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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辛苦的人不是躺在下面与毒伤奋斗的莫磊,而是带著伤还要花费所有心神在阻止毒血蔓延的解无恨,如果这时候莫磊有机会可以睁开双眼,入目的必然是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庞,辛苦的汗水不断从额际滑落,滴滴自下颚处低下落在布满金针的胸膛。
“药熬……天……老天……”冰霜熬好药,伸手先开车帘,没想到入眼的景象让她惊得差点把费时熬成的药给砸落在地上,装著药的药壶亚吭琅几声,解无恨抬起头,想要牵起唇边欣喜的笑容,却找不到半点力气。
“主子……主子……你……”冰霜放下手中的药壶,摇著头支手捂任想要尖喊出声的双唇,无法相信地对著解无恨摇头,轻轻几个摇晃间,晶莹的泪水从眼眶滑落,一下子渗透袖口,扩大,蔓延。
解无恨视线早已模糊,莫磊胸膛上的金针其实都是依靠本能小心翼翼移动,看不清冰霜的脸色,也瞧不见她说了什么,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让莫磊喝下熬好的药,让自己过于烈性的药血,在这些药的帮助下得以顺利化开解去一部份的毒。
冰霜知道主子想说什么,尽管此时解无恨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她还是能从主子看向莫磊的视线,知道现在主子最著急的就是莫磊的性命。
擦去脸上的泪水,重新拾起药壶,倒出满满的一碗药吹凉,扶著莫磊沉重的身体喂他喝下。
当最后一滴药汁进入莫磊的口中,冰霜上止刻就感觉到身边一阵细微的微风吹来,转头一望,原来是终于放下一颗心的解无恨再也支撑不住疲累的身心,缓缓地倒了下去。
“主子!”
冰霜丢下药碗扶住差点摔著了的主子,掌心接触到的肌肤一片冰凉,不像是活著的人可以有的温度,那种冰,是死物身上所有的那种,就算紧紧握住也不会一起变得温暖的那种。
“嗯……”就在这时,躺在马车地板上的莫磊也发出了呻吟,英气勃勃的一双剑眉皱起,闭著的双眼一张,暗色鲜血从嘴里吐出,一口接著一口,直到变成和一般人一样的鲜艳。
“呸!”用力吐掉嘴里满满的腥味,莫磊的意识在吐出这些污血时也恢复清晰,嘴里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身上金针还没拔开,起身时微刺的感觉更让人著恼。“可不可……”想问可不可以把身上的金针给拔掉,结果转头一看,眼里瞧见的解无恨让他失去说话的声音。
原本的解无恨肤色就已经白得不像一般人,虽然没有该有的汗毛,可站在人群中也只是显眼了一点,并不会觉得奇怪,至少外表其他方面都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可……现在不一样了,原本乌黑的发变成可怕的雪白,就连秀美的双眉、长长的眼睫也只剩下淡淡的色泽。
他,不由地伸手碰触眉毛下那一双合著的双眼!轻轻撑开眼睫,底下的眼瞳还是黑色的色泽,只是黑得有些诡异,全身上下好似就只有那一双眼睛有颜色,白的白,黑的黑,极度分明的两色以这样的方式汇聚在一张清秀的脸庞上,吓人。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问向抱著解无恨垂泪的冰霜。
“因为主子为了救你,所以只好又割一次手腕放血让你喝,等我熬完药,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上次放血喂你的时候主子也昏了一次,全身冷冰冰的像个死去的人一样,只是头发没有变成这样,没有……变成这个样子……”所以当她打开车帘,她是真的被吓了好大一跳,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看到了妖怪,一个雪色妖怪,冰冷冷的气息,诡异的模样。
其实很美……但是也很可怕……
莫磊管不得身上的针可不可以拔,胡乱地把那些带毒的细针拔到一边,伸手把解无恨从冰霜的手中移到自己怀里,手掌轻轻碰触他冰冷的肌肤。
跟死了一样。
这个讨人厌的想法马上就浮现在脑海里,摇摇头挥去这个不受欢迎的念头,感觉怀里的人儿呼吸是如此的微弱,如果不仔细瞧仔细听根本就察觉不出,身上的药香味道淡了一些,整个感觉死气沉沉的。
“无恨!”明知道他听不见,还是忍不住在他耳边轻轻地喊,希望可以把人给喊醒。
“无恨!”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直呼解无恨的名,很亲密的称呼方式,可自己却一点都不曾察觉这个改变,解无恨对他如此的呼喊也都只是微微一笑,非但不纠正他,反而还让有有种鼓励的错觉,因为他每对自己这样浅浅的笑,双唇就忍不住轻声呼喊这个名。
“别喊了,没有用的,上次主子整整昏迷了一天才醒,这一次……”只怕要更久的时间。
莫磊只看了她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在解无恨耳边叫著他么名字。
“无恨!醒来!我没事了你也不可以有事,醒来!”他不肯放弃,如果解无恨为了就他而死,他会恨自己一辈子。
“醒来!”
“别喊了!别喊了!没用的!”他的坚持让冰霜心里乱糟糟的,她应该对他生气,因为如果不是他,主子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是这次他是为了救主子才让毒伤病发,他同样担心主子所以才会恼人的不断在耳边呼唤,可……
听到的人只有她啊!
主子又听不到……又听不到……
“无恨?”突然间,莫磊的呼唤从担忧转变成惊讶与喜悦,让她讶然张眼看了过去,看到的景象更让她不知所措。
解无恨慢慢张开双眼,直直地看著一边的莫磊,冰冷苍白的手握住扶著自己的大掌,颤抖的双唇试图想说些什么,偏偏没有半点力气。
但,莫磊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我没事了,我已经醒来了……不过,刚刚被那些针插下去的地方痛得要死,如果你又昏过去不帮我把这个问题解决的话,我可能会先痛死。”
解无恨的眉动了一下,似乎是差点皱起的模样,眼里浮现那么直接与真诚的担心。
“真的很痛?”
莫磊明白他想这么说,所以点点头。“很痛,你没看我痛到脸都发白了。”其实只有一点点的痛,脸色发白是因为刚刚吐掉将近两碗的污血,此刻跟解无恨一样都是失血状态,脸色怎么可能不苍白?
可是他偏要说痛!
他偏要把自己说得快要死的模样。
他不准解无恨像刚刚那样昏过去,苍白几乎没有气息地昏迷在他怀里,像是死了一样的无声无息。
他不准他再变成那付模样!
“我帮你看看。”瞧见他这样信誓日豆地回答上双锐利的眼睛里不像是在骗他,那令他担忧地无法放心地任由自己的身子因为疲累而昏睡,鼓起一点点力气,想要起身帮莫磊检查他身上那些针扎过的地方,可是连抬起双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哪来的力气起身。
“你躺在我身上帮我看就好。”莫磊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可以瞧见自己说话,指尖感觉到的冰冷,令他心口一阵一阵抽疼无法平息。自己老是说希望他能够跟正常人一样生活。如今让他无法跟正常人生活的人就是自己。哪一个正常人会有这样雪白的发、雪白的容颜,黑得望不到最深处的眼瞳?
“这样我看不到你的伤。”倚著他的胸膛,被他给抬起对望的脸,哪里来的视线可以看清楚他的疼?
“没关系。”
“可是……”他不是说很疼吗?
“只要你别昏睡过去,我就可以忍,你要是敢昏给我看,我管你听不听得到声音,用打的也把你给打醒。”
粗鲁的口气,解无恨睁大双眼,昏昏沉沈的脑子慢慢地了解到他话里的意义,于是所有的担心化为哭笑不得的温暖。
“我没事的……只是昏睡而已,醒来就都没事了……”
“你睡的人当然没事,有事的人是我们。”怎么可以他一个人昏睡,让他只能看著什么事情也帮不上忙独自操心。
“呵!可是我好累。”
“你今天睡很多了!”
解无恨好想大笑,可是真的没有力气,难得,他想要大声的笑,即使自己听不见,可如果现在他有那么一点力气,相信他一定用尽全力去笑得欢颜。
“你不是让我要多休息些?”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无理取闹,没错!他就是无理取闹。
有多久的时间,他没有无理取闹过了?还是从来就不曾孩子气的耍赖过?
“可是,我真的好累,让我睡一会儿……一会就好……”他好想继续瞧瞧他孩子气的表情,就算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他也没机会瞧过,第一次见面的他,是那样小小的一个皱娃娃,小小的嘴巴张著,撕心裂肺的大哭,似乎是多么不情愿降临在这个纷纷扰扰的世间。
那时,他就已经听不到声音,只能从哭得红通通的脸蛋,知道他哭得有多么的奋力。
那时候莫磊的爹爹对他说,人啊!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当一个人出生的时候,所有人都笑了,就只有自己一个哭得淅哩哗啦,可,当一个人去世的时候、所有人都带著哀伤的表清,就只有无声无息的那个面带笑容。
莫磊出生的那天,他的父母亲都笑得好开心,笑得有如全世界的幸福都在小小的屋子里一样。
隔天,莫磊的娘亲去世时,莫磊的爹,脸上那股哀伤的气息,让人沉重的喘不气来,一边没人抱著的莫磊,也哭得喘不过气来,就只有莫磊的娘……
莫磊的娘,一双苍白纤细的手,一手牵著自己的丈夫,一手握著一边娃娃的小手,永远沉睡的脸庞,还挂著昨日幸福的微笑。
一日之间,天地变了颜色,所以才会那么说,仰望著不知名的远方,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轻轻地说。
因为他在远远的一边看著,知道微细颤动的双唇不是说给自己听,如果他不是听不见,如果他不会读别人的双唇,那么也许,永远也无法明白为何他会在妻子的墓前又哭又笑。
“你又用看过去的眼光看我了是不是?”每次他用这种眼光看他的时候,心里就觉得生气。
“我的回忆很少、很少,像这样看著你,除了现在之外,也就只剩下过去。”所以请原谅总是他用过去的眼神瞧他。
“除了现在、过去,还有将来吧?”
“将来?”
“是啊!明天、后天、大后天、明年的今天,我允许你可以想像我将来的样子。”发号施令一样的说。
将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将来,将来他跟他都可以好好活著吗?如果都还活著,他们也还会像这样一起说话吗?
“我想不出来。”缠扰在自己脑子里的,都是一个一个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的毒伤,这一路上要面对的危险,他回城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如此多的变数,让自己永远也想不到比下一刻更远的将来。
“那你可以慢慢想,从现在开始慢慢想,趁我睡著的时候好好想,多的是时间,等我醒来要考你,所以……不准偷睡……”话才刚说完,人就已经闭上眼睛睡了过去,毕竟前不久才经过一场奋战,还引起旧伤逼出毒血,刚刚只不过是在逞强,如果不是担心解无恨的身体,早昏睡过去了。
“呵……”解无恨很想笑他的别扭与对自己有点极端的关心方式,不过他的身体目前状况只会比莫磊累不会比莫磊舒服有精神,嘴边挂出笑容的同时,眼睛也跟著闭上,马上在莫磊平稳的胸膛上睡得沉沉。
冰霜看看主子,又看看莫磊,主子虽然是睡著了,不过气息比起之前稍微有力了一点,不但嘴边挂著安睡的笑容,胸膛也可以看得出一起一伏,她坐在一边还能够听见很细微的呼吸声。至于那个莫磊,看来有主子的血当药补,现在的情况想出问题也难,加上对主子的情况稍微放下了心,那张老爱扮冷酷的脸竟也露出浅浅的笑容睡著。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笑著贴在一起睡,那模样……
“呵呵!”冰霜轻轻笑了出来,拿起一边的被子,小心不惊动两人地盖在他们身上,舍不得把两人给分开。
看来啊!今天最辛苦的人不是主子也不会是莫磊,而是她了。
先开门帘,瞪住外头一个接著一个昏过去或是已经没了气息的黑衣人,还有燃得旺盛的火堆跟没吃完的食物,整理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之后,她看肯定都天亮鸡鸣了。
天底下,果然还是女人最辛苦!
第八章
接下来的一路上,遇到的敌人程度都跟第一批没什么差异,冰霜跟莫磊两人打发起来固然不难,不过也挺累的,只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以后每次敌人一来,他们都会想好办法把解无恨给藏得好好的,这样出意外的机会也相对的减少,莫磊不再有机会又超出自己功力的使用范围。
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情,是在半路上很幸运地让解无恨找到了解莫磊身上毒伤的其中一种药,赶紧配了其他的药方让莫磊先喝下之后,虽不然完全解毒,不过也让毒药的威力减轻不少,现在就算莫磊想使出八成的内力,大概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这样一来,不管是路上的危险,还是迷林城遭遇的危机都减轻不少。
然而这一件事却不能换来莫磊跟冰霜两人心里轻松,发现解药对三个人来说,只有解无恨一个感觉到纯然的快乐,其他两个每天瞧著解无恨的模样,心里的负担很是沉重。
现在他们几乎都是在外头露宿,因为解无恨的模样,即使用面纱遮住,也挡不了他异样的外观,如今的他光是伸出一根手指,就可以引起别人的注意力,这样的一个人摆在人潮来来往往的城镇中,只会增加危险罢了!
“我们不下车吗?”从车子窗口望出去,似乎已经到了一个很大的城镇,人潮你来我往的叫喊声音,一声叠著一声传入马车里,稍微往下面一望,人跟人之间几乎是没有空隙地挤著。
解无恨第一次看到像这样大的城镇,很是好奇这么挤的状况之下,他们怎么还有办法朝自己的目标前进?
“不了,再赶一阵路,过了这个城镇再行五十里,就到了迷林城。”莫磊抚开他垂落的发丝,后来无恨醒来,瞧见自己的模样,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他便知道其实无恨很清楚放血救人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即便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救他。
他们……如今以称不上陌生人,可是也才多少天的相处而已?他第一次见面,就为了救他而牺牲自己,到今天,他很想问无恨,以前救他是因为他亲爹的关系,那现在呢?
还是因为他是他爹爹的儿子?抑或是因为他是莫磊?他很在意,这一份在意一天比一天还要深!不敢问自己为什么,怕得到的答案自己负担不起。
“快到了?”
“嗯。”五十里的距离不算近,过去他跟部下出任务的时候,都会在这一个大城里停留稍做歇息隔天再赶路,不过他不希望别人瞧见无恨现在这个模样,人对陌生的人事物都容易感到恐惧,无恨在这里出现,恐怕会带来惊慌,他不愿意看到无恨因为如此而受到伤害。
“我只听过迷林城,没真正去过,迷林城很大吗?”
“很大,不过当然没有像这些大城那么大,我们毕竟只是个江湖组织,城里住的都是帮里的兄弟亲属,因为我们核心都住在城中央的大宅,其他兄弟与亲人住在四周,正好围成一个方形,所以后来干脆把它加上城墙盖成像是一座大城的模样,江湖上的人也就称呼那里为迷林城了。”想到即将见面的兄弟,莫磊眼中充满欢愉,他跟这些迷林城的弟兄们都是一起经过成千上万的战没一起打出来的,彼此之间的交情比亲兄弟还亲,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不顾性命也要回来的原因。
那一个人知道家里有难,会不赶回来援助的?
解无恨瞧他说著迷林城时的模样,心里有些快乐也有些失落,他毕竟和他那些兄弟不同呵!
对他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摸不清底细的恩人,也许还是有一点点情感的朋友,而那些迷林城的人,却是他的兄弟,所以他阻止不了他回来,他阻止不了……
“那一定是个很美好的地方?”
“是啊!你一定会喜欢的,等迷林城的事情解决之后,也许你可以留在迷林城里,别再回去谷里了。”
“留在迷林城里?”
“对,反正你那个谷里也冷冷清清的,不如过来和我们一起作伴,我义父跟兄弟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瞧见他这么说,解无恨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心头复杂的情感。他为他所说的可能感到期待,不过,就算他很少出谷,很少接触其他的陌生人,也听不见别人口中的蜚言流语,他还是可以猜出其他人看见他时会有的表情。
在发色还没变之前,他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听不见别人说话的残废,现在变成这样了,就是人人惊恐的妖怪。
……这些,其实都无所谓,在他开始有意识,可以学会各式各样的知识之后,便已经预见自己最后的结局。
他的结局,不是天定的,而是他自己决定的……这是他这一辈子唯一可以自傲的一点,他相信向自己可以坚持一个信念直到死去。
“如果可以的话,那一定很好。”在此刻,他愿意放纵向自已跟他一起想像,就算明知道永远不会有那一天,情景仿佛又回到他跟解怀约定的那一天,彼此都知道不可能实现,还要说著这一类约定的话。
“是啊!你一定也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