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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香烛;便以熏香代替;没有纸钱;便以绢布代替;没有好酒;只余一壶羊奶两盏清茶。
燕王殿下;我又来看你了。
她站起身来;膝盖上沾了几星尘土;微微有些脏。雪花从屋顶落下来;一丝丝的覆盖住棺木的盖子;她静静的望着那几具棺材;努力回想着很久之前看到的那几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心里是一片茫茫的苍凉。
早在陇西一代发生雪灾之前;燕北就已然沦入大灾之中。黎民百姓家园被毁;蓝城一代雪灾尤其严重;尚慎诸地牛羊成千上万的冻死;百姓食不果腹;燕北岌岌可危。
然而;就在大夏百官拍手称庆的时候;燕北却秘密调集了十万龙吟关守将;徒步跃过了兰河高原;由海拔六千多米暮狼峰进入了大唐境内;绕过了唐户关;突然袭击了大唐的关卡;抢夺了二十多万旦粮食;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返回燕北。整个行动耗时不出四日;等大唐的边关战报传到唐京城的时候;龙吟关的守军已经返回关口;和想要趁着燕北大灾来趁火打劫的夏军打了两仗了。
此事一出;犹如一滴水落入沸油之中;掀起了一轮激烈的巨浪。
大夏和卞唐齐齐大怒;可是却拿燕洵毫无办法;大夏的御史台笔杆子们奋笔疾书;大骂燕北乃是强盗出身;天生烧杀掳掠;有违圣人之道。卞唐的老学究们更是满眼喷火;饶世界的叫嚣;将燕洵祖宗八代骂了个狗血淋头;并且著书立说大加鞭笞;激动的险些背过气去。
然而他们所能做的;也唯有如此罢了。龙吟关固若金汤;燕北军悍如虎狼;现在的局势;只要他们不出来挑衅打仗那就要烧高香了;谁还敢上门去惹他们?
楚乔听闻这些消息的时候不免冷笑;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就是如此吧。
诸葛玥却仍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面对朝野上一致要开战的声音置之不理。谁都知道;大夏如今自顾不暇;几个皇子争位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这个时候谁有时间去对外开战;不过是说说罢了;他若是真的点齐兵马开往雁鸣;那些老家伙们怕是才会如他们奏折上所说的;血溅三尺;以死明志。
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只是微微有些惊讶;说没想到燕洵会干这样的事。
其实何止是他;恐怕整个西蒙大陆;没有人会想到这一点吧。
毕竟;曾几何时;他也曾以整个燕北为注;以百万军民为饵;引夏军入关;自己挥兵东下。并且又在不久之后;铲除异己;彻底摧毁了一路扶植他上台的大同行会;即便是自己老师的头;也一样斩下。
面对这样一个人;恐怕也无人会想到;他会为了燕北的百姓;而冒这么大的险。
就连楚乔;也没有想通这里面的关节。
不过;好在唐户关的守将是大唐靖安王的义子;虽然靖安王垮台之后他及时的投诚效忠;但是他手握兵权;又看守着帝国的重要关卡;终究还是难以使人完全放心。此次燕洵将他除去;也不算是大唐的损失。
至于大唐丢失的那些粮草。
楚乔眉心微微蹙起;脑海中再一次想起生活了多年了尚慎高原回回雪山;还有那里纯朴的牧民和百姓……
燕洵的手段越来越厉害了;千里匿藏;行动迅猛;上万军队统一调动而不曾走漏一丝风声;出其不意;一击而中。手段之准;眼光之利;胆量之大;堪称当世第一等将才。只要有他在一日;大夏就休想踏破龙吟关;哪怕是赵彻亲自出手也没有完胜的机会;他也许能在战术、兵力、情报、武器、后勤补给等方面略胜一筹;但是若论手段的狠辣;心智的坚韧;绝对没有胜过燕洵的可能。
第362章
燕洵在战场上的可怕;就在于他能完美的利用周围所能利用的一切作为战争胜利的辅助。而他对于人心的揣摩;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一个境界。
这个世界上;能与他一较长短的;也许唯有诸葛玥了。燕洵的优势在于他的狠;诸葛玥的优势在于他的诡;这样两个人若是能有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战场;也许真的会创造一个战争史上的传奇。
她微微的摇了摇头;她虽然已经厌倦了那种生活;但是闲下来的时候;脑子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这些事。将听来的消息反复拼凑;一点点的临摹大致的情况;然后推演、计算、排布;像是一个钟爱下棋的棋手;就算不再下棋了;也会在脑子里想象各类棋局。
只是这一次;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哪一边赢得这盘棋的胜利。
其实;就算她和燕洵最终不睦;她也是不希望看到他败落的吧。
所以;在知道了唐户关被他偷袭成功之后;竟然还会有一点点的窃喜;完全不顾她乃是大唐秀丽王的身份。
她自嘲一笑;即便是她;也是难以免俗吧。所谓的恩怨情仇;在时间的沉淀之下;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背影和一双阴冷的双眸;还有一只有力的手。
谁辜负谁;谁亏欠谁;真的能算得清吗?
他们之间;纵然无法携手;也并不一定就要分个你死我活。
外面的风突然大了起来;房门发出咯吱的一声脆响;将抵门的凳子推开少许。她以为是风;就回过头去想要关门;谁知刚刚走到门口;房门骤然被打开;一个披着一身黑色斗篷的人站在苍茫的大雪之中;身后只有一名青衣随从。
她看不到他的脸;一时间;只能看到一双黑的好似深渊般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射在了她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楚乔甚至以为她又看到燕洵了。
外面没有一丝月光;只有漫天呼啸的风雪;吹在人的脸上;像是冰冷的刀子。那人站在那里;斗篷将他包裹住;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穿过层层风雪;定定的看着她。房间里的烛火在开门的那一刹那就全部被风吹熄;只有淡淡的清雪白光闪烁在浓墨的夜色之中;越发映照出那个模糊的身影沉重且压抑。
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是一瞬;那人缓缓抬足;微微垂下头;步履隐约透着几丝疲惫;一只骨瘦嶙峋的手凑到嘴边;轻轻的咳嗽一声。
房门被关上;三个人站在狭小的灵堂之内显得有些狭窄。驼背的青衣仆从手脚麻利的将白烛重新点燃;幽幽的光线缓缓的照亮四周;也照亮了那人斗篷之下静静垂下的花白的鬓发和他袍袖之下一双满是褶皱的手。
刚刚被楚乔用来抵门的矮凳被那仆从擦干净;那人一边咳嗽着一边坐下;背脊弯着;隐约可见隐藏在衣衫之下的身体是多么的羸弱。
楚乔仍旧站在那里;从他们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说话。她甚至有些疑惑;这样一个病瘦羸弱的人为何会让她在一开始那么震惊;甚至以为是燕洵亲至。
仆从退下;站在门边;整个身体都隐藏在灯火的暗影里;低着头;像是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
蒙昧的光线柔和的投下来;风从露瓦的屋顶灌入;呼呼的响;烛火也一晃一晃的;好似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那人突然抬起头来;一双幽深的眸子望着她;突兀的说道:“今晚的风雪真大啊。”
楚乔一愣;可是不知为何;面对这个人;她竟有一丝说不出的紧张。好似有一股低压的气势从他的身上一点点的流泻而出;渐渐的弥漫了整间屋子;连带着呼吸;都变得低沉了起来。
“是;的确很大。”她点了点头;静静的说道。
“已经有好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那人的年纪应该已经很大了;声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苍老和疲惫:“似乎还是十五年前的冬天;也有过这么大的风雪;连京都府尹门前的那颗老槐树都被吹断了。”
十五年前……
正是燕洵家破人亡的那一年;那个寒冷的冬天;他们还缩在城南破败的驿馆里;烧掉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还是被冻得浑身长满冻疮。
“今年的上元灯会热闹吗?”
那个人很是自然的问道;好像他们是已经认识好久的朋友一样。
楚乔微微侧头;说道:“天公不作美;搅了一场好灯会。老先生也是来看灯会被风雪阻在这的吗?”
那人低声一笑;说道:“我这样的身体;还看什么灯会?”
楚乔略略挑眉;沉声问道:“那么先生;是专程来祭拜燕老王爷的吗?”
尽管看不到面孔;但是楚乔还是可以想象得出他无声的一笑。
极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绵长的钟鼓之声;那是上元灯会的十八声更鼓;就在圣金宫内的天程塔上;由钦天监主持;由有名望的高僧焚香礼佛;念诵平安经文;祈祷着明年的风和雨顺、国泰民安。
楚乔听到声音;微微转过头去;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些失神。
“这义庄这么荒凉;你一个女儿家呆在这间灵室里;不害怕吗?”
楚乔转头看向老者;心知能这样轻易走进义庄而不被月十三等人发觉的人绝不是一般人;几个能在这个时间来到此地的人在心里一一过滤;却始终找不到这样一个人物;不免越发疑惑了起来。可是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是淡笑着说道:“心中坦荡;便无所惧;比起人心来;所谓的游魂野鬼;不知道要善良多少倍。”
“心中坦荡?”老者音调微微上扬;静静笑道:“这个世上;真正能够担得起这四个字的;又有几人?”
“自己觉得自己担得起也就够了。”楚乔站在原地;一身雪白长裘在灯火下看起来犹为清丽;脸颊光洁;有着晕白色的光圈;她静静的说道:“有人做了一辈子清官;忠于社稷;不取民分毫;两袖清风;一生坦荡。有人却终身碌碌无为;辛辛苦苦养家糊口;可是却没有作奸犯科;是以心中并无愧疚亏欠;也担得起坦荡二字。心之所安;取决于自己;并非取决于成就。”
老者微微扬眉;一阵风卷起地上的绢灰;轻飘飘的落在他的长袍下摆上;他沉思片刻;随即微微一笑;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外面风雪这样大;老先生漏夜前来;可是心有牵绊吗?”
“人老了;难免容易想起些浮生旧事。”
狂风乍起;一下子卷开房门;阖屋的烛火顿时全部熄灭。那奴仆一惊;年纪虽然已经大了;身手却利落的很;两下就门关上;又想要掌灯。老者抬起眼眸;目光望着黑暗幽深的一排排棺木;笑容一丝丝的敛去;摆手道:“就这样吧。”
屋子里很静;只能听得到头顶呼啸而过的风声;眼睛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透过窗外的雪光;已经隐隐能够看清楚人的身影。
老者将斗篷摘下;说道:“他可能是不想见到我。”
“我带了酒;你陪我喝一杯吧。”
还没待楚乔回答;身后的老奴已经走上前来;在地上铺上一层绢布;上面摆了两只酒杯;一只莹白剔透的玉壶;在黑暗中微微发着亮光。杯盏倾满;酒香四溢;老奴双手为楚乔奉上一杯水酒;楚乔在鼻息间闻了闻;说道:“是青丘的青女娇。”
老者笑着赞许:“好灵的鼻子。”
楚乔一笑:“我酒量不怎么样;唯独闻酒比较在行。”
说罢;从发间拿下一只银簪;探入杯中;片刻后取出;在鼻息间一嗅;随后才放心的仰头饮下酒水;赞道:“果然是好酒。”
老者见她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自己面前验毒也没有着恼;反而很感兴趣的说:“把你的簪子也借给我一用。”
楚乔微微一愣;问道:“酒是你自己带来的你也不放心吗?”
“小心点总是没有坏处。”
老者学着楚乔的样子将银簪探入酒杯;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只火折子;点燃之后照着看了好久;才仰头喝酒。
楚乔失笑:“你这个样子;其实反而更加不保险。”
老者微微诧异;问道:“为什么?”
“不是所有的毒都能腐蚀银器的;况且就在刚刚我递给你簪子的过程中;就有好多种办法可以下毒。就算不用毒;你离我这么近;难道不怕我是刺客吗?”
老者望着她;并没有半点惊慌;反而很认真的问:“那你是吗?”
“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
老者皱着眉;似乎在努力思索的样子;过了好一阵;才说道:“我不是很相信。”
楚乔呵呵笑起来;说道:“是啊;农夫今天想吃鸡;所以不杀猪;可是不代表他明天不会杀猪啊。”
“你将我比作猪?”
“不不;”楚乔摇头:“你这样的人;三分像狼;三分像蛇;另外的四分我就看不出了;不过总归不是好伺候的。”
第363章
老者笑着对门口的老奴说道:“看看这个丫头的嘴;堪比御史台的几百根毒笔铁齿了。”
老者似乎很是开心;很放松的招呼楚乔坐在和他一起喝酒。外面的风雪越发大了;楚乔拉过一只椅子;擦干净就坐了下来;和他一杯一杯的喝起酒来。
四下里一片漆黑;唯有屋顶上露下几缕光线。
那酒有着诱人的香气;只要喝上了第一口;就会引诱的你想去喝第二口。即便是没有毒的酒;喝多了也是会眼花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楚乔的头渐渐晕了;她伏在椅子上;手搭在扶手上;拄着头;缓缓的闭上眼睛。和那老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他们似乎说了很多很多;可是她却渐渐的记不住了。她的心里很宁静;好似有大片大片雪白的海浪一层层的掠过;轻柔的扫过她洁白的手指和脸颊。
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爷爷抱着她;一板一眼的教她太祖长拳;教她战地擒拿手;教她认穴攻击;教她使用各种武器匕首;还拿着主席语录让她一遍一遍的背诵。每天早上还要站在党徽下面宣誓;她那时候才只有几岁;可是也觉得庄严肃穆;站在虽然年迈却仍旧硬朗的爷爷背后;大声的一遍遍的说:“忠于主席;忠于党;忠于人民;在国家和人民需要的时候自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然后画面一转;来到了一片清冷的深宫;大大的月亮照在他们的头顶;男孩子倔强的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头上的新发簪气的咬着嘴唇;恨恨的不肯说话。她吓得连忙摘下发簪;紧张的去哄他;说这是赵十三硬塞给她的;她一点都不喜欢。过了好长时间;才见他扭捏的拿出手心里一只丑丑的发簪;似乎是用铜条自己打磨的;只是光秃秃的一根;没有任何装饰。他的手指有些破皮;有几处已经流血了;用绢布胡乱的包着。
随后;一双像是狐狸一样的眼睛从水波中凸显而出;男人穿着一身大红华服;坐在水阁之上拉风的吹着长箫。一群花团锦簇的女孩子围绕在他的四周;眼神迷醉;像是喝了两坛女儿红。他远远的看到她;突然站起身来;冲着她使劲的挥手;大声叫道:“乔乔!乔乔!快过来——”
然后;画面一转;漫天的波光随之而去;一团团的烟雾在漫长的古路上游荡起来。光影倾泻;飘飘洒洒;好似飘过了那漫长的一生;变作了那个孤高清俊的男子;又是三年前的上元灯会;他和自己赌气;因为她不愿意随他去青海。他气哼哼的走在前面;理也不理她;走之前还大骂她是个死心眼的白痴。她生气的捡起一块土块;从后面扔过去;正巧砸在他的头上;他气得脸颊铁青;回过头去恶狠狠的瞪着她。
然后;船舟摇曳;两人相拥在细若牛毛的雨丝之中;他在她的耳边喃喃的说:“我很开心;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就在这时;一个童稚的声音突然回荡在耳边:“最后;他死了;他也死了;她一个人伤心;就离开了;最后也死了;只剩下他一个。”
是的;是的;她是在做梦;李策已经死了;已经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杀死了;就死在她的怀里;她看到他胸口溢出了大片大片殷红的血花;她触碰到了他冰冷的身躯和紧闭的眼帘;他靠在她的肩头上死去了;再也不会笑着叫她的名字;再也不会伸手掐她的脸颊;再也不会夜里翻窗跳进她的寝房;再也不会偷偷翻看诸葛玥给她的书信;再也不会在她难过的时候温柔的看着她;将她抱在怀里;然后跟她说;别怕别怕;还有我呢;还有诸葛四呢;就算燕洵那小子;也不会真的伤害你的。
天地间都是茫茫的北风;染红了的大雪从天而降;她看到了诸葛玥和燕洵对持沙场;她看到了千万人的精魂飘在苍穹;她听到了大地的哀鸣;听到了风声的凄厉;看到天裂了一块;有凝重深红的血从缝隙缓缓溢出;落在这片血肉模糊的大地上。她看到诸葛玥倒下了;背脊裂开;仍旧是很多年前她刺伤的那个伤口;有森冷的利剑透体而出;她看到燕洵手拿着三尺血剑;站在累累血尸之上;千万只箭射过来;天地间一片漆黑;他站在天地的最顶端;脚下不断渗出鲜红的液体;身上插满了利箭;可是却不倒下。
千军万马席卷而来;所有的画面都破碎了;犬戎的狼刀砍碎了西蒙的版图;她跪在千丈湖的冰原上;看着天地在一瞬间崩塌;耳边响起了他一遍遍的低呼: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她的眼泪一行一行的涌出;漫过尖尖的下巴;一滴滴落入雪白的大裘之中。
老者站在她的面前;脸上再无刚刚的笑意;变得淡漠且孤远。他转头对着老奴说道:“是她吗?”
那老仆弯着腰;永远都是那副谦卑的模样;小声的说:“是她。”
老者微微一笑;可是眼底却没有半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