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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信使笑道:“原来顾先生在意的是逆水寒剑啊,我们萧元帅说了,等顾先生退了兵,大家再坐来谈逆水寒的事。”
顾惜朝冷笑道:“你们怎么弄这么逆水寒剑的,我也懒得多问了,多半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做的。退兵的事回去告诉你萧元帅,别做梦了。”
那辽使也不恼,道:“杀了人拿到剑的也好,还是活捉了人拿到剑的也好。他日顾先生跟我们萧元帅谈判,萧元帅自会讲给顾先生听。”
“那还得我想听。”顾惜朝冷冷地一挑眉,“明日午时,你们不把逆水寒送回来,我踏平你们整个辽营。”说罢也不再理那辽使,叫人送他出去。
待辽使走了,顾惜朝坐回椅子上,悠长叹息一声,脸上似悲似哀,道:“小妖,你说,听这辽使的口气,少商到底有没有出事。”
赫连春水道:“戚少商从成名到现在这么多年,想他死的何止区区几个辽人。哪次他没有化险为夷。我现在倒是担心左翼的三十万人,他们已经向这边开拔了,最多一夜他们就可以和这十万人马汇合了。要不要派兵拦?”如说戚少商没事,赫连春水自己也不是很相信,只有转过话头。
“不必拦了。“顾惜朝带着勿庸置疑的无可奈何说道,“少商生死不明,我们有什么举动都可以致少商于非人境地。我并不怕辽军汇合在一起。前面这块地这么狭窄,三十多万人全挤在一块,根本摆不开鹤翼阵了。。。。这样也好,省得我们打了这十万,又得回过头对付那三十万。”
“你真相信戚少商被抓走了?”
“小妖,你的死士得到有没有少商的消息?”顾惜朝没有回答,信与不信都平定不了他纷乱的心。等待真的是一种煎熬。
赫连春水心里一阵空落,毕竟还是不敢说实话,“呃,还没有呢,应该快了。”
“小妖,有了消息马上告诉我,别打算瞒着。”顾惜朝乏力地闭上眼睛,挥手让赫连春水出去了。
月色如流水一般幽幽暗暗的披落,空寂寥落的校场上高高的旗杆还竖在那里,夜风无遮无拦的肆虐而过,逆水寒晃荡着,吊着他的铁链哗啦啦直响,一下一下地敲在顾惜朝的心里。
神哭小斧在月光下划过一个美丽的孤形,又回到了他的手里。吊着逆水寒的铁索已被割断,逆水寒稳稳地跌入他的怀里,寒气森然。
顾惜朝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掠过剑身,脸色苍白而肃穆。逆水寒已经在他怀里了,而剑的主人呢,那温暖的笑容离他还有多远?
校场四周突然灯火通明起来,顾惜朝猝不及防地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却又冷静地出奇,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只是在无言地展示着高傲和冷漠,宛如星斗在云层中闪烁,无意间就震憾所有望向他的目光。孤身一人来拿逆水寒的,自然凭的不是一时的意气。
辽兵拥簇着一名女将出现在亮处,正是莫珑,都是老熟人,也没了那么多话,对顾惜朝,万万不敢存了招降纳叛的心。
莫珑微笑着的扬起手,待手落下的那一刻,就会有成千上万支箭射过去,任顾惜朝再怎么惊才绝艳,也难逃万箭穿心的命运。这让莫珑的确很高兴,一把剑就能诱杀顾惜朝,这样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有的。
然而莫珑还是高兴的太早了。手还来得及落下,一个黑影扑了过来,拽过了顾惜朝。那黑影实在太快,只看得见也是辽兵打扮,脸被一顶普通士兵的帽子遮了大半,那人就飞快的掠过校场,闪进营帐之间。
那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就让顾惜朝眯了眼,瞳仁里闪着孩子一样惊喜的光,自然而然的,把逆水寒塞进他的手里,然后躲到他的怀里,任飞箭如矢,也不再理会。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怀抱更安全更温暖的地方了。
42
戚少商受了伤,腿有点跛,行动不是很方便,还好身上穿了金丝甲,那些射到他的身上箭对他没一点杀伤力,凭着对这辽营环境的熟悉,拉着顾惜朝转过几个弯,钻进一个黑咕咙冬的帐蓬内。这是一个装粮食的帐蓬,堆满了各种麻袋,充斥着略带一点霉味的闷气。两人携手跃到最上面,躲了起来。别说辽兵想不到他们会躲在这里,就算进来了,不仔细搜,也难找到人。
听着帐蓬外追兵一路一路地走过,四周又渐渐的恢复了平静。顾惜朝才问道:“你怎么会这身打扮的?逆水寒怎么又到辽兵手里?”
已经暂时安全了,戚少商还是舍不得松开顾惜朝,这俱温软的身躯无时不刻不让他怀念,只有紧紧的搂住了,才相信这不是在梦里,道:“昨天上午,我带了两万人,被敌人包围了。本来我也以为这次怕是要对你食言了。还好赫连家的死士给我弄了身辽兵的衣服换上了。又替我引开了辽兵。我受了伤,走不了,还好我机灵,知道装辽兵伤员。这些辽兵很多临时从别处调过来,互相不认识的也有不少。只是可惜逆水寒掉了,被他们捡走了。萧叔寒听说捡到了逆水寒,就下令叫参加这次战斗的全部过来,我估计是想挨个盘问,决定下我到底死了没有。我本来想找机会再偷偷溜回去的,又听说莫珑吊了我的逆水寒在阵前,就退了宋兵,我想以你的聪明应该不会上当的,唉,哪知道你退了兵还不算,还傻傻的跑来偷剑,看不出这是诱杀你的计策吗?” 戚少商越说越生气,惩罚性的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说穿了,莫珑的攻心术并不高明,偏偏这个不高明的法子,对付顾惜朝却是最有效的。
“逆水寒是你的剑,就这么被莫珑吊在这里,算怎么一回,我要不抢回来,她还以为我怕她。”顾惜朝冷哼着说道。黑暗中,他的手摸索着到戚少商的伤腿上,停在一片不平之处,估计是裹好的伤,恶作剧般的一按,不意外,听到戚少商倒吸一口凉气,松了手。再不松手,顾惜朝的骨头要断了,他的腿也差不多要跛一辈子了。
“明知道人布好口袋等你来钻的。你还来?”戚少商后怕地道,想起那日夺和云剑的时候,顾惜朝骂他的话,也学着他的样骂道:“你知不知道猪是怎么死的。”
“你还没死呢,我怎么知道。”话音一落,顾惜朝又觉得有些后悔,他一向无所顾忌,但是现在每日刀光剑影的,又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殊离,这个“死”字无形中就成了他心头的一根最尖锐的刺,轻易不敢去碰触,不然那份烦躁和优虑就会如毒蛇一样噬咬他的心。他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生命的长存。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这个戚少商。
“不要再说死字了。我不喜欢听。”顾惜朝主动的送上自己的唇,只轻轻地一碰,那份生涩的甜美,就让戚少商浑身一僵,只来得及说一句:“好。我们都不说了。”所在的话都呢喃着消失在唇齿间。戚少商炙热的唇力覆上顾惜朝冰凉的薄唇的唇,舌头沿着他优美的唇线缓缓地绕着,良久,才依依不舍地探进嘴里,那份小心翼翼,欲进还退的试探就像一个温柔的孩子对待最心爱的宝贝,不可思议的柔软。灵动的舌轻轻添过敏感的上颚,在口腔内每一处游走,每一下,都引得怀里那人的微微一颤,最后,是舌与舌的共舞,缠绵。
直到顾惜朝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戚少商才放开他,好些天没在他身边了,这种味道真让他无法自拔。只是这个地方真的不是能卿卿我我的地方。
“惜朝。。。。。”明明听到了外面有士兵走来走去的声音,顾惜朝却坏心眼的伸出舌头,卷住他的耳垂,他存心地想看戚少商一点一点的丧失理智。
“不要。。。。这个样子了。想办法回去再说。”想推开他,实在又是舍不得,戚少商被他舔得浑身发烫,一股热气直冲下腹,不敢造次,只能强忍着,调整呼吸。
顾惜朝低地一笑,放开他,道:“想出去吗。很简单啊。这里是草粮库,一把火烧了他,我们趁乱走。”
“就你这样子走出去吗?”戚少商看着他身上的夜行衣笑道:“你一出去,辽军就会认出来的。我帮你去弄件衣服来换。”
很快戚少商就弄来了一套衣服,顾惜朝一向骄傲,此时与戚少商重逢,心情大好,也不计较这些。由着戚少商帮他换过装束。白日里戚少商怕露出破绽,大半时间就躲在这里,知道这一带都是粮库,很容易点着。两人点了两三个火头之后,惊动了辽兵,近处几个营里的士兵叫嚷着出来救火,而远处的都没有动静,但各个关口都点亮了灯笼,如炽如日。
隔粮仓不远处,就是马厩,顾惜朝挥剑斩断缰绳,拉着戚少商上了一匹马,随手又往马厩里点了一把火。
登时辽营内上百匹战马奔腾嘶鸣,到处横冲直撞,本来谨然有序地辽营再也无法平静。顾惜朝仗着马快,夹在四下里乱跑的马匹里,也不是很显眼。;狂奔乱窜的战马一般人也不敢硬拦,不大一会儿,顾惜朝和戚少商就出了辽营。后头望过,那边火势倒是没怎么漫延,想必是因为有条河就在辽营边,救火也方便,倒是那些战马一时半刻是找不回来的。
宋营这边,赫连春水听说顾惜朝不见了,就知道他肯定是闯辽营夺逆水寒,打探戚少商的下落去了。立即点齐了人马,四下接应。远远地见辽营里人声沸腾,忙派出死士去打探。不多时, 就见月光下,两人一骑飞奔而来,正待命人阻拦,马上乘客已用内力传出音来:“小妖,是我们。”赫连春水听出是戚少商的声音,更是意外之喜。调过弓箭手,袭击后面的追兵。
辽兵一向训练有素,见宋兵有埋伏,不再追赶,而辽营也已恢复了秩序。 赫连春水也不敢擅动,命前锋加强戒备,掩护众人回了营地。
顾惜朝回到营帐,一面叫人准备金创药,纱布之类的东西,一面叫过赫连春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赫连春水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连忙下去安排去了。
戚少商好奇心起,凑过来问道:“又想什么好计谋了。”
“明天再告诉你。先治伤。”顺手把戚少商推到床上,顾惜朝道:“血水都渗过裤腿了,伤口肯定裂开了。”
“肯定是你那会用手给戳的。啊——”
铁手听说顾惜朝和戚少商都回来了,正要去看他们,还没进帐蓬,就听到戚少商的惨叫声,还有顾惜朝恶作剧般的笑。铁手正犹豫间,顾惜朝的笑声渐渐地变了味,时断时续的带了几分分暧昧,毫无挣扎地,铁手就呆掉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开。
赫连春水依着顾惜朝的吩咐,调拔了人马回来,见顾惜朝的帐蓬里还有亮光,便走了过去,准备向他回复的。刚走近,就听到顾惜朝低低的笑声,柔媚撩人,还夹着戚少商的声音。赫连春水忙停住了脚,顾大公子的雅性岂是可以随便打扰的。
贼一般地轻手轻脚绕过顾惜朝的大帐,走了几多远,赫连春水就看见一个黑影,站一小小的坑洼地边,与其说在吟风赏月,不如说心事难遣,夜风漫地而过,卷起的衣袂已被夜露打湿了大半。正是铁手。铁手一向喜形不露于色。此刻独立中宵,想必心里苦到了极点。明眼都看得出来他喜欢顾惜朝,落花有心,流水无意。这样的打击,赫连春水也承受过,只是他最终还是赢得美人归。而铁手,却是越丢不开越离得远。赫连春水只能是在心底爱莫能助的同情着,因为像铁手这样的人,是最容不得别人的同情的。
43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顾惜朝夜闯连营,又与戚少商缠绵了半夜,大清早的起来后,也不见任何疲倦,神采飞扬地吩咐人备马,准备吃了早饭就出去。戚少商一向坐不住,自然不肯一个人留在帐蓬里发闷,也要跟着去,顾惜朝拗不过他,只得扶着他上了马。两个人又叫上赫连春水带了几个亲兵出了营,沿着营地边上的那条河水向西而去。
这小河浅且窄,宽宽的河床上到处可见大块大块的石头,水中间也有些石头,大半露在水面。水是清幽幽的碧蓝色,水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或红或黑或白。小河岸三四里外是浅山,好似细浪起伏,线条柔和;重重叠叠,连接高的远山。几天前下过小雨,近处的浅山上新添了更浓的绿意,还在这儿那儿,有一些新开的野花点缀。较近的山顶上有几块白云,随着若有若无的清新晨风,慢慢地向西飘游。有的白云在晨曦中略带红色,有的呈鱼鳞形状,有的薄得像一缕轻纱,边沿处化入蓝天。就从那白云飘去的地方,传来布谷鸟的鸣声。
顾惜朝这几日挂念戚少商,几时留意过这明媚春光。此时打马而行,清风扑面,顿觉神清气爽,随口吟道 :“东城渐觉春光好,觳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间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受千金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赫连春水听他念得抑扬顿错,清韵悠长,赞叹着道:“我以前常常觉得自己世家子弟,自己又是文武兼修,年少得志,便是人中龙凤了。认识了你之后,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顾惜朝斜了他一眼道:“你又打什么主意呢?这么捧我。”
赫连春水不满的一撇嘴:“顾惜朝,你还真活得怪累的,我真心赞你,你又觉得我是无事献殷勤。”
顾惜朝认可地笑笑,道:“其实我自己觉得到了边关之后,过得比以前轻松多了。不用时刻提防别人,也不用担心有人打压。做什么都可以由着性子海阔天空的,真的很无拘无束的。”
“你行事不是一直都是无拘无束的吗, 想当初为了杀戚少商,你眼里何曾有过王法皇权?有过天理道义?”
“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过,我会有跟你们做朋友的一天。”不同于以前谈起往事时的复杂心情,这一次顾惜朝笑得眉目柔和素雅安祥,那种血腥、残忍和冷酷恍如前世。
垂落的柳枝随风飘荡,戚少商随手扯了片柳叶,含在嘴边,“啾啾“地吹起了小调。虽不如顾惜朝的琴声动听,却也是清脆悦耳,别有一番风味。引得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一直跟在众人身后。
三人向右奔了几十里路,远远的看见昨夜到达的宋兵已在那里扎了营,一大群士兵来来往往向小河的另一个支流里填石块。
见戚少商一脸的迷茫,顾惜朝解释道:“这条河跟辽营里的那条河是一个源头,分作了两支而已。以前是被鹤翼阵右翼给挡住了的,我纵有心也没法子过来。还好你引开了这那二十万右翼辽兵,此刻辽兵都守在正北方,暂时还没也顾到这里。”
戚少商突然就想到了初遇顾惜朝时,初九他们村子里的那些暴毙的马贼,心底开始泛起寒意,但是看光景也不像是要下毒的,倒像是做拦河坝:“你想利用这条河做文章吗?”
“下毒当然是最简单的。不过,只怕戚大侠的侠义心肠又发作了,又说伤及下游无辜百姓。”顾惜朝忍不住又用冷哼着的腔调说一声“戚大侠”,赫连春水忍不住偷笑,他也知道这一声戚大侠是很能让戚少商抓狂的。“这条河分了两条支流,一条流经辽营,一条从宋营那里边流过。这里水源原来就不多,差不多宋辽两营的几十万人都靠这条河生存的。所以,我想叫他们在这里拦一条坝,截断辽营那条河的水流。现在是枯水季节,水全流到我们那边去,也不会淹起来。而辽营那边河水一枯竭,辽军最多撑得了五天,就没了战斗力。”
戚少商闻言微笑不不已,赫连春水以为他是赞赏顾惜朝的计谋,却哪里想得到,戚少商的心里另一番心思。顾惜朝的倔强几乎到了不可理喻的地点,而终究还是被一点一滴地潜移默化了,那身能引得人神共愤的戾气终究还是慢慢的消逝了,却又别扭着不肯承认。单是这份孩子气的纯真,就让他甘之如饴。
见戚少商只是微笑,顾惜朝有些不满,瞪着眼道:“你傻了吗?倒是说点有如建树的意见。”
“我留在这里守水源,好不好?” 顾惜朝还真的跟温良恭谦无缘,戚少商不由得有些哀悼自己刚才含情脉脉的微笑。
“你伤还没好,别逞能。再说你在平顶峰撑了这么久,把这右翼人马全调过去了,已是大功一件了,留点机会给别人吧。”
那名将领跟随赫连家已久,还参加过鬼谷关一役,他笑着对戚少商道:“戚将军放心好了,这条河决不会教辽贼抢了去的。您就安心养伤吧。这点小事留给我们做就好了。”
戚少商还是不死心,“那下游的水库呢。我去那里总可以吧。”
“也有人去了。”赫连春水闲闲地在一边说了那边将领的名字,也不是无名之辈。戚少商无奈的道:“那我带兵绕到敌营后面,以防他们从幽都运水过来。”
顾惜朝忍不住又开始瞪戚少商;这人还真是劳碌命呢,腿上还有伤,就又恨不得冲到第一线去:“这三十几万的人饮用水,从幽都运水,一天根本运不了多少,这三十多万辽兵全靠运水度日的话,最多只能满足上层将官,而一般的士兵多半还是没水喝,到时候,军心动摇,我们不是更事半功倍?”
到了下午,拦截河水的土坝,已基本完成。以离万一,士兵还在不停的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