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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我那个同学很好。记得有一次我去看望她时,她正悠闲地在家里看小说,一见面,就与我谈起了那小说中的故事。苏书记爱她爱得很呀,连家务活也不忍心让她干。他们恩爱一生。但这跟“闯天婚”一样,闯上这么个好的,的确太难了。
总之,我们这一代人是不得不在命运的泥淖中挣扎。生命像尘埃一样,随着命运那双无形大手的挥动而起伏颠沛,怎么也摆脱不掉,逃避不了,因而不得不留下那个环境和那个时代的深深烙印。
曾可兰:知道什么叫“二八五团”吗?
我是与李蔚华、范志群一起到的和田。那真可谓是漫漫长路啊!但到了部队,却连一床被子都没有给我们发。我们三人只有一床从老家带来的薄被和一床在西安发的军毯,三个人挤在一起睡,还常常被冻醒。我们提了几回意见,被子还是没有发下来。后来才知道,组织上已有意图让我们与老同志尽快结婚,所以就不打算发了。
我在迪化就听说过这样的事,那是听几个八一农学院的学员在旁边议论。
一个学员说,听说分到下边的女兵一去就要结婚。
另一名学员马上说,不可能,我们学校有规定,不准谈恋爱,男女同学之间的接触,也有严格的要求。每周都要开生活检讨会,汇报思想,主要是汇报男女同学之间交往的事情,可严了,你如果有什么隐瞒的,而别人“帮”你汇报了,你就会受到更严厉的批评。她们倒好,组织给她们介绍。
你觉得好,让组织也给你介绍一个吧。一个学员赌气地说。
对,给她也介绍个“二八五团”的。有人开玩笑。
什么叫“二八五团”?
二十八岁以上,五年以上党龄,团级干部,怎么样?你要不要?
哎呀,那不快成爹了吗?
我记得,那位同学说出那句话时,我都吓得哭了起来。
你不知道,我们好多老乡来新疆不到三个月就结婚了,有些已做了母亲,有些正怀着身孕,看上去,她们稚气未脱,如花似玉,不像已为人妻者,更不像孩子的母亲。一名学员继续说。
另一名学员接着说,那样的话,我们应该是最为幸运的了,到了新疆还能上学,高校里不准谈恋爱的规定,使我们逃脱了分配婚姻的痛苦。
唉,只是这学校的条件太差了,连校舍都没有,天气好时,就在外面上课;天气不好,则在帐篷里。所以,得一边上学,一边盖学校。一天上八小时课,干六小时活,打土坯,运土坯……
我当时就有些害怕,但我不相信那些学员说的是真的。但一到部队,这些说法就应验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给李蔚华介绍了一位教导员,二十九岁,范志群则介绍给了参谋长。年龄都比我们大十几岁。其实,年龄差异并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我们年龄太小,对婚姻没有任何认识。还有,就是这种方式太违人意愿。我们三个女兵中,李蔚华的文化程度最高,也最敢说话,她当时就说,我是来革命的,不是来和老革命结婚的,我坚决不答应。她因为不同意组织的安排,就让她到昆仑山的筑路部队去——那可是世界上最苦最危险的地方。
我文化程度低。一看这样,我就想,与其让别人给分一个,不如按照他们要求的条件自己去挑一个,所以我就认识了三营教导员,我们就谈上了。那教导员是够成家条件的,所以没人反对。后来我随丈夫去了沈阳,1989年我回过新疆一次,我回过农一师,与李蔚华见过一次面。我的婚姻虽然不能说很幸福,但自己毕竟选择过,虽然是在指定的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所以,也可以安慰一下自己吧。
李蔚华在上昆仑山时,马受了惊,把她摔了下来,把她的手臂摔伤了。她在山上待了一段时间,又被调回了团部。
她回来后正在搞当年第三次“镇反”。那时,让大家开会,开着开着,就说谁是特务,马上就扒帽徽领章,她的毛笔字写得好,就让她写镇反布告,最后把手都写疼了。
上了一趟昆仑山,他们见李蔚华还是不同意婚姻问题,就让她到驻墨玉县的一个营去当文化教员,教战士们唱歌、识字;五二年二月,又把她下放到了连队。就这样一级一级“下放”,无非是让她在婚姻问题上松口,但她就是不。不,坚决不!她对我们说。
部队以为是处分了李蔚华,其实她在连队过得非常快乐。战士们大多不识字,她教他们识字,帮他们写家信,给他们读报。她也听他们讲自己的故乡,自己的经历,讲战斗故事,听他们讲自己对亲人的想念,对故乡的眷恋。她既是战士们心中的女神,也是受他们尊重的老师,是他们喜欢的好朋友;战士们是她最可爱的学生,也是她很好的兄长。
范志群受李蔚华的影响,开始也想违命不从。加之参谋长已年近四十,开始她怎么也不同意嫁给他。她一个人管团里的图书,不知怎么搞的,喀什、和田新华书店的书断了,她知道这是组织上在给她施压,故意使她的工作没法开展。那时候是工作第一,工作没法开展那还了得。她又是个老实人,一点事就能把她难住,领导又轮番找他谈话,说那是政治任务,老同志是为革命耽误了青春,你如果同意了,就是为革命作了贡献。范志群抗不过,就同意了。
五一年一月,六七名四川女兵到了团里。她们都是师范或高中毕业。当时副团长,二营营长已与甘肃临洮的女兵结婚,四川女兵又解决了政治处主任和部分营级干部的婚姻问题,湖南女兵的压力相对小了一些,但我当时已经结婚了。
李蔚华在连队待了两个月,团里认为她已经锻炼好了,又把她调回团部。这次,政委亲自出面,给她介绍了雪樵。雪樵是组织股股长,当时二十四五岁,年轻,有文化。他还不符合部队规定的结婚条件,但因为政委很欣赏他,算是网开一面。都是政治处的人,李蔚华早就认识他,印象不错。政委把李蔚华叫到他的办公室,半开玩笑地说,你个小鬼呀,是够犟的了,但我还得给你介绍。我亲自出马,你不会不给面子吧。李蔚华也不怕,她对政委说,不,首长,我还是不会同意的。政委就笑了,说,这次你可能会同意。我想把我们团最优秀的机关干部介绍给你,无论从人品、长相、文化程度、工作能力,你们都相配。李蔚华就问是谁?政委说,他是组织股的雪股长。李蔚华虽然认识雪樵,但也只是认识而已,从感情的角度而言,还无从说起。所以她当时什么也没有说。这样一来,政委就认为她已默认了。于是就放话,说两个人已有爱情关系了。
李蔚华在高中时的成绩很好,一直有个大学梦。和田虽然偏远,但她也知道军区成立了农学院、医学院,就萌发了上学的愿望,所以还是不愿结婚,但她也认为自己再这样和组织对抗下去就太过分了。她毕竟是一个士兵,她不能一直对抗首长的关照——那种夹带着权威和命令的关照。何况,政委能把雪樵介绍给她,也的确是做了很大的让步。在全团,雪樵的确也是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为数不多的优秀分子之一,大家都劝她,她也就同意了。
1952年12月,山东女兵来到了团里,她们天真活泼,怀着崇高的革命理想,共有五十多人。她们能吃苦,但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有一部分后来集体跑了,团里派人把她们拦了回来。这样,团里连以上干部的婚姻问题都解决了。
12月14日那天,我与李蔚华正在地里劳动,政委的车子开到了地头,司机对李蔚华说,政委让我来接你回团部去。
回去干什么?李蔚华问。
我也不清楚,团里要放电影,可能是接你回去看电影吧!
不可能,不可能是为了让我看电影专门来接我的,肯定有别的事吧?李蔚华很怀疑司机的说法。
具体有什么事我可不知道,你回去就知道了。
李蔚华让我跟她同路,我们就跟司机回去了,回到团部已是黄昏。回去后就对她进行政审,政审完毕后立马把她带到了操场上。那时把看电影叫看“西洋景”,比过年过节还热闹。操场上早已人山人海。
在电影放映前,政治处主任让雪樵和李蔚华站到主席台上,然后请政委讲话。政委就说,今天晚上,刚好有军里的电影放映队来团里放电影,在这高兴的时刻,我们要为雪樵和李蔚华两位同志举办婚礼,大家用掌声来为他们祝福!李蔚华这才知道神圣的婚姻就这样开始了。
李蔚华与雪樵的婚姻在我们三人中是最圆满的。但她对这种婚姻形式还是感到难以接受。因为……因为她觉得他们的婚姻好像只是组织的一项工作;宣布了;这项工作也就完成了,又是如此的突然,更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结婚后,他们到了墨玉,住进了地窝子。李蔚华在那里做了妻子,然后做了母亲。她一共生养了三个孩子,其中有两个是在和田生的。那时,她和我一样,在生养孩子方面没一个人可以请教,所以对这方面的事一点儿也不知道。第一个孩子生下来,掉在了灰土里,和田的灰土厚,从灰土里把孩子找出来,就像一个小泥人。生了孩子的第二天,她就去劳动了。生第二、第三个孩子也没坐月子——当时我们都傻乎乎的,只知道工作,不知道生了孩子应该休息。
她在和田工作了八年,然后调到阿克苏的沙井子,六九年调到乌鲁木齐,但随即又到了阿勒泰的农十师,一干就是十几年,直到八九年退休。我们就这样,度过了这平淡无奇的一生。即使留下了一些回忆,但大多有些苦涩。而唯一可堪回首的,也就是那些苦涩的东西。这听起来有些矛盾,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王佩荣:我相信爱是无罪的
这栋楼上住了我和陶素珍两位湖南女兵。平时,我们交往不多,但像共患难的两姐妹,用目光互相关注着,用心灵彼此呵护着。
我在这里已没有亲人,我的丈夫刚去世不久,埋在这里的盐碱土中,孩子们都不在身边;而陶素珍的儿孙都在这里。命运和生活在我们两人身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陶素珍是湖南长沙人,1952年参军到新疆,她当了一辈子农工,她的丈夫尕金虎刚解放时是排长,离休前是九连连长,他们与新疆的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所以居室中的尘土不仅仅是风吹送去的,还有他们自身所携带的。我们已经习惯了那些泥土,所以并不经常扫它,地上有金黄色的一层,因此虽然住的是水泥和钢筋构造的楼房,但进到房子里,给人的感觉还像是进了农居。
陶素珍本来在长沙卷烟厂工作。参军到新疆后,看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臭苇子湖,蚊子一寸长,咬得人无处可逃,就哭起来了,闹着要回老家去。
直到二十年前,她回湖南的愿望也没有改变过,后来,孩子大了,这念头就淡了。因为一直在连队劳动,孩子们上学的条件有限,她三个孩子都没有把书念出来。现在,老大在洗澡堂烧锅炉;老二是水泥厂工人——那厂子已经垮了,拿不到半点工资;老三在畜牧连当牧工。现在,在这里又有了她的孙子……唉,看来,她要回湖南,只有等来世了。
就这样,她把自己的根真正地扎在吾瓦了。
她现在和老伴经常带着孙子,到大条田里去看看庄稼,他们已习惯了在田地里走一走。没有什么能比她看到那些庄稼更亲切的了,它们就跟她的儿女一样。
我的一天中,有很多时间也是望着这片绿洲度过的。我离不开它。我在绿洲中可以看见老伴的身影,看见爱,看见远逝的时光。我把自己所有的怀念、伤感和孤独、都寄托在那里。
你到这里来采访湖南女兵,使我很感动,忍不住老泪纵横。——还有人知道五十年前有这么一批女性,真是不容易啊!忘记与记起,是一种良心的尺度。我以为我们已被忘记了。只要有人在新疆工作的省份——山东、上海、河南、四川、江苏等,都派人来看望和慰问过,甚至连上海的劳改犯,上海市政府都派人来看望过,我们这些最先到新疆的湖南女兵,却没见到故乡的来人,真让人……心寒啊……
每想到这里,我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我常常向南望,望着……眼泪就出来了……
我是在革命胜利前随着祖父和父母从湖南流落到新疆的,至于全家何以离开故土家园,流落到这里,我一点也不清楚。但我还是湖南人。
新疆解放之后,我就参军到了六军十七师。那年,我十五岁,当时,部队驻在迪化老满城,主要负责迪化的城市建设。刚过完春节,部队就在妖魔山、黑山头、南郊等地用爬犁拉石头。为解决在市区北郊垦荒引水的问题,决定整修、扩建从红雁池到安宁渠的和平渠。这条当时全疆最大的灌渠,是1947年张治中主持新疆政务时兴修的。由于没有水泥,只有用片石修砌。七千多立方米片石要运到三十多公里外的工地,没有汽车,不知该怎么办。最后陶峙岳将军对六军军长罗元发说,我有个土办法,现在是隆冬季节,冰雪铺地,道路光滑,新疆老乡常用的爬犁可以大派用场,到时候部队一出动,就是三国时诸葛亮的木牛流马也比不过。
罗元发认为是个好主意。
正月初五,罗元发和政委张贤约就带领六军所有驻迪化的部队,组成了五千多人的爬犁大军,官兵们拉着装满片石的爬犁,在迪化城穿街过巷,形成了一条浩浩荡荡、蜿蜒流动的长龙,十分壮观。
迪化全城顿时轰动了,市民们从没见过这样奇特、壮观的场面,也第一次见到这样勤劳的军队,都纷纷拉着爬犁,赶着马车、六根棍车和牛马参加到劳动行列中。
和平渠最后从安宁渠延伸到了五家渠,长达一百多公里,可灌溉农田七十多万亩。这是解放军进驻迪化后的第一次亮相,这种亮相的方式独特、壮观,给迪化市民留下了真正要化剑为犁的印象。
我参军前就读于乌鲁木齐师范学校附属职业学校,这样繁重的劳动是第一次参加。我与另外两名女兵拉着近一千斤重的片石,一天往返六十多里地,脚打起了泡,肩膀被粗麻绳磨得又红又肿。家里的人见了,说,你原来是个娇小姐样子,不想当了兵后,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想都没有想过你能吃这么大的苦。我听了这样的话,感到十分自豪。
然后,我随部队开荒到了戈壁滩。离开城市,条件更艰苦了。
当时四点钟起床,送五趟肥料,要送到四五公里远的地方,回来时还得拉柴火,累得不行,但不敢讲。吃的是清水煮麦子,每顿一勺半,吃不上蔬菜,肉更不用说,绝大多数时间是用盐水下饭。北疆雨多,一下雨,地窝子外面不下了里面还在下,外面小下里面大下,经常蓄满水。没个躲雨的地方,衣服被子常被浇得透湿,像个落汤鸡似的,只有等太阳出来把衣服和被子晒干。
我当时在七十四团,团政委的爱人也和我们一起住地窝子,她带着两个孩子,一个两岁,一个还不足一岁,每次下雨,大家都要想方设法保护母子三人,当时连一块塑料布都没有,保护她们的唯一方式就是把淋湿了的被子由四人各牵一角,扯开让孩子们躲在被子下面。
这也说明那时的部队是真正的官兵一致,苦难同当。所以再苦再累,极少有人有什么怨言。
我也就是在那种艰苦的环境中遇到了相爱的人黄龙球。
我当时的职业是团部商店的售货员,但那实际上是劳动之余的工作。黄龙球任管理排长,长得年轻英俊,很注重军人仪表,不管衣服多么破旧,总补得平平整整,洗得干干净净。
他经常到商店来买东西,慢慢就熟悉了。不久,他说他希望和我交朋友。
我一听,羞得不行,但我对他的印象的确很好,他向我求爱,我内心还是觉得挺幸福的,所以,我只是说,我年龄还小。
我也就比你大六岁,我可以等着你。他说完就走了。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该怎么办。我已知道了部队里有关婚姻方面的规定——先团级干部、再营级干部、连队干部。所以我虽然喜欢黄龙球,但不知道他一个排级干部有没有条件谈对象结婚。但我相信爱是无罪的。所以,当黄龙球再次向我求爱时,我答应了。
我后来才知道,黄龙球实际比我大十三岁,只是长得年轻,从面相上看不出来。像他这种大龄的军人,是准许结婚的。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他也是向上级打了报告,上级批准他恋爱结婚后他才来找我的。
我们在1953年结的婚。结婚后,我知道了他的年龄。那天我下班特别晚,看见他正填自己的履历表,还没有填完就有事出去了。从履历表中,我知道他是1922年出生的,而不是1929年。
我当时非常生气,等到黄龙球回来,我劈头就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一看我手上拿的履历表,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