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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并未打算从我这里得到回答,只移手揽住我的腰间,继续说道:“朕大前日,从喜妃那里,听到一件很有些意思的事。”
一听到“喜妃”二字,我的脑中立刻闪过当日在景仁宫的情形,然后便隐约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跟朕说,太平君叶岚很不识后宫规守,竟然随意提起朝堂政事,然后绘声绘色地将你在景仁宫里所讲过的话向朕重复了一遍,尤其是……你向常嫔转告的朕的无意之语。”
我微微抿起嘴唇,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朕的叶子很聪明,”他微微倾头,亲了我额上一下,“你身为朕的宠臣,这样不经意的一番话,待到通过常嫔之口,传进常济耳中,要比朕亲自对他说上一百句安抚的话更能降低他对朕的戒心,何况你又是其科多家的人,他如何会不信你所说之言?如此简单一个举动,却是算了好几步的心机在内。”
而他能仅凭喜妃的几句话,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其心机又怎可谓不深?
想到这儿,我的全身不禁微微颤抖,指甲一点点陷入掌心内。
他轻手拍了拍我的背,语气愈加温柔,“所以朕就想着,这么可爱伶俐的叶子,如果有好几个月都不能看到,岂不会令朕十分无趣?那么唯一的办法自然就是,将你带在身边,同朕一起去江南了。”
窗外依稀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夹杂着几下轻咳声,此时听来清晰无比。
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有些热,有些痒,轻柔的话音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很晚了,疑惑朕也已给你解了,睡吧。”
我却知道,这一夜,只怕注定不能成眠。
十三
人说江山如画,画也难比眼中江山锦绣。
但如果由我来说,只怕还要再加个前提,那就是要由得人从容欣赏。
自小居京,少有机会出外游历,本想着虽然这次随同南巡非我所愿,不过能够沿途饱览各地风光,也算是不无益处了,谁想车队一路行来,其赶路之速,竟比寻常人士出行还要快上几分,只让人几乎以为是有何天大的要事,能令得九五至尊如此急切。
因此,尽管我们穿天津,过沧州,入山东,渡黄河,行路千里,但当中真正能稍作停留的时间却少得可怜,我也只能每日凭帘而望,任各地景色转眼已在脑后,简直令我欲哭无泪。
如此这般兼程赶路,只十日多,便已过了济南城。
想济南本是古城,多少口泉可观,多少名迹可赏,然而皇帝主子却只在此略微休息调整了一下,喝了喝献上来的趵突泉的水,再审了审历年的黄河治水案子,然后便宣布起行,将我那游大明湖与千佛山的夙愿毁得分毫不剩。
等到抵达江苏青口,在此由旱路换行水路,坐上了御船时,我只感到身上的所有已都不是自己的了。
懒洋洋地倚在铺了锦绣软垫的贵妃椅上,一边接受着小梁子的揉捏,此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根本经不起多少劳累,只稍辛苦了这么些日子,就已疲惫得无论做何事都提不起精神,整天如个废人一般。
“太平君,皇上请您现在下去。”
眼瞟向五步外,垂眉敛眼,脸上赔笑的,正是皇上面前最红的公公,张善。
他既来了,可见我是不去不成的,然而心里虽明白,身上却是懒于动一根骨头,于是慢吞吞地被小梁子扶坐起来,再一点点整理衣服。
他倒也不急,只挂着万年难得一变的笑脸在一旁候着,果然好耐性。
等到我将方才被压得散乱了些的头发重新弄好时,有人却已等不及了。
“要劳动本王来请人,真是好大的架子。”
我本放在头上的手一顿,心中暗自冷笑,然后继续顺了顺发丝,才不慌不忙地扬起头看向说话人的方向。
面容白净,五官俊朗,身材高颀,倚门而立,这人英俊倒是英俊的,只是眉目间俱是张狂,显然未曾经过什么风浪。
“微臣参见宣献王。”
能在这安庆舻上如此随意行走,又衬得如此贵族之气的,除了郑亲王的独子,皇帝堂弟穆齐外,还能做何它想。
只是这人也奇怪,自从改行水路后,每日伴驾之时难免见面,他总是对我冷颜冷色,言语间夹枪带棒,仿佛我曾与他结过什么深仇一般。
“你见了本王还是如此怠慢,简直目中无人!”他“啪”地一合手中象牙折扇,面色越发冷了下来。
整好衣领站起身来,我走至他面前,微笑着伸手向门外一比,不惊不惧。
“王爷请吧。”
“哼!”他拿我也无甚办法,只得大力一挥袍袖,当先迈了出去。
下至底层,只见皇上正在听着文渊阁大学士何振镛讲解水利之事。
“……因其每至夏季雨量暴增,且上游来水含沙极多,而至下游又少有湖泊可供缓解,故黄河水患屡治屡难。我朝至今两百一十余年,黄河下游决口共一百四十八次,每每殃及淮海,影响范围甚广。臣思其解决之关键,在清口与洪泽两处,堤坝防洪,重点在一截一疏,若排水不畅,则必然易生水灾,……”
这位何大学士年未四十,乃是皇上面前红人,学问好,为人又庄持稳重,善察言观色,因此南巡伴驾自然少不了他。
一看到我们走进来,何振镛立刻停了口退到一边。
先向皇上行过礼,我再冲何振镛点头示意,他也含笑以对。
当初未进宫时,我与他原本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御船之上再见,身份已改,起初他很有些尴尬,反是我不甚在意,大方招呼交谈。见我如此,他也就慢慢放下了顾虑,渐能将我如常人般对待了。
我虽为御侍,虽心有不愿不平,但还不至将其视之为耻辱苦难。
“眉目轻佻,不知居心。”
穆齐讥诮之语传来,令得包括皇上在内的舱中所有人等全将目光投向了他。
迎着众人视线,穆齐冲我冷笑一声,然后傲慢地从我身边走过,站到离皇座最近手处。
我抬眼观察皇上神色,见他仍是不喜不怒的一脸平和,便放下心甩头不理穆齐的挑衅。
连些日来,穆齐对我的有意针对几乎人人明了,只是他也知些分寸,未曾直言恶语。我本是顾及他是尊贵王爷,一直回避忍让,后来一时难耐回嘴之时,发觉皇上似乎并无阻止之意,反是乐于坐观他和我之间暗涛汹涌。虽然不知他如此态度是何用意,但心下既有了保障,我也就少了戒惧,对穆齐的言语攻击索性回以冷颜,毫不管他郡王架子,弄得他一见我更是怒火难耐。
“何爱卿,今天先讲到这里吧,等船队后日到达洪泽,你随朕一同去视察。”皇上如不曾看到穆齐额上青筋一般,径自对何振镛说道。
“微臣遵旨。”何振镛连忙应了。
“太平君有无兴趣到时一起去见识一下洪泽湖上的高堰大堤?”
“微臣……”
开口间,我略一迟疑,皇上有此一问,是希望我答应,还是仅只随口一言?
“皇兄!为何让他同行?”还不待我有所判断,身边早已有人出声拦阻,不必看也知是穆齐,“巡察水利,何等大事,关系民生民本,非同儿戏,太平君乃后宫之人,又不谙水工,与此有何相干?还请皇兄三思。”
皇上却不立时回答,只悠哉地以手支颌,视线有意无意地扫向我。
我无法了解他的意图,于是仔细审度他的表情动作,但见他在穆齐回头瞪视向我时,冲我微微摇了摇首。
心下主意便定。
“宣献王既如此说,微臣届时留在船上便是。”
十四
暗香浮动,红烛泣泪。
紧闭着眼睛慢慢平复呼吸,寻回片刻失落的意识,任由一只手拨开我额前汗湿的发丝。
手指撤回,然后耳边击掌声响,只听得门被“吱呀”拉开,一阵细碎脚步声传来。
“别这么睡着了。”
刚被唤回过神来,便觉身子陡然悬空,赶紧张开眼,发觉他已经抱着我下了床。
他虽貌似文士,然而却并非如寻常书士般手无缚鸡之力,想必为保身强体,一定自幼便有习学武功,才能轻松将我抱起。
转头看向一旁热气冒腾的浴桶已经接近,我忙抓住他胸前衣襟。
“应该您先沐浴才是……”
说话间,已经被放入了桶内,肌肤瞬间与热水相触,引起一阵战栗。
“如今在宫外,哪里去守那许多规矩。”
不待他说,一旁张善早已走了过来,拿着巾子为我开始擦洗身体。
他既金口已开,我也就只好坐了下来,慢慢享受全身酸软被热气化开,得以重回舒展的惬意。
船行数日,每夜必然有当地官员进献美姬娆女,皇上虽也不完全推拒,然而真正有留下过夜的却只得两次,其余几晚均是传了我来。
是江苏温婉佳丽不得入圣上之眼?还是担心宫外女子不够洁净?又或者是……皇上近日真个偏爱起男色来了?
即便如此,想必圣意之下,送上来的美童也会不可胜数吧?
“叶岚。”
轻唤之声,令我立刻停止了遐思。
“在。”
他此时随意披着袍子坐在一边,从紫檀寿山石面方桌上拿起放着的信折来,也不拆开,只在手里翻来倒去看着。
“你觉得……君待臣之道,当为何?”
我看向他手中的信件,那似乎应当是每日由京城送过来的官函。
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是京中出了什么事情么?
“叶岚乃后宫御侍,不敢妄言政事。”
他轻笑了一声,不甚在意我的回避问题。
“朕以为,防之为下,收之为上。”
听到他的话,我不禁难解,那,为什么他却如此费心布局要办常济?
接收到我疑问的眼神,他将信折扔回桌上,了然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也要分可收之人,和不可收之人。”
原来是这样,那么,常济就属于那“不可收之人”了,所以,只能除之。
“你认为郑亲王又如何?”
郑亲王,是可收之人,还是不可收之人?
皇上此时已经同一干大臣及宣献王穆齐一同去视察高家堰了,而我则依之前所言,留在了船上。
从早晨他们出发之后,我便一直在房内思考着这个问题。
以我的经验忖度圣上之为人,一言一句定有其深意,突发之语绝不会只是闲谈淡扯。
那么他昨晚对我所说,究竟是何用意?
郑亲王,先皇之弟,当今圣上之叔,位高权重,乃皇族之中最受皇上倚仗之人,如今皇上南巡之时,便是由郑亲王作为代表,联同军机大臣和中堂代为处理朝中常务。
也正因此,其子穆齐才必然要随驾同行,以保皇上不在朝时的京城安定。
凭郑亲王的辈份地位,再以其平日严谨清肃之风,绝无可除之理。
防之既为下,也就是说,皇上想要将郑亲王彻底收为自己可靠之人?
果真如此的话,那最好最有效的办法,会是怎样?
只怕,皇上连日来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正是与此大大有关吧。
十五
等到皇上一行人归来,已是下午未时。
一进到主舱内,穆齐看到我,就先极为得意地一笑,仿若示威一般。
我则毫不动怒地迎上他,礼貌问道:“不知王爷此行,可有眼界大开?想必高堰大堤一定甚是壮观。”
“那是自然。可惜你没能去看,真是遗憾啊。”
虽云“遗憾”,表情上却是半分也看不出来。
“哦?那敢请王爷赐教一二,为叶岚讲述一下,也好令叶岚得如亲临一般。”
“哼哼,算你会问。那高家堰不愧有‘水上长城’之称,共有一百零八道弯,其直立条石墙使用六万余块千斤条石,上有五座减水坝,护淮扬两府万亩良田。”穆齐讲得兴起,径自拉了把黄花梨官帽椅坐下,继续滔滔不绝,“不只如此,我们还在大堤上看到了许多铁兽,甚是奇特,你可知它们是做何用处?那是为了根治水患,古人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之理,立‘九牛二虎一只鸡’于大堤之上,以此镇水。那些铁牛,每只重八千余斤,肩肋部有阳文楷书铭文,你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吗?”
对着他傲慢自得之色,我不由得兴起一股耍弄人的欲望,转头看向首座之上的皇上,他正注视着我们,一脸高深莫测的兴味。
“不知……写的可是,‘维金克水蛟龙臧,维土制水龟蛇降,铸犀作镇奠淮扬,永除昏垫报吾皇’这四句?”
看着穆齐一瞬间震惊愣住的吃鳖表情,我不禁将心底的暗笑带到了脸上来。
“你、你……”惊愕过后,穆齐恼羞成怒起来,“哼!不过会点文墨上的东西,偏作卖弄。”
我扬眉,“虽是卖弄之物,不过王爷难道自信在文识上可胜过叶岚?”
穆齐不禁语噎。
我久居京内,自然有所耳闻,郑亲王独子不好学问,自言要承其父昔日大将军之名,以武扬威,因此若论斗文,他哪里会有半分胜我的可能。
果然,穆齐又搬出他万年不变的理由。
“本王志不在文而在武,文有何用?国危时不能安邦平乱,男儿疆场论英雄,金戈铁马,哪似有些人,只会躲在深墙高院里研究些缠绵诗曲。要是比武艺的话,只怕你要跪下来向本王叩头求饶呢。”
手下不由微微攥紧,我心中这时已真正有些动怒,我叶岚虽然确实不谙拳脚功夫,但也不是就能这样子任凭侮辱的。
眼角觑向站在一旁的何振镛,方才听到穆齐贬文扬武时,他脸色已经不很好看,只是未曾显露。这穆齐,说话果然不经一点考量。
冲着穆齐冷笑一声,伸手指向舱内一方,“王爷何必向微臣显示这等本事,微臣自知武功技艺上没有半分修为可言,然而王爷向微臣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耀武扬威,不觉欺人么?若王爷果真武艺高超的话,如今御前一等侍卫就在眼前,何不过过招切磋切磋,也好让微臣见识一下?”
被我一提醒,穆齐立刻转头看向在不远处默默站着的据说为大内第一高手的御前侍卫额布,眼神间明显露出了怯意。
“太平君不可胡闹。”上位者此时突然开口。
我则没有理会,继续咄咄逼人。
“王爷为何不说话了?还是说,王爷对自己根本没有信心?所谓安邦定国,原来也不过嘴上说说么?不过也对,额布的身手,王爷的确应该慎思。”
“叶岚,你不要欺人太甚!谁说本王没信心了?本王自幼习武,还没有怕过哪个。”
他话一出口,我立刻转身跪了下来。
“微臣恳请皇上准许宣献王同额布在此比试一场,由皇上担任仲裁。”
皇上略显无奈地向穆齐问道:“皇弟可是当真?”
此时骑虎难下的局面,穆齐又哪能说不,只得强点了点头。
“罢了,那你们各自准备一下,不必使用兵器,点到为止即可。”
于是,主舱中间被辟了块场子出来,穆齐换了一身紧身劲装回来后,便和额布一起在场中对站下。
“皇弟,额布,各自都千万小心。”
嘱咐完后,皇上一比手势,宣布了开始。
穆齐抬眼狠狠瞪了我一下,当先冲向了额布。
而额布方位不动,牢牢扎着下盘,原地挥手挡格。
他们招来式去,虎虎生风,然而我丝毫不懂武功,也就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觉得两人越打越快,令我几乎要跟不上观看的速度。
不过即使再外行的人也仍能看出,穆齐在额布手下根本讨不到半点好处。
虽然额布仅是以守代攻,并未向穆齐进逼,但时间一长,孰高孰下自然明显了起来。
额布这方不累不喘,从容镇定,而穆齐却早已乱了方寸,动作愈显迟缓,只能疲于招架。
正在一个额布有机会一举制住穆齐的时候,他的脚下却意外地踉跄了一步,不只没能准确捉住穆齐手腕,反而被他逮住空隙,单掌击在了肩上。
额布一个后跃,扶住肩膀退了开来。
“属下败了,谢王爷赐教。”
不只我们观者吃惊,连穆齐自己也是一愣。
不过,他旋即就反应了过来,一派得意地冲额布抱了抱拳,“哪里哪里,额侍卫本事也很高强,不愧为大内第一高手。”
在场人等只怕俱能看出,方才乃是额布故意失招,使穆齐不致太损了面子,谁想他竟真就顺着话继续爬了上去,虽然夸的是额布,但谁又会不知他真正赞的是打败了额布的自己。
穆齐走到我面前,双手抱胸,“不知道太平君看得可还满意?”
“呵,微臣的确看到王爷受了额布诸多照顾啊,实在应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