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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又是一阵战栗，那双掩埋在浓眉下闪着厉光的双眸，带着一张骨骼分明的脸在我脑海里出现，我抑制不住地颤抖得更加厉害，心里的恐惧愈加明显，就连之前要被枪决，我都不曾这样的恐惧。
也许对于之后的屠杀，我更害怕的是那个人。
我怕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又被他抓去，我怕我再也看不见韩朗，我也怕以后一辈子会被他凌辱。
若是这样，我宁可死。
可是我越想忘记老天就越像在同我开玩笑一般，将对那个人的记忆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任凭其肆意疯长。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让我清醒几分之后，紧接着垂入了另一个深渊。
“起来，军尉要见你。”
我木讷地愣在那里，而士兵也没有催促，只是皱着眉看着我。他估计也吃不准军尉要拿我怎么样，不敢恼也不敢太过巴结。
见我终于站起来，他松了一口气，动作还算轻缓地把我的双手扣在背后，一步步地把我带出去。
脑子里只剩下空白，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站在监狱的门口，外面的毛毛细雨飘到脸上，我这才清醒了过来。
被士兵押着走过一条条小路，我这才发现这里还有着好几个监狱，大小不一，也有很多军人在场地上训练，样子还是很有力度的。接着又转过了几个弯，一栋肃穆的大楼便出现在我面前。
门口的两个士兵面无表情地拉开门，我被押着带了进去。里面还算清静，只有几个级别稍高的军官在里面走动，也仿佛看不见我一般就从我面前走过。
我诧异着这里的干净，因为我记得当初在老家的时候，他那栋房子，可是被布置的很夸张的，而这里确是显得很干净，甚至带了些许的严肃。然而我又转念一想，这里只是办公的地方，也许没办法布置成以前那样吧。
士兵押着我上了二楼，右转之后在一个大门前停下，用手敲了敲门，等到里面应了一声，才熟练地把我手松绑了开，推门进去。
“出去吧。”
“是！”士兵中气十足的回复道。
听着身后的门关上，我心里紧张起来，但是却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
“沈小姐，好久不见。”他从窗前转过身来。
第40章 坚强
看着他从窗前转过身来，我不禁愣在了原地。
孙巍穿着一套剪裁合身的绿色军装，手插在裤袋里，脊背挺得笔直，脸上还是那样的刚毅，但完全没了当初我在老家看到他时那样的死板，神情里则更多了几分城府和深邃，显得英姿勃发。
原来时间和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那么多。
我回过神来，看到他站在我面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我终于不用去面对那个男人了，太好了。但关于为什么是他站在这里我没有兴趣，但至少我可以肯定，她们所担惊受怕的屠杀没有了。
因为我下意识地觉得，孙巍是一个好军尉。
“唔……”孙巍朝我走近了一些，看见我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我也明白自己很久不曾梳洗过了，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刚刚进来时候的，米歇尔先生的血迹也都还在，已经成了黑色的一块。
孙巍想了会儿，便说：“我先让人送你到我家吧，玉奴也很想见你了。”我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是要知道，但也急不了这一时半会儿。
“那个……玉奴是？”听着孙巍的语气，应该是很亲密的人吧。
“是三小姐。”孙巍把眼睛撇开看着一边，极力装着淡漠，可身子还是有些不自在，僵硬极了。我暗自笑了笑，便跟着他叫进来的人一起走了出去。
那个士兵很明显看出我和孙军尉是朋友，一扫之前的担心，对我百般殷勤起来。手铐自然是不会拷着了，从出了门开始到车上，将这里的的历史和变革都讲了一遍，甚至连花花草草是什么品种都没放过。
“您可一定得帮我说说好话。”送到车前，这士兵终于将自己最终的话说了出来，送上一个殷勤地笑容。
我想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也是不懂得交际的，转变的太过明显了些，这实在是让我没有好感。我扯出一个笑容，他竟也没有看出来，眉眼之间的高兴又添了几分。
好在司机是个沉默的人，我坐在后座上，一路上看着四周熟悉却又不太熟悉的街景，忽然有些茫然。
刚刚被抓进去的时候大概七月还不到，天气正闷热着，而如今已经有些凉意，恐怕是入秋了。经过这段时间，街上多少还是变了一些，外国人更多了，商店有些也换了，但是那份记忆，是变不了的了。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和韩朗在上海见面，我和他都有些狼狈，可他却还是执拗地牵着我的手，不顾忌周围人的眼光。也就是那天，他让我看到他的体贴，他的坚持，还有他的迷茫。
所以我想依赖他，想支持他，同时也想护着他。但无论怎样，我也只要做他身后那个人就可以了。
等他累了，我便让他抱着，告诉他我在，这便是了。
所以我还想，还想找到他，继续守在他身后。
现在是，将来也是，不离不弃。
“小姐，到了。”司机开口说话，我点头打开车门，玉奴已经等在门口，还是那满脸的欣喜。
“姐姐，快快，跨个火盆，消消灾。”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已经被玉奴拉了过去，跨过跳动的火苗，凉凉的脚踝也被映暖了。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玉奴念叨了两句，又马不停蹄地继续说着：“刚刚孙巍打电话回来后，我就叫人烧着水了，现在应该已经可以洗了。快，小晴，你领着姐姐下去。”
“哎！”脸上还带着稚嫩的小晴应了一声，便领着我在屋子里兜兜转转。这房子很大，被收拾得很整洁，布置也是明亮的很，一看便就知道，这里一定有个心思温暖的女主人。
“小姐，里面换洗衣物都有，你身上衣服换下来之后扔一旁就好了，小姐说这衣服不要了，免得有晦气。”小晴认真极了地重复了一次玉奴的话，我笑着点了点头，她便露出酒窝笑着离开了。
我将我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彻底，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上很是清爽，洗掉身上的泥泞之后，皮肤也没了之前暗灰的样子，整个人的精神看上去都好了许多。
浴缸旁边的柜子上放着换洗的衣服，我原以为照玉奴喜欢的样式，会给我洋裙，但没想到放在上面的，竟然是一件很合我心意的素色旗袍。
玉奴也不像以前那样粗心大意了，倒是更体贴人了许多，这样看来，孙巍也是很幸福的。
但我刚换上衣服，才想起来这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既然玉奴和孙巍结婚了，那是不是代表那个男人也会在这里？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沈小姐，沈小姐，好了吗？”小晴担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这才发现自己在镜子前发了很久的楞，连发梢都有些干了。
“好了！”我应了一声，用梳子再梳了梳头发便走了出去。
“沈小姐，你可是吓死我……”小晴满是焦急的样子，但看见我后似乎有些愣住了。半响，才结结巴巴地说：“沈……小姐，你可……真……漂亮。”
这下换我愣了，大概是刚刚进来的样子把他们吓着了，洗过之后也是好看了不少。但是看到小晴这样真切的说，我反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哎哟，你看我，小姐吩咐了洗完澡就带你去客厅的。”小晴一拍脑袋，随即领着我穿过走廊，拐了几个弯到了客厅。
“小姐，沈小姐来了。”小晴敲了敲门，玉奴欣喜的声音就从里头传了出来，小晴便马上打开门，请我进去。
硕大的客厅是温暖耀人的金色，却倒也不觉得俗气，更有些上流人家的风范。
玉奴正坐在沙发上一脸认真的泡着茶，我似乎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在我印象里她还是以前那个活泼、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是此刻的她，却是显得这样的恬静。
她手上的茶壶和茶杯仿佛都有了灵魂一般，在她手里轻巧的转动，洗杯、烫壶、洗茶、泡茶，一招一式虽然不见得多精细，但也很是熟练。我虽然也喜欢喝茶，但也从来没有这样细致的泡过。
过了一会儿，玉奴递给我一杯茶，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个灵动的小姑娘。
“你会茶艺？”我接过茶杯问道，一股清香已经弥漫在鼻翼四周。
“是孙巍喜欢喝茶，再说这也不是什么茶艺嘛，我就问别人随便学了个大概。”玉奴腼腆地笑着，扯开话题：“过会儿午饭就好了，孙巍也快回来了，他说有事和你说。”
我点点头，也是有很多事情要问他的。
“那个……”我想了半天，还是问道：“你父亲呢？”
玉奴的手一顿，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半天才动了动嘴唇，说：“他去世了。”
去世了？！
我有些诧异，但是自然也不会觉得难过，只是看见玉奴这样，觉得有些不忍心，毕竟失去父亲打击还是很大的，即使他真的不怎么样。
到了嘴边的那些安慰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也只能说了句：“别想太多了。”
玉奴乖巧地点了点头，但还是一言不发，眼睛里落寞极了。
“玉奴……”我唤了她一声，她一惊，朝我摇了摇头，说：“我没事的，只是想到这个又有些想家。”
我点头表示明白，刚还想说些什么，门口的小晴又喊了起来：“小姐，先生回来了！”
“姐姐，我明白的。先去吃饭好了。”玉奴起身拉着我的手，露出酒窝笑了却不似之前那么开心：“你瘦了好多，待会多吃些。”
我点头随着她出去，正巧碰到了从外面进来的孙巍。
玉奴握住我的手紧紧收了一下，眼睛里闪着欣喜，朝着向我们走过来的孙巍说了句：“待会就可以吃饭了，你早些下来。”语气里满是关心。
“恩。”孙巍简单地应了一句，没了之前提到玉奴时的亲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疏离。
玉奴欲言又止，看着孙巍的背影，晃了神。
“走吧，吃饭去。”玉奴很快恢复过来，朝我一笑，带了些许的苦涩和叹息。
桌上的饭菜很丰盛，但是大多都是清淡口味的，并不油腻，这让在监狱呆久了胃口不好的我也吃了不少。原本玉奴想叫着仆人一起坐下来吃，可是他们都不肯，她也只好笑骂了几句，时不时拉着我说着自己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离开不久后她和孙巍就结婚了，而那个人也以为我死了，竟很快就病倒去了，之后也都是孙巍在做着很多事情。
“那你们怎么会来上海的？”我问道，毕竟从小地方调上来的可能很小，甚至很多人都是在一个地方呆了一辈子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玉奴稍稍想了想：“不过我上次无意听到孙巍打电话，说是什么贺先生……估计是他帮得忙吧。”
“哦哦，这样啊。”我寻思着应了一声。
贺先生……？
“姐姐你认识他？”玉奴忽然问道，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小见过一两次。”我回答着，她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怎么了？”我又问，看她的样子好像有事。
“没事，我本想，要是你认识他，我也好去道个谢。”玉奴大方说道，我笑了笑，暗忖着这小姑娘也是越来越会为孙巍考虑了。
“没关系的，男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不用想得那么多。”我给玉奴夹上一块白斩鸡，笑着说，玉奴双颊上透出了淡淡粉红，娇嗔了一句：“姐姐。”
“好好。”我忍住笑意，这才发现我们都快吃完了，孙巍都没有下来。
而玉奴好像也发现了，朝身边的小晴吩咐道：“你把厨房里的饭菜给先生拿去吧。”说着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再泡一杯李老板拿来的新茶，他喜欢喝。”
“是！”小晴高兴地应了一声，我则是有些诧异。
难道每次和孙巍吃饭玉奴都是一个人？所以才知道了这次他不会下来？
我看着一旁吃饭的玉奴，忽然觉得有些心酸，他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这样啊。
大概是被我看的时间长了，玉奴便也感觉到了抬起头来，露出一丝苦笑。
“那个，沈小姐。”一晃眼，小晴已经送完饭下来了。
“怎么了？”
“先生说等你吃完了，就请你上去。”小晴说着，又钻进了厨房里。
“那我先上去了。”我朝玉奴说着，她点了点头，自己便也不吃了，叫人来收拾着，同我一起离开饭厅。
上了楼之后，玉奴把我带到书房前，自己便回了房间，我敲了敲门。
“请进。”
我推开门，书房里乌烟瘴气，是一股刺鼻的烟味。而孙巍正坐在椅子上，将一根烟掐灭在堆满烟蒂的香烟缸里，一旁则放着纹丝未动的饭菜。
“这是玉奴特地帮你烧的。”我说道，和我们桌上清淡的菜不一样，孙巍的盘子里放得多是浓油赤酱的菜。
“我知道。”他回了一句，显得很不耐烦。
“你为什么不对她好一些？你明明也……”
“你以为我不想？你让我怎么面对一个仇人的女儿？”他忽然暴怒起来，我吓了一跳。其实我也知道这感情的事情别人也不好多说，只是一想到之前玉奴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一下，却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
而且，仇人？
孙巍似乎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便阴沉在那里一言不发，过了半响才说：“我找不到韩朗。”
“什么？”我楞住，又问：“什么找不到韩朗？”
“我们调查过是谁杀了赵军尉，是韩朗。”他顿了顿，继续说：“所以现在民｜国政｜府已经开始派人追杀他了，贺先生已经开始派人找他了，只是怎么找也找不到，这样我们很难保护他。”
“怎么会这样……”我有些晃神，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人去追杀韩朗这一点。
“所以我想让你试着去联系联系韩朗。”孙巍说着，又点燃一支烟。
“好，我待会就去。”我说着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想了半天，还是说了一句：“不要因为这些就违了自己的心意。”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吧。
“辣斐德路534号。”从孙巍的书房出来，我同小晴打了个招呼便出门拦了辆黄包车。
我觉得韩朗父母肯定是会知道的，毕竟韩朗也是他们的儿子，虽然他们平时关系不见得多亲密，只是韩朗也没那么不体贴，要是失踪，肯定也会告诉他们。
只是他们会不会告诉我，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多少试一试吧……
“小姐，到了。”我回过神来，走下车：“你先等一下。”
“好嘞。”
韩朗家还是像原先一样，只是铁门紧闭着，看上去有些萧瑟，我按了下电铃，等着人来开门。
“啪！”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巴掌就扇到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还有脸到这里来？”韩夫人怒目圆瞪，右手还高高的扬着，已经有些泛红了。
“我想知道韩朗在哪里……”我说着，韩夫人的态度我不诧异。
“哈，你还好意思说？你都把我儿子害死了……”
死？！
我愣住看着韩夫人抹起眼睛，头上则别着白色的布头。
“不……不可能的……”我不相信，明明刚刚孙巍还告诉我，是韩朗去把赵军尉杀了的，怎么会死？
难道……追杀的人那么快……？
“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害得，都是你害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取个戏子要大祸临头的……”韩夫人不停呢喃着，我也渐渐听不真切了，只能傻愣在原地。
“你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韩夫人朝我吼了一句，被身边的林嫂搀了进去。
死了……不会的……不会的……
“师傅，带我去许达昌西服店。”
刚刚到西服店门口，正好碰上从里面出来的淑隽。
“淑隽淑隽！”我心急火燎地跑过去，生怕她会直接走开了。
“清菡？！”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怎么……”
“告诉我，告诉我淑隽，韩朗没有死，对吧？”我急切地等着她肯定地回答，但是她只是面露难色，许久不说话。
“淑隽……拜托你了，告诉我。”我哀求着。
“清菡，先去咖啡馆吧。”我点头，只好跟着她走进拐弯处的咖啡馆。
几个月前，叶思宁在这里找我谈判，要是我早知道结果会是这样，我一定不再去争。
“要喝什么？”淑隽问我，我摇头。
“求你了告诉我，刚刚韩朗妈妈说韩朗死了，我不信。”我几乎快要崩溃，怎么也不相信这个事情。
“清菡，你听我说。”淑隽终于开口，思索再三，说：“韩朗死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还是不相信，存着一丝希望问：“是韩朗射杀的赵军尉是不是？他怎么会死……”
“清菡！”她几乎是大声叫了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