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因为也许她根本就不愿意醒过来。
现在她不需要任何力气就可以活着。假如她愿意活着。
房间里摆满了鲜花和水果。散发淡雅的香味。
病床旁边的茶几上,还摆了一碗青菜粥。一个木柄勺斜斜的插在那里。
没有任何一点凄迷的味道。或者说是庄晓钟和庄弄月一起把一本冷清的故事书装上了一个美妙的封皮。
只除了暗哑的哭声。伴随着陆仰止任何一次的视线跳跃,余音袅袅。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像个王。迷惑的王。静静听着那不和谐的哭声。
弄月。我们弄月小姐。怎么办啊。
一个胖胖的妇人在旁边抹眼泪。抑制不住的哭出来。喃喃耳语般的啜泣。陆仰止觉得她的哭声像一根弦,不停的拨弄他的神经,烦不胜烦。他几乎就要开口命令她停止。
“陆先生。”
他听到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回头。左辉扬正微微笑着,对他打招呼。仿佛刚刚那个冷冷的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
陆仰止点点头。他应该立刻走出去。可是他的脚却告诉他不要动。
“以后不要来了。”左辉扬说,“我想这也是弄月的意思。你招来了大批的记者。他们现在正守在医院的外面。无论是绑架案受害者,还是左家流落在外的千金,或者是离婚的陆少妇人,任何一个头衔都能令她被一群苍蝇骚扰。我想这是你不乐见的吧。”
陆仰止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很慈悲的对他微笑了一下,“你该不会跟庄晓钟一样吧?”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左家还真是一个变态的家族。”
他转身走出去。他总该找个理由潇洒的走出去。脚步很轻松,手握在门阀上,轻轻拉开。然后他回过头去,看着庄弄月,“我会每天都来。直到她亲口告诉我不欢迎我。”
“也许她永远也不能这样说了。”
“她会的。”陆仰止关上了门。
在医院清冷的大厅里,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像跋涉的路人。他给了自己无数的理由放慢脚步。为什么你看上去像要逃跑呢?
他走入了记者群里,在他们递上来的话筒和摄像机中间穿梭,很像穿梭一片热带雨林。他听不到他们任何的声音,只感觉闪光灯刺目的一亮一灭。他挥手推开他们,沉浸在自己莫名的混沌中。陆仰止,你在为什么而悲伤?阳光看上去很好,一切都看上去很好,你到底在为什么悲伤?
他挥手推开那些阻挠他前行的手和冰冷的器械,当一个女人急切的把话筒递给他时,他忽然看见弄月挣扎的样子,她在哭泣,她在喊着什么,他听不懂,他听不见。他们中间夹着无数的人,他们在拼命的提问。
陆仰止的脚步终于慢下来。他脸上的表情近乎狰狞。
你看到什么了呢,你什么也没有看到。你是不是终于要变得疯狂起来?这是多么可笑。停止吧,停止吧,陆仰止,停止吧。难道你也是变态的吗?在你所处的这个阶层里有谁会像你这样忽然在三十四岁时意识到自己忽然变得疯狂了呢?那是多么的愚蠢。
“陆先生,请问庄小姐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滚开!”他忽然吼起来。
然后他的拳头也跟着飞出去。
********** **********
你经历过死亡吗?
不,也许你会这样回答。你应该要这样回答。因为毕竟,你还活着。死去的人一定经历过。然而他们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了。
但是如果哪一天你大难不死,或是大病痊愈,之后再回忆起来,你的回答一定不会简单到只有一个字。
你会不时地想到最接近死亡那一刻的感觉:听觉,触觉,甚至是视觉。你的所有感官都被调用起来,仿佛要在临死前作最后一次的祭祀。
那激烈而平静的感觉,咽喉被生生扼住的窒息般的幻觉像灵蛇一样缠绕着你。然后你看到另一个世界。你见到那个世界里的人。他们在轻轻呼唤你。低着头,没有语言,却在轻轻呼唤你。
弄月便看到了。她看到自己。扎着马尾的自己,满身伤口,越走越艰难,越走越难以呼吸。可是却无法停下脚步。那是一个红色的世界,她知道天空中飘扬的不是红色的凤凰花,可是她也不知道该叫它们什么好。她是恐惧的。然而她只能往前走。每走一步,就感觉到咽喉被扼的紧了一点。直到她看到母亲,在一片红色中,默默地看着她。
弄月停下了脚步。母亲依旧穿着旗袍,她不讲任何的话,甚至没有动作。她不是来欢迎她的,然而也不是来阻止她。她仅仅看着她。像一个无关痛痒的观众。不折不挠的观众。冷冷清清的观众。
她感到天旋地转。她感到自己倒了下去。她感到失去了氧气。那种窒息恐怖的感觉,把她勒紧,勒紧的像一张纸片。周身因无法呼吸而疼痛。黑暗从那片红色中蔓延开来,像一条虫子吞噬了血迹,然后笼罩了全部。
她忽然感觉到留恋。挣扎般的留恋。她为什么要死呢?可是她发不出声音。做不出动作。她就要被活活的勒死了。她那美丽的母亲依旧远远的站着,不动声色地看着。
她忽然听到哭声。断断续续的,持续的哭声。
是晓钟。
她认出那个声音。她感觉到自己的泪水流出来,像岩浆一样滚烫。
哦,晓钟。他还不能站起来。弄月看着母亲,母亲的视线平静安详。弄月张开口,大声地呼叫起来,可是发不出声音。
晓钟的哭声越来越激烈。声音像一只苍白的手,不安的巡抚整个天空。
仿佛入了地狱一般的难受。
她用足了力气,仿佛下一刻她身体里所有的血都会喷涌而出。
她高声吼了出来,“晓钟!”
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激烈的光涌入眼帘。她闭上眼睛,大颗的泪水滚出来。流得暧昧而缓慢,好像一把刀,要在眼角刻下一行诗。
********** **********
“我知道你醒了。”黎一崇淡淡说。黑暗中他的微笑看上去有些模糊。的3d2d8ccb37
他坐在床边。看着弄月。
“不过如果你想继续睡下去的话,我不会打扰你的。”他伸出手,轻轻揩掉她眼角的泪水。
“只是,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晓钟会撑不下去的。”
弄月睁开了眼睛。看到黎一崇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一汪清泉。
“我怎么样了?”她轻轻开口。声音沙哑而细微。
“你很好。”黎一崇给了她笑容,“黑泽杀了人,正在跟警察玩捉迷藏。不过他会想到办法解决的。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玩下去了,晓钟快把他逼疯了。左辉扬和左老夫人都来过,他们已经公开你是左家流落在外的千金。现在你的身份像一个故事那样精彩。”
“我不想死。”她淡淡说。
黎一崇的笑容放大起来。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看着她,好像她是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她承接了他的目光,还以苍白的微笑。
“欢迎你醒过来,弄月。”他忽然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她。那个淡淡的吻落在她的唇上,柔静的像一片爬山虎的触角,“原谅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快乐。”
黎一崇轻轻扶她坐起来,在她背后塞了一个软软的大枕头。
然后立即站了起来,笑容在脸上闪动着光泽,“我去叫晓钟。他应该第一个知道你醒过来了。他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轻轻走了出去。
几分钟之后,她看到了晓钟。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看到他满脸的泪水。
真是个美丽的孩子。让人看一眼,就会心疼。
她对他微笑起来。
看到他急切地滑动轮椅,扑上来。扑进她的怀中。
弄月。弄月。弄月。
他一遍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音乐。
她抱紧了晓钟。泪水流出来。
“别再离开我。晓钟。别再离开我。”她说。看到晓钟抬起头,迷蒙的双眼看着她。那双眼睛,就像是母亲。可以浸润所有的情感。却又始终空洞。
他伸出手,坚定地抚上她的脸。轻轻的触摸。
像是孩子,迷恋着母亲。也像是情人,迷恋着伴侣。
他抱紧她,躺在她的怀里。
弄月轻轻微笑着,轻轻抚着他柔软的头发。抬起头来,看到黎一崇淡定沉默的微笑。弄月仰头看着。病房的门外,她看到另一张脸,另一双眼睛。在苍白的门廊灯光中,竟然那样清晰。
那是陆仰止。他正盯着她。死死的盯着她。
弄月低下头去。
“医生,我想喝杯水。”她说。
三十二、豪门盛宴
“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弄月微微笑着接过了大束的玫瑰花。她穿着白色带条纹的病服,看上去有些滑稽。康粲忍不住笑起来,他的手里端了外卖咖啡。不加糖的卡布奇诺。大杯。
“玫瑰花在你手里显得很俗气。”他笑道。“不过我不知道该带什么过来看你。卖花的女孩子问我你是要去看一个女病人吗。我说是的。结果她就包了一大束玫瑰给我。”
“老实说,我不讨厌玫瑰。”弄月笑看着他,“不过说真的,你为什么来看我?”
“哦,看一下自己亲自栽培的员工也不行吗?”
“因为您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一副很好心的样子。”
康粲努努嘴巴,喝了一杯咖啡,“哦,你真是个不怎么可爱的女人。”他把空杯子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好了,让我们讨论看看吧,你是要回去左家了,这一点我想你已经很明确的表现出来了。我对你为什么想要回去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是想知道,你的众多男人中,你究竟要选择哪一个?陆仰止,还是黎一崇?当然,我主要想要问的是辛童,”康粲的声音难得认真起来,“那个家伙还有没有机会?”
弄月眨眨眼睛,她没有弄清楚康粲究竟想要说些什么,而且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她熟悉的名字忽然也出现在他们的这场对话中?
“对不起,我应该先自我介绍的。我想我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人物。我是辛童的二哥。别装出那副惊讶的样子吧,弄月,”他轻轻摇摇头,“在这个阶层里私生子是公开的秘密。我只是看不下去了。那个小子好像要疯掉了。”
“我不知道……”
“我看他是没有什么机会了。老师、商人的围着你转,你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我想我应该回去揍他一顿。不过,弄月,利用他是你不对,不喜欢的话你该早点说出来。玩弄感情很不好,虽然感情这东西本身也很不好。”他的话说得很快,好像根本不管别人理不理解,也好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那么你就当今天没看见我吧。”
他站起来向她随意的挥挥手,然后就走了。
自始至终,弄月都没有明白他在讲些什么。仿佛他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完成一场独白的演讲。不在乎别人有没有听懂。讲完了转身就走。弄月莫名的笑了笑。
不过,她看着那束火红色的玫瑰花眼神黯然起来。
人生还是很可笑的是不是?反正她也只是俗人一个。能醒过来还是很不错的。然而不这样想,又该怎样想呢。她也并没有选择的机会。
这条路,一生的路就是要这样走下去。
等到小玫推着晓钟走进来,她的脸上重新绽放了笑容,“你们去哪里了?”她问。
晓钟扬起手中的保温盒,对着她淡淡微笑,“是青菜粥。熬了三个小时。”他脸上的笑容那样纯净,好像阳光下飞舞的雪花,片片闪着透明的庄重。
她想把所有都给他。只要他可以这样微笑。她什么都可以做到。她的生活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意义。庄晓钟,这个妈妈遗留下来的誓言,成了她生命的全部。她已经渐渐明白人类的自私和贪婪,其实永远无法脱离爱。
即使最狠毒的生物,它们的血液中也存有爱的基因。
爱的确稀缺而充满伤害。最温暖,也最残忍。最短暂,也最绵长。
这些,都是妈妈留给她的。留给她残缺的生命中唯一一份礼物。庄弄月忽然那在这个清晨,在庄晓钟的微笑中明白一些什么。
那个抛弃了她的女人,终究也是给了她一份最后的礼物。
弄月努力的还他微笑,“我很想吃。”她说。
********** **********
她换上了一套洋装。
两个小时之后,左辉扬会来接她。十七年之后,她将再次回去那个黑漆大门,那个豪宅深院。五岁那年的记忆从来没有消失过。第一眼看到那个皇宫一般的建筑,她就感到寒冷。
她并没有畏惧。她唯一畏惧的是母亲。母亲握着她小小的手,低着头走进这扇大门。大门关闭的瞬间,弄月忍不住回头看那片慢慢被遮掩的风景。当她回转过身时,一个瘦高的男人正向她们走过来,他的脸上有着好看恬淡的笑容。他走来她身边,在她面前蹲下来,说,“弄月,我是爸爸。”
他握住了她小小冰凉的手。
弄月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长久的看着远方。
“你记住了么,哪些药在什么时候吃,哪些药一定不能在什么时候吃?”黎一崇站在她身边,他带了一副银边眼镜,双手在身后交叠,白袍在风中翻飞。
天冷起来了。花园里没有什么花可以看。只有几株耐寒的长青灌木,依旧绿的灼眼。在风中恣意招摇。
“我都记住了。绝对不会弄错的。我会像吃巧克力一样把它们吃掉。”弄月淡淡说。
他们重新开始陷入沉默。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有些话始终无法说出。他们之间也是存在一个伤口。只是谁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道伤口。所有的忧伤便像杂草一样生长在伤口的边缘。随风起舞。妖娆蔓蔓。
“陆老先生已经入院了。弄月。”黎一崇依旧看着远方,好像在跟风对话。
弄月却收回视线,偏头看着他,她知道自己的心开始震惊起来,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感觉到一股揪痛。她轻轻皱起了眉头。
“他想见见你。”
弄月立刻站了起来,“带我去吧。”
黎一崇看着她,他默默而苦涩的笑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
********** **********
“弄月,你来了。”老人家正在翻一本书,看到弄月走进来,笑呵呵的把书随手放在枕边。“陆赞刚刚带孩子们出去。”陆谦雄脸上的皱纹很深刻。嘴角挂着笑意,“坐吧。”他说。
弄月坐了下来,“您找我?”语气淡淡的。
“是,”他点点头,“真的决定回去左家了?”
“嗯。”
老人家呵呵的笑起来,“仰止刚刚来过了。他是最后一个知道我就要死的人。他的表情很懵懂。好像无法相信自己就要解脱。我们一直在斗。从我接他回来那天开始,就像有深仇大恨的敌人。”他叹了一口气,“我恨他的母亲,她毁了我的儿子。所以我不喜欢仰止,即使现在也依旧不喜欢他。明知他是无辜的。人总是很俗气。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却是另外一回事。”
“我明白。”弄月点头。
“不管怎样,你做过我的孙媳妇。所以我们也来做项交易。我的遗嘱中有你的名字。”老人家的声音变得晦涩起来。眼神却很明亮。两盏灯似的,炯炯然。
“我不知道该拿什么来贿赂你,弄月。”他接着说道。并且轻轻的咳嗽起来。“我只是长久的看着你们,看着瞻儿和小语,我想陆仰止的命还是蛮不错的。”
“您想让我做些什么呢?”弄月倒了一杯水,轻轻放在桌子上。
老人家点头,取过杯子慢慢的饮了一口,“弄月,”他说,“我想把陆家和瞻儿交给你,把陆赞和小语交给你。也把仰止交给你,你会答应吗?”
弄月沉默起来。她定定看着这个不久于人世的老人家。他也正盯着她,并且等待着她的回答。
这个场景如此的熟悉,只要时光倒流就可以回到那里。某年某日某时,曾有过这样一个承诺。
“我不能答应您,我做不到。”弄月回答。没有回避他的注视。
“你不必现在就答应,你可以用一生来考虑。只要你记得我们今天的这个交易。”老人家握住了她的手,那双大手粗糙干燥并且温暖,“答应我你会考虑,弄月。我知道你一定会有感情上的负担,这不只是简单的交易。而我是商人。临死前也需要有一笔盈利。弄月,我的确在利用你的同情心,还有你对仰止的……感情。”
“我从来不做让自己受伤的事情。我一直致力于让自己活得舒服。”弄月说道。“而且,我从来不让感情成为我的弱点。就算我爱陆仰止,我也不会要他。而且,您认为我真的爱那个男人吗?”
“我不知道你究竟怎么想,弄月。”陆谦雄脸上浮现空洞的笑意,“反正我要死了。我一直在想怎么保护嘉隆,我只有想到你。瞻儿太小了。”
“那么陆仰止呢?”
“他迟早会亲手毁掉嘉隆的。那是他的梦想。”
弄月抽出自己的手,默默地站了起来,她后退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