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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以来，他每天都要等她到了家才睡，尽管每次她都叫他不要等，可是他嘴上应着，第二天却依然故我。伊恋已经记不清她有多少天没有好好地陪他吃饭，说话了。她也想早点回去，可是演出在即，芭蕾舞的精神是力求完美，时间不够，就只好加班加点。尤其是她近来的状态很不好，为了演出的成功，她必须抓紧时间去练。
伊恋烦恼地甩了甩头。刘明扬的动作停了下来，走到伊恋的身边，向她伸出手，“怎么样？休息够了吧，再来吧！”
伊恋看着刘明扬亮晶晶的眼睛，这真是个不知疲倦的家伙，每天练到后半夜还是精神抖擞的，而且第二天又绝对是第一个赶到排练现场的人。难道他的力气是用不完的吗？伊恋忘记了，以前她和孟海涛也都是这样的舞蹈疯子，能够跳自己最心爱的舞蹈，诠释自己最喜欢的角色，能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跳舞，这样的生活是永远不会感觉到疲倦的。
孟海涛残废了，伊恋也就随之失去了一半的灵魂——舞蹈的灵魂。她还会跳舞，可是却没了激情。她不再会用心跳舞，只是用肢体而已。每次刘明扬托起她，抱起她，拉着她，她的心都会很痛。有时她会有一种错觉，和她一起跳舞的还是孟海涛，那个最优秀的舞蹈王子。可是当她看清眼前的人是刘明扬的时候，眼里立刻写满了落寞。孟海涛再也不能跳舞了，现在的他，只能装上沉重的假肢，一步一痛地练习走路！每当想到这些，她就无法安心跳舞。无论她怎么样强迫自己集中精力，都无法真正地进入状态。
“发什么呆呢？”见伊恋没有反应，刘明扬顺势坐在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膝盖。
“啊！”伊恋回过神来，抱歉地对刘明扬一笑，“没事，再练吧！”
“伊恋，我们去跳舞吧！”刘明扬突然说。
“我们不是一直在跳吗？”伊恋没听懂。
“我们去舞厅，就在体育馆附近，好不好？”
“不行。”伊恋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不练，我就回去了。”说着拎起地上的包，站起来作势要走。
“喂，你听我说嘛！”刘明扬忙起身拦住伊恋，“你以为我去舞厅是为了玩呀？我是想带你去找感觉。”
“找感觉？”伊恋迷惑地问。
“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完全不在状态。这些日子你的压力太大了，就没有完全放松过，我是想带你去彻底地放松一下，回来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排练中去。”刘明扬一本正经地说。
伊恋被说动了心，把手伸进包中去摸手机，“那我给师兄打个电话。”
刘明扬按住了伊恋的手，“看看几点了？他一定已经睡了，你想吵醒他吗？”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半，伊恋把手抽了出来。孟海涛受伤后睡眠一直不好，若是这会已经睡了，再打电话叫醒他，就很难再入睡。
第五章 你的精彩，我的无奈（6）
刘明扬说得没有错，一进舞厅，听到动感十足的音乐，看到五彩的灯光打在身上，伊恋就兴奋起来，不由自主地随着音乐舞动起来。这里是年轻人的天堂，没有压力，没有任务，每个人都是那么的放松快乐。伊恋很快就被他们感染了，她忘情地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美丽的长发飞舞着。伊恋是一流的舞蹈演员，身材和舞姿都近乎完美。她很快就成了全场的焦点。许多人都停下来看她跳舞，她却浑然不觉，只顾忘情地挥洒着自己的活力。很多年轻的外国男孩子走上前来，刘明扬连忙用身体挡开他们火热的目光，拉着她的手跳了起来，刘明扬舞技一流，外国男孩自叹不如，也只有欣赏的份。
本来伊恋的舞姿已经够让人叹为观止了，刘明扬的加入又为全场掀起了另一股高潮。伊恋秀美灵动，刘明扬活力四射，在所有人眼里，他们都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儿。看到周围赞赏、艳羡的目光，刘明扬更来劲了，他腰部微微一用力，双手一托，竟然把伊恋举了起来。伊恋兴奋地尖叫了一声，旋即双脚在刘明扬的肩头站稳，更加疯狂地随着音乐舞动起来。四周掌声、尖叫声响成一片，许多外国情侣围着他们狂舞。刘明扬轻轻地把伊恋放了下来，拉着伊恋的手，悄悄离开了舞厅。
深秋的夜晚星光灿烂，霓虹闪烁，出了舞厅的伊恋还在忘情舞动，双手伸向天空，一圈圈地旋转着，星光洒在她飘扬的长发和精致的面庞上，虽然秋风一阵紧过一阵，她的脸上还是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星光下闪闪发亮，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光圈。刘明扬看呆了，相识这么久了，他早已深知伊恋的漂亮，可是他没有想到，完全放松下来，一点也不设防的伊恋竟然是这样的美。他不禁喃喃自语：“简直是个星光女神！”
伊恋没有听清楚，一边旋转一边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星光女神！我的女神！”刘明扬大喊。
伊恋突然大笑起来，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刘明扬疑惑地看着她，想不明白自己的话怎么会有这么好笑。伊恋突然站起来，拂了一下头发，拉起刘明扬就跑，“我饿死了，我们去吃宵夜！”
跑了好几条街，他们来到一家大排档。伊恋一口气点了羊肉串、烤鸡翅、涮牛肚、麻辣小龙虾。
“再给这位先生一碗担担面。”伊恋合上了菜单。
“不行！凭什么你吃那么多，只给我吃面条！”刘明扬抗议道，“我要和你吃一样的！”
“刘明扬，你要控制体重！”伊恋叫道。
“你就不需要控制体重吗？当心你太胖了我举不起来你！”刘明扬不服气地大喊。
“刘明扬，我要谢谢你，肉食让我重新找回了舞蹈的感觉！”伊恋疯笑着道。
刘明扬哭笑不得地对服务员说道：“刚才她点的那些肉，都要双份。”
伊恋把头靠在椅背上，开心地大笑起来。刘明扬点得欢，其实对肉食并不怎么感兴趣。他只剥了几只麻辣小龙虾，然后喝着啤酒看伊恋吃。只见她大口咬着鸡翅，腮帮子鼓得好像随时会爆炸一样。刘明扬几乎担心她会一口气上不来噎死。谁知她喝了几口可乐就把满嘴的食物都顺了下去。刘明扬笑了，现在伊恋吃起东西来总是很有激情很投入的样子，就像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娃娃。
跳芭蕾舞的人为了保持体形，往往都要控制食欲。一小块面包也要细嚼慢咽地吃上好半天，刘明扬也不能免俗。只有伊恋，在她的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让他不能不对她注目。他没有见过车祸前的伊恋，但是他能想象到，那时无忧无虑的伊恋有多快乐，有多可爱。他心疼现在的伊恋，她压抑着自己的活力，眼里常常写满了忧愁。他有点恨孟海涛，是他带走了伊恋的活力，是他使伊恋的生活失去了光彩。他自己残废了还不够，还要扯上伊恋一块跟他受苦。不！刘明扬对自己说，伊恋，让我来照顾你，让我来抹去你眼里的忧伤。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小孩子，我是你的爱人！
第五章 你的精彩，我的无奈（7）
“饱了！”伊恋吞下最后一串羊肉串，心满意足地靠在靠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几点了？”
刘明扬看了一眼手表，“快五点了。”
“啊？这么晚了？我得回家！”伊恋道。
“我送你！”刘明扬说。
出租车在小区的门口就被保安挡了下来。刘明扬只好陪伊恋下了车，穿过花园，一直送她到楼道，又陪她乘电梯到十三楼，才恋恋不舍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俏皮地说了一句：“三小时后见！”
伊恋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打算悄无声息地穿过客厅，回到她自己的房间。
“伊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孟海涛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十分沙哑。
伊恋一惊，忙打开客厅里的灯。孟海涛正坐在沙发上面，疲倦地盯着她，目光中充满关切和焦虑。
“师兄，你还没睡？”伊恋的心痛起来，忙坐在孟海涛的身边，用手环住他瘦弱的肩膀。
“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可是你的手机一直关机。”孟海涛说。
“不会呀！”伊恋忙摸出手机，“呀，没电了！对不起，师兄！今天练完已经十一点多了，我以为你已经睡了，就没给你打电话！”
“十一点多就练完了？那……”孟海涛道。
“我的状态总不对，刘明扬带我去蹦迪找感觉去了，然后吃宵夜。”伊恋如实说道。
“跳《天鹅湖》，去蹦迪找感觉？”孟海涛莫名其妙。他跳了快二十年的舞，都没有进过舞厅。
“我开始也不信，可是到了那里，人真的就完全放松下来了。明天的排练肯定会特别有劲！”伊恋突然兴奋了，站起来就在屋子中间跳起了《天鹅湖》中的经典段落，嘴里还喃喃地哼着曲子。
这是一段双人舞，讲的是兰妮公主和王子重逢的场面。听到熟悉的旋律，孟海涛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想要和伊恋一块跳。他想一步跨过去，却忘了自己的左腿只是硬邦邦的假肢。咚的一声，他摔倒在地上。
“师兄！”伊恋忙抢上去扶起了孟海涛，“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孟海涛摇头，“没事！我忘记这条腿是假的了！”他自我解嘲地说道。
“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碰到伤口！”伊恋担忧地说。
“没有没有！”孟海涛忙道，“是从另一面摔倒的，没有碰到那里。”
“那我就放心了。”伊恋松了口气，“都是我不好，害你……”
“不是，是你跳得太好了，所以我才会一时忘形。”孟海涛揉了揉伊恋的长发，“我累了，想睡一下。”
“好的！”伊恋用力扶住孟海涛，陪他一步一步走回房间。
伊恋扶孟海涛上床。出院这么久，孟海涛却愈发消瘦了，单薄的身体掩在被子下面几乎看不到形状。伊恋怜惜地帮他拂开额前的碎发，问道：“师兄，要把假肢弄下来吗？”
“不用。”孟海涛说，“反正一会天亮还要去康复中心。伊伊，你也赶快去睡一下吧，今天还要排练呢。”
“都是我不好，本来住在这里是为了照顾你的，却害你为我熬夜。”伊恋愧疚地说。
孟海涛微笑着摇头，“每天能看到你，我已经非常感恩了。”
“我也感恩。”伊恋说罢，在孟海涛的额头印下一吻，啪的一声关了台灯，掩门而去。
孟海涛完全没有睡意。事实上他的腿疼得非常厉害，这几天他锻炼非常卖力气，身体也有些不堪重负。前些天受伤的地方已经红肿溃烂，他偷偷地擦了活血消炎的药水，可是效果似乎并不明显。刚才又猛烈地撞在地板上，当时就疼得他几乎背过气去。他没有告诉伊恋，是怕她担心。现在他感觉伤腿已经流血了，但他并没有查看，多少有点讳疾忌医的意思。然而新伤的疼痛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装上假肢后，伤腿的疼痛从来没有减轻过。他一直忍着不告诉伊恋，可是那疼痛却从不因他的不说而减轻一丝一毫。
第五章 你的精彩，我的无奈（8）
孟海涛深吸一口气。他的胸口闷闷的，好像有一块大石压着。伊恋不知道，她进屋前，孟海涛一直守在窗口等她回家。他看到了她和刘明扬有说有笑地一路走来。蹦迪是不是真的能找到跳舞的感觉，他并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伊恋真的很开心。刘明扬是能够带给她快乐的人，而自己，只能给她无尽的压力。和一个残废的、死气沉沉的男人在一起，她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孟海涛，你放手吧！纵然有一万个不舍，伊伊也是不可能属于你的，除非……除非你失掉的腿能再长回来！不是假肢，而是真正地拥有一双健康的、能陪她一起跳舞的腿！可是你办不到！一辈子也办不到！伊伊还小，她不懂和一个残废生活在一起是怎么样的后果，可是，孟海涛，你不能那么自私！你是最了解自己的情况的，不是吗？你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一个废人了！女孩子的青春是无价的，既然爱她，你就应该放掉她，还给她自由。尤其是，现在她的身边有了真心喜欢她，又能够和她跳一辈子舞的人！
孟海涛的心脏疼了起来，他的呼吸有点困难。他用手压着胸口，感觉那里快要炸开了。他的心脏没有毛病，可是那里真的很疼，仿佛心脏被人活活摘去了一样！不是心脏！是伊伊，她才是他的心，他的宝贝啊！可是，他就要失去她了！他珍爱了多年的宝贝，很快就是别人的了！怪谁呢？只能怪自己不能和她一起实现梦想！那么，就只能放弃她，放弃他的心！孟海涛疼得把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地抖着。
好像只合了一下眼睛，孟海涛就惊醒了。天已经大亮，他吃力地撑起身体，浑身还是疼得要命。抬头看了看表，八点钟，伊恋上班走了，床头柜上的牛奶和面包还冒着热气。孟海涛的心又疼了起来，伊伊的早餐，自己还能享用几天？
孟海涛换了一身衣服，用冷水洗脸，让自己精神振奋。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他要去康复中心，努力做一个看上去健康的人。这是他最大的理想。
孟海涛看了一眼床头的早餐，他一点也不饿，胃隐隐地有点疼。可是他实在不忍心辜负伊恋的好意。他忍着痛，小口地咽着面包，平日香甜的面包竟然是苦的，像他的心一样苦。
自从伊恋加班以来，孟海涛坚持让她多睡一会，不再让她送他去康复中心。他装上假肢，拄着拐杖乘电梯下楼，站在门口等出租车。
可能是没睡好的原因，刚到康复中心，孟海涛就觉得头脑昏沉沉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身上很痛，全身乏力。孟海涛几乎站不稳要倒下去。他的训练非常简单，类似初学舞蹈的人练习基本功。李萌让他站在双杠中间，扶着双杠，慢慢走过去，再走回来。他要通过这种枯燥的训练逐渐适应假肢，使它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使劲地抓住双杠，深吸一口气，大力地扭动着腰部才能让假肢向前移动一点点。
孟海涛突然愤怒起来。他是芭蕾舞王子，却要连续几十天地重复着这种幼稚的动作！他残废了，所以他才要忍受这永无休止的痛，所以他才不能不把伊恋拱手让人！
孟海涛发泄似的跨出一大步，假肢跟不上，可是他不管，右脚依然向前迈出去。他感觉假肢好像有点歪了，伤口撕裂般地疼起来。有什么了不起，还能更疼吗？到底能疼到什么程度？他继续大踏步地往前走，每一步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很快走到了双杠的尽头，他并没有转身，而是一大步冲了出去，身体没有了依靠，他立刻向前扑出去。他听到了咚的一声闷响，才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远处正在辅导别人的李萌赶紧跑了过来，附近正在锻炼的病友也围了上来。
第五章 你的精彩，我的无奈（9）
“不要围在这里，快散开！”训练有素的李萌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扶起地上的孟海涛。
“痛！”孟海涛忍不住呻吟着，冷汗顺着他惨白的脸流了下来。他的眼前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感到彻骨的痛！
他的假肢向外倾斜，呈现出怪异的角度。李萌连忙帮他取下假肢。
“啊！”围观的人不禁惊呼出声。一股血柱噌地蹿出，离孟海涛最近的人不幸“中弹”，雪白的运动服上血花四溅。
李萌抱起孟海涛，走向二楼的诊室。
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般涌来。孟海涛意识模糊，全世界只剩下了一个字：痛！李萌把他放到了床上，他立刻用力抓住了床单，柔软的床单很快被撕破了。伤口的血还在汩汩地冒着，迅速染红了雪白的床单。孟海涛使劲地向两旁摸索，他找到了三角形的铁质床框，他抓住了它！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张大嘴无声地喘息着，冷汗流进他的嘴里，他却全然不知。他使尽一切力量来对抗着疼痛，可是他失败了，猛然地，他的身体瘫软下来，完全陷入了昏迷状态。
孟海涛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再度醒来时，早已不见李萌的身影，唐医生悠闲地看着电脑。孟海涛重重呼出一口气，虽然还是很疼，但毕竟可以忍受了。
“伤口没有裂开，只是严重擦伤。”唐医生说。
“哦。”孟海涛松了一口气。
“你练得太心急了，这次多亏是摔倒在康复室里，周围有保护措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唐医生关掉电脑，严肃地说。
“知道了，谢谢您！”
“一个星期之内你不能再用假肢，现在我通知你女朋友，让她接你回家——她的电话是多少？”
孟海涛忙道：“不用找她，我自己回去就好。”
“你自己回去？你现在能走路吗？如果再摔倒在路边，谁来负责？”
“我自己能回去。伊恋就要演出了，她的状态一直不好，最近好不容易才找对了感
觉，我不能再让她为我担心。”孟海涛坚定地说。
“不行。”
“我自己回家去休息。我保证不会发炎，也不会感染。你要保证不把这件事告诉伊恋和我单位。”孟海涛说。
唐医生想了一下，现在医患关系紧张，孟海涛在康复室受伤，难保他的单位不抓着这个把柄说事。与其这样，倒不如依了孟海涛。反正他的伤看似凶险，毕竟只是皮外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他去吧。
“好吧！”唐医生妥协道，“你要每三天来换一次药，伤口千万不能碰水，在家要绝对卧床静养。一会我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