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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安一顿，赶忙转过头，就看到小多子跪在珠帘外。百里安的鼻子一酸，哑着嗓音说道：“快进来。”
小多子跪着进去，在百里安面前一个劲儿地磕头：“小多子上辈子积了大德，可以来这里侍奉主子，小多子给主子磕头，主子万寿无疆，小多子要侍奉主子万年。”
“快起来吧。”
小多子只想着自己终于能侍奉了她，却不晓得她的痛苦。小多子，你是上辈子积了大德，我却是这辈子倒了大霉。
宫女们都退下了，小多子拿着梳子为百里安梳发鬓。因为太激动，手还一直抖着。
百里安通过铜镜看着他，而后垂下了眼眸：“你为什么不问？”
“问什么？”
“问我怎么会成了皇妃。”
小多子抿了嘴，而后放下梳子，开始在首饰盒里挑发饰：“主子从宝妃手中救下奴才时，奴才就隐隐察觉什么了。可奴才却不会对主子有丝毫的猜疑，因为主子是奴才见过的，最善良、最温柔、最好最好的主子。”
说完，小多子选了一只飞燕的珠钗，插进发髻里，又将飞燕嘴上的那束珠串子整理了一下，直直地垂着，垂到她的耳边：“也是最美丽、最高贵的主子。所以主子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百里安轻叹一声。晚饭时，青雨和小欢子也来了，虽然他们也满是问号，却没有一个问出来的，只是因为能继续伺候百里安而开心。
百里安看着他们，心中却不好受。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她自私调来的奴才们，也会因为她受到牵连吧。
对不起，可我实在没勇气一个人面对。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们，给你们我能给的最好的，以此来报答你们。
百里安含着泪大口吃菜，既然有了要照顾的人，她就必须要壮壮的。无论是这些奴才，还是肚子里的孩子，都只能靠她了。
那一晚，端木苍兰并没有来。百里安却同样一宿未睡，或是白天睡多了，或是有太多的心事。她想了许多，包括那羊皮地图记载的神秘的机关人们。
秋玄还会调查吗？为了一个如此不堪的女人？
天蒙蒙亮的时候，百里安起床，简单梳洗一下，她离开了武华殿。
这里，她已经很熟了，却是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走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宁仙殿前，踌躇了一阵子，门口的太监则是时不时看着她。
最后，百里安还是走过去了：“去通报你们主子一声，说我来了。”
太监赶忙进去通报了，百里安站在外面，青雨给她理了理锦缎大氅：“天凉，小心着凉。”
百里安对她笑了笑，而后一手拉着一边，将自己裹在里面。
终于，通报的太监出来了，他躬身说道：“武妃娘娘，我们娘娘说她只跟隆裕王妃是好朋友……嗯……并不……并不认识一个叫武妃的……请娘娘赎罪。”
百里安呆了几秒钟，而后抬起头重新看向那笼罩在孤寂中的宁仙殿，最后转身离开了。
085 被捉弄，呕出心肝脾肺
皇妃，不再有王妃的自由。 她不能随意走出后宫，真是：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只是，她能熬到白头的时候吗？
“娘娘瘦了好多，吃得不少，却不长肉，是心思太多。”青雨给百里安洗澡，将沾了水的娟帕轻轻拂过她洁白的肩膀。百里安坐在木桶中，垂着眼睛，只看那清水中的涟漪。还是青雨最了解她，知道她不喜欢那些个花花瓣瓣。
“事情已经发生了，想那么多也没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应该宽心。”
百里安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早就宽心了，只是总也睡不好。”
青雨叹一口气：“等小皇子出生了，娘娘就会好起来了。”
小欢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娘娘，大公主在良辰殿，请给宫的娘娘过去。”
青雨走出去，在门口说道：“你傻呀，不会说咱们娘娘身子不舒服不能去？”
“我当然说了，可大公主说武妃娘娘要是不去，就要太医来请。”
百里安从浴桶中走出来，淡淡说道：“算了，我去。”
青雨又折回去，一脸担忧地说道：“那大公主一定会羞辱娘娘的。”
百里安冲她一笑：“我也的确是干出了令人羞辱的事，还怕什么？”
青雨怎样的担忧，却也没有办法。宫女们进来忙活着，百里安穿上了皇妃的罗裙霞帔，发鬓上两边各环了花凤簪，啰啰嗦嗦的一大堆在头上，每走一步都得“哗啦啦”的响。
青雨和小多子跟着，去了良辰殿。五宫的一品妃子都到齐了，大公主坐在北首，她的媳妇女儿们也都在。见百里安来了，一个个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百里安给大公主请安，大公主皮下肉不笑地说道：“这可不敢当，赶紧起来，你肚子里可有着皇帝的骨血，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
百里安起身后，大公主又跟众妃子说道：“你们快看看，她穿这皇妃的衣裳可也更漂亮了。只是这才过去多久，之前还穿着王妃的衣服，这会子就变成了皇妃，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百里安紧紧抿着嘴，那吴家的二小姐吴静梅又阴阳怪气地附和道：“母亲，换身衣裳算什么？你看看她才当了多久的皇妃？肚子里就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了，这才叫厉害。”
长公主恍然大悟说道：“是那，四五个月的身孕呢。她做王妃也不过四五个月吧？还真是想不到，她才刚做了王妃，其实就已经是皇妃了。”
百里安紧握了拳头，垂着眼眸。后面的青雨和小多子更是恨不得给那大公主和吴二小姐一个大耳瓜子，但百里安事先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过了，无论良辰殿发生了什么，都不准他们说一个字。
百里安知道，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况是两个奴才。
宝妃眯着眼睛，她看百里安的眼神就像两把刀子一样：“如果不是皇族，换做普通百姓，只怕是要下猪笼的。我还真是佩服武妃，怎么就能若无其事地过下去。要是我，早恨不得死了算了。”
良妃看也差不多了，赶忙打圆场说道：“武妃还站着呢，姑母，让她坐吧。”
大公主赶忙说道：“可不是我让她站着的，只是她自己不好意思做吧。”
德妃走过去，微笑着扶她坐下，百里安一句话没说，也始终垂着眼。
她们在说大公主寿宴的事，后来又说到了吴家二小姐的婚事上。大公主的声音格外响亮：“我们家老二就要做为隆裕王妃嫁给若泽了，想在看来，若泽也是因祸得福。以后有我们家静梅扶持，若泽只会更加出色。”
吴家的二小姐就要成为隆裕王妃了？百里安垂着的眼眸下有一丝闪动。端木若泽，或许真得是因祸得福。她不值得，接受他那般的爱。只是这个吴二小姐，看上去并不是善类，只愿她能对端木若泽真心实意，别再伤害他。
“哎呀母亲真是的，说您老人家的寿宴嘛，干嘛提起女儿的婚事？隆裕王爷现在是恨死了那些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了，怕是成了惊弓之鸟。可女儿却有自信一定能让王爷重新展开笑容，将那些个不该遇到的忘得干干净净。”
大公主瞅着百里安：“武妃，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来，说说，我的静梅和若泽登不登对呀？”
百里安抬起头，她笑了，那笑容怎样的自然，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吃了一惊：“隆裕王爷自然是世间难寻的好男人，能配得上他的女人寥寥无几。二小姐多多努力，争取成为那样的女人吧。”
吴静梅修眉倒竖，娇叱道：“你的意思是说我配不上他？”
百里安依旧笑，只是那样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我可没这么说，二小姐是大公主的女儿，哪里会配不上谁？谁能娶了二小姐，那是谁的福气。”
吴静梅哼了一声，大公主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姑，那姑姑躬身而退，很快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茶碗走到百里安面前。
大公主再次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是我特意捎来的南方雨茶，娘娘们都尝过了，武妃也尝尝。”
青雨和小欢子紧张的身子前倾，百里安则是皱眉看着那碗茶。
她还怀着龙嗣，大公主不会当众害她，可这碗茶，也绝对不会是普通的茶。
“怎么，武妃不肯赏脸？”
百里安看了一眼大公主，微微笑道：“姑母好意，我不客气了。”
她端起来，滑了滑盖子，轻轻抿了一口。只一口，苦涩难耐，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涌出来。百里安慌忙放下茶碗，捂着嘴干呕着。青雨赶忙扶着她，焦急地问道：“娘娘你怎么了？”
什么东西，闻上去没有味道，只抿了一口就让她如此痛苦不堪？这个大公主，存心是来对付她的。她挥着手，一边艰难地说道：“水……”
整个良辰殿，没有一个动弹的，小多子急得团团转，最后端了德妃的茶给百里安漱口，大公主看着不断呕吐的百里安，扬眉说道：“真是失态，如此一个丢人现眼的女人陛下竟会那般喜欢。德妃你给我听好了，我的寿宴，绝不准她参加，省得到时候也丢了我的人。”
086 半夜下棋，和皇帝一起
百里安回到武华殿还在吐，直到连苦水都吐不出来了才作罢。 太医过来诊脉，说是怀孕的反应，再无其他。可她早就不会不舒服了，好端端地又怎么会吐成这样？
青雨气得直哭，百里安苦笑着说道：“忘记你对我说的话了？事到如今，也只有看开点。”
宫女端来了杏仁粥，百里安摇了摇头：“现在想想，也挺好的。起码不用去那个寿宴了，不用当着我那些熟人面受辱，受点苦也值得。”
垂着眼，脸色惨白惨白，百里安看着树形灯台，火焰闪烁着，好似孩童的眼眸。百里安摸着自己的小腹，忧伤地说道：“只是让你受苦了，妈妈现在吃不下东西，你也一定很饿了吧？”
这只是开始，等待她的还有怎样的“酷刑”？合眼，朦胧的意识，仿佛回到了在王府的日子。虽然偶然会被端木苍兰骚扰，却还是快乐的。秋玄、穆飞白、由贺音、莫凝天，仿佛也还围在她四周与她说笑，秋慕的小剑，两只泥人，还有那只也叫百里安的布娃娃……
长长的睫毛动了一动，百里安睁开了眼眸，端木苍兰正坐在北墙边的方桌旁，看着上面的棋局。
百里安坐起来，因为早早休息了，此时她穿着绸缎的衣裙，长长的发丝也放下，披散在身后。他也穿着便服，一身的银白色衣袍，发丝束在银色的发冠中。
他喜欢白色，却很少穿。在古代来说，白色只有丧期才会穿，偶然也用在睡衣上。所以也只有不见人的时候，在那小楼上，他才会给她穿上白衣。
“我听闻，你也会下棋，过来看看这盘棋局。”他没抬头，却也知道她醒了。百里安因为之前的呕吐，现在胃口空得难受。可她还是下了床，慢慢走到方桌的另一边坐下。
虽然会下棋，可都是皮毛，她哪里看得出这棋局的奥秘？
“这棋局，怎么了？”
“看不出吗？”他用手指点了棋盘上的一颗黑子，而后淡淡说道：“看似毫不起眼的一颗子，却能令你满盘皆输。”
说完，下了几个字，百里安马上看出来了，那黑子竟是切断了白子的腹地，令白子七零败落，而黑子因此连成一片，将白子围困其中。
百里安知道他下棋很厉害，秋玄夸赞过他，并非莫凝天当初有拍马屁嫌疑那样夸赞了端木若泽，而是发自内心的称赞。所以他应该十分厉害，只是现在的她可没心情学习下棋，只敷衍着说道：“挺精妙的一片棋。”
端木苍兰抬起头，那双眼睛好看得令人窒息：“人生就是一盘棋，这看似不起眼的一颗棋子，会要你的命。尤其是对我们这些握着权利的人来说，这样的棋子要时时提防。但真正厉害的人，会反过来利用这棋子，扭转整盘棋局。”
说完，他恢复了之前的棋局，又改变了下法，果然，白子大胜。
百里安皱起了眉头，难道，他又发现了什么？
皇族，她感叹了多少次阴谋算计。可她却还庆幸自己不会搅入其中。可现在，她成了皇妃，不单单是皇族男人间的尔虞我诈，更是有后宫这泥潭的扰乱。
端木苍兰将黑白子放回各自的盒子里，而后重新一子一子的下着：“有件事我总是想不通，既然你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你王妃的身份，又为什么要一再逃走呢？”
“是你说我在逃，我又没说。”
“不是逃走，难道还真得回娘家、逛逛街？”
“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端木苍兰落了颗黑子：“我说过，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盘棋，有的人胡乱走完了这一局，有的人却是要步步为营。你走得这步棋，该不会就是为了激怒我，最终成为皇妃吧？”
百里安长叹一口气：“随便你怎么想。”
端木苍兰放下棋子，歪着头看她：“听说今天姑母找你，回来后就一直吐，不肯吃东西？”
“她不喜欢我，陛下也是知道的。”
“她虽然不喜欢你，却也不会拿皇嗣乱来。而且，若泽与静梅成婚后，她就会离开了。”
百里安拾起了一颗白子，继续端木苍兰的棋局：“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听了，不会难过？”
“当然不会，是我对不起隆裕王，他若能找到幸福，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
端木苍兰猛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百里安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那句话说不对他又发火了，哪知道他只是看着棋盘，皱眉说道：“你这下得是什么跟什么？”
百里安淡淡说道：“我本来就下得不好，只是王爷疼惜我，总在人前夸赞我而已。”
端木苍兰扬了扬眉，松开她的手腕，百里安便自顾自地下起来。在他的眼中，她下得一定很烂，可在她看来，却是已经尽力。
胃口倏地抽痛起来，她落了子，便捂着靠在扶手上，端木苍兰叫来了青雨，准备些吃的，这才拿下了棋盘，摆上饭食。
睡了一觉，那不知道什么东西引起的反应也消退了，百里安喝了几大口粥，肚子暖暖的，舒服了许多。
她又拾起一块香饼，吃得嘴角都是饼渣。端木苍兰看着她的吃相，低声一笑：“倒不用担心孩子会受委屈，只是在你夫君的面前，就不能收敛一些吗？”
百里安又拿起一块，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可是我饿，饿了也顾不得那许多。”
等她吃饱了，他伸手拭去她嘴角的饼渣，百里安皱眉看着他，今晚，他似乎心情很好。
“还难过吗？”他问。百里安摇了摇头，他便笑了：“过来。”
百里安抿了抿嘴站起来，而后走过去，他拉着她坐在他腿上，大手顺势揉着她的胸脯，整张脸也埋在她的颈窝间吮吸着她的味道。百里安低头看着他，垂着的眸子里不知是怎样的神情。
他抬起头，看到了她的表情，皱了皱眉，他将她抱起，一同走到床边。放下她，她站在脚踏上，也才到他的肩膀处，仰着头看他，一双眼眸剪水般迷人。
087 破水，血浸全身
“你今晚，很乖顺，令我不由得在想，你是不是又要救谁了？”
百里安笑，却笑得那么苍白：“现在与以前不同了，在这后宫里，每一个人都看我不顺眼。 如果连你都厌烦我了，我还怎么活下去？”
“你早该想明白，不过现在也不晚。”
他拖着她的下巴，凝视她的双眸：“不管我们谁是谁非，我们都是彼此离不开的，既然无法离开，又为何要自讨苦吃？及时行乐，纸醉金迷，不是很好吗？”
百里安垂着眼，尽管她这样说，也认同了端木苍兰的说话，可她却无法主动去迎合他，无法做到德妃做到的。
他在她身上恣意妄为，她只是侧过头，看着拱门的珠帘，恍惚间回到了隆裕王府的睡房，床边的梳妆台上，放着的那两只泥人。
从此，她不再离开武华殿。一晃眼，秋去冬来，冬去春来，她错过了很多事。大公主寿宴结束后并未离开公主府，因为她的二小姐与端木若泽要在夏天成婚。临宣王也有了王妃的人选，在端木若泽成亲后不久也要成亲了。皇族的心事，天下的大事，都与她无关，她好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女人，这武华殿就是她的小楼，她在这小楼中，静静地陪着孩子一天天成长，忍受着端木苍兰定期的到来。
百里安的肚子好像一口倒扣的大铁锅，她偶然在屋外走走，都担心自己被这肚子拽倒。临盆在即，所有的烦恼都已淡忘，她全心地等待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想着有了孩子的陪伴，她的生活会有多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