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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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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男人的手慢慢松开了,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温颜地站在那里。这时他手里还拿着一根两端带着铁链钩的扁担,眼神关切地盯着仍在提水的老人。见老人将吊桶里的水倒满了两只挑桶,提着扁担连忙走了过去,拿着铁钩便去钩挑桶上的木把。

“走开。”那老人仍旧低声而威严地说道。

中年男人只好把铁钩慢慢从木把上松了开来,说道:“阿母,要责骂您老责骂就是,让儿子挑水吧。”

那老人没接言,她的两只手同时握住两桶水的木把一提,偌大的两桶水竟被她提起!健步向正房的大门走去。

那中年男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空手拿着扁担一步步紧跟着老人走去。

蒸笼盖被揭开了,一大片白白的热气在厨房里腾漫开来。蒸笼里是满满的一个一个用荷叶包着蒸好的米粑。

站在灶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眼睛亮了,张着嘴:“阿母,好多粑粑。”

满头大汗的那个中年女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显出了那双透着忧郁的眼,她从蒸笼里拿出一个荷叶米粑在手掌里翻凉了凉,对那女孩说道:“阿囡,阿爹要出远门,这是给阿爹路上吃的。阿囡要吃,明天阿母给你蒸。这一个给阿婆送去。”

那女孩咽了口唾沫,好懂事地点了点头。

女儿双手捧着荷叶米粑穿过院子,远远地看见那中年男人拿着扁担站立在门口,孩子便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突然,屋内传来了好响的泼水洗地声,接着一片水珠从门口溅了出来。

女儿立刻站住了,怯生生地看着中年男人。

站在门口的中年男人也看见了女儿,立刻给她传来一个眼神,示意女儿过来。

孩子捧着荷叶米粑走过去了。走到门边,中年男人又向屋里示意地摆了下头。

女儿走到门的门口正中:“阿婆,您老吃粑粑!”

屋里开始还是沉默,接着传来那老人的声音:“什么粑粑?”

女儿:“荷叶米粑。阿母蒸了一笼子,说阿爹出远门,路上吃的。”

“谁说阿爹出远门!”那老人声音透着严厉。

孩子懵住了,好久才小声答道:“阿母说的……”

那老人出现在门口,望着孩子:“阿囡,去告诉你阿母,就说阿婆还没死呢。”

中年男人听到这句话立刻在门口跪了下去。女儿也吓着了,跟着跪了下去。这时天渐渐要黑了。

——吏部的公文和谭纶的信是同时急递到的福建南平,直接交到了海瑞的手上。

从那天起,海母的脸就一直绷得紧紧的,一日内难得说上几句话,洗地的次数也比以前增加了。海瑞算了一下日子,如果要按期去浙江赴任,明天无论如何得启程了,可是……

天全黑了下来,上弦月若有若无地浮在南边的院墙上。墙面上爬着的青藤和墙脚下丛生的乱草中各种虫都鸣叫起来。

床上那块青色的包袱布还平摊开在那里,包袱布上叠着几套衣服几本书和一札文稿。

豆粒般大的灯火旁,妻子坐在那里出神。

海瑞抱着女儿进来了,妻子连忙站起,接过女儿。

海瑞也不跟她说话,走到墙边那个大木柜前,卷起木柜上的一床印花薄被,又向门口走去。

“明天还走不走?”妻子在背后轻问道。

海瑞在门边也就略停了一下,还是没接言,走了出去。

这里就是海母的卧房。夹着薄被走到门边,海瑞先将鞋脱了,摆在门外,光着脚走了进去。

“嚓”的几点火星,海瑞手里的火绒点亮了小木桌上的油灯。接着他将夹着的薄被放在木桌边的单人睡榻上,然后向大床望去。

粗麻蚊帐依然挂着,海母蜷曲着身子面向里边,也没有盖东西,就那样躺着。

海瑞慢慢走了过去,轻轻拿起床头的薄被单覆盖在母亲身上,却没有盖她的脚,那双光着的老人的大脚依然露在被单外面。

海母依然一动没动。海瑞便在床边的凳子上静静地坐了下来。

院外起了微风,虫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灯火前有了蚊虫在忽隐忽现地飞着。

海瑞拿起了蒲扇,便去给母亲的床上扇赶蚊虫,赶完了蚊虫,又去解蚊帐上的铜钩。

“不要放。”海母吭声了,依然面对着床里边。

“是。”海瑞又把帐子挂上了,拿着蒲扇轻轻地在床边扇着。

“我问你。”海母还是那样躺着。

“是。”海瑞答着。

从床里边的方向可以看见,海母两眼大大地睁着,望着帐墙:“那封信说的意思,你再跟我说一遍。”

“是。”海瑞从怀中又掏出了那个信封,便要去掏信。

海母:“我不听他们那些官话。你只把叫你去的那个地方的事跟我说。”

海瑞:“是。阿母,您老知道我们这边的田是卖多少石谷一亩吗?”

海母:“丰年五十石,歉年四十石……问这个干什么?”

海瑞:“朝廷调儿子去浙江的那个淳安,现在的田只能卖到八石谷一亩了。”

海母:“那里的田很多吗?”

海瑞:“不是。有句话说浙江,七山二水一分田。指的就是山多水多田少。扯平了最多两个人也才有一亩田。”

海母:“那为什么还卖田,卖得这么贱?”

海瑞:“被逼的。”

“怎么逼的?”海母坐了起来。

海瑞连忙扶着母亲在床头靠坐好了,才接着说道:“官府,还有那里的豪强。”

海母不说话了,两眼先是望着床的那头出神,接着慢慢望向了海瑞。

海瑞:“朝廷为了补亏空,要把浙江的田都改种桑苗,好多出丝绸,多卖钱。宫里的织造局和浙江官府还有那里的丝绸大户认准是个发财的机会,就要把百姓的田都买了去,还想贱买。便串通了,趁着端午汛发大水,把河堤毁了,淹了两个县。百姓遭了灾,他们也不贷粮给他们度荒,就为逼着百姓卖田活命。”

海母:“这么伤天理的事,朝廷就不管?”

海瑞沉默了。

海母盯着他:“说呀。”

海瑞:“说出来阿母会更担心了。”

海母:“先说。”

海瑞的目光避开了母亲,望着下面:“这些事朝廷都知道。”

海母震惊了,过了好久才又问道:“是朝廷让他们这样做的?”

海瑞:“是朝里掌权的人。说明了,就是严阁老那一党的人,只怕还牵涉着宫里的司礼监。”

海母两眼睁得大大的,坐在那里想着。过了好一阵子,突然伸出一只手,在海瑞坐的床边摸着,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海瑞握着母亲的手:“阿母,您老要找什么?”

海母:“信!”

海瑞连忙从怀中掏出谭纶的那封信,递给母亲。

海母拿着那封信,盯着封面出神地看着。小木桌上那盏油灯漫过来的光到了床头是那样散暗,她这就显然不像是在认上面的字,而是像要从这封信里面穿透进去,竭力找出那中间自己感觉到了却又不知就里的东西。

海瑞当然明白母亲此时的心情,低声说道:“给儿子写信的这些人都是朝里的忠臣。调儿子去淳安当知县就是他们安排的。”

海母的目光仍然望着那封信:“安排你去和那些人争?”

海瑞:“是。”

“那么多大官不争,叫一个知县去争?”海母的目光从信上转向了海瑞。

海母平平实实的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从正中间将一团乱麻倏地劈成了两半,许多头绪立刻从刀锋过处露了出来!可再仔细去想,这一刀下去虽然一下子斩露出许多头绪,那一团乱麻不过是被斩分成了两团乱麻。头绪更多了,乱麻也就更乱了。海瑞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默在那里。

海母:“回答我。”

海瑞:“回阿母,这里面有许多情形儿子现在也不是很清楚。”

“那你还答应他们去?”海母逼着问道。

海瑞:“儿子想,正因为这样,几十万百姓才总得有一个人为他们说话,为他们做主!”

海母:“他们为什么挑你去?”

海瑞:“他们认准了儿子。认准儿子会为了百姓跟那些人争!”

这下轮到海母沉默了。

海瑞也沉默在那里。

门外院子里的虫子这时竟也不叫了。隐隐约约地便传来了侧屋那边海瑞妻子哄女儿睡觉的吟唱声:“日头要歇了,歇得吗?歇得的(音:di)……月光要歇了,歇得吗?歇得的……阿囡要歇了,歇得吗?歇得的……阿母要歇了,歇得吗?歇不得……”

海母不禁将手慢慢伸了过来,海瑞立刻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母亲的手一下子将儿子的手握紧了。

妻子的吟唱声还在传来,带着淡淡的忧伤:“阿母要歇了,日头就不亮了,月光也不亮了……”

“是呀……世上做阿母的几个命不苦啊……”海母失神地望着那盏灯喃喃地说道。

“阿母!”海瑞立刻把母亲的手握紧了。

海母:“去,挑担水来。”

海瑞转身出了屋,少顷,挑担水进来。他脱下了身上的长衫,穿着短褂,裤腿也卷了起来,光着脚,用木瓢舀起桶里的水向砖地上细细地泼去。

海母光着那双大脚从床上下来了,走到儿子面前:“阿母来泼,你洗。”

海瑞停在那里沉默了片刻,才慢慢把瓢捧给母亲。

海母一瓢一瓢地从桶中舀出水,又一瓢一瓢地向砖地依次泼去。

海瑞拿起了那把用棕叶扎成的扫帚,跟着母亲,扫着地上的泼水。

桌上的灯光,门外洒进来的月光,照着砖地上的水流,照向母亲和儿子那两双光着的脚。

“长这么大了,你知道自己哪里像阿母吗?”海母一边泼着水一边问着。

海瑞:“儿子的一切都是阿母给的。”

海母:“我问你什么像阿母。”

海瑞不接言了,默默地扫着地上的水流。

“就是这双脚。”海母说道,“郎中说过,冬月天都怕热的脚是火脚,心火旺,脾气不好。这一点你真像阿母。”

海瑞:“儿子知道,我们海家的祖先信的就是明教,本就是一团火,烧了自己,热的是别人。”

海母:“听说大明朝的太祖皇帝得天下的时候信的也是明教,这才把国号叫做大明,是不是这样?”

海瑞:“是这样。”

海母:“可现在的皇上怎么就不像太祖呢?”

这话海瑞可无法接言了,只好低着头扫着水。

“可以了。”海母停住了泼水。

海瑞:“那您老就上床歇着。儿子收拾完了,再陪阿母在这里睡。”

海母叹了口气:“今天把阿囡抱来,阿母带阿囡睡。”

海瑞低下了头,默默地站在那里。

海母:“老天爷是有眼睛的,应该会给我海家留个后……”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刻,这个时候满天的星星便格外耀眼。

院子里三个人都站着,这一刻谁都没有说话。

海瑞左手提着那个布包袱和一把雨伞,右手提着装满了荷叶米粑的那个竹屉笼,深深地望着母亲。

妻子也默默地站在海母的身边,两眼却望着地。

“阿母,儿子要走了。”海瑞这样说着,却还是站在那里。

海母望着儿子。

妻子这时才抬起了头,望向丈夫。

海瑞这也才望向妻子:“孝顺婆母。”

妻子点了点头。

海瑞又沉默了片刻,终于将手里的东西搁在地上,跪了下去,向母亲叩下头去。

妻子也跟着在婆婆身边陪跪了下去。

海瑞深深地拜了三拜,抬起头时,母亲的背影已经走到了正屋的门中。

海瑞愣跪在那里,眼中隐隐闪出了泪光。

妻子这时也还跪在那里,满眼的泪,哽咽道:“还看看阿囡吗?”

海瑞摇了摇头,两手拎着行李站了起来,转过身向院子侧面那道小门走去。

“阿爹。”女儿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院里怯生生地传来,就像一个什么东西又突然把走到小门边的海瑞揪住了!

海瑞倏地回过了头,看见女儿弱小的身影在正屋门口出现了。

海瑞又转过了身来,女儿这时向他颠跑着过来。

海瑞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行李,蹲了下来,抱住了扑到怀里的女儿。

女儿抽噎着:“阿爹来接阿囡……”

“会的。阿爹会来接阿囡。”海瑞轻声说着,一手搂着女儿,一只手揭开了身边的屉笼,拿出了一个荷叶米粑,塞到女儿的手里。

女儿抽泣着:“阿爹出远门,阿囡不要……”

“阿爹给的,阿囡要接的。”妻子这时过来了,抱过了女儿。

海瑞又慢慢提起了行李,望了望被妻子紧紧抱着的女儿,毅然转过身,走出了那道小门。

从北京赴任杭州的高翰文却是另一番光景。前面是四骑护驾的兵,后面也有四骑护驾的兵,马车两旁还有两骑随从,此行便显得十分煊赫!按规制,杭州知府上任用这样的排场,便是僭越。可这是严世蕃的安排,在外人看来也就是内阁的安排,一路上奔越数省,各驿站更换好马,人尚未到浙江,声势已足以宣示朝廷改稻为桑的决心压倒一切!

马车内的高翰文却是一路心潮汹涌。中进士点翰林不到四年,便膺此重任。平生以孟子王者师学为圭臬,追求的也正是这般驷马风尘、经营八表的快意人生。严世蕃的重用让他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但严府毕竟不被理学清流所看好,自己此行在清誉上便有了诟病。改稻为桑的国策要推行,几十万灾民要赈抚,如何两全,连一向以干练著称的胡宗宪都一筹莫展,自己这一去能否成此两难之功,心中实是没底。极言之,这一次就算推行了改稻为桑的国策,倘若引起民怨,朝野如何看他,毁誉也实在难料。但翰林院那种清苦毕竟难捱,储才养望本就为了施展,水里火里挣出来便不枉此生。因此上一路更不停留,日夜兼程。其时又正当五月下旬,骄阳高照,他干脆命人把车轿上的顶也卸了,门帘窗帘也取了,以符风餐露宿之意。跑快了有时候还站了起来,凭轼而立。车风扑面,衣袂飘飘,悲壮踌躇,总是千古之感!

马队就这样跑着,高翰文也好长一段路程一任颠簸神在身外,突然感觉到车慢了下来,衣袂也就不飘了。定神一看,原来是一处驿站到了。

“歇歇吧。”高翰文吩咐道。

可前驾的四匹马刚走进这个驿站的大门便都停在了那里。

这是个县驿,院子本就不大,这时里面已经散落了十几匹马,一些亲兵正在给那些马喂水添料刷洗皮毛,里面也就没有了空地,高翰文的马队挤不进来了。

“怎么回事?”高翰文的随从走了进来,大声问道。

先前进来的四骑兵也没答话,只是示意他看眼前的情形。

那随从向那些正在忙着的亲兵:“京里来的,你们谁接站?”

那些亲兵该喂水喂料的还在喂水喂料,该刷洗毛皮的还在刷洗毛皮,竟无人理他。

那随从提高了声调:“有人接站吗?”

高翰文这时也走了进来。

见到他,马厩里一个驿卒才苦着脸走了过来:“见过大人。”

高翰文的随从:“我们是京里来的,去杭州赴任,怎么没人接站?”

那驿卒一张脸还是苦着:“大人们都看到了,前拨到的马我们都没有料喂了,这不,连我们的口粮都拿了喂马了。”

高翰文一行朝院子地上的马槽望去,马槽里果然盛着黄豆小米,却又不多,那些马正在抢着嚼吃。

那随从却不管这些:“我们的马总不成饿着赶路。”

那驿卒:“那贵驾就去同他们商量吧,看他们愿不愿让些料。”

高翰文接言了:“他们是谁的马队?”

那驿卒显然有些使坏:“小人哪敢问,看阵势好像比二品还大些。”

那随从一怔:“是不是胡总督的人马?”

那驿卒:“大约是吧。”

“我们走。”高翰文说了这句,转身便走。

“请问是不是高府台高大人?”一个声音这时在后面叫住了他。

高翰文停住了,慢慢又回过身来。

胡宗宪的亲兵队长向他走来了。

亲兵队长:“请问是不是新任杭州知府高大人?”

高翰文望着他,过了一阵才答道:“我就是。”

那亲兵队长:“我们大人在这里等高大人有好一阵子了,请高大人随我来。”说着便摆出一副领路的样子。

高翰文本不想见他,可胡宗宪毕竟是浙直总督,现在公然来请了,犹豫了一下,也只好跟着亲兵队长向里面走去。

驿站的正房里,胡宗宪好像是病了,闭着眼靠躺在椅子上,额头上还敷着一块湿手帕。

亲兵队长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揭开他额上的手帕,轻声禀道:“部堂,高大人来了。”

胡宗宪慢慢睁开了眼,望着站在门口的高翰文,点了点头,手一伸:“请坐。”

高翰文仍站在那里:“请问是不是胡部堂胡大人?”

胡宗宪:“鄙人就是。”

高翰文立刻深揖了下去:“久仰。属下高翰文。”

胡宗宪:“请坐吧。”

高翰文只得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胡宗宪望向了他:“我虽然还是浙直总督,但按规制,你归浙江巡抚直管,我们之间没有差使授派。我今天见你,只是为了浙江,为了朝廷。”

高翰文没有看他,低头接道:“部堂大人有话请说。”

胡宗宪这时却望向了亲兵队长:“把我们的马料分一些给高府台的马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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