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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欢,逐欢记(出书版) 作者:当木当泽-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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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灏的表情像是刀刻在脸上一样,没任何变化:“卢松王知道吗?”
“已经通知了卢松王,说听凭殿下吩咐。”施密道。
“永成王护公主处境,继而失踪,拒不返京。北海王态度坚决,我们也不好强入北藩,只好报于皇上做主。”楚灏说,“甘若不是也在菀城吗?你打发人跟他说一声,让他帮着卢松亲护继续在乌巢北坳那里细查,以便回京于皇上有个交代,我随后会亲自过去。”
“是。”施密应下,快步离开。
楚灏看着施密的身影越来越远,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皇上并不想看到永成王回京,找得到或是找不到都不重要,但皇上需要给群臣一个交代,以便这个局可以完美收尾。
他同样也是皇上的棋子,就算来了燕宁,仍然千缠万裹地掌握在皇上手中。但是,也不尽然!
北海王楚正越是他二哥楚湄的幼子。他生在北都郡。从未入京当过质子。当初送到京里当质子的是他的兄长,不过这位世子没等到回藩袭爵,在京五年便生了重病,几次请求返回故乡皆被拒绝,最后死在了永安。
这事发生在开明四十年,管理宗室诸事的,是当时的太子,当今的皇上楚澜。
也正是因此,楚湄曾上疏弹劾太子,两人生了嫌隙。
开明四十二年,北方乌沦来犯,镇北的楚湄出征前向朝廷请立嫡出的幼子楚正越为世子。楚正越得封世子还未及入京便传来噩耗,楚湄与乌沦大战时中了埋伏,死于蛮沙坳。由此,当时十五岁的楚正越袭爵为王。
太子楚澜时任督军,与楚湄一同上战场,楚湄惨死是因接应无继,北藩震怒,指责楚澜公报私仇。当时先帝已经是垂暮之年,早年长子楚江战死,连个儿子都没留下。后来哀太子楚沣又死。晚年诸子纷争,先帝一时激怒又赐死楚肴,他自是不能认错的,但心里岂能不痛?
如今楚湄又死,且又涉及太子,先帝是再折损不起,如何在这个时候又去细究谁是谁非?
除了安抚北藩之外,先帝采取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做法。
先帝几个年长的儿子,除了四子楚沣为太子,五子楚泯体弱之外,余的几个皆是少年便随父戎马,甚是能战。楚湄与长子楚江一样,虽生母出身并不高贵,但早年追随先帝南征北战,能获封四方王,全是凭自己的一双手打出来的。
楚湄惨死,旧将愤怒难平,且但是楚正越已经十五岁,自此与楚澜嫌隙日深。那楚正越因最初不是世子,楚湄不教其读书,而是从小便将他扔在兵营里锤炼。如此一来,他反而与北藩武将敢情极深。加之先帝痛哀楚湄,又怕北藩不甘休,少不了要安抚他们。楚正越袭爵之后,先帝又授他北镇抚司的头衔。
到了章合朝的时候,楚正越就更加难管。他没在永安待过,与朝廷的人没交情,而且他跟着一帮大老粗一起长大,受的是打砸抢教育。自章合元年开始,因他授北镇抚司,与北监行院司屡生冲突,曾经数次把监行院的官员绑起来臭揍一顿然后扔回朝廷。
朝廷央籍令遣调各地方官员,每至调任,诸官员一听去北海监行,个个都哭爹喊娘的不愿意,千万百计地推诿,弄得朝廷很是头大。
楚正越那号人,不跟你玩什么机谋,直接就来浑蛋的。看监行院的人不顺眼直接就打,皇上派人去教育他,他听了跟放屁一样。想把他拎到京里来教育,他就称病不来,北藩兵强马壮,且他是宗室,你能楞派兵去打他吗?
楚正越今年二十七岁,至今未请立世子。北海六郡,南北皆据天险雄关,内有广袤平原,虽气候寒冷却资源丰富。手下一帮文臣武将,皆是自先辈起便为楚正越卖命的将领,利益一致,休戚相关。已经结成缠连之势。四方王中,数他实力最雄厚,也最为难管。
楚灏拿过一方帕子,执起壶,将沸热的酒浆注满杯,热气随风而散,酒香扑鼻。他眼珠漆黑,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笑意竟是温暖的。不是因时局渐朗,而是因——他总算等到个理由去菀城!


第十二章 云阁旧梦尽
叶凝欢裹着厚厚的氅,手里还抱了一大束新折的绿菊,脚步轻快地往住所的方向走。这小云居是个很大的庄子,错落在山上,院与院之间都隔得甚远,中间错落着林子。
自这里北望,可见连绵群山,远峰有着终年难消的积雪,听人说,过了那里便是北海王的藩地了。
她所住的院子附近有个菊园,培育了各种菊花。今天叶凝欢进来逛,便趁机摘了一大堆。十来天前她和云栖蓝一起住进了小云居,只有瑞娘、冬英和绿云三人跟着一道,余的人都留在了菀城的驻行府,瑞娘也要不时地出去,想必要给楚灏通风报信什么的。
叶凝欢知道这庄里还住了永成王,不愿意瞎转招惹麻烦。便是这座菊园,也是云栖蓝带她过来的,估计是怕她憋闷着再憋出别的病来。
因是云栖蓝陪着,绿云和冬英就没跟出来。不过方才来人与云栖蓝耳语了几句,她听了便急着要走,遂指派一个手下一会儿把她送回去。
叶凝欢抱着菊花,刚拐过小径,迎面过来一个人,险些与她撞到一起。叶凝欢脚底一踉,生生地刹住步子,还不待开口,一直不紧不慢跟着她的侍女便身形如风地贴在她边上,手一抬便挡在两人之间,似是怕她受伤。
叶凝欢惊叹,好俊的功夫啊。她的赞叹还未完,面前的人已经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怔了。
林静!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还能遇着故人!
林静一身素衣打扮,穿着黑色织花的对襟袄,下面简单的开裾裙。头发绾起,素面无妆,晶莹剔透之中带了几分冷艳。看叶凝欢的表情,也是错愕至极。显然,她也没料到叶凝欢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你……”林静不由自主的出声。
叶凝欢牵起淡淡的笑容:“林静,好久不见了。”
边上的人一怔,看着叶凝欢道:“你们认识吗?”
叶凝欢点点头,林静愕然的表情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诡异起来。那人见叶凝欢这般,微微舒了口气:“夫人在这里,难免要小心些,不然照应不周出了差错,门主要责罚我。既然是认识的,便也省了事了。”
叶凝欢笑着说:“姐姐有心了,不知可方便让我们说两句话吗?”
那人看她们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指指前头说:“那我便在那里等候。”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林静略挺直了背,牵出一丝僵笑:“想不到,门主迎的贵客竟是你啊。”
叶凝欢慢慢又往园中踱去,看着满园花卉,也笑了:“也想不到,琴艺超群的林静,还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六月二十八,枫悦山脚下,一剑贯胸。这经历,想忘也不能够。
林静走在她身边,表情有些漠然,却毫无惧意:“当日我伤你也是无奈,任务在身不得不为,若要怪我,唯得以命相抵让你消气了。”
叶凝欢低了头:“我并没有怪你,也不打算再追究。”
追究什么呀?林静出现在这里已经分明,她一直是影月门的杀手,她所做的一切都在楚灏的计划之中。
她们算不上朋友,也不是仇人。当日是她自己跑错了地方,怪得了谁?
只是此时这般相见,着实让两人都有些心潮翻涌。
林静打量了着叶凝欢,她穿了一件双层绞花锦织得袍子,领口袖口皆缀了狐毛,清楚地看到狐毛根根分明,丝毫不裹粘。细风一吹,带起一阵小小的波纹。绾了一个团花髻,两侧定了六支琉金镶蓝宝的星星簪,髻上还扣了一个叠瓣撺珠的细绢牡丹,耳朵上是流苏坠珠的别致坠子,好不富贵!
她现在是东临王同邸,自然体面起来了。十来天前,门主迎来这位同邸夫人,卢松王侧妃也巴巴地打燕宁跟来,与她在这里小住,盛情款待,好不威风。
林静听说之后很是好奇,东临王能把这女人不远千里带在身边,而且还住进小云居,必是心腹了。不知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他这般信任?
只是这位夫人一直闭锁深宅不见外客,只有门主以及几位师叔、叔伯可以出入她所在的院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只闲住那么简单。
是了,连王爷身边最得意的瑞大姑姑现在都成了她的跟班!当初在静园,林静往寥花台的时候见到过瑞娘一面,人家可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便被一众奴才簇拥着走了。
林静心中千潮万涌,叶凝欢曾出现在枫悦山,明明就是一副要逃亡的样子,难道东临王不知道吗?为什么一个不识好歹逃跑的女人东临王还要?王爷是瞎了眼吗?
论姿色,她自认不比叶凝欢差。跳《四波旋飞》,她也会啊!论琴艺,叶凝欢就更不是她的对手。她甚至吸引了影月门百媚罗姬的关注,破格收她为入室弟子,她圆满完成了任务,保护了公主且将永成王带到了这里!
她才更值得重用和信任不是吗?但为什么,东临王至今也不愿意召见她,反而捧一个身无寸功的叶凝欢作同邸夫人?
林静心烦意乱,却听叶凝欢问:“最近你过得好吗?”
她面皮一阵阵泛紧,问这样的话,是炫耀吗?想到她们当初在静园,叶凝欢一副混吃等死、宠辱不惊的虚伪表情,得知她要随公主前往乌丽,还说什么各安天命?
雅乐居里的女人都安的什么心思,各人都最清楚不过。她就是不愿意这样卑微苟活,所以才宁愿搏命以换前程!美人儿不能艳动几时,靠美色以求安稳,也只有红颜未老恩先绝的命运。
百媚罗姬欣赏她有根骨,她几乎没有犹豫便选择了这条路。修行落华心经,然后蚀骨延筋,吞服丹红秘药,甘受影月门一生操纵。极致苦楚所换来的,便是刀影现,人不见,影月流光去无痕!
手起刀落,换得永成王的信任,换得她的安稳。不错,她的安稳,只能在鲜血里寻找,人命上建筑。
进入静园,乃永成王所安排。他知道皇上之前收过美人,如此必要将这一次的美人转赠与东临王。
但借琴艺吸引了瑜成王,便已经成了东临王的授意。影月门从来不是永成王在做主,她们的根基,远在卢松。
永成王不堪托付,自私武断,一心想正嫡位,越发无忌。卢松的主子自然要另寻高门,主子明智,才有奴才的好前程。林静很开心,她在静园直接得东临王的授意,她的功劳东临王自然会看在眼里。
她当然不会随公主去乌丽了,虽然师父百媚罗姬将丹红的解药给了她。
师父说,王爷及门主皆知她的忠心,自然也不会忘记她的功劳。如今事成,她也得了女官的身份,若她不愿再做此等凶险营生,大可与公主同入乌丽,尽享富华。凭她一身本领,纵想自由往来,也不再牵绊。
只是一点,终生不得再入锦朝。
但她拒绝了,她说她不能忘记师父的栽培与厚爱,愿意继续助主子成事。比起乌丽,她更想留在东临王身边!
于是在返归的路上,她告诉永成王,影月门被人陷害。八月十六追月夜,有人冒充影月门刺客行刺东临王与武宁侯。皇上震怒,将雅乐居给抄了,抓了不少会武功的舞姬,雅乐居是百口莫辩。他的岳父范郁得知消息,直接把王妃范氏给领回家去了,天天跪在太后那里求太后开恩保全。
这个消息,就算与永成王同行的王琪知道也不会告诉他,但影月门的人会!永成王自知回京难以向皇上交代,就算不死,怕也要从此被困囚一生。只有求助影月门,藏到卢松去。
避开耳目,又有东藩亲护将领赵逢则的帮助,将永成王带离东藩进入卢松轻而易举。
她当然得到了奖赏,成了影月门十杀之一。田宅财富,应有尽有。
但是,有一样,她还没得到!
她收回了飞转的神思,看着叶凝欢,带出一丝笑容:“你似乎过得更好。”
叶凝欢被她的话弄得微噎,原以为她们是一样的,虽谈不上朋友,也算是同病相怜。当时她形容婉转,带着怯怯的笑容,为未来担忧,让人看了便心生温存。想博东临王垂注,于是倾心练琴……现在想想,倒是误解了她。
她身怀绝技,不需要靠美色事人。她的价值远比叶凝欢要高,所以不管是永成王还是东临王,都会重用她的。
如今她功成身退,回了影月门。这条路的艰辛,不是叶凝欢可以领会的。看她这般在小云居出入自由,想必在这里身份不低。人家那是靠拼刀子挣来的,叶凝欢羡慕不来。
原本不是一路人,此时相见,也是无旧可叙啊。想想方才还欲与她说话,此时倒让叶凝欢觉得有些尴尬起来。
她讪讪地抚了抚怀里的花,看看林静说:“我该回去了,再见!”
叶凝欢举步要走,林静不紧不慢地开口:“永成王在蕴雪堂,你不想见他吗?”
叶凝欢的脚僵在原地,林静的声音持续灌入耳膜,震得她有些发疼:“永成王曾与我说,他甚是后悔将你送走。只是当时雅乐居缺人,而你的《四波旋飞》练得极佳……他本想事成之后,再将你带回,永远留在身边……”
叶凝欢的手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林静走到她身边,浅笑微微:“你的心事我很明白,如今近在眼前,我可以让你们见上一面,也算是有始有终。”
叶凝欢慢慢抬起头时,面上却成了一团宁静,她一字一句地说:“有始有终,自五月端午开始,已经到了终点!”
林静的笑容慢慢敛尽,看着她:“也是,如今你身份不同,自然要顾着体面,是我枉作小人了。”
叶凝欢面无表情,低头道:“我真的该回去了。”
说着,她不做停留,向着园外迈步。他养了她十二年,她也乖乖照他的吩咐入宫献艺。她的用处于他就是这么多,她一点不差地都做了,两不相欠!
这番话若是不说,她倒尚有几分戚戚然。说了,却像一柄小槌,砸到了最关键的一点,那残存的些许,便是这样轻轻一砸,碎如粉末。
虚伪!他有一万个机会把她留下,他走近她要容易太多。选择权一向就在他手里,后悔两个字,毫无意义。
她是很卑微,没资格在贵人面前谈自尊。主子便是把碎银子扔她脸上砸豁了她的牙,她也只能笑着谢赏,然后蹲下捡起来。她没本事当豪杰,不能像林静那样挥舞利刃给自己博个前程似锦,
但她的命也是命,绿云说过,这条命珍贵与否,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人说了算的。唯有自己才说了算!霜凌说过,若无人待你好,至少要自己待自己好!
这一刹那,她突然觉得无比轻松,就这样吧!
叶凝欢低头急匆匆地走,冷不防又一道影子闪过来,连续两次眼前突然出现人影,加之此时叶凝欢心里又堵着事,顿时跳了两跳,眼都瞪圆了。
楚灏探手摁了她的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间舒展开来,唇边带出笑容。如此明媚,竟让那惨淡的日头都显得亮了几分。
林静在叶凝欢身后看到,顿时怔住了,终是见到了,他依旧如故!
仍是那般清俊的模样,神情带了几分慵懒。仍是那挺拔的姿态,穿了一件黑色暗绣的厚裘袍,银丝缠绕,明明灭灭的勾勒。
长发绞四股绾结,自发心掏出一缕,风裹起发丝轻轻飞舞,纵离得远,也看的分明。
她一直在等他召见,如今,他便在花枝繁盛的径道间,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但他的眼,丝毫没有往边上看半分,因为,他们中间,还隔了一个叶凝欢!
林静的心霎时跳得凶极,冷风里手心竟攥出汗来。
“走路也不瞧着些,再一头撞墙上!”他唇边笑意不减,似是心情大好。
叶凝欢看着他,心脏莫名开始在胸腔里纵横。
她白白残损了身子为永成王受的这伤,得到的却是东临王的挂牵,此时他就立在面前,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定了定神问:“殿下既来,让人传了话儿岂不省事?”
楚灏瞧着她怀里抱的花儿,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随意态度:“你管我呢。”
叶凝欢语噎,楚灏仔细地看着她的面色,点点头:“是好多了,这里水土不错啊。”拉了她,“刚才经过瞧见一个跨小瀑建的小楼,觉得挺巧,既然精神尚可,陪我去逛逛!”
“现在?”叶凝欢愣了神,举了举手里的花儿说:“先把花儿插上呗。”
楚灏胳膊一绕,手准备无误地捏住她的耳朵。因她戴的流苏坠子,叶凝欢吓了一跳,生怕他手上没了分寸再豁了,忙顺着他的力凑过去,看起来就像是她在投怀送抱,低声道:“别扯……千万别扯……”
楚灏压根儿也没使劲儿,遂不理她,挟着叶凝欢就走。林静怔怔地在后面看着,自始至终,他的眼神半点也没往这里飘过!
一直在前面等着叶凝欢的女子此时却慢慢踱了过来,看着林静道:“你是在静园里跟她认识的吧?”
林静没有回答,她只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于视线。她靠的,从来就不是运气。她的机会,永远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风渐起,裹拍着小瀑四散。风和着水滴摔在窗棂上,仿佛外头正是狂风暴雨。这里哪能观什么景啊,一开窗就得砸一脸水!
杀人灭口或是寻死觅活倒是一个好所在,还有,就是躲在屋里勾勾缠缠。
楚灏想做的,正是这最后一桩。屋内烛火通明,让他可以捕捉到叶凝欢的任何反应,连最细微的点滴也不曾放过。脸上还沁着细汗,发缕沾染面庞红若桃李,眼中水意盎然,艳得撩人。
屋内一派春色靡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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