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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烈-凤凰无双·释情-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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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漠北。近来往返南蛮、西域、漠北的商道上,有数股悍匪出没。掠夺过路商人行旅的财帛,强抢民女,伤人无数。十四叔卧病在府期间,这些事暂由袁侍郎在处理。奈何这些贼人势力强大,已成气候。朝廷剿灭不成,反倒损兵折将。侄儿今日到府,一为探望皇叔身体是否安康,二来么,则是想请十四皇叔设法解决此事。以十四叔绝世之才,定可以将贼人一举成擒,为民除害。也可以趁此机会,避开母后怒火。待胜利班师,更可以将功折罪。”
  啧啧,算计得真精刮,以剿灭悍匪之功抵处罚宫女之罪,这宫女在当朝皇后心目中分量真不小呢。
  有点脑筋的人都晓得不划算。
  “难道朝中无人了吗?要本王拖着一身病骨,亲自出征?”渊见挑眉。
  “此言差矣,国舅主动向父皇请缨,愿借调镇守金陵的五十万雄兵,分南北两路,剿平匪窟。父皇尚在考虑。”
  金陵?我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我来到此间最初的地点是金陵,我那至今无缘一见的师姐月无情也在金陵,渊见极在意的一个人……似乎亦在金陵。不知恁地,所有事,隐隐串成一线,仿佛一张巨大蛛网,使置身其中的人如我,无法挣脱。
  慢着。我把记忆去得略远些,那日优罗难差送我们进京的车夫回去时曾说要他回程莫走商道。他早知今日,所以刻意把我留在王府里!这项认知使我有隐约奇怪的预感,命运正在把我推向一个更为复杂险恶的漩涡,而,优罗难要我自己解决所有将至的麻烦。
  果不其然,渊见听了,拳头一紧,敛眉沉吟。良久,他与太子对望,眼中已是一片杀伐之气。“本王愿前去剿匪,请殿下放心,明日本王便奏请万岁。”
  “好极。”太子以折扇轻击掌心。“十四叔果然干脆!本宫这就回府,上书父皇,助十四叔得以顺利成行。”
  我大是佩服这两叔侄,明明两人间暗潮汹涌,似互相算计防备,可又同时制约外戚,真是微妙关系。
  太子与渊见达成协议,“唰”地展开折扇,笑吟吟地准备离去。在转身之前,他邪魅的冷眼瞥向我,倏忽勾唇一笑。“小师傅,本宫把十四叔的康健,交付予你。以优罗难先生弟子之能,想必自漠北返来,定可以还本宫一个完好如初的皇叔罢?”
  我的反应是拱手相送。这位太子殿下,真是不放过每一个算计威胁别人的机会啊。
  唉,再一次证明遗传之恐怖,寿王千岁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等到那抹邪肆笑声渐行渐远,终至杳不可闻,我才抬起头来。
  渊见微笑,将石桌上的皮纸棋盘收起折好,放入袖笼。“傩,这游戏,今后莫再玩了。你若觉得无聊,不妨告诉本王,本王陪你打发时间。”
  我静静看他,那张画有世界地图大略的飞行棋盘,会惹来什么麻烦吗?
  “傩,你我的京城之游,看来不得不推迟了,先走一趟漠北商道罢。”他看懂我眼内的疑问,却没有回答我的意思,只是走出凉亭,在前头微笑着招手,要我跟上。
  “我真的也要去?”出门游玩与长途跋涉前去剿匪,真是天差地别。
  他颌首。“本王不在府中,王府就由如夫人月妍做主。她可是皇后的亲甥女,背后有庞大的家族替她撑腰。偌大王府里,失踪一两人而全不被察觉,实非难事。本王此去,少则半月,多则数月。傩,你以为可以安然在王府中度日么?”
  “是。”我向现实低头。他说得没错。与其留在王府里,在妒恨成狂的女人眼皮底下度日,弗如跟他去充当军医,还可以顺便领略大好河山,前提是我不晕马车。
  第七章
  是夜,我正睡得贼死,有人来轻拍我的脸颊。
  我挥蚊子般伸手拍开,翻身继续熟睡。
  来人倒也有耐性,持之以恒,也不恼,只是复又轻拍我的面孔。
  我被拍得不胜其烦,猛然睁开眼,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大半夜的跑来扰人清梦。
  落入视线的,是福江富态慈祥的脸。见我醒了,她和蔼微笑。“小师傅醒了。起来洗把脸,换好衣服,咱们该上路了。”
  八小时睡眠没有得到保证,所以神志有些恍惚的我,呆楞数秒,才醒悟过来,依言爬起来去洗脸。待洗完脸,我惯性地走到床头,拎过挂在衣架上的白色外袍,就想往身上穿。
  福江却过来阻止我。
  为什么啊?我以不解的眼神看向暗夜里的福江,难不成要我就穿着中衣走出去?还是要我换穿甲胄?那是打死我也不肯的。据史料记载,一套战甲轻则几十公斤,重则要上百公斤,我可吃不消。
  福江的反应是笑着将我引到外间耳房,耳房小炕上,置着一箱女装和一箱珠宝首饰。在清净月光下,散发柔和美丽的淡淡光芒。
  噫?!我瞠目结舌,她的意思是教我换穿女装?历史学得再糟糕,我也晓得女子不得从军。不然花木兰也就不必易装上阵,替父从军了。
  而且,在我的印象里,女眷是不得随军的。可以打扮得花枝招展随军而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子,多数是……军妓。
  寿王千岁不会这么狠罢?我讷讷不能成言地傻呆呆看住两箱东西,有就此一头撞死的冲动。想我在话剧社里,演来演去不过是路人甲乙丙这样连台词也无几句的角色,好不容易老天不开眼,被吝啬到嗜钱如命的社长大人相中,出演殉情而死的祝英台,不料一跤跌回古代。难不成倒要我真身上场,出演一代花魁陈圆圆?
  “还未换好?”幽魅般,渊见竟凭空出现在我的明寒雅筑里。
  可是我明明面向门口的啊?
  只是疑惑短短的一刹那,我已经明了,这屋子里有秘道。
  寿王府里的秘密,越来越多地展现在我眼前。
  “小师傅贪睡,又不知王爷半夜起程,是故起得晚了。”福江笑着拎起一件珍珠白软烟罗深衣往我身上比量。“请王爷稍等片刻,这就好了。”
  “本王来罢。你先去准备,我们寅时三刻动身。”他笑悠悠踱过来。
  “是。”福江微一敛身,静静退开,消失在大理石屏风后头。
  渊见接手福江的工作,自衣箱里取出一件湖水色滚淡烟堇边深衣,斜襟大袖,配一条同色绣青莲无褶单裙,再取出一双软底缀细小绿松石湖绿缎面绣鞋。一看便知是顶好的质料,顶好的手工。只这一套苏绣镶嵌宝石的衣物,折换成银两,已够穷人家吃用不尽。
  “我自己来。”当渊见修长手指探向我襟口的系带时,我迎上他在月夜里格外幽意潆洄的眼,要养尊处优的王爷侍侯我,真是罪过。
  他悠悠叹息,任我从他手里取走衣裙,当他的面套上,右叠后绕,左掖前系。然后从裙子里头褪下内绔。
  这些事难不倒我,对古代衣饰文化,道具组成员的我,多少了解。演起话剧,时间紧迫,在后台当众剥衣换裤,更是时常。我没有太尴尬的感觉。
  渊见的眼却眯起。“傩,你始终是女子,再不受礼教束缚,亦应检点。除本王外,以后切莫在男子面前如此不拘小节。”
  我大不以为然,他这算是只许州官放火不成?数百年后,女性当众袒胸露背,连臀沟都可示人,还有什么不可给人看的?这算什么?小儿科矣。
  “傩?”他见我不答,润雅声音里染上一丝淡愠,轻轻挑眉。
  “知道了,王爷。”我立刻示以诚恳的笑容。任性,这样就不悦了?
  他菲薄的唇,微抿着,长手一伸,攫住我,将我转了半圈,背向他,替我系上一根深紫色织金丝绦。在我腰间环绕两圈,还到前头,打一个双心结,然后任它静静栖在我腰侧。
  我同他,如此静静伫立着,吐纳交织。
  也不知过了多久,渊见轻轻牵握住我的手,将我带往屏风。
  “渊见?”我低唤他,按古代礼制,出相入将者,三品以上服紫,平民百姓皆不可着此色。按例,我也是不该着紫的。还有,他牵我的手,也牵得太自然些了罢?就算我没有拿“男女授受不亲”约束自己的习惯,可是也没道理随便任他拉着啊?
  他回头看我一眼,微微一笑。“傩,一切有我。”
  握着我的手,继续往前,全然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垂头跟上,是吗?一切有他,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罢了,被他修长温柔的大手牵着,掌心感受彼此肌肤上的纹理,竟让我有奇异的安心。仿佛,一切都可以交在他手里,再不用操烦。即使,只是乍有还无的淡淡感觉,之于我,也显得奢侈无比。就让我,在遥远的古代,放纵这一回罢。我,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没入屏风后机关精妙的暗门中,在幽暗狭窄而曲折蜿蜒的秘道中行出很远,久到我以为,会就此地老天荒,直到永恒时,他推开一堵看似固定的青砖墙,领我走出秘道。
  外头,是一间精致简约雅舍,亮着火烛。
  渊见放开我,以手捂住口鼻,轻声咳嗽。
  看来似乎被秘道空气中的浮灰呛着了,连我都觉得鼻尖痒痒,直想打喷嚏。该做几副口罩给他,我淡淡想。
  “十四爷,夫人,一切已准备妥当,可以启程了。”福江撩开雅舍门上的珠帘,恭敬地禀告。
  我默不作声,夫人?不是指我罢?
  渊见倒咳笑数声,侧首向我霎眼。“夫人还在怪我没有及早告诉夫人,此时起程么?”
  我白他,这演的是哪一出?可否示下?
  他捣住胸口。“夫人莫怪,这也是万不得以,余这厢向夫人赔不是。夫人且先上车,路上我再向夫人细细解释个中原委。”
  我没有追问,因为福江掩嘴而笑,一脸看小儿女打情骂俏般的促狭。
  走出雅舍,马车已经停妥在门口院子里,赶车的……我眯眼,是变过装的魉忠,褐衣黑绔,一双芒鞋,唇上有两撇胡子,一副忠厚老实模样,执着马鞭,恭候在马车旁。
  见我们出来,他立刻上前撩起马车上的淡青色帘幕。
  “十四爷,夫人,请。”
  我再后知后觉,也明白他们要玩什么把戏。
  这时我才幡然省悟,渊见未着紫衣,而是一身天青色袍服,直领对襟,襟口镶玄色织金边,雕麒麟玉纽扣。腰围一条和我腰间丝绦同色同质的汗巾,挂着大日如来佛玉佩。头上戴着文人仕子日常生活惯戴的青色巾帻。分明是一身富贵闲人打扮,哪里有半点王爷架势?更无北去剿匪一星半点痕迹。
  诱敌之计!直到上了马车,靠在薰过香的锦垫上,我还是觉得他疯了。以他当朝王爷、兵部尚书身份,亲自出马剿匪已大大不合规矩,他竟然还拿自己充当诱敌之饵?!就凭他破败至此的身体,只是长途奔波之苦,便足以要他的命了!
  就在我暗暗咬牙,恼恨他和太子这两个人的任性和固执时,渊见低声笑,以舒适姿势躺在我身侧,一手支颐。“傩,你不问我吗?”
  “我问了,你会说么?”我大不以为然,天下没有白吃的早餐、午餐和晚餐。要从他口中听到答案,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果你问,我一定回答。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笑容扩大,一扫素日倦容,露出罕见的轻松惬意表情。
  “为何匆忙起程?”这是我目前最大的疑问。
  “喂我,我就告诉你。”他指指角落里放置的藤篮,提出交换条件。
  果然!我就知道!忍下把他扔出马车的冲动。养尊处优的死男人,早晚轮到你来求我。到时候我再收拾你!我没好气地在他幽眇算计无比的眼神中,拖过藤篮,揭开上头覆着的盖子。
  哗!真好享受。水晶杏脯、无核蜜枣、腌青梅、桂花糕、山楂糕……全是可口蜜饯点心,盛在精致琉璃盏里。即生津消暑,又健脾益气,看得我口水泛滥。
  唉,看在美食分上,为一饱口腹之欲,降格做使唤丫头,我也甘心。很没志气地,我向食物妥协。
  拈起一块晶莹杏脯,我手一递,送进他好整以暇等在那儿的嘴里,然后往自己嘴里扔一颗。
  啊。超级好吃,甜中带些微酸,刺激味蕾,传递给脑神经,反射回来,令我缩腮拧眉。
  渊见只是宠溺地笑,全不介意我这等无视三纲五常,可谓忤逆的举动。待我舒展眉头,他才缓缓解说。
  “府中有太多宫里派来的眼线,我信不过。下午墨慎带来各地官员递上来的奏折,我仔细看过一遍。这几股强盗之间,不似毫无干系,而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然即便这三路贼人合纵连横,彼此呼应,也不至于令朝廷屡次剿伐,却屡次轻易逃脱。”他说到一半,示意我继续喂他。
  我给他一颗蜜枣,也给自己一颗。“除非,有人和他们狼狈为奸、互通有无。”
  我猜。清宫戏看太多,不会演也会导。
  渊见嘉许地颌首。“墨慎昨日说,国舅有意请旨借调镇守金陵的五十万大军,前去剿匪。可是,那五十万官兵,是守在金陵,保护……一个人的。”
  渊见的声音,变得低回无比,在车厢里,化成淡淡回响。
  保护……一个人?我心底某个角落,莫明地抽痛。
  这个男人,也有想保护的人么?那个他想保护的人,会是谁?那个人,又是否知道?
  含在舌尖的蜜枣,突然,没那么甜了,甚至还染上淡淡苦涩。
  我知道他无情,因为身处皇室,他必须冷酷绝情。所以他不爱惜自己,我没话说。可是,他心中有一个人呵,他怎可以还是这样执迷?如果他在意那人,他应该好好经营自己的人生啊!为什么,他还要糟蹋自己已经破败的身体?
  为什么!为所爱的人,更为自己,怎样也要好好活下去啊!
  他低低一笑,有些自嘲。
  “我担心国舅中了声东击西之计,一旦将守军调离,那人会暴露在极度危险中。我不能拿那人性命冒险。”
  所以,他拿自己性命冒险!
  我蓦然产生这样的体认。这个表面残酷冷血绝情的男人,其实也不过是想守护自己最在意的人的寻常男子罢了。他的一腔热情,早已给了那人,再无余力,分给其他人。所以,注定了,他生命中的女子,如月妍,如佟轻羽,如欧阳如雪……没人能得到幸福。他的心,永远不在她们。
  爱上他的女子,必不会幸福。幽幽叹息。不可以爱上这样的男子啊,我在心中提醒自己。
  “所以,你轻车简从,以富人出行之姿,往漠北商道。实则已叫人暗中跟随,想诱敌出击。而令侄奏请朝廷,至少要一日之工。调集军队,少则一日,多则三日。待所谓剿匪大军出发,已是三五日后之事。倘使朝中真有人与贼匪勾结,正给他们以错误讯息。”我必须不停说话,才能分散胸口莫明的痛楚。“所以,鬼一没有与我们同行。”
  “不愧是先生的弟子。”他轻笑,以手指沿着我裙裾上摇曳青莲,缓缓描摹。“弗如,你再推测,你此行所扮演的角色罢。”
  扮演的角色?我垂眸而笑,我的人生,由来都在扮演不同角色罢?母亲眼中,不给她找麻烦已经阿弥陀佛的女儿;继兄姐眼中一无是处的继妹;他人眼中不过不失的学生。
  而今,又在一个古人生活里扮演更复杂的角色。
  只有父亲在世时,我曾无忧无虑地做过自己,做一个天真烂漫幸福的孩子。或者,还有优罗难眼前罢。在他眼前,我是一个毫不掩饰自己处境和喜怒的少女。
  “王爷既微服出行,傩自是随行女眷。”如果不换女装,那就是随行男宠,这可是王府那些姬妾硬扣给我的头衔。
  “傩,你可会怨恨我?此去路途险恶,未知结局如何。”他探身过来,吃掉我捏在指间的青梅。
  他菲薄的唇,抿过我的指尖,留下温热湿润的怪异感觉,象火一样,燎灼我的神经。
  我下意识挥开他清癯的脸,以至于忘记控制力度,渊见毫无防备地被推开,一头撞在车厢内镶有雕花装饰的窗棂上,发出“嘭嗵”一声。
  声音之响亮,连外头人都听见了,出言询问。
  “爷、夫人?”
  我傻在原处数秒。要死,他这一头撞上去,不会撞死过去罢?虽然推卸责任是人类本能反应,可是,我在心中叹息,他若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个满眼残酷的太子大抵第一个不放过我。还有,那个他拼一身病骨也要保护的人,会伤心吧?一如我,那日清晨,唤不醒父亲时的锥心刺骨之痛。
  唉,扑身过去,我扶稳渊见,捧着他的头检查,看有无肿块,若脑震荡就遭了。
  在我胸前的头颅静默一会儿,终于低低笑起来。
  “傩,你真不温柔。”他脱开我略嫌粗鲁的怀抱,似笑非笑地凝视我。“傩,你担心我,可是?”
  去你的!我狠瞪他一眼,真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看他还能说笑,抵是无事。我退身回自己早先坐的角落,抓起一块山楂糕,狠狠放进嘴里,仿佛咬他的肉一样,用力咀嚼,以泄愤。
  他的反应是将头埋进锦垫中,闷声窃笑。
  大约是笑得太过,岔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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