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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名字签下去，生产线的大问题宣告解除，苏城暗松了一口气，想：以后不能再顺着官僚们的意思走了，就算不得已为之，也要给自己开好后门，不能再让津石总厂这样的公司把住自己的脉门了，回去就再向别的公司定一套生产线，双驴头采油机，估计还有十多年的生命呢。
当晚剩下的时间，就变成了纯粹的社交活动，李琳尽职尽责的跟在苏城身边，插科打诨，还兼职挡酒，集聚了不少视线在身上，让初学此道的苏城松了一口气。
出得大使馆，已是凌晨时分，苏城将李琳送到出租车上，付了车资，又许诺了一套毛呢大衣，方才逃过魔掌。来不及回味，他赶到酒店，就将霍昌给拉了起来，把杜利军的话给说了。
霍昌本有些恍惚，听了苏城的描述，顿时清醒过来，勃然大怒道：“他一个配件厂，还挑衅起我们来了。他也不想想，当时若非领导发话，他们津石总厂能拿到现在的配件订单吗？”
“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倒也正常。”苏城用手指轻点着桌子，道：“要不是哈利伯顿那里还有一套生产线，我们还非被他捏住七寸不可。到时候，我们不但得去求他，恐怕还得乖乖的将回款打过去。他要是再狠一点，还可以要求配件全部现款交易。
整装厂商相对配件厂掌握着极大的优势，既可以卡质量，也可以卡时间，还可以卡回款。尤其是后者，无论是月结，季结，半年结，都卡着下游厂商的脖子，逼他们在质量、速度等方面做出妥协。
双方一旦有了纠纷，由于钱在整装厂商手里，配件厂子自然硬不起来，往往吃了亏还得息事宁人。许多做业务的人，不得不整天坐在人家厂里，请客求情以得回款。
大华实业也压着津石总厂的回款，由于临近年末，不仅有一个季度的款子，还有先前返修件的押金和全年的保证金，数额超过了1000万……
这里面，即包含了利润，也包含了生产成本，等于是津石总厂垫资为大华实业生产。
如果这笔钱拿不到，津石总厂根本过不好年。
杜利军也是以为吃定了苏城，才显的那么嚣张。当然，无论厂子是否有钱，他的过年奖金，定然是一分都不会少的。
苏城微微一笑，看着霍厂长道：“老霍，咱们怎么得也得让杜厂长过个丰年。”
霍昌想通了关节，见到苏城这笑容，哪里还不明白，咬着后槽牙道：“我现在就给厂里打电话，让他们卡住津石总厂的回款，一分钱不许给，谁说都不好使……”
第八十九章挖坑
没等杜利军回到天津，津石总厂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大华实业不给结账。
杜利军阴森森的说一句“作死”，转身就去找领导了。
他讽刺苏城，只会找部委领导，但到他找部委领导的时候，却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官司一路打到宋部长那里，再将双方都拉了过来。
苏城早有准备，首先诉苦道：“宋部长，我们大华实业要购买生产线增产，但杜厂长不愿意卖给我们，这件事情，您得先给我们解决了。”
杜利军就怒了：“你还恶人先告状，一码事归一码事，配件是我们真金白银买来的材料做的，你们说不结账就不结账了，这不是强盗吗？”
“我们没说不结账，但你们延迟交货，我们自然延迟回款，直到你们把延误的配件按时送过来。”
“是你们先拒绝回款，我们才延迟发货的，你们大华把款打过来，我立刻安排装运。”
“谁知道你们有没有生产出来……”苏城才不害怕打嘴皮官司呢，不就是吵架吗？人家四五十岁的中老年都不怕，年轻人更不应该畏惧。
宋部长很快从两人的对话中听明白了。于是咳嗽一声，道：“老杜，你们做不出生产线吗？”
“有困难。”杜利军一脸痛苦的道：“现在原材料难弄，各地都是缩啊缩的，我们的成本压力很大。另外一个，像是大华这样的企业，占款上千万元，不肯归还，我们就算是做出了生产线，也不敢卖啊。”
“这不行，大华是有出口创汇任务的，你们必须保质保量的完成生产线，明白吗？”
“明白。”杜利军有气无力的。
宋部长又转过头来，道：“津石总厂同意给你们提供生产线了，你们转头也把钱给打过去，知道吗？”
“知道。”
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回答却都敷衍的很。
宋部长一看，觉得不行，道：“你们就在这里，给我把协议签了。”
杜利军不乐意了，心想：哪能让苏小子这么容易拿到生产线。
他绷着脸道：“宋部长，我们的生产任务真的很重，签了协议，万一无法完成怎么办？这不是坑我们吗？买卖的事情，你情我愿，您不能支持大华强买强卖吧。再一个，大华实业的付款方式，我们也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了。能不能请大华先将欠款还掉，我们再说新生产线的事。”
宋部长“哎呦”一声，道：“老杜，我说一句签协议，你就这么一套一套的……”
他像是批评杜利军，但苏城知道，这是做给自己看的。就像是大庆油田一样，津石总厂这样的大型企业，根本就是个独立王国，宋副部长能够从各个角度批评他们，能够有意见，但没有插手经营和人事的权力。现在到处都讲究放权，厂长和上级顶着干是风潮，很少有受到严厉批评的，实质性的伤害就更少了。
杜利军斜眼看着苏城，想等着他来求饶。
苏城轻轻摇头，道：“宋部长，杜厂长这种做法，对我们大华实业造成很大的影响……”
两人又扯起了官司。
一会儿，宋部长也烦了，问：“那你们要怎么办？苏城，你先说。”
他也看出来了，症结在杜利军那里，但只有苏城才能解开，所以暗示，让苏城服软算了。
苏城哪里肯服软，他生产线都买好了，遂道：“就算现在开始制造，生产线也要两个月左右才能完成吧，现在这个样子，杜厂长是逼我买别家的，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我找宝鸡石油机械厂，想来也能改一套生产线出来了。”
杜利军还真怕苏城买了别家的生产线，连忙道：“我们可以签协议，你先打钱过来，我保证现在就开始生产，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要你们的钱不少，我保证3个月内，将生产线交付。”
他认为苏城少不了自己的生产线，所以准备等再折辱他两把，还是按时交付生产线，这样一来，除了他自己爽到之外，并没有额外的损失。
苏城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我不保证3个月后，一定回买你们的生产线。”
杜利军哈哈大笑，道：“你们若是不买，那就算了，你放心，只有你们大华强买强卖的，我们津石总厂，从不强人所难。”
他这样说，苏城反而不好开口了，要是现在告诉他，自己从海外买到了生产线，指不定又闹出什么纠纷。
这么一犹豫，宋部长就催促着签协议。
杜利军假模假样的帮忙核准协议内容。
苏城想：自作孽不可活，你要是不想整我，我也整不到你。
于是，他看了一遍协议，就在上面签上了名字。
墨迹未干，杜利军就得意的大笑。按协议，大华实业先期将1000多万的应付款交给津石总厂，津石总厂将延迟的配件交给大华实业，并且，津石总厂保证在3个月里完成生产线的生产，到时候大华实业一付钱，就可以从津石总厂将生产线带回去，不耽误生产。
看起来挺明白，实际上到处都藏着陷阱。
杜利军决定，等到3月后，直接说自己未能完成生产，谁也把他没办法。
他脑袋里已经开始幻想：当苏城试图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发现货尚未好的时候的表情。卖货的不着急，拿钱的自然要百般求饶，任人摆成十八般模样……协议一式三份，留了底给石油部。
杜利军派人回天津，开始备料生产“生产线”，自己则美滋滋的到长安街酒楼要了小酒。坐在这里看首都人民为了生活而忙忙碌碌，让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快感，大约就和北京人坐在和平路的茶馆里，看天津人忙忙碌碌的感觉差不多。
苏城同样轻松，安心留在北京，等詹森将生产线转运过来。
哈利伯顿的政府能力极强，原本要送去印度的生产线，中途改送中国，只需要补一个手续就行，虽然部分因为生产线产自中国，但这种不需临时公关的流程，极大的缩短了双方的时间，节省下的每一分钟都可以算作是钱。
苏城一连几天里，都在品咂哈利伯德经营政府的能力。
中国人喜欢将政府公关能力好的企业，叫做官商勾结。但在苏城看来，官商首先还是商。若是用官的话，企业终究是要毁掉的，这一点在洋务运动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以企业为蓝本，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经商终究是不能脱开政府的，后者掌握着社会资源的分配权，在能够决定企业命运的同时，其实也愿意听取企业的意见。只是，企业在提出意见的时候，需要使用巧妙的方式与合理的渠道。
如果大华实业能有哈利伯顿三分之一的政府公关能力，济南动力机厂的事情，一言可决，完全不必拖着。
不过，在苏城眼中，经营政府的能力，除了面对本国政府之外，更重要的是外国政府。用国内尚不完善的政治机构，锻炼一支能够打硬仗的公关团队，也是挺不错的事情。
等待中，1988年1月1日悄然来临。
这个时代的中国人，还不太习惯“元旦”的节日，只将它当作一个普通的假日。
不过，今天的这一天，总还是有些新鲜事出现天安门城楼正式向中外游客开放。
小胖和秦筠迫不及待的拉上苏城和霍昌去玩。
李琳也借着参观的名义，与陈祖年一起过来。
苏城不知到天安门广场多少次，并不觉得上城楼新鲜，到了地方，更多的是看人，而非看景。
但是，其他人却兴奋的不行。
天安门对中国来说，具有了太多的象征意义，自明清以来，这里就是中国最重要的政治城楼，自1949年以来，共和国最重要的仪式都在这里举行，许多人走上城墙，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毛主席当年演讲的地方……李琳转了一圈，贴到苏城身边，低声道：“我还有一张在天安门前的照片呢。”
“你不是第一次来北京吗？”
“你还挺关心人家的嘛。”李琳用成熟的身体，压在苏城的背上，小声道：“我是在布景前面照的，东营的照相馆也有，照出来像真的一样。”
苏城轻笑。
李琳气他不解风情，转到他前面，甩着大衣，说：“今天的人真多，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再等等。我还约了人。”苏城说着，就见王廷正在下面跳脚。于是挥了挥手，喊：“等一下！”
附近的人群似乎觉得这个姿势很帅，于是也都涌到前面，挥着手，喊：“等一下！”
王廷自然是听到了。
他仍然穿着绿军装，但比在学校时新了不少，而且式样也有些变化，龙行虎步的走到金水桥跟前，等着苏城。
苏城快步跑下去，李琳蹬着高跟鞋，勉力跟上。
等两人又笑又闹的见面后，她才自来熟的道：“累死人家了，你们两个大男人，也不知怜香惜玉。”
王廷登时愕然。
苏城摆摆手，道：“不理她，我们找个清闲的地方。”
两人于是找到附近有雅座的小饭店，李琳“蹬蹬蹬”的依旧跟在后面。
苏城想了一下，让她跟着，坐到包厢内道：“正好，李琳来做个见证吧。”
说完，他就从大衣里面，掏出两叠美元。
时髦女郎自然是认得美元的，她傻乎乎的数了一下，顿时惊讶的捂住嘴巴。
就算是两叠人民币，李琳也只在发工资的时候见过，两叠美元，顿时让她有了危机意识。
没等她说话，王廷打开手提包，直接倒出了8叠崭新的人民币，全是新发行的100元大钞。
比起美元，这才是最直接的冲击。
“8万块？你们抢了银行？”李琳再也忍不住了。
王廷撇撇嘴，道：“8万块钱，你得抢三家银行。为了凑100的，我给财务递了2盒烟。”
第九十章国家科技攻关计划
李琳的表情，变的奇妙而多彩。
自国家发行100元人民币以来，她见到这种“大钞”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面前的桌子上，却放了整整8叠，共800张，计8万元。
在每月工资不足50元的时候，看到这么多钱的心情，是非常古怪的。兴奋、好奇、不甘、遗憾、愤怒……兼而有之。
最过分的是，苏城还从一叠钞票中，抽出了50张，交还给王廷，说：“多了。”
王廷却推着不要，说：“已经占了好大的便宜，这是部长特意嘱咐的，一定要给你。”
李琳的眼睛，就随着那50张钱转来转去这可是5000元啊！
最后，苏城才将5000元收起来，与另外7万5000元一起，收在内侧的衣服口袋里。
李琳小声说：“你不怕丢了吗？”
“没事。”苏城重重的拍拍口袋，道：“天安门广场上，还有贼敢偷咱不成。”
王廷和他拥抱后，道：“我得快点回去，身上带的东西，早点交给财务也安心，你也要小心，我派个人送你。”
苏城出去后，就有一位警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一言不发的陪着他往北京国际饭店而去，直到他将钱锁进保险柜，方才离开。
一路上，李琳同样沉默不语。
待一切布置妥当，她才少见的叹了口气，说：“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我们为了50块钱，又是上访又是静坐的，最后还拿不到。你们呢，一掏就掏出几万块钱。”
她抬起头来，说道：“我10年才赚5000块，要是给我1万快钱，岂不是能买我20年！”
这话说的。苏城尴尬的道：“工资毕竟是会涨的。”
“钱也是。”李琳想了一下，又问：“那个绿军装的，拿走2万块，是要出国留学吗？”
黑市上换美元的主力军就是出国留学生，每年他们要去上学的时候，美元对人民币的黑市价就会涨过7，每年他们毕业回来的时候，美元的黑市价就会跌到6。
在普通人的意识里，有大笔美元的，不是华侨，就是留学生。
苏城微微摇头，道：“他们只出去一个月。”
“一个月花2万美元，真好。”李琳望着窗外，却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苏城不知该说些什么。80年代是一个粗犷的年代，属于粗犷的人，如果再晚10年，李琳的成熟与风韵，或许可以撑起一家公司。但在商业野蛮生长的年代里，扛着麻包挤火车的女人，才是这个时代半边天的主旋律。
但是，再过10年，李琳还能如此成熟风韵吗？这很难说，最大的可能，是在生活的重压下，放弃美好生活的追求……苏城悄然起身，让给她一片独立空间。
元旦一过，各单位开始正常上班。苏城好容易才约到了体改委的丁志鹏司长。
这个时期的体改委，地位是超过后世发改委的，在某些人眼里，和国务院是差不了多少的，又因为它是部级单位，这里面的司长，分量无形中重了许多。再过几年，等到体改委撤销的时候，其中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升职调到国务院或部委，最不济也是平调进入发改委。
体改委司长丁志鹏的热度就像是燃烧的篝火，即将撤销的石油部或者胜利油田这样的企业单位就像是要烧败的蜂窝煤，吸引到的酒宴数量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不是因为丁志鹏亲自主导了大华实业的股份制改造，并且带给苏城领导批示，他十有八九不会接受苏城的邀请。
不过，见面之后，丁志鹏却是颇为热情，无论握手的动作，还是说话的表情，都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苏城心想：这大概就是领导的水平了。让每个人都感受到重视。
他拉了霍昌和陈祖年过来，向丁志鹏汇报了大华实业的发展，然后提出要求道：“我们想进到国家项目里去……”
丁志鹏“哦”了一声，问：“哪个项目。”
他能影响的“计划”太多了，大的有国家星火计划，“863”计划，火炬计划，小的还有“创新能力项目”，“科技支撑项目”等等，每一个项目都有专项资金，少则数千万，多则数百亿，都是靠一支笔批下来的。
“国家技术攻关计划。”苏城一点弯子都没有绕，大家时间都金贵。
“心不小。”丁志鹏看了苏城一眼，道：“面上项目，我现在就能批准。重点项目，要看资质。”
面上项目是“generalprogram”，等同于一般项目的意思，国家每年列出的数量非常多，但平均资金很少，大约每年几十万的样子。重点项目则不同，往往又有自己的独立专项资金，经费往往多达千万乃至亿元。
苏城原本觉得，有一个面上项目就不错了，按照三年资助来看，至少跑到了100万元，而且可以借此再从部委和省里要一点钱。可是听丁志鹏的语气，苏城心思有了变化，指着陈祖年道：“济南动力机厂也是大型国企，我们收购了它们之后，准备投资2000万进行改革，重点开发国家急需的190升柴油机，绝对达到中国领先的程度，并力争世界一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