!”陈荣从箱底翻出一个层层报纸包着的小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个相框,里边是他仅存的一张完整的全家福。

  照片已经非常陈旧,那是林风小的时候,一家三口依偎成一团,对着镜头甜蜜微笑。陈荣看着看着突然眼底发酸,他把相框紧紧贴在胸口,发出竭力压抑后低沉而痛苦的嘶吼声。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门铃响了:“陈先生!陈先生您在吗?”

  门外站着两个衣冠楚楚的西装男,其中一个陈荣在总经理办公室见到过,认出是罗冀身边的人,“请问两位……”

  “罗先生吩咐我们把这个交给您。”

  陈荣接过信封,拆开来一看,一张支票滑了出来。他捡起那张支票看一眼数字,摇头回绝:“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西装男打断他:“罗先生说,小林公子愿意和您见面,请您稍微置办一下,不然小林公子看了难保会不会伤心来着。”

  陈荣难以置信:“梢梢说要和我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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