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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他最敬爱的托娅姐?
为什么不是他呢?残破的身躯,多舛的命运,生活几乎了无生趣,为什么不让他代替托娅姐离去?她那么的善良,那么的豪爽,事业正处在顶峰,又正要喜结良缘,明明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上天为何就要残忍地收回她的一切?
终于敲下最后—个字,孟海涛闭了一下酸涩的眼睛,把全部文稿打印出来。把稿子装在纸袋里封牢,夹在手臂与拐杖之间。他飞快地移动拐杖,向外走去。
托娅的时间不会很多,一切得往前赶才行。
病房里笑声阵阵,托娅和陈允并肩坐在病床上,对着一本厚厚的画册指指点点。
“海涛你来,看看哪款婚紗适合我!”托娅热情地招呼。原来是陈允把影楼的婚纱画册拿了回来,让托娅选结婚的礼服。他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太仓促了是吗?本来我们也就是计划今年结婚的。”。托娅笑得有些羞涩。
不仓促啊,他们已经相恋了那么久。婚礼要尽快,不然,就来不及了。孟海涛忍住眼里的湿气,不酉以不坚强,托娅都在那么坚强地筹划未来,孟海涛,你没有资格软弱。
“海涛,愣着干吗?帮我参谋一下啊。”托娅笑得像花一样灿烂。
孟海涛坐在托娅身边。画册上的婚纱极其精美,托娅眼中是兴奋的光芒。
“姐姐人漂亮,身材也好,穿什么都好看。”孟海涛由衷地说。
“嘴巴这么甜!巴结我可没用,有空和伊恋约会谈谈去吧。”托娅突然说。
孟海涛蓦地失神,伊恋,自从那一天见面以后,他就再没见过她。
“她每天早晨第一个来,陪我一会就回剧组上通告了。”托娅知道,她是故意躲着孟海涛。可是感情这种事情,只有两个当事人坐下来面谈才有进展,她说得再多也是无益。
“姐姐就要当新娘了,还是赶快选婚纱吧!”孟海涛指着画册,转移话题。
“我想你们和我一样幸福嘛!”托娅像个小孩子一样分辩。
孟海涛再也忍不住眼里的迷雾,同样面对残酷的命运,她说她想让“你们和我一样幸福”,他却自我放弃了那么多年……他终于知道,所谓幸与不幸,只是个人的感受而已,只要觉得自己幸福,哪怕明天就面临死亡,今天依然能够想觉到幸福的滋味。
托娅一边接受保守治疗,一边与孟海涛商讨《草原魂》的最后定本。孟海涛每天下午都会来到医院,与托娅共同工作一个小时,然后陪她到医院的花园里散步。托娅不肯穿病号服,总是一袭色彩艳丽的长裙,一双绣花布鞋。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率性潇洒!与憔悴消瘦的孟海涛比,仿佛孟海涛才是病人,而托娅,依然是健康的。
看着美丽的托娅,孟海涛几乎相信,托娅的病就会这样慢慢好起来,重新回到她热爱的舞团里,跳她喜欢的舞蹈,和她喜欢的一帮兄弟姐妹在一起朝夕奋斗。但是,陈允告诉他,托娅的病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任何的手术和化疗都已经没有意义,医生只是用大量常规治疗药和止疼药延缓她的病情,减少她的痛苦。
几天后,陈允问孟海涛,可不可以担任他和托娅婚礼的伴郎。
孟海涛很是吃了一惊,他是个残废,又离过婚,他们怎么可能请他当伴郎?
“你是我和托娅最好的朋友,请你当伴郎是最合适的,这也是托娅的意思——伊恋会做伴娘。”陈允说。婚期接近,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笑容。托娅的日字,不多了。
孟海涛深深吸了□气,咽下浓浓的酸楚。托娅的良苦用心,他体会到了。她是在给他和伊恋创造机会。可是,这样残破不堪的他,不配。婚礼和伊恋,他都不配。
“我真的不合适,你们的婚礼应该是完美的,不应该由我这样的人做伴郎。”孟海涛婉转拒绝。
“海涛,你配得上做这个婚礼的伴郎……这是托娅的心愿……”说到未婚妻的名字,陈允的声音开始哽咽。
孟海涛的心猛然一沉,托娅为他做的种种,都是为了他重新振作起来,还给他创造和伊恋接触的机会……这番美意,他不能辜负,这番友情,他不能不顾。他抬起头,郑重地对上陈允的眼睛,沉声道:“好,我做伴郎。”
为了托娅的婚礼,孟海涛定制了新的西服。他实在太瘦了,以前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挂在衣架上一样。他以前是一个那么在意自己形象的人,身材好得像模特一样。可是,他恐怕再也强壮不起来了吧,他的胃能保持现状,不再发病,就巳经是最好的,不可能把他滋养得肌肤丰盈,体格健壮。
他依然没有和伊恋联系,他能想觉得到,伊恋是在故意躲着他。她每次去看托娅,都会挑自己不在的时间,只有托娅病床前每天一換的鲜花靜静地弥散出独属于伊恋的芬芳。
不见也好,自己巳经是这样的落魄、瘦弱、丑陋,在伊恋的面前,他只会自惭形秽。
托娅的婚期一天天近了,托娅数着日子盼望。然而,她还没等到那个日子就突然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更何况托娅是第二次发病。她很快就不能再下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长发再没了光泽,迅速消瘦的身体陷在床褥中间,羸弱得让人忍不住去怜惜。
医生说,托娅的癌细胞在迅速地转移,她已经没有可能再好起来,计划中的盛大婚礼,也不可能有了。
陈允没有多说什么,为托娅穿上早已预订好的婚妙,又请了孟海涛和伊恋穿着伴郎伴娘的礼服,在托娅的病床前举办了简单而庄重的婚礼。小小的钻戒套在托娅枯瘦的手指上时,孟海涛看到托娅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他还没来得及真切,陈允的唇已经吻在了那滴泪上,孟海涛连忙拉着伊恋退了出去,
在病房外面,伊恋扑在墙壁上失声痛哭。孟海涛呆立了一秒,犹豫着走上前去,用腋下的拐权支撑身体,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扳过伊恋的身体,让她趴在自己的肩上。
他已经不是那个能够保护她的强健的师兄,但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刻,也许他的肩膀还能够给她一点点的安慰。
瘦骨嶙峋的肩膀让伊恋柔软的身子僵了一下,紧接着,熟悉的气息使她的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她放心地把脸埋在那干净的衬衫中间,泪水很快把孟海涛的肩头打湿了一大片。
伊恋哭得天昏地暗,直到她的助手赶来把她接去片场,她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哭。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她是在为托娅而哭,还是在为孟海涛的嶙峋瘦骨而哭。她只知道他赶走了她,和别的女孩子生活在一起,结婚生子,春风得意。可是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弄得瘦成那个样子?很明显,他不健康,不快乐,不幸福。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对于他,她曾经是有怨很的,可是此时,她心中是满满的疼。虽然他伤害过她,可是她同样也有错。更何况,那个人是她的师兄,是她从十三岁起就爱着的师兄啊!
第二天,伊恋再去看托娅的时候,终于问起了孟海涛的近况。
托娅忍住爆裂般的疼痛,讲述了这两年来孟海涛身上发生的事。关于出走的咚咚,关于死去的飞扬,关于他不幸的婚姻和生活……伊恋仿佛看到,孟海涛被卷进命运之神安排的深不见底的黑洞,她看到他苦苦挣扎却不得解脱,只留下破碎一地的心。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揉碎了。
托娅伸出无力的手,握住伊恋柔软的手。
伊恋瑟缩了一下。她突然很怕,如果托娅要她和师兄复合……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怎样答复生命之烛即将熄灭的托娅。
“这是海涛的作品,本来是送给我告别舞台的礼物……只是,我怕是没有机会跳了。”托娅轻轻地说,幽深的眸子看着伊恋,“海涛曾经说过,你那么好的条件不跳舞实在太可惜了。这个舞剧,倾注了海涛和我很多的心血,就算到了天堂,我也希望看到你能跳着这支舞重新回到舞台……”
“托娅姐,你不会死的,你还会回到舞台上去……”伊恋泣不成声。
托娅笑了,“我是草原以后还是会回到宽阔的草原和辽阔的天
空——就像你天生就是属于舞台的,你以后还会回到属于你的舞台 ……”
伊恋楞了,目光逐渐变得深沉。
“我这一生没有遗憾了啊……我十七岁从草原出来,跳着舞一直跳到了世界的舞台上。我遇到了爱我的人,还成为了他的妻子,我的人生已经是完整的了……”托娅看着伊恋,眼神却逐渐空洞,“我没有任何遗憾了。”
托娅异乎寻常的表情引起了伊恋的注意,她不禁轻声唤道:“托娅姐?”
托娅微笑着摇头,小声说:“伊恋,答应我,回到舞台上,好不好?”
伊恋不知道除了点头,她还能做什么。她握着托婭的手,忍住眼泪,拼命地点头。
“回答我好不好?我看不到你了……”托娅说。
肿瘤压迫视觉神经,使托娅的眼前失去了光明。癌细胞以惊人的速度蔓延着,托娅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沉重,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的,清醒的片刻,她把《草原魂》的剧本交给孟海涛。
孟海涛的声音硬在喉头发不出来,他只能用力握住托娅的手,让托娅安心。
“还有我的舞团……交给你……”托娅—样样安排后事,留给这个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弟弟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空间。
“姐姐,我知道你的苦心……我会努力……”孟海涛咽下酸楚的泪水,说道。
托娅欣慰地点头,陈允推门进来,一脸的深情和凝重。孟海涛默默地退出去,他知道,托娅最后的时刻到了,这最后的时刻,应该是属于她和陈允的。
当晩,托娅最后一次陷入昏迷。十天后,孟海涛亲自给在外地出外景的伊恋致电,托娅病逝。
第十八章
不再让你一个人哭
托娅的葬礼很隆重,除了亲朋好友外,许多舞蹈界的同行都到场或者发来唁电悼念一代现代民族舞蹈艺术家。但是这些,对于托娅没有任何意义。
她苍老的双亲从内蒙古大草原赶来,把女儿的骨灰带回家去。孟海涛、伊恋陪着陈允以及两位老人回到了托娅出生长大的地方。
湛蓝的天空像是被水洗过一样,碧绿的草原一眼望不到尽头,一阵风吹过,远处的牛羊显得悠然自得。这就是托娅的家乡。辽阔的草原塑造了托娅热情爽朗的性格,高远的天空赋予她舞蹈的天赋。如今,她又被安葬在草原上,新起的坟包上幵满了鲜艳的花朵,偶尔会有牧人挥着鞭子,唱着古老的歌曲,赶着羊群从她的身边经过。
孟海涛吃力地弯下腰,把一束亲手采到的野花放在托娅的坟前。草原上的野花竟是这般绚丽多彩,就像托娅一样,热烈分明。
起身的时候,孟海涛一阵晕眩,几乎倒下去。伊恋连忙扶住他,心痛地看着他。
连日的紧张、劳累、悲痛,已经使孟海涛的身心到了崩溃的边缘,为了托娅的瞩托,他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他颤抖的双手甩力抓稳拐杖,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他惨淡地一笑,小声说:“我没事。”
伊恋低下眼睛,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
孟海涛挺直脊背。托娅去世以后,他和伊恋帮着料理后事,几乎是朝夕相处,却都是各忙各的。孟海涛照顾托娅的双亲,伊恋招待吊唁的来宾,除了偶尔传递一个关切的眼神,两个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集。
对伊恋,孟海涛怀着深深的他觉得自己永远不配再拥有伊恋。况且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他已经心如死水,不再期待幸福的到来,只希望能够默默地守护着这个从小爱到大的师妹,能够看到她一直好好的,就足够了。
伊恋想着孟海涛这两年的经历,心像被针扎了似的。就算他不要她了,她也没有诅咒过他,她还是希望他好。可是他却把自己折磨得那样惨不忍睹。车祸以前的师兄,是青春飞扬的,就算是刚刚出车祸被截肢的师兄,也依然高贵得像个受了伤的王子。可是现在的师兄,疲惫、病弱、落魄,让她难受得……不忍面对。
伊恋的新剧团将杀青,必须尽快赶回剧组去。孟海涛和陈允陪她到呼和浩特转机。经历了生死变故的伊恋看上去成熟了许多,她含着泪拥抱孟海涛和陈允,告诉他们新剧杀青后她会立刻联系他们,大家一起为托娅做点事情。
飞机直入云霄,陈允同孟海涛:“你和她……有进展吗?”
孟海涛摇头,“咚咚离开了我,所以我回头去找伊伊,这样对她不公平——她不是我的备胎。”
陈允的心里一紧,托娅说得对,孟海涛这个傻瓜,原来他想的竟然是这些!“你知道的,事倩不是这样,难道你敢说现在你对伊恋没有感情?”
“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谈感情。”孟海涛淡淡地说,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倩。顿了一下,他转換话题,“不说这些了,托娅把她的舞团交给了我,我有的忙了。你呢,什么时候回去?还是多陪托娅姐的父母几天?”
“托娅走了,我这个半子理应多陪老人一阵子。我跟医院请了长假,暂时不会回去。”陈允说。他是医生,早已看惯生离死别,这样的事情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他悲痛万分,却还是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是他最爱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安抚托娅的双亲,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替她尽上一份孝心。
“托娅在天上,一定希望看到我们都好好的。”孟海涛说。
“我会的!你也要好好的。”陈允坚定地说,把手搭在孟海涛的肩膀上。他又瘦了,掌下的身体已经想觉不到肌肉的柔软和弹性,只有薄薄的皮肤包着冰冷的骨头。
笃、笃、笃……拐杖接触木制的地面,发出低沉的声晌。孟海涛站在空旷的练功房里,阳光和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环绕着他。
孟海涛通知托娅的舞团上午十点开会,他却九点就到了练功房。
宽敞的练功房、实木的地板、落地的镜子、久违了的舞蹈气息。这样的练功房,曾经伴随了他二十年的岁月,如今,断腿之后的他再次站在这里,心情格外复杂。
孟海涛抬头,房间四周的落地镜照出他的样子,他无所遁形。
既然这样,就接受这样的自己吧!在这样的练功房里,接下托娅交给他的接力棒,用残缺的身体托起他们共同的梦想。
托娅去世后的第一次会议,关系到舞团的生死存亡和每个人的去与留。
团员们不约而同地早到。孟海涛他们是认识的,至少曾经听说过芭蕾王子的盛名和那次夺走他艺术生命和健全身体的惨祸。然而真的见到这个有着不同寻常经历的男人,众人还是大吃—惊。
他瘦而高,身材笔挺,没有穿假肢,于是就显得那唯一的腿极为修长,隐约显出昔日芭蕾王子优雅的线条。他的双腋下架着一对木头做的拐杖,双手因为过分用力而凸显出道道青筋。他目光沉静,脸色苍白,英俊瘦削,仿佛雕刻出来的面孔写满痛楚和坚毅。
孟海涛站在房筒中央,静静地看着大家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等人到齐,他故意向后退了几步,让拐杖触地的笃笃声平息场内小小的混乱。屋子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现在我们开会。”孟海涛说道,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味道。
一个女孩子把墙角的一把椅子搬到孟海涛身旁。孟海涛微笑着感谢她,并没有坐下。他需要看清楚他们,也让他们看清楚他,以后他们将朝夕相处,这种了解是必须的。
孟海涛简明地阐述了大家关心的三个问题:
第一,托娅去世后,舞团不会关闭。以后将由他来负责日常的行政事务以及舞蹈的编排演出。虽然他是个残疾人,但是有着二十年的舞蹈演员经验,他自信他有能力胜任这个职务,和大家一起为舞蹈这个理想而努力。
第二,所有的商业演出和日常排练都将按部就班地进行,想留下的同事都将继续在这里从事自己热爱的工作。不想留下的,他会负责向其他艺术团体写推荐信。
第三,托娅的遗愿,大型现代芭蕾舞剧《草原魂》即将投入排练。
孟海涛的目的是扫除大家心头的顾虑。托娅不在了,舞团却依然存在,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高兴了。掌声先是三三两两地响起,接着连成一片。孟海涛不能像托娅那样,除了做他们的领导,还可以做他们的领舞,在台上为他们打气壮胆。可是他毕竟保住了托娅舞团,使他们还有舞可跳。他们是真正热爱舞蹈的人,只要还有舞可跳,就意味着梦想没有破碎,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托娅生病前舞团正在排练托娅的代表作《蒙古女人》,准备进行新一轮的全国巡演。孟海涛接手后,原有的排练继续按部就班地进行,每个人各司其职,当天就进入了正式排练状态。孟海涛—整天都和演员们待在练功房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