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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没什么波澜壮阔,就是那样的风平浪静,细水长流。所以说,他们的恋爱,实则平凡无奇,像这样的情侣,一捞一大把。
在那样简单的年华里,雨是格外缠绵,天是格外蔚蓝,喝一口矿泉水都尝得出甜。那时,对未来也丝毫没有恐惧。天晴时,有对方手掌遮蔽太阳,夜里停电时,有对方眼睛充当灯光,一起拥抱着,好像就把世界都抱在怀里。最怕的,不过挂科和失恋,还有食堂师傅少舀肉。
人都说,往事不堪回首。可隔几年回头再看,吴宥赫还是觉得,他和竹心的往事,值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首,每年回个四五六七八,都还是不够。
他回首的往事里,总是伴着菜香。
竹心在他家,他家就有菜香。
竹心厨艺很高,一应家常小菜,糕点小吃,都弄得色香味俱全,不逊专业级厨师。在吴宥赫家,也总是她掌控厨房,以锅碗瓢盆指点江山。
不管忙着赶功课,还是闲着打游戏,吴宥赫饿了,只要拍拍肚子,竹心就立马放下手头东西,到厨房给他做吃的。
有时半夜改图改饿了,他就叫醒竹心,吼着要吃东西。可她正睡的香,懒得动,醒了也装没醒。他就使劲抠她脚掌,舔她手心,虽然痒得受不了,她也不肯起来,只把腿伸过去,迷迷糊糊地说:“别烦我,给你啃,五香猪蹄。”他就张开大口,吓唬她:“我真啃了啊。”只有当他嘴唇碰着皮肤,她才肯睁眼,然后“噗”的笑起来,大叫一声跳下床。然后直奔厨房,施展拳脚。
有一次,吴宥赫站在厨房打下手,看她炒番茄蛋,顺口就夸她一句:“你怎么这么能干,什么菜都会炒,还炒得那么好吃?”
竹心就笑着说:“你没听过吗,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从八岁就开始自己炒菜,磨练了十几年,炒得不好吃,简直对比不起天地良心。”
吴宥赫赫听易米说过竹心的事。
竹心的家境,并不宽裕,甚至可以说是穷困。
要说,富人的富,五花八门,而穷人的穷,大多是相同的——是种无穷无尽的贫乏,和四顾茫然的心酸。
竹心的爸妈,在她六岁就离了婚,爸爸在离婚半年后又再婚,她自小便跟着妈妈和外婆一起在小县城生活。她六岁,外婆得了尿毒症,爸爸不闻不问,妈妈那边,又没剩下什么亲戚,所有的费用都妈妈一个人承担。
竹心家里本来就没存几个子儿,外婆刚病那阵,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家里极短钱。不得已,妈妈就将外公单位分配的那套房子卖了。那房子旧,地段也不好,那会儿小县的房价又贱,一室两厅只卖了不到八万块。之后两年,竹心一家三口,一直就寄住在姑妈家一套闲置的房子里,每月也要交房租。
卖房后,外婆的病渐渐严重起来,化疗的间隔期,也越缩越短。卖房得的钱,撑持不到两年,便花得一分不剩。那一分一分的血汗钱,像投进了无底洞,洞越开越大,可是钱却来得又慢又少,家里天天入不敷出。
山穷水尽到后来,竹心一家,连基本的日常三餐,都快维持不下去了。每日睁开眼,天虽晴朗,可是她们看到的,却只有一片黑,仿佛无论走哪儿,都是死路,让人活得喘不过气。那种穷困已极的绝望,没有压倒妈妈,但最终却压倒了外婆——在竹心八岁那年,外婆跳河自杀。
外婆去世后,家里情况也没见好转,仍是一个字——穷。虽然竹心妈妈在小学附近卖文具,可在偏远的小县城,学生少,生意并不好,房租年年又见张,赚不了什么钱,母女俩一直也过得很拮据。
竹心上大学后,学费是爸爸出,生活费是她自己赚。业余空闲,学校里很少看到她,她几乎都是待在外边做兼职。端盘子,发传单,商场卖花车,街头搞零促,当模特,做家教。。。。。。什么杂七杂八的活,她基本都干过,简直是外语学院的兼职女王。
有时候,寝室的人不明她情况,经常都会笑她——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是现代女版葛朗台!她的确很俭省,甚至到了吝啬、抠门的程度。为了少转一趟车,多省下两块钱,她情愿走四五站路,去赶直达车。病了也舍不得去医务室看,自己捂在棉被里,睡一觉,出一身汗就扛过去。打工的时候,连矿泉水都不肯买,直接从寝室带一杯白开水去。身上的衣服,不是网上淘来的,就是去学校附近的小门小店搜刮的便宜货。化妆品也很少买,基本上是不知从哪儿弄到的赠品。
“吃过没钱的苦,方知有钱的好,才真会懂得心疼钱。”竹心以前就笑眯眯跟吴宥赫说过,笑里有那么一点心酸,有那么一点豁朗。
穷人的孩子必须得早当家。这就是无可奈何的现实。
——那一次,在厨房,吴宥赫看竹心笑着说她八岁开始炒菜,不知道有多心疼。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着她说:“我以后一定努力赚钱养家,一辈子疼你,让你过得衣食无忧。”
竹心提着锅铲,回头啄他一口:“养家?谁说我要跟我你成家呀,我要傍大款嫁有钱人,才不跟你成家。”
他忍俊不禁:“你想嫁什么人,我就当什么人,我以后肯定会是大款,到时候啊,你想嫁我,我还不一定乐意娶你呢。”
竹心立即像逮着老鼠的猫儿,两眼精光,朝他斜瞥去:“被我抓着把柄了吧,快说,你不娶我,那你要娶谁?是不是你们班男生喊的那个小公主?”
吴宥赫却不说话,握着她手背,一起将番茄蛋翻了一道。闷闷了半天,他又贴着她耳朵,委屈地说:“我是说真的,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你只能嫁我,你不嫁我,我就不结婚了,我要当和尚,你不能逼人出家呀,这违反生物法则,我爸我妈非恨死你不可。”听他说得一本正经他,竹心已经笑弯了腰,只能把铲子交给他,任他全权处置番茄蛋……
时间在一直往前走。
他们在一起三年半了,很快竹心毕业,回到F市找工作。吴宥赫考上研究生,仍旧在M市读书。
竹心回到F市后,开始还是住姑妈的房子,但不到一周,因姑爹那边来了一个亲戚,要用竹心住的那间房,所以竹心和妈妈商议后,决定单独到外面租房子。反正她迟早都得搬走,毕竟小县城不好找工作,她也不可能在那里长待。
搬出姑妈家后,竹心迅速找了一家德国电子企业。
公司在近郊的工业园区里,主要负责给主管翻译一些技术文件,朝九晚五,工作时忙时闲。她一月工资扣了税下来,不过二千五。这样的薪水,对于当时刚毕业的应届生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待遇。
生活不易,竹心一直都计划着用钱。每回工资发下来,她固定要先打八百给妈妈,存六百做下个季度的房租,平时吃饭加水电网又要花一笔,再怎么节流,总的算下来,一个月顶多存五六百。
所以,那时她贵的衣服鞋子不敢买,好吃的东西也不敢吃,化妆品都很少用,尽量一省再省。可无论怎么节省,她总要留下一笔钱,不定期去看吴宥赫。
那年,M市到F市未修高铁,来往要坐三个小时的火车。竹心总是周五下午赶去火车站,抵达M市,差不多都是夜里十点。
M市到F市,一路是沿着蜿蜒狭长的铁轨前行,行过春花冬雪,行过黄昏与黑夜的变幻——蜜色的日光变成昏黄的残照,然后是暗淡的黑夜。
每次夜里,竹心都习惯靠着窗户看外景。远处是万家灯火,近处却只是零星的路灯。灯光是圆圆的,从外面映在窗户上,脸庞是小小的,从里面映在窗户上。人面灯光在窗上相交映,像从她脸上点燃了一盏灯,美得那样明亮,那样冷清。
从火车里看夜景,其实没甚好看,单调又荒凉,可是因为终点站有吴宥赫在等她,再萧索的景色,在她看来,也是繁华。离目的地越近,就越繁华,看到枯藤老树,仿佛都能看出一朵花儿来。
吴宥赫总会到车站接竹心。
他是开他妈妈的车,每次都是将车停在车站广场西北角。他知道,竹心总是不吃晚饭就赶过来,上火车又舍不得买吃的,他怕她饿,所以车上总装满零食。
回回一上车,竹心也不看他,只迫不及待打开装零食的背包,随便抓一包就开吃,一副饥不择食的样子。
吴宥赫有时忍不住抱怨:“零食比你男朋友还重要啊,先不先就吃,也不跟我招呼。”
那会儿,竹心的嘴巴已塞得满满当当,像胀鼓鼓的气球。她闻言,也说不出话来,只好凑上脑袋,一口就要亲过去。
吴宥赫却总是嫌弃地皱起眉,一手抓方向盘,一手拦她脸:“吃了再亲,免得你又喷我一脸。”
竹心急着想亲他,赶紧大嚼特嚼,恨不得一口就将东西咽下去。那副囫囵吞枣的表情,真是难以言说的可爱。不论过去多少年,那模样,依然令吴宥赫怦然心动。
……
……
有时候,吴宥赫他也会去F市看竹心。
竹心是在郊区租的房子。
房子很旧,红砖黑瓦的工厂宿舍,是建国后陆续修建起来的,有五六十年历史。那边的房客,大多是附近打工的人。屋子没暖气,也没安空调,冬冷夏热,附近店铺也很少,根本不是年轻人呆得住的地方。
九年前的寒假,吴宥赫第一次去看竹心。
那天因为大雪,火车晚点,抵达F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雪还在扑簌地下着,下得没边没际,像戏子敷了粉,即将要唱戏,唱的却是一出无声的、发暗的、荒冷的夜戏。
竹心那天加班,夜深了,还在伏案校对翻译稿,没能去车站接吴宥赫。
吴宥赫下车后,给她打了电话,报平安。他知她加班没吃晚饭,就在楼下馆子给她买了饭菜。芹菜牛肉、宫保鸡丁、青椒土豆丝,两荤一素,全打包带回房里。
由于竹心知道那天要加班,未防他来她还没回家,所以出门前,她就将备用钥匙留在门外的花盆底下。
吴宥赫找到钥匙,进了屋。他揿开灯,然后一怔。
他没想到,竹心房间是这样简陋,小小的屋子,一床一桌,外加一个简单的碎花布衣柜,此外别无他物,基本上是家徒四壁的光景。其实,居住的情形,竹心预先就给他说过。可亲眼一见,吴宥赫心里还是那么酸痛。
回过神,一时,吴宥赫又有些焦虑,直看手里的四个饭盒犯难——他原是想着,她屋里可以热饭菜,所以才买炒菜回来。可这屋子,连副碗筷都没有,更别说厨具,所以根本没法热菜。吴宥赫不想让竹心吃冷饭冷菜,他撕了一张挂历下来,快速裹住饭盒,然后铺开被子,将饭盒盖起来。他又插上电热毯的线头,想着就这样简简单单保下温。
可是按了半天,开关的灯一直不亮——电热毯坏了。没有办法,他只好脱下羽绒服,将饭盒捂着,然后哆哆嗦嗦爬上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和饭盒。就这样,他躺在床头,等竹心回家。
竹心回去,吴宥赫已睡着了,
她发现吴宥赫睡觉的姿势有些奇怪。她掀开被子,她打开衣服,她打开包裹的挂历,一步步打开,然后……她看到了一个透明塑料袋——袋子里面,是四个码成两叠的饭盒。她最后打开塑料袋,摸着饭盒,那里——残温犹存。
竹心忽然间明白一切。她人已是给风雪冻僵了,手指本是很冷,那一刻,触着饭盒残留的暖气,她觉得好暖,就像是有团火在双掌徐徐烘焙着。她看着他熟睡的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竹心没有叫醒他。她擦干眼泪,将挂历铺在桌上,摆上饭盒,然后扯开木筷子。她一口一口,细细吃起来,像品味最奢侈的佳肴。她静静地吃,吃一口,含笑看一眼床头。
大寒的夜,橘黄的灯光下,油盐的香气充满空气,让灯光也变得香香的。那种香,填饱了眼,填饱了胃,填满了心。竹心感觉不到一点冷,心是那样热乎,浑身都暖融融的,似要化掉,仿佛冬天从未如此炎热过。
第二天,竹心还要上班,吴宥赫一个人到市中心逛。他买了一床新的电热毯,又买了油汀取暖器,又去买电饭煲、电磁炉、电炒锅、饭碗,零零散散买下来,花了将近三千块。
竹心下班回到家,看到屋子一下变得五脏俱全,着实吓了一跳。她还没发话,吴宥赫就拉着她的手,他是那么的高兴:“明天不是你生日吗,这是用我打工赚的,还有平时省下来的钱买的,这次来,本来想带你去买衣服,还是买这个实在,以后等我上班赚了钱,给你买很多衣服。”
学建筑的,一天到晚忙得连轴转,还要抽空去打工。竹心想起来,心里那个疼啊暖啊,喉咙痒痒的,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一言未发。她幸福得轰轰发晕,只是抱着他就笑,眼睛笑得像珠宝那样明亮……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时
明亮的超市内,吴宥赫盯着手里的购物篮发愣。
篮子里堆满了蔬菜肉类,还有几样调料。他本来只想买青椒、土豆、茄子、莴笋,可想着炒菜需要葱姜蒜、豆瓣、油盐酱醋糖,还需要装饭菜的碗盘,竹心那里倘若没这些,买了菜也白搭。所以见了调料和餐具,他也一股脑扔进篮子。
“会不会太夸张了?”吴宥赫察觉过来,想丢几样东西。可检阅一番,好像哪一样都顶要紧,最后一样也舍不得丢,遂提着沉甸甸的篮子,到收银台结账。
一个小时候,吴宥赫提着两个大号购物袋,从车上走下去。他按照易米给的地址,找到竹心现在租的房子。
房子在近郊区,地铁五号线维修站附近。
那是民国时候修建的小洋楼,两层高。水泥面上的瓷砖,或脱落或冰裂,鲜丽的明黄褪成了暗浊的米黄,早是残旧不堪。整个建筑也是残旧的。日照下,只有彩绘玻璃泛出绚丽的光,是那残旧里仅存的一抹明艳。
吴宥赫匆匆看眼建筑,正要进院子上楼。背后忽然有人喊竹心:“竹心,你买菜回来啦?”吴宥赫心一动,猛回头。
竹心站在一株国槐树下,浓荫遮了半身。街道狭窄,一辆电动三轮车停在她身前。车门玻璃反射太阳光,在暗处折射成亮晃晃的长方框。竹心缓步走,玻璃光便在她脸上略过,似流水一晃。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吴宥赫的眼,看不清竹心的脸,只仿佛感觉她在笑:“刁阿姨,你也回来了,今天怎么买这么多菜?”
“我那大女儿今天休息,要过来一趟,给她多做几样好吃的。”
竹心又在笑,这一回,吴宥赫看清了她的笑脸,然后,她的笑容在一瞬间僵住——她也看见了吴宥赫。
从菜市走回来,竹心的脸就晒红了,汗水不住细细往外涌,两鬓的头发已给打湿,一络一络贴在脸侧。心口和后背,亦被汗水浸得黏糊糊,仿佛胶水粘住了衣服,她更感觉浑身不自在。
“怎么啦?”旁边的刁阿姨看竹心表情呆滞,奇怪地问。
吴宥赫走过去,向刁阿姨和竹心露出笑容。刁阿姨直觉甚强,见吴宥赫笑非寻常,她脸上闪过一丝八卦,然后对竹心笑:“噢,你有朋友过来,我先回家啦。”
两个人一言不发,就那样提着东西,直挺挺站在街边。太阳直晒,从头热到脚,即使站着不动,也热得发慌。
谁曾想过,八年后,再次重逢,彼此间,竟然是相对无言。吴宥赫与竹心都没预料到,现实的场景是这样的……沉默。就像拜伦诗歌中的重逢——If I should see you,after long year。How should I greet;with tears;with silence。而他们之间,只有沉默,而没有眼泪。
该说些什么呢?两人都在心里嘀咕,只觉得有些眉毛胡子一把抓似的焦急,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中午我就在你这儿吃饭,”吴宥赫举起购物袋,终于恢复他平常的从容淡然,“我不是来白吃白喝的,材料和碗筷我都准备好了。”
“啊?”竹心看着那塞得发胀的袋子,一愣一愣。
屋子是改造过的套一户型,室厅厨卫皆备,也很旧。原色木地板,一式木制老家具,虽促狭,倒也简单而齐整。
吴宥赫跟着竹心进厨房:“我来帮忙吧。”
竹心忙摆手:“不用,你去客厅坐会儿,我给你泡杯茶。”
“不用客气,你忙你的,想喝的话,我自己会泡。”吴宥赫略笑,转身退出厨房。
外面开始吹风,梧桐树的影子,透过后门的玻璃,照射在木地板上,随风摇曳。
吴宥赫看见树影,走去打开后门。
门后是条宽阔的外廊。廊外围着葵花铁栏杆,锈迹斑斑。廊上的窄台上,摆了一盆盆非洲菊,花期未至,有叶无花,徒有一片绿。
屋外是大丛梧桐,还有榕树,均是枝繁叶茂。走廊朝外延伸,没进那绿荫里,也染上了绿意。屋子一角,有点神似宫崎骏画里的天空之城。
满眼绿意,令吴宥赫看得赏心悦目。他忍不住回头对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