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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册交过去,打开一页指给他看,想知道会作何反应。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孔谦本不想看,面上表现的是开心,心里却不一定是。她心思通透,靠得近,看得到他眼里略略浮过的笑意。宛如也笑了,手还指在画册上,仔仔细细指给他看。
“外面还有事,你慢慢看。她的名字在后面!”
表演还在继续,到后来两人面上都笑不出来,各自坐回自己一边静静欣赏表演,宛如起身的动作很轻,孔谦没有侧头看。
那时候亦诗在台上,一身黑色的小礼服,衬出很白。握长笛的手臂纤瘦,吹奏用心,别起的鬓角有一粒小卡子,折出很耀眼的光。
他很想能站起来再看清楚些,听了几首曲子目光始终碰不到一起,她可能还不知道他来了?
9…3
“Encore”
“Encore”
“Encore”
留下一片空旷的舞台,数不清的谱架间黑色的长裙都消失了。
最后一首曲子在《雷电波尔卡》的尾音中结束,很完美。音乐厅一瞬间沸腾在掌声里,和观众席上所有人一起起身,孔谦也热烈鼓掌,高喊着安可。
最后的曲子按惯例是全团合奏,可亦诗没出现在台上,铜管组空出把椅子。孔谦注意到了,只想是返场时她会上台,依然安心听完了整首曲子。
欢呼声里指挥带领乐团依次走出幕帘,雷电波尔卡的前奏又响了,有人坐到身旁的位子上,随着乐曲掌声在厅里回荡。
细心找了好几次,发现亦诗还不在,有些坐不住,回身宛如就落落大方在旁边,专心致志欣赏着乐曲。相视一笑,却压不住心里莫名的焦虑。全曲下来他只是最后象征性鼓了下掌,目光始终焦灼在铜管组的几排里,刚刚空出的位置已经有人填补上了。
是女孩,和亦诗一样的黑色脱地礼服长裙,又是完全陌生的欧洲面孔。雷电交加,乐声里心里也燃了火一样。
她去哪了?
波尔卡如轰鸣的雷声,什么音乐也听不出好,全团起立行礼又坐下,观众席恢复平静,等待最后一首最精彩的安可曲。他迟迟才落座,望着刚刚她坐过的地方出神。
这首听不出是什么曲子,长笛、定音鼓和小号领奏一开始,孔谦就想起身离开,被宛如拦下了。台上交织的旋律温婉动人,两人僵持的目光里只有宛如还一如当初的冷静。
“怎么了,谦,你去哪?”
手搭在他手背上轻轻安抚了两下,不管用,他收了回去,紧紧攥着画册,身子都僵着,目光转回台上。
“谦?”
想问,音乐声起来了,他避而不谈,只说是没事。
最好的一首曲子,听得最不专注。孔谦一直在台上寻找,怕是自己看漏了。前前后后看过去,就是没有她。最后一次见是在中场小合奏,她和几个女孩在台前坐成一排合演一首小曲子。
那曲子很美,她在最边上,他看得很清楚。比起刚刚学会长笛时吹给他听的那些曲子,他更喜欢她现在的音乐,成熟了,轻快了,有了同伴。那时她只有他一个听众,现在却拥有了满场人在分享。
他希望她能成功,但现在,他只希望能马上见到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宛如的声音插进来,问了两句他没听清楚,心思都在亦诗身上。全曲刚刚结束,献花的司仪还没上台,孔谦已经不顾礼节贸然起身,迫不及待出了音乐厅。
掌声雷动,他离开得太快,宛如反应过来再追出去,走廊上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
寂静的廊里隐约传出厅里的谢幕声,只听见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的回响。走得快不起来,宛如追到后台门边的时候,已经开始散场了。
门口正涌出下场的乐手,远远看见他的背影叫,他没有回头继续在后台里急促的奔走,好像在找什么。
绕开后台合影留念的学生,迎面是整理乐器布置舞美的工作人员,宛如避到一边再跟过去,又试着叫他。
“谦,孔谦,怎么了?”
这次他听见了,回身紧锁着眉,什么也没说,甩甩头扎进逆流的人群里。
眼前都是同样的黑色礼服长裙,昏暗的灯光里,每张脸都带着笑容。化妆间的门大敞着,女孩子的笑声传出来,宛如刚要跟进去,孔谦已经闪身出来,话也不说转头就走。
“谦!你找什么?到底怎么了?”
这次拉住了他,但被甩开来了。在一起这么久,这是第一次他毫无顾忌的甩开了她的手。
还要追过去,他停得很突然,宛如没收住脚差点撞到他背上,站定了刚要问,被往外走的几个人挤开。
一抬头,只见两个穿着演出服的男学生正抬着个女孩从化妆室里走出来。
9…4
远介抱着亦诗;来人冲撞的太突然;差点摔倒。
音乐会后半程,他和和子几个都在台上,明明知道亦诗晕倒了,又不能在化妆室照顾她。
到处堆满了乐器,舞台指导还在发脾气,管理服装的老师只好让人把她抬到换衣间的凳子上躺着,远介下了台跑过来,老师还在旁边照料着,说她一直没醒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摔到了,后脑上肿了个大包,连乐器都没顾得收拾,找来同学合着一起把她抱出去。和子跟在一边手里抓着外衣想给她盖,还没盖上,台口冲过来的男人一下把和子推开了好几步。
“谦!”
周围都是上下台的人,远介臂上吃疼,执意想往前走,被孔谦一把拦下。
“她怎么了?”
孔谦除了急,也被吓到了,他从没见过亦诗这么憔悴虚弱。她虽然常常不快乐,但都健健康康的,身边也有人照顾。来了比利时以后,她瘦了,但偶尔还会笑笑。而现在,她精疲力尽的侧在陌生人怀里,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睛紧紧阖着,睫毛留下了一排深色的阴影。后台的灯光很亮,照在她瘦下去的双颊上,完全像一个陌生人。表演时绑好的头发散开了,了无生气的垂着,一袭黑色的长裙突然让孔谦想到了她母亲的葬礼。
第一次见她,她捧着一只白色的玫瑰花,穿着黑色的裙子,瑟瑟地站在风里。所有的光都失去了亮度,她脸上的白净肃然只剩下消瘦嬴弱。听见宛如在台口又叫了一次自己的名字,孔谦还是不由自主地拦住了面前的男孩。
“给我!”
远介已经认出了他,僵持了一秒就放开了手。和子追过来想给亦诗搭衣服,被远介死死拉住。
“让他去!”
“可……”
“让他去。”
后台的通道壅塞,孔谦抄手夺一样把亦诗抱起来,容不得身边来来往往围观的人,转身往台上走。
“谦!”
尽了最大的勇气,宛如依然留在台口,整个人定住无法动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抱着女孩从身边走过。对视片刻的目光里,他别开了脸。
他怀里的人她认得,静静的躺着,不言不语。她们从来没有交谈过,对她的了解也都是从孔谦和询问的资料里。第一次见面,她远远的站在行人道上,始终没有上前,眼里带着不容错过的热情,对他的热情。
她傻,留下了伞让他送她回去。她能看出他们是旧识,只以为不会是她料想最糟的情况。孔谦不是感情外露的人,他很平和,经历了婚姻之后,不会轻易交付什么。那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快两年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那女孩来了,又走了,本该当成什么没发生过,可孔谦变了,最后竟然选择离开了安特卫普回到了布鲁塞尔。宛如不想骗自己,在咖啡店里没接受他告别的礼物,只希望他还会回来,像他自己说得一样。
可每次重逢,他眼里都明明写着回不来了。哪怕刚才他接过画册翻看得眼神,也再在说清了一切。
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什么样的感情?让孔谦不愿意再面对自己。
现在,不用揣测了,也不需要再面对彼此了。
孔谦抱着亦诗从台口的楼梯往下走,宛如停在原地目送他们走远,回身挤进了出台的人群里。
向着相反的方向,完全不可能重叠的人生轨迹,他们都迈出了决定的一步。
宛如知道自己输了,两年的感情抵不过他对她的毫厘,也许,他根本就是爱她的,虽然她还只是个孩子。
远介和和子跟着孔谦出了音乐厅,追到车场孔谦的车已经开出来,晃眼的车灯打在路上,打轮的声音刺耳。他开得很快,远介跑到路口拦了辆出租车。
“跟着前面的车!”
“他是谁?”
和子靠在身边,望着窗外的天,憋闷了好久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
“我不知道,当初就应该问清楚,那晚在便利店……”
司机跟着孔谦的车,遇到红灯并行停在起止线上。墨色的车窗里隐约透出半张脸。远介和和子都对他很陌生,当时也来不及问清亦诗有关他的事情。
“他喜欢她吗?”和子问。
“谁?”
“那男人,他喜欢亦诗吗?”
他们都察觉亦诗最近不开心,总沉浸在某种深深的悲伤里。望向窗外,变灯的一瞬黑色轿车冲出了停车线,远远把他们甩在后面。
远介没有回答,坐正身子拉住和子的手,那件大衣还抓在她手上。一冬了,没见亦诗穿大衣,总是披一件和子的披肩就出门。她不缺钱,她有大衣,但就是不穿。明明可以租更好的公寓,却和他们三个挤在一起,分租没有暖气的小房间。她好像来了就在故意折磨自己,故意让自己不快乐。
亦诗很少笑,便利店那晚,他握着她的手,她笑了,虽然他见到他们马上放开,但亦诗还是笑了。
“我说不好,但亦诗爱他,不管他是谁。”远介叹口气,握紧了和子的手。
和子靠到他身边一起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9…5
医院观察区的走廊上,一道拉帘慢慢拉开,远介和和子走出来,后面跟着孔谦。快到午夜了,三个人身上还是礼服,脸上都带着疲倦。
“你们回去吧,我留这儿就行了。”
远介点点头,和和子没有停留太久,孔谦看着他们走远,又掀了拉帘回到隔开的小区域里。
亦诗正躺在床上睡着,他遵医嘱把她从推车挪到床上的时候她醒过一下,靠在他臂上睁开眼睛开了一眼。时间很短,神志也不算清醒,很快又闭上眼睛睡着了。他跟她说话,她没有反应,手在被子上滑了一下。
点滴已经吊了两瓶,孔谦发现她的手背有些肿,赶紧找来护士换了另一只手继续打。
亦诗睡下之后,孔谦在床位守了很久,然后忍不住把椅子挪到床边,在离她很近的地方靠过去。
她瘦了很多,褪去残妆,她整个人缩在病服里,瘦得可怜。那只打完点滴的手从被子里露出来,微肿的手背上只有堪堪几丝细细的指骨。他没见她这十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是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甚至,实在折磨自己。
化验报告上血色素只有正常值的一半,医生还担心会出现轻微的厌食,坚持要多打些营养药,一再嘱咐他以后要妥帖照顾她。医生说其实她不是身上病的厉害,她可能是心里有事情,所以被累坏了。
孔谦轻轻揉着亦诗的手背,把那只小手合在掌心里握着,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忍了很久,最后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把嘴唇压在上面,想让那只手快点暖起来。
从抱着亦诗离开音乐厅开始,他心里就开始疼,比任何时候都疼,她被推进急诊室的时候,他站在走廊里抽了一整包烟。不管后面会怎样,今晚他选择了和宛如彻彻底底分手。再伪装下去,他自己也忍受不了了。
登记病理的时候护士问他们的关系,他犹豫了一下,说是她的叔叔。
话出口,心里又是说不出的难受。
结束一段感情很疼,但抵不过看一眼她憔悴病弱的样子,也抵不过要躲在身份背后默默关心她的痛苦。她睡着之后,孔谦一直在考虑今后的事,怎么照顾她,怎么相处,怎么让她快快乐乐的在这里继续上学生活。
不能爱她,他自己很清楚,如果说爱的话,也只是亲人间的爱护。他是她的长辈,她叫了他好多年叔叔。
越想,他心里越烦,除了担心她的身体,
也担心以后微妙的关系。跟来的两个室友已经察觉了什么,话很少,也不问太多。当他从那男孩手里把亦诗抱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藏不住了。
以后,也许以后还会有更多人察觉,孔谦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么的感情。只是怜惜吗?他现在就想抱着她,等她醒过来,让她把身体养好了,在他怀里哭也好,笑也好,他不是很在乎。
骗不过自己,就靠在床边等着她醒过来,孔谦不想了,他知道自己一时想不清。拂开亦诗鬓角的发,手又小心的滑到耳边,很长时间积累的东西最终把持不住,他毅然起身亲了亲她的脸,唇压在她小小的耳垂边,反复叫她的名字。
一整夜几乎就这么过来了,亦诗睡得一直很安稳没再醒过。孔谦守在床边,等点滴打完叫来护士,清早就给她办了出院手续。
他不知道如今能给她什么,或者怎么让她开心些。但是他想远远离开布鲁塞尔,不去想从前,也先不考虑以后,只把她的身体和精神养好。
他给学校打了电话,帮她请了病假,然后又联系使馆的同事,把安特卫普错过的假期提到现在开始休。
上午远介和和子赶到医院看亦诗的时候,只找到一张空空的床位。那时候,孔谦已经开着车,带亦诗回到了安特卫普……
10…1
车站的钟声响了,孔谦扶稳了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的便利店外。
一路上并不颠簸,车开得很平稳。转角路口是火车站的钟塔,塔下青灰色的老砖铺成一条上百年的路,延伸到远处。
快到中午了,下车时站前来往的客人多了些,关门前,孔谦又留心下后座上的亦诗,怕她醒了。
一直想她能醒过来,可她反而睡得很沉,脸色比前一晚好了些,可依然白得像张纸。给她盖了件大衣,路上开了几个小时,衣服蹭开一点,一只手从下面露出来。几个指尖紧紧抓着衣角,像她凝在眉上的哀愁一样,总让人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
锁车门的动作很小心,进到店里尽快选了必要的生活品,排队结账的时候,孔谦掏出电话又给朋友拨了过去。回安特卫普的决定很匆忙,第一个想到的落脚地方是领事馆分配的公寓宿舍,因为和宛如在那里同住过,离领馆又近,总觉得不便,不得不放弃。
如今的房子远了些,要穿过市区,在老城的另一角,还要开一会儿,但是地处偏远,却很清静,是适合修养的地方。出了便利店,把装东西的纸带放回副驾驶上,孔谦没有急着上车,反而走到后面开了车门,探进身去看了看亦诗。
手盖在她额上试试温度,又把大衣盖好拢住领口的地方。她身子弱一定畏寒,这段日子不好好调养瘦得厉害,皮肤上的温度很低。把抓着衣角的手握在掌心里,温凉的,就那么一点点大的一只小手,却牵引了太多东西。孔谦叹口气,面对眼前的人,不知还能不能把她当孩子。
车开进市区,经过领事馆,也经过很多曾经熟悉的生活场景,难得心无旁念,孔谦只想带着她躲起来,虽然算不得勇敢的决定,但是偏安于一方,只要她好起来,他就满足了。
房子已经是朋友安排好的,开门的是看房老人,因他怀里抱着个女孩子,吃惊得退到一边。
来不及道谢,跨进门孔谦就急着往楼上走。郊外的雾气重,也更阴冷潮湿,从车里出来,肩上发上都蒙上了薄薄一层雨丝,怕冻着她,脱了外衣又裹了一层才从车里抱出来。此时亦诗就安稳的躺在他臂弯里,团团的黑色厚厚包围着,头埋在帽子里,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只有一两丝凌乱的黑发。靠在他肩上,一动不动的,素白的手无知无觉的垂在一边,上面还是扎点滴留下的痕迹。若不是此时就这么望着她,他总觉得怀里是空的。
主卧室并不大,早生起了壁炉,暖意立时让周身舒服起来。把亦诗抱到床边,掀开厚重的毯子把她放进去,孔谦又抓了被子过来盖好,一点点检查掖起被角。床太大,比医院里的大很多,她躺在上面看起来更显得瘦弱渺小。曾几何时,她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大,他会抱着把她举得很高,转着圈在路上捡树叶,听她快乐的笑声。如今,那些记忆依然清晰,和眼前的脸孔交错在一起。可现实毕竟是残忍的,她的笑一丝不剩,病的时候,锁着眉,似乎睡的并不好。
把大衣扔在一边,站也不是走动也不是,最后索性在床边找了个离她很近的地方,就坐在床边,伸进被子里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小,掌心里的皮肤干爽细嫩,她本来过着富足的生活,不持羹汤,不该知道愁苦。可没有母亲以后,他极少见她真心的笑几次。
手心慢慢收拢,孔谦没有察觉握得越来越用力。也许在领事馆外重逢时,他就想这样拉着她的手,握紧了,不要放开。只是苦于太多东西,不得一丝本该给她的温暖。
看房老人帮他把纸袋子提进屋里,放了钥匙在台子上,默默退了出去。
大衣掉在床边地毯上,一个衣角还挂在毯子上。她的手已经完完全全暖过来,被孔谦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安心的握着。
可能是一时很感慨,也可能只是放下了心里的担子无所顾忌,他很小心,又很执意的俯下身,以为只是去摸摸她的头,却扶着她坐起来,没察觉前已经把整个人抱进怀里。手臂揽在背上,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