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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第2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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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你们先吃,别等我,我开过来还要个把小时。”

    “路上慢点,不急啊。”

    陈池放下手机,瞧了瞧刚舀进电饭锅的大米。这周过得昏了头,他不确定许霜降今晚会不会回娘家,下班回来仍准备做饭,所幸大米还没来得及淘洗。

    他把电饭锅盖子一盖,匆忙搜出父母带给丈人家的土特产,直奔下楼。

    “刚过完年,上班就要这么忙,现在赚点钱真不容易,叫年轻人身体怎么吃得消?”宣春花放下电话,啧啧回到餐桌,瞧着闺女睁着乌溜的眼睛在餐桌边坐得好好的,俨然一副等饭吃的模样,便埋怨道,“你做事就是慢吞吞,早点问小陈的时间,妈妈就不把汤全盛出来了。”

    “蛋饺汤就这一碗?”许满庭问道。

    “不是说还要吃汤圆嘛,汤就没做多。”

    “那要舀出半碗,给小陈温着,不然我们勺子搅来搅去,他回来吃就不像样了。”

    “就是。”宣春花端起汤碗,还不满足,瞅着香肠说道,“你们趁热夹两块,我也端进去,小陈最爱吃这个,能吃两碗米饭。”

    “吃了两碗米饭,还能吃汤圆?”许霜降酸道。

    “是呀,”宣春花被提醒到,没再想着端走香肠,“那就放着吧,你们也少吃点,今天我的汤圆都是新鲜包的,我们一家人应个节时吃两个。”

    陈池赶到时,许霜降正陪着父母看电视,温馨得和以前日子一模一样。

    “来了来了。”宣春花听到门铃就蹦起,电视节目也不管了,一边走一边指挥,“满庭,锅里的饭菜去热热,再烧锅开水,我要下汤圆。”

    许霜降瞧着父母齐齐去忙碌,木头木脑坐在沙发上,低眉注视着脚尖。

    “妈。”陈池跨进丈人家,视线一转,和沙发边站起的许霜降遥遥对上眼,露齿一笑,“霜霜。”

第514章 绝对主场的寐夜

    许霜降是一个好演员。

    在父母面前,竟然没有露出丁点端倪。陈池吃饭,她和以往一样,坐在桌边陪着,虽然言语少点,但架不住宣春花自己话多,围着女儿女婿问长问短。

    一会儿汤圆出锅,许满庭也上桌,四口人热热闹闹吃第二轮。

    “团团圆圆,”宣春花看见一家人齐整了,满意道,“明天你们回去的时候,再带上一袋,妈妈今天做得可多了,冻在冰箱里,我给你们把汤圆放到夏天买冰棍的保温袋里,你们开车拿回去,不会软塌掉。”

    “明天的事,现在说来干嘛,你弄好给他们直接带就行了。他们两个上班累了,早早休息。”

    陈池瞄一眼许霜降,她垂着眼睑慢条斯理喝着汤圆水,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待他洗漱完,轻轻一旋门把手,门松开了一丝缝,陈池望着里头透出的暖氲的光,心底无端松口气。

    这是在丈人家,许霜降总算没有做得太过份。在他们自己家,半夜三更他悄悄去推门,门都是上了二道锁的。

    他入内掩上门,许霜降正站在衣柜前,闻声偏头瞥向他,在丈人丈母娘面前显露的温顺笑容早不见了,但见她寒着脸从衣柜底部翻出被子,一条,又一条。

    她在床上整了两个被窝。

    陈池静静地等着她铺床,没吭声。

    这一段日子,许霜降其实在网上会找一些文章偷偷看,在形形色色的鸡汤文控诉文里试图找一条路,但是各种睿智的分析劝导策略,无论它们是教人隐忍、装聋作哑、还是积极改变、努力协调,都不曾说到过同床共枕时刻。

    也许是因为,这是很难很难用理智指引的一部分。

    “霜霜,我们不要吵了。”

    熄灯后,半夜里,陈池支肘侧起,压低着声音说。

    外间,丈人丈母娘都进了房,再没有人走动。楼下,不知哪家邻居回来,车头灯光掠上窗帘,把这间黑得一团墨似的房间映得微亮。

    许霜降走哪里都是那副经典睡相,文明地只占一半床,面向床外弓着身体,团成大虾样。

    陈池撑着肘自许霜降背后,拂开她耳边几缕头发,摸到她的额头,温温凉凉,手感正常,便极轻极轻地抚上她的脸颊。

    许霜降猛地挥起胳膊一甩,她这记突然发难,力道大,去势急,格开陈池的手指,撩过陈池的下巴,“啪”地撞上他的脸颊才停住。

    她下意识翻过来观察,摒住呼吸不敢透声。

    陈池保持着半撑的姿势,不可置信地盯牢她。

    窗帘上附攀的灯光突然闪熄,他们的床榻上瞬间陷回一片黑暗。不由人再多适应片刻,“吱”,楼下汽车锁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一下就覆盖住了刚刚火辣辣的耳光声在陈池脑中的回想。这吱声尖锐地戳破了冬夜的沉寂,然后又迅速地交还了冬夜的沉寂。陈池只看到许霜降的双眼炯炯,就像永不服软的金属块在暗里的哑光。

    一切都那么静,都在静里缄默。

    良久,陈池什么话都没有,平躺下去。

    许霜降吓得够呛,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打着人的脸,她自己的指骨还隐隐生疼。她没敢转动脖子去细瞧,眼睛斜觑着,约摸看到陈池静静躺着仰脸望向天花板的样子。

    再片刻,陈池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许霜降大睁着眼睛,目光极力想穿过黑暗,分辨着天花板。后来,她悄悄地侧过去,背对着陈池,团起来,把刚刚那只打人的手收在胸口。

    女儿女婿难得回来,宣春花将每一顿都过成元宵节,早餐仍然给大家下汤圆。

    “爸,妈,我待会儿就走了,有朋友约好谈事情。”陈池放下勺,望向许霜降,语气惯常:“霜霜,你坐我车一块儿回去,还是下午自己回去?”

    许霜降才咬破了一只芝麻汤圆,嘴角沾着一小点黑芝麻,闻言倏然抬眉,和陈池视线相对,她太熟悉陈池了,完全能读懂他平淡神情里暗蓄的严肃。

    一块儿回去,代表着和解。自己回去,代表着继续犟头颈。

    “我自己回去。”许霜降不硬不软地回道,接着吃汤圆。

    “哎呀,小陈,你午饭也不吃啊?”宣春花讶道。

    “约的就是午饭。”

    “那晚饭回来吃吗?”

    “妈,”许霜降嗔道,“一来一回多累人。”

    陈池瞟了她一眼,对丈母娘笑道:“妈,晚饭不过来了。”

    临出门前,陈池回头朝着客厅里摸摸索索的许霜降,顿了顿,交代道:“霜霜,回去前打个电话,我有空就到地铁站接你。”

    许霜降拍着沙发上的靠垫,勤快得像只晨起采蜜的小蜜蜂,头也没抬:“知道了。”

    “霜霜,你怎么不送下去?”宣春花关上门,不满道,“客厅里拍什么拍,要拍到阳台上去。懒得你,走几步楼梯,送送小陈,给他车前车后看看,有没有小猫小狗钻着,你就一点都想不出。”

    “他开车,还要我来看啊?”许霜降嘀咕完,怕妈妈看出什么来,又道,“妈,天天见,送什么送啊,爸爸每天出门,我也没看到你送。”

    “嗨,你这孩子,许满庭,许满庭,你来说说你女儿。”

    许霜降嘻嘻一笑,拎上靠垫,跑到阳台上去了。背着父母,她才敢垮下笑容。

    她搬了自己做的那张旧木凳,缩在阳台上晒太阳,独个儿怔怔半晌。

    谢惊蛰说有素养的人吵架有一条必忍的原则,在自己的绝对主场,比如说女人在娘家,男人在父母家,都不宜主动挑起战争,不宜在举止言谈上排斥歧视,因为那样会让本就客场弱势的一方觉得在孤独迎战,抵触情绪会呈几何级数刷刷刷增长。

    许霜降从不承认她在自己娘家要借着父母的威势和陈池划下道吵一场,相反她极力掩饰着她和陈池的矛盾。她爸妈就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和陈池早上在房内各穿各的衣,没有交流过一句话,也一点儿没怀疑陈池是托词故意离开。

    傍晚五点,许霜降才吃过晚饭,就被宣春花催着回家,且给她一大包食物。

    其中有一半是宣春花指定要许霜降拿回去给陈池当晚饭的,她推脱两句就顺从地拿了。还有宣春花自己很中意的冷冻汤圆,叫小夫妻俩当夜宵或者早餐吃,许霜降嫌提着保温袋麻烦,宣春花硬说陈池爱吃,最后许霜降也收了。

    当她扑哧扑哧地负重回家,带着的菜和饭拿出来还是温的。

    陈池不在家,屋中空荡荡。

    许霜降在每个房间默默地走一遍,再走一遍,拿起了抹布。

第515章 不可原谅

    陈池回来的时间很巧。

    许霜降做完大扫除,洗完衣服洗完澡,觉得累了,准备休息,正抱起陈池寄放在床上的被褥枕头。

    门口嘎达一声。

    两人在客厅碰了个对着,眼望眼。

    许霜降面不改色地躬腰,把被褥枕头放到沙发上,这便要转身回卧室。

    “我傍晚打过电话到你家,妈说你回来了,”陈池语气平平,像是在解释,“我和顾一惟在吃饭。”

    “唔。”许霜降停了一停,依旧往前走。

    “霜霜,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许霜降脚步一停,皱起眉,冷声道:“我要休息了。”

    “该解释的,我已经解释过无数遍。”陈池在她身后提声喊,“你为什么总是不能好好沟通?”

    许霜降豁然扭头:“你所谓的好好沟通,就是听你说什么就什么,完全不用我自己的眼睛看,不用我自己的耳朵听,不用我自己的脑子去判断,完全不要我自己的感受了?”

    “是,你顾及自己的感受了,那你顾及我的感受了吗?”陈池盯住她,“你在你自己的父母面前,装得什么事都没有,一家子和和睦睦,你让你的爸妈安心,你想过要让我的爸妈安心了吗?你这周想过要给我的爸妈通电话吗?”

    许霜降一怔,没吭声。

    他们每周都会给陈池家里打个电话,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说近况,这是固定的老传统了。可是新年回来,许霜降和陈池一直在冷战,她根本没想到这茬。即便想到了,她估计也没法像以前那样歪在陈池身边,凑趣补充描绘那些日常小事吧。

    “你在我家里,大年初二说走就走,不说顾及到我的感受,你顾及到我爸妈的感受了吗?”

    “这算什么?对长辈没敬意?第三个理由?”许霜降挑起眉,竟似一点儿也不肯软和,还高声反驳,“你今天在我家难道不是说走就走?”

    陈池静静地注视着许霜降,沉声道:“不是你希望我走的吗?”

    许霜降不知何故突然气急败坏,愣直喊回去:“大年初二,难道不也是你希望我走的吗?”

    陈池闭了闭眼:“我没有希望你走,是你留了一个拙劣的借口不辞而别,至今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你今天的借口不拙劣?”许霜降冷哼道,“不想到我家去,可以不去,说什么朋友吃饭。以前你也总是在周末说有事,朋友吃饭要应酬,我妈怕你饿,什么好的饭菜都给你留一份,可是你去了哪里?你去帮别人搬东西。难道当时我就知道你真正去了哪里吗?”

    “我说了我只搬过两次。”

    “搬过一次就不可原谅。”许霜降愤恨大喊,“你做好事去帮助别人,我会阻挡吗?既然很平常,你为什么不说?你潜意识里在心虚什么?你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对我实说的,是不是?当时你用了什么理由把我搪塞过去?我在家里一无所知,给你洗衣服,拖地板,回趟爸妈家还一路给你带饭菜回来。你呢,帮别人搬完家累了,回来鞋一脱,什么都是干净的现成的。你觉得你去给别人服务后,回家就该我给你服务,对不对?你为什么从来不穿拖鞋,回家不是光脚就是穿着袜子直接踩,这里走那里走,沙发躺床上躺,像个垃圾传播机一样,我跟在你后面收拾,我每天要固定花多少时间做清洁,你知道吗?你拖过几回地板,搓过几回袜子,这些都是我该的,你压根不要看见,安然享受就好了,养足精神给那什么黛茜好同事做牛做马。”

    许霜降喘着住了嘴,她一口气激动地叫唤了这么一大段话,脑中却是混乱迷茫,只觉得自己乱糟糟扯了好远。

    陈池一言不发,低头瞥了瞥他脚上的黑袜子,转身到玄关处,从鞋架上拿起他的棉拖鞋。

    “不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好像我怎么委屈你了。”许霜降骤然冒火道。

    “以后我会注意穿拖鞋。”陈池语气平静道,“搬家的事你想多了,没那么复杂。”

    “所以,想复杂了是我的错。”许霜降寒声道,“打工租房的人哪个不搬家?就她比别人娇滴滴,自己手不能抬?现在搬家公司的小广告随处可见,她怎么不找,非要把生意给你做?你也非要做她这笔免费生意?”

    陈池皱紧眉头,没让许霜降注意用词,只忍耐解释道:“她东西多,但很零碎,不好找搬家公司。”

    “她什么她?”许霜降的声音陡然又拔高一阶,“女人的东西零碎,你也知道?我说过我不要听你显摆你们的过往细节,别描绘得这么清楚。明天又要上班了,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和那个小偷面对面追忆你们那些细节,她温柔善解人意,上班的时候永远在那儿,休假的时候你也别担心,会自动上门的……”

    “许霜降,你够了吗?”

    许霜降被陈池喝得一停,立即扬起下巴,想也不想就尖声道:“不够,你忘了吗,我也是你的眼光,你再烦都受着吧。”

    陈池微怔,摒住的脸似乎有些软化,正要开口说话,被许霜降大声抢白过去。

    “我是在夸别人,你喊什么喊。我说她不会失踪,跟牛皮癣膏药一样到处都贴,你干嘛不高兴?她不会像怨妇一样吵吵闹闹,只会像朵白莲花一样送温暖送清新,这些不都是好事吗?”

    许霜降的目光似在燃烧,一眨不眨地瞪着陈池,嘴角嗤笑道:“她礼节也周到,别说少打一个电话了,就是少叫一声都不肯吧。什么伯妈哥哥都叫得出口,你听得舒心吗?我们这里的人从来不会乱叫别人哥。”

    陈池盯住她,忽然移开了视线,坐到了沙发上,双掌托住下巴,无限疲惫地蒙住脸。

    “在我面前假惺惺叫陈总,好像多规矩,背地里你们俩联系就陈哥,表里真一致。”许霜降越说越讥讽,“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装什么装?”

    陈池不接话,但是透过他覆在脸上的手指缝,许霜降能清晰地看到他愈拧愈紧的眉心,那用力挤出的眉褶子每一条都似乎在克制和忍耐。

    她定定站在原地,咬住嘴唇,脱口又挤兑道:“你也给我介绍个人,要有妇之夫,我去叫人哥。”

    陈池重重地呼气,手指缩拢,指关节都泛了白,好像要抠他自己的脸。许霜降哼一声,猛然旋身要回房。

    “霜霜,”陈池开腔道,声音窝在掌心中,显得特别低沉,“你要时间证明,可以。但是,我们怎么吵,是我们的事,在这个过程中,我希望你不要随意地牵连别人进来,我还希望……算了,没有了。”

    “别人?别人是谁?”许霜降高声质问,见陈池不回答,忍不住嘲弄道,“指名道姓直接叫黛茜,我不是更能明白你想维护谁?出去一整天,这么早回来后悔了吧?”

    陈池狠狠地搓了一把脸,抬起头来,盯着许霜降打量片刻,肃声道:“许霜降,你要一直这么闹,我不计较。你不和我一起给我爸妈打电话,我也不计较。但是,下班后你必须给我及时回家,下一周你要是还在外头拖到夜里十点回家,我就直接打电话给你爸妈。”

    “打吧,”许霜降平生最讨厌别人威胁她,当然她一向温和,也少与人龌龊,没哪个威胁过她,此时听了陈池的话,立即炸毛,撅着顶道,“正好你不是说我欠了你爸妈一个电话吗?你觉得我应该现在打,还是等你打完我家电话后再打?让我也给你爸妈说说,我为什么大年初二离开你家的真实原因。”

    陈池紧紧地望着许霜降,怒到极点,反而面无表情了,语调也不高:“你可以试试我会不会打电话给你爸妈。”

    许霜降气得胸脯一起一伏,见陈池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牙关咬紧憋住话,转进卧室反手关门。

    门缝合上的一刹那间,陈池一动不动如石雕般漠然的身影,无端地刺痛了她,她靠着门滑坐下来,垂头抱膝,抖着肩膀无声地掉泪。

    谢惊蛰说,有种小孩,骄傲、暴力、任性,捧着自己最心爱的美工作品,却发现比不过别人时,便伤心欲绝地把作品砸了,一边使气砸,一边呜呜哭。

    我们大人有时候也会这样。气急了就不管不顾砸,砸破了无法收拾就怕。

    只不过小孩的事比较好解决,无外乎一只纸飞机或者一只泥巴捏的小猪,那个时候即便在小小的心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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