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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顾默默全新意义上的第一个新年，然而家里的氛围沉闷压抑，倒让她觉得还不如在学校一个人更轻松一点。
初一大早，宁夏就笑嘻嘻的上门来拜年。顾红缨对宁夏的态度好很多，甚至比对顾默默这个正牌亲女儿还要温和上几分。
小包子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给这个缄默的家里添了些许的活力，阳光也透过厚厚的云层，很难得的露出了金黄的笑脸。
借着送宁夏出门的由头，顾默默捂上厚厚的棉衣到外面透气。快憋死了。
地面上的雪水踩的哗啦响，鞭炮的红色纸屑飞的到处都是，泡在水渍里晕染出一朵朵小梅花。
“包子，我妈是不是很讨厌我？”顾默默低着头专心看路，语调含着淡淡的委屈：“即使我忘记了很多，可是……”
“别多想啦。”宁夏搂住她的胳膊：“你妈妈就这种性格啊，从你爸出事，不夸张的讲，我就没看她笑过。”
顾默默迟疑了一下，认真的看着宁夏：“包子你告诉我，她一直对我都是这样吗？”
宁夏明显怔了一下，笑的不自然：“哪有妈妈不爱自己女儿的……”
“是不是？”顾默默心中隐有答案。
宁夏叹口气，含混的嗯了一声：“你从来不跟我说，可是我看的出来，你妈……确实挺怪的。”说出来又后悔：“可是她还是关心你的，即使没钱也会想方设法给你做好吃的，还有上大学借学费。你说过她死都不肯登关家的门，可是为了你——”
“我没怪她。”顾默默愣愣的盯着雪地靴鞋尖上的一抹水渍：“我也没权利怪她。”
远处传来鞭炮噼里啪啦热闹的响声，为冷清的年节注入些喜庆。
手机欢快的响了起来，是王利。
顾默默接起来，那边传来装模作样的嗓音：“咳咳，这里是H市莲花乡梅花县狗尾巴草村电视台，唉呀妈呀我是主持人王利，俺代表父老乡亲给你拜年啦。”
少许的烦闷被驱散，顾默默情不自禁挂了笑容：“过年好，祝主持人越长越漂亮，年年占据村里一枝花的美誉。”
听到是王利，宁夏也过来抢电话。三个姑娘嘻嘻哈哈聊了半天，直到电话那边隐隐传来王利妈妈叫她吃饺子的声音，这才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
跟宁夏告别后，顾默默又绕着小区走了一圈，这才转回家去。
推门而入的时候，很意外的发现家里有贵客。
这个人不奇怪，只是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很奇怪——格格不入。
“过年好，小叔。”顾默默很快恢复常态，笑眼弯弯恰到好处。
“过年好。”关卿也微笑看着她，那么专注认真的眼神会让被注视的人产生一种错觉，被重视的错觉。
顾默默语调轻快：“大过年的，不用陪小婶婶吗？”
顾红缨一直坐在边上不言不语，这会儿才插了话：“哦，都成家了？恭喜。”
“这声道贺先收着，嫂子。”关卿修长的大手搭在桌上，旁边就是黑色小山羊皮的手套，黑白对比泾渭分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顾红缨有点尴尬，站起身往厨房去：“都中午了，吃过饭再走吧。”
顾默默跟上去：“妈你跟小叔说说话，我来做饭。”
“你陪小叔坐坐好了。”顾红缨少有的和颜悦色，语调稍稍带了一点急迫。
这两人抢着做饭，倒让冷眼旁观的某人看了笑话。
讪讪的收了手，顾默默走到关卿对面坐下，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关卿从善如流，她不说话，他也不搭腔，好整以暇不见半丝窘迫。
“那个，”到底还是顾默默沉不住气：“要不要去看看我爸？”
“刚来看过了。”关卿端起一次性纸杯喝茶，仿佛那茶水并不是几十块一斤的劣质茶末泡出来的。蒸腾的袅袅水汽熏湿了他的眼睛，氤氲着看不到底。
谈话磕磕绊绊进行不下去，顾默默眼角瞄到桌上的果盘，索性拿了一个在手：“小叔我帮你削苹果吃。”
“好。”关卿微笑，温润如玉。
没有削皮神器，顾默默水果刀用的很是笨拙。一个苹果削完，出了一身薄汗不说，那个凹凸不平的成品看过去颇有点惨不忍睹的意味。
顾默默不好意思的递过去，试图解释：“我往常都是连皮吃的……”
她递他接，手指不经意的碰触却让顾默默心里一跳，不自在的感觉瞬间满格。
关卿想起什么似的从大衣内袋里拿出一个红包拍在桌上推过来：“你的。”
顾默默有点惊愕。继而看着那个微鼓的红包眼眶莫名就犯了酸。
顾红缨都没有给她包红包，关卿却想到了。
新年的压岁钱，寓意美好。压住邪祟，平平安安。
午饭是四菜一汤，在顾默默看来算是少有的丰盛，于关卿而言，怕是寒酸的过了些。不过好在一顿饭平安无事，关卿吃的斯文优雅，像是会闪光的存在。套用一句恶俗的话，顾默默觉得他坐在这简陋的小屋里，简直就是蓬荜生辉的根源。
顾红缨一直怔忡不安的样子，视线都不太敢跟关卿碰上。
冷眼旁观的顾默默终于确定了一个结果，顾红缨比自己还畏惧关卿——这个比她小十几岁的年轻男子。
关卿要走的时候，顾默默很是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她做的太明显还是怎地，关卿走到门口的欣长身影突然顿住了，然后转过来是一张零瑕疵的笑脸：“对了，下午默默有事吗？angela要去逛街，我手头又有事要处理。”
顾红缨眨眨眼，很显然对关卿口中的angela不明所以，回答是下意识的：“没事，去吧。”
顾默默很不情愿，可是顾红缨已经答应了又不好推却。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圈，沮丧的发现自己还真没什么挡箭牌可以用。
下楼上了车，原本露出半边晴朗的天空又变阴。细如绒毛的雪花一丝丝的飘落，大风一吹立刻的飞扬散去。
“想去哪儿玩？”等红灯的时候，关卿语调轻松的询问。
“啊？”顾默默慢半拍的明白过来。敢情就没有陪angela逛街这一事？心里有点着恼，说话也就冷了下来：“既然没事，那我就回家了。前面公交站，谢谢。”
“顾默默。”关卿点根烟，将车窗摇下一条缝，冷冽的空气立刻钻进来，肆虐在暖意融融的小空间：“我在帮你，怎么就那么不知好歹？”
帮她？原来全天下都知道顾红缨不待见她，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顾默默打个寒颤，关卿眼角一撇，抽了两口的烟摔出去，重新关了窗户。
那句话几乎就忍不住问出了口——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她是我妈。”顾默默也没矫情的多说什么，有时候强辩不一定有效，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脆弱。
平平常常一句话竟然惹得关大少爷阴了脸，一言不发的踩下油门，宝马流畅的线条划开风雪，宛如出林之猛兽，锐不可当。
“小叔。”顾默默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切，连行人都很少。是啊，大过年的，天气恶劣谁又愿意出门：“我爸是不是很疼我？”
几分钟的沉默，关卿简洁的嗯了一声，车速缓了下来。
“大过年的……”顾默默振作一下精神：“不说那些。找点好玩的事做做？”
直到站在乱哄哄的游戏厅里面，顾默默依旧处于震惊的回不了神的状态。
艾玛，怎么会来这种小毛孩聚集的地方？难道这又是顾默默的恶趣味？可是她应该没钱来这里玩才是……
关卿拿着满满一罐子游戏币走过来。他的风衣扔在车子里，浅灰镶宝蓝边的薄毛衫是今年某国际一线大牌的冬季新品，精致唯美。墨蓝色的休闲裤剪裁极为合度，愈发衬得关卿整个人肩阔腿长神骏清朗，翩然如画中美少年。
是呵，他才二十三，正是青葱岁月琉璃如玉的好年华。
顾默默看着他走过来，头顶的高光打在他高挺的鼻尖，周围一切喧哗都淡去，远远的不真实。脑海中突兀的蹦出一个喜感的韩剧词汇——长腿叔叔。
真是要命，自己也恶趣味发作了不成？
既来之则安之。顾默默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不过转了一圈很快就迅速适应下来。
虽然是大年初一，可是游戏厅里的人却是极多。大部分是十几岁的高中生大学生，笑嘻嘻的拿着丰厚的钱夹到处凑热闹，顾默默也就仗着脸嫩忽略了自己那颗老心。
唱片机那里有人在点唱，是陈小春的算你狠。
节奏感十足的音乐，几个染了黄发的少年懒散的靠坐在旁边，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手脚并用的打着拍子。
年轻真好。
突然觉得这样回到十八岁，经历一遍自己不曾为之的事情，也是种妙不可言的经历。
关卿拖着她去赛车，斜斜叼着香烟的男人像个坏坏的小痞子，带着点令人怦然的不羁，半卷的袖子下，是结实流畅的麦色线条。
三局两胜，顾默默输。于是改成五局三胜，还是顾默默输。
关卿斜着眼睛等她说七局五胜时，顾默默灰溜溜的从座椅上滑下去，指着角落闪烁彩灯的玩具机挑衅的扬眉。
关卿点点头，笑着扔掉烟头，扣着她的手指往那边走。
真是玩疯了。
顾默默整个人都觉得要飘起来了，心脏砰砰的像个疯子在唱歌。不记得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有没有过这种肆无忌惮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想笑就大声笑，不去顾虑别人的目光。
关卿就像一团火，以强硬又让人沉沦的力度，卷着她一起烧起来，像个真正十八岁无忧无虑的女孩。
这一刻的感觉仿佛醉酒，那种被疼惜呵护宠溺的感觉带着她上了天，昏头昏脑的忘记了一切，只想舒展四肢漂浮云端，放空大脑享受当下。
如果此刻顾默默去照镜子，她会发现自己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晶亮，笑容真心实意的从眼底淙淙流淌出来。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要命的光芒，引得人移不开目光。
关卿很奢侈的以双倍的价格帮她拍了个一人高的大棕熊。那么可爱的毛绒玩具抱在手里，走到哪儿回头率都是百分之两百，电玩厅所有的女孩都羡慕的看着顾默默，眼睛里生了钩子，恨不得一把抢过来，连带着把那种幸福也占为己有。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开心，有点甜……
话说我原来很喜欢混游戏厅，哇哈哈。超萌大熊。
喜欢的亲顺手点个收藏呗，不胜感激。
PS：本周日更，老时间中午十二点之前。
☆、你怕什么
回到车里的时候，顾默默还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嗡嗡作响，那种脚踩云端的不真实令她恍惚着，好久都回不过神。
关卿摸摸她的头发，再自然不过：“晚上想吃什么？”
“哦。”顾默默抱着她的大熊，反应迟钝：“吃什么？不回家吗？”
关卿笑笑，表情宁静而悠远：“带你去吃大餐。”
是一家很有格调的法式餐厅，隐在不知名的小巷子深处，门面也是简约不起眼的，唯有进到里面才会惊觉，哦，原来低调的奢华是这种感觉。
上座率全满。即使十几张桌子布满了大厅，依旧安静的只听到刀叉偶尔轻碰盘碟的脆响，连窃窃私语都压的很低。
刚从很喧哗浮躁的地方陡然转到这种高雅氛围之处，顾默默颇有点一脚踏空的失衡感。
英俊的侍者过来轻语相询，待确定后领着两人往最里面唯一的空桌走去。
“生意真好。”顾默默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要提前至少半个月预定。”关卿微微侧过脸，光和影在他容颜烙下奇妙的魔术，熠熠生辉。
半个月？顾默默眨眨眼：“你跟未来的小婶婶吵架了？”
关卿显然被她突如其来的跳跃性思维带沟里去了：“哪有。”
顾默默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不然怎么解释城府深不可测的关卿今天这种种行为？打电玩，吃法餐——
同情的碰了碰他的胳膊：“别担心，安吉拉很痴迷你，一定会主动服软的。”
关卿坐到椅子上，黑亮的眸子看着她：“好像你很懂似的。”
顾默默撇撇嘴：“我又不是傻子，看也看的出来，何况，”她咽下那些差点露馅的话：“我还看过很多言情小说。”
关卿被她娱乐到，撑着额角低低的笑。
正好侍者拿了菜单过来，关卿想都不想的顺手递给她：“很懂的顾小姐，你来。”
友好温情的氛围很容易麻痹一个人的警觉性。顾默默顺手接过，狡黠的笑：“那我不客气喽。”
“千万别客气。”关卿十指交叉，黑葡萄般的眼睛水亮通透，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香煎鹅肝，配白葡萄酒，呵，我最喜欢布列塔尼奶油酥饼——”顾默默突然僵住了，兴奋过度的大脑一点点冷却下来。她有点不知所措的抬头，于是直直的撞进那双幽深仿若黑洞的瞳眸之中。
关卿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她，情绪没有半丝波动。
顾默默大脑当机了，手里的菜谱一下子比烙铁还要烫。丢又丢不得：“那个……我不太懂这些……”
漫长的一分钟沉默几乎让顾默默的肺叶排尽了氧气。
“是吗？呵呵。”关卿再自然不过的接过菜谱：“还以为恋爱顾问顾默默无所不能。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她太忘乎所以了。顾默默不停自责，可是关卿的表情滴水不漏，她完全看不出端倪。
向来喜爱的法餐吃的无滋无味，枉费了五星大厨的一番精心烹饪。
快吃完的时候有人过来打招呼。是个眉目清秀身量偏瘦的年轻男子，穿着黑色的休闲西装，内衬墨绿高领毛衫。整个人有种淡定从容的气质。
关卿应该跟他很熟悉，神情是不加伪饰的轻松惬意。
两人低低交谈了两句，有个短发俏丽的女孩走过来，礼貌的跟关卿他们打了个招呼，协同那个男人一同离去。
顾默默老实的吃着甜品不多话，多说多错。关卿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端着通透的高脚杯微微晃着琥珀色的液体。
临走前，顾默默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关卿正站在大门口接电话。
“……嗯，没空……不用……有女伴……”清和的声音突然稍稍加大，带着不屑掩饰的嘲讽：“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顾默默很尴尬，进退维谷。幸好关卿眼角瞄到了她的身影，二话不说就挂了电话。
灰姑娘的水晶鞋华美漂亮，可惜只能维持到午夜十二点，一切真相都将无所遁形。
重新坐回车上，顾默默已经把整天的得意忘形都抛在了脑后，感谢来的得体又自然：“今天玩的非常开心，谢谢你小叔。”
关卿唇角微扯，发动了汽车却迟迟不开。
车里并不冷，只是顾默默在蔓延的沉默中觉得不安，压力无形：“我该回家了，我妈——”
“你在怕什么？”关卿冷不防开口，并不见凛厉的一句话却是锐利的剑，瞬间撕裂虚伪的平和假象。
“小叔你说笑了，”顾默默笑的很纯真：“我只是怕妈妈担心。”
“是吗？”关卿缓缓启动车子：“我还以为你是怕我。”
咚咚心跳的节奏乱了套，顾默默转过头看窗外，只是连黝黑的车窗上都有他的倒影：“你是我小叔，我怎么会怕你。”
“顾默默。”就在女孩耐心等待下句的功夫，关卿哼笑了一声：“呵，顾默默。”然后就无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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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五，顾红缨接了个活，要从早到晚帮主家招待客人。
按说在年节里，这种家政是没人肯去做的，只是她家确实缺钱，而主家不仅价码开的丰厚，又是合作多次不错的关系。
于是顾红缨不厌其烦的交代了关宇的一日三餐及注意事项后，匆匆就出了门。
这次顾默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力以赴，生怕关宇在自己手里一不小心出点什么状况。只是这回确实没她什么太多的事儿。顾红缨一早起来就把关宇的流质食物都准备好，顾默默只需要按时按点的热一热，鼻饲进去就行。
所以中午才过，顾默默就百无聊赖的发了蔫。
她不喜欢看电视，这是玩手机ipad的并发症。莫瑶的小公寓里，电视机常年不开，倒是电脑的利用率极高，坏了买买了坏，短短两年换了三个本本，她很觉愧疚。
手机响，顾默默接通，一个带着些许稚气的男声兴高采烈：“顾默默新年快乐！”
顾默默哭笑不得，心却软了：“嗯，钱明也新年快乐。”
“你干嘛呢？”男孩少年老成的问。
“没干嘛，”顾默默看了眼关宇的卧室，下意识放低了音量：“在家。”
“要不要出来玩？我请客。”少年的轻快语调带着清澈见底的纯净：“这次期末考老爸很满意，同意给我买个笔记本，你出来帮我参考一下？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跑腿的，晚上请你吃肯德基怎么样？或者必胜客也行！”
青春的莽撞和锐利，即使隔着电话线也听得出来，就像无所不在的光，从一切缝隙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