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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女子很快扬起头,眼神晶亮,像是暴雨后一碧如洗的天际,“纪司辰,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成语叫覆水难收?”
她似乎狠了狠心,换一口气接道:“不管当初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我们分手,也不管有多少误会和遗憾横亘在中间,它们都已经成为事实。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只能说声抱歉。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现在,我全身心都放在我的儿子和工作上,我爱他们,也习惯了目前这种稳定,我想……”
“这就是你的答案?”纪司辰飞快地打断她。
“是。”
干脆而简洁的一个字。
无需再挽留,也断了一切后路和念想。
话说开了,整个人居然轻松很多。
也许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心心念念、等待追逐,终于把彼时浓烈的酒浆蒸发成水。
纪司辰一直以为眼前的女人是脆弱的,小时候好哭,长大了也是软柿子。
他瞒着她父亲入狱的消息,凡事都考虑在前面,他为她把伤害减到最小,以为这样就可以挡她一世风霜。
可时至今日,他才忽然发现,顾言曦不是蒲草而是在山崖间隙生长的野松。
一旦扎根,心意坚定。
他们是何其相似并同样骄傲的人。
在这之前,他一直信心满满,只要顾言曦回国,顶多两个人闹些别扭,她总会后悔,最后回到他身边。
后来知道她有了儿子,仿佛晴天霹雳,一招棋乱,满盘皆输。
再后来,顾言曦溜号探亲,Jannick屁颠颠地跑到他的工作室,问顾的老家在哪里。他憋了一个多星期的火,终于被这桶汽油一浇,爆发出来。
“你们德国人就这么喜欢挖墙角?”
挖墙角是直译,Jannick不太明白,还在左一口顾,又一口顾地自说自话。
“顾言曦都有儿子了,你怎么还不放弃她?!”
“为什么要放弃呢?”金发碧眼的男人一头雾水地反问,“顾是单身,我也是!”
“什么?!!!”像是判了死刑的犯人忽然被无罪释放,内心涌过一阵狂喜,纪司辰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
“我们都没有伴侣,我喜欢她,这有什么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纪司辰淡定地坐下来,脸上忽然绽出笑意,“放心吧,她不会喜欢你。”
Jannick像看怪物一样盯着突然发疯的合作人退出去。第二天,就得知Lucien为了寻找新的创作灵感,回乡休养。
中国人的思维果然是万分诡异的。
他的讨论对象变成了一个长得一头明媚黄发的男人,可惜两人语言不通,大部分的时间都浪费在比划和傻笑上。
而外出寻找灵感的男人,在整条高速公路上,满脑子回荡的都是“顾言曦是单身”的消息。
就算是她结过婚,有个儿子又怎么样呢?
虽说完全心无芥蒂不可能,但相比于当男小三,眼下这种情况明显要好很多。
他以为他伸手,她就会接受。
都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纪司辰站起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个女人他认识了二十多年,直到今时今日才看的透切。
“很好,我明白了。”
一周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老房子最后也没来得及回去住,只留下孤单的行李箱独守空闺。
顾言曦最后一天来这儿拿东西,箱子空空荡荡,很轻,只是大,搬起来不太方便。
叮铃哐啷咚——拖着箱子下楼梯的声音像是某一个乐章结束的曲调,声响闹得巨大,在空而狭窄的楼道里回响。
顾言曦生怕打扰到这里年老的住户,一直走得飞快,却在步出楼道的时候,略微迟疑了一下。
路边上已经不见了上次来时停放的银色奥迪,露出明晃晃的水泥地,开阔得扎眼。
所以说——那个人已经走了吗?
“连招呼都不打一声。”顾言曦嘟囔着把行李箱靠在墙角,怅然若失地抬头望了一眼熟悉的窗户,紧接着抬起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要积极!要加油!要快乐!顾言曦,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人生。”
回到S市,工作重新步入正轨,方案设计是在年前就基本敲定的,透视和鸟瞰图拿给甲方过目之后,对方几乎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所以,顺理成章地开始进行初步设计。
设计图纸是工作重点,几乎让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偏偏纪司辰还是个铁面无私的总设,有一点不满意的地方都要挑出来,对国际友人也绝不手下留情。
德国群众还从没有过如此高强度的工作经历,每个人都叫苦连天,唯独顾言曦很淡定地每天对着电脑,生命不息,熬夜不止。
她甚至隐隐觉得畅快,似乎又回到最初留德的时光。只有这样充实到漫溢的状态,才能让她感觉到存在的价值。
这一天,抱着连夜赶工的工程概算书去寰天,新打印的纸张还散发出油墨的香气。顾言曦径直摸到纪司辰的工作室,正准备推门进去,却难得地被小何拦在了外面。
春节回来之后,她与纪司辰二人极默契地达成互助友爱的共识。一起工作、一起协商讨论修改图纸,偶尔加班晚了,也客客气气合伙吃顿饭,倒像是一对淡交多年的老友。
她去他那儿,不申请、不预约、没有时间限制,小何是知道的。
可是今天……这家伙好端端玩什么闭门不见的把戏?
顾言曦顶着黑眼圈,一边打哈欠,一边为自己大清早这般兴冲冲的奔波劳碌深感不值。
“有客人是吗?那我就在这里站会儿,你忙去吧!”顾言曦冲小何招招手。
小前台勉强一笑,眼神却一直颇为担心地向工作室里瞄。
顾言曦顺着那道目光望去,只见工作室的内间里,有两个人直挺挺地对立着,神情和动作都看不真切,却给人一种风萧萧兮的错觉。她把耳朵贴在玻璃墙上,企图听到只言片语,然而门内很安静,再配上黑色的影子,压抑得吓人。
半晌,从玻璃门里走出来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纪先生,对于这件事我只能说我很抱歉。但是这是上头的决定,希望你们配合。”
这语气,怎么跟纪司辰作奸犯科被警察逮了正着,正准备把他捉拿归案一样?
顾言曦欲上前询问,却实在不敌那疑似便衣的强大气场,还是决心做老实公民,默默退到一边。
中年男子叹息一声,摇头远去了。然而纪司辰的工作室里依旧没有传出声音,门微微敞着,从里面透出软和的光线。
顾言曦站了一会儿,按照原定计划去交工程概算书。
她硬着头皮推门进去,却发现气氛远比想象中的祥和。
纪司辰此刻正靠着工作台边上,面无表情地拿着一张一张已经完工的图纸对光端详。图纸透了光,显出淡淡的透明,黑色就更加明晰起来,密密麻麻的数据和线条看得人眼生晕眩。
他听到门开的响动,也没有抬头,瘦而高的身体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像是千万海浪中的孤岛。
尽管没有显出多少异样,女人的第六感却准。顾言曦直觉,刚才走出去的男人一定给纪司辰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越大的风浪总是隐藏在越平静的水面下。
纪司辰每次遇到棘手的问题,总会出现像这般长久的没有表情的沉默。
“你不是犯事了吧?”顾言曦放下文件,轻巧地走进去。她故作轻松地咧了一个笑脸,用文件拍打着纪司辰的肩。
“没有。”男人扭过头看她一眼,把刚才过目的图纸垛垛整齐,一并放在桌角。
“绝对有!”顾言曦难得主动地把头凑过去,断论一般审视他,“瞧你这脸都快冻住了,还说没事?到底是什么苦难?来,分担一下……”
“概算书带来了?”纪司辰语气淡淡地岔开话题。
顾言曦见他终于对某件事产生了兴趣,赶紧把手上的文件向前一递,“恩,连续熬了好几天核算出来的。国内有些材料的价格我们不清楚,就大概估了个价,你最好再找人核一下。对了,你上次跟我提的那个新型外墙材料……”
“辛苦了,先放着吧。”纪司辰兴致寥寥地打断她。
“嗳?”
这个嗜建筑如命的家伙,上次提到外墙设计还两眼放光跟野狼似的,这会儿什么态度?
顾言曦愈发确定他心里有事,眉头不自觉微微皱起。
“到底怎么了?”她丢下文件,昂起头看他。
“我说没事。”
“有什么困难,大家一起解决总比你一个人扛着轻松吧?”
“没事。”
顾言曦怒了:“纪司辰,你每次都是这个样子!有了问题就跟自己生闷气,你真以为全天下都是傻子,一点也看不出来?!”
空气里焦灼着不安的气息,两个人都不说话,呼吸声一浅一重交织在一起,像是藏着两头愤怒的狮子。
“你……”纪司辰忽然动了,他疲惫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揉了揉太阳穴。紧接着,犹犹豫豫地看向瞪着眼睛示威的女子。
“你可不可以让我抱一会儿?”
顾言曦身子一震,却很快镇静下来。
她仔仔细细地盯住纪司辰的脸看了几秒,确定男人现在大概没有心情揩油,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出手臂环过他的腰身。
“没事了。”她笨拙而认真地拍着纪司辰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一个找不到母亲的孩子。
这个拥抱,温暖却不旖旎。
“甲方刚才派人告诉我,艺术馆资金预算不足,投资额减半,我们之前的设计可能要全部推翻了。”
☆、ⅩⅩⅤ
顾言曦身体一震,脸色暗下来,然而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次的艺术展览馆,甲方提出的设计条件是地上四层,地下二层,建筑面积达到2万7千平方米,各类大小展厅超过10个,此外还需要提供研究、典藏、拍卖功能空间。
原本的投资预算就不宽裕,缩减一半之后,连基本场馆的建设费用都满足不了。
何况各项设计工程已经进入中期,在没有宽限时日,要求如期交图的情况下,将设计方案全部推翻重来,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纪司辰的一声“没事”还真是敢说啊!
在外人看来,建筑师的工作美妙非常,他们代表城市的金领一族,气质不凡,收入颇丰。他们能将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他们的创造不会随着个体的消亡而消失。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在建筑行业中,投资方才是实权的掌握者,建筑师做方案往往任揉搓捏扁,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纪司辰已经是个例外。
顾言曦犟,她会为了修改一个设计图,不吃不喝,通宵达旦,为的是顺应投资者的要求。
纪司辰更犟,依他力求完美的性子,会把设计图直接扔掉,然后不咸不淡地告诉对方,另请高明。
他的原则和底线,保证了Lucien architects自创立以来,接下的每一项建筑工程都好评不断。
可是,此次与德方合作,风声早就放出,合约作废绝不可能一家说了算。何况设计的又是与政府挂钩的现代艺术馆,这个即将免费开放的公共场所在媒体的炒作下已经变成万众瞩目的焦点,若不能给社会一个满意的答复……
瞳孔骤缩,顾言曦抱着那个难得软弱的男人,整颗心都缓缓沉下去。空气中有源源不断温热的气息传过来,他的短发蹭着她的后颈,蹭出一小片麻痒的战栗。
这次的设计,本来是要结合现代艺术馆的思想内涵,采用新材料做立面,凸显出建筑的简洁明快,组合多样。场馆布局也是纪司辰花了三天的时间,尝试的全新创意。
顾言曦在德国第一次看见草图,就觉得眼前一亮,期待万分。
这样的得意之作,让纪司辰低头弯腰放弃,难于上青天。那个人可是大学交图时,与老师意见不合,都会甩头翻脸,据理力争的主儿。
拥抱无声漫长。
仿佛根系相依的两棵树,在风浪中找到暂时安稳的支点。
直到顾言曦站得两腿酸麻,才觉得肩上压力一轻。
“先不要告诉其他人。让大家停下手头工作,放一天假。”纪司辰神色如常,退开两步。
“直接告诉他们真相不好吗?”顾言曦最见不得某人打肿了脸充胖子。
“我是总工程师,你得服从命令。”
顾言曦不死心,“那你这样不明不白放一天假该怎么解释?”
“随便吧。”
“难不成说最近工作辛苦,要全员预防过劳死?”
“理由不错。”
“!!!”
一句话噎倒英雄汉。
顾言曦看着纪司辰淡然到欠揍的表情,什么伤春悲秋的泛滥同情心都丢到了脑后。隔了很久才忍不住又问,“那你呢?”
男人没有回答,他两三步踱到落地窗边,双手抄在裤兜里,似乎在对着天空的游云出神。
“有没有人跟你说,你这种表情很像少女漫画里面悲剧的男二号?明明心里难过的要死,偏要装出一副大度无畏的样子?”顾言曦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一把拽住纪司辰的胳膊,迫使他看向自己。
“我想,作为这次项目的德方负责人,我有权利知道你的下一步打算。”
“还记得做建筑设计的第一步吗?”没等她说完,纪司辰已经飞快地接上。
“呃……现场勘查,了解基地和周围环境现状?”
“是,我准备根据红线图,再去用地考察一次。”
“我也去!”顾言曦连忙举手,神情紧张堪比当年等待毕业设计的审核结果。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过于激动,她轻咳了一声,讪讪地放下胳膊,一本正经地补充道:“合伙人有责任也有义务协同设总开展工作。”
纪司辰眉梢一扬,想说什么又欲言而止,最后拿了外套和车钥匙,“你想好了?凭白一天的假不放?”
顾言曦无比坚定地狠狠一点头。
“那么,我们出发吧。”
由于承担辅助设计的工作,顾言曦在接到这次的项目合作案之后,只看过甲方提供的用地红线图和原始地形图,始终未曾去建筑用地进行实地参观游览。
所以,当熟悉的街景一点一点出现在眼前,她着实觉得有些狗血。
“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纪司辰把车停在路边,解了安全带,随手敲一敲车窗玻璃。
其实在来路上,顾言曦已经将熟谙在心的地形图和实际道路对照了一番,将他们的目的地猜出了个□不离十。然而右手边新建的市民公园和马路两侧拓宽的人行道,依旧让她怀着几分“这货不科学”的逻辑。
“我的天!这就是当年那条连路灯都坏掉一半的老街?!”顾言曦双手扒在车窗上,不可思议地哆嗦着食指,“要不是前面那个‘俺家小院’的饭店招牌……”
“居然记得。”纪司辰点点头,推开车门,“这里是政府近年来重点打造的新城板块,我们设计的艺术馆将会成为这个街区的地标性建筑。”
他伸手指向一大片正在拆迁的厂房,穿过轰隆作响的挖土机和重型吊车,还可以看见更远处的水泥灰白的墙体上挂着鲜红而巨大的“拆”字。
“你是说……现代艺术展览馆会强占过去那片黑心作坊的位置?!”顾言曦没由来心情大爽,一脚踹开车门跑出去。
“真不知道Gerkan当初怎么敢雇用你这种员工,做设计之前连用地的基本条件都不知道。”
“所以才要仰仗大师你啊!”顾言曦为了照顾纪某人好不容易缓和起来的情绪,忍气吞声将厚颜无耻发扬到底。
纪司辰没有理会她狗腿的称赞,只微微扬起下颌,“一起过去看看吧。”
当初血迹斑斑的铁笼,漂浮着恶臭的蒸锅和屠宰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块褪色的招牌断成两截,埋在破碎的砖块里,隐约露出几个宋体的广告字。
“拆的好!拆的好!真是大快人心!”顾言曦走在碎石满布的路牙上,眉眼弯弯地拍手,“这个项目困难再大,我也做定了!你纪大建筑师要是变不出花样,就换我来!”
“看来你对当年那件事耿耿于怀,意见很大嘛!”
“对啊!我后来还特地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到市长信箱。你说,会不会就因为那封信,市政府才下定决心,把这些无良老板的老巢夷为平地?”
纪司辰的嘴角不动声色地一抽,良久才挑拣出一个温和些的措辞,“你想太多了。”
市政府规划的新城离T大的新校区很近。当年,校区周围还未开发,远近都是一片鸟不拉屎的荒地。
也不知是哪位富有先驱精神的吃货,开辟了离校门口两站公交远的“俺家小院”作为据点。这朴实的店名,一听就知道菜多量大价格便宜,极其适合穷学生群体的聚餐活动。
和发现这家物美价廉的小饭店一样,发现一街之隔倒卖狗肉的黑心作坊也是偶然。
某天晚上体育部聚餐,酒足饭饱之后,群众们都知趣地做了鸟兽散,只留下纪家两口子漫无目的地在黑灯瞎火的老街上散步。
月黑风高夜,正是进行一些图谋不轨之事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