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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立时一片混乱，一众路人你推我挤，纷做鸟兽散。片刻之间，便逃得干干净净。空荡荡的河道边，余下云梦秋独自一人愕极呆立。
心情之震骇，自是无言明状。
比遇上个白痴更令人头痛的，莫若遇上个胡乱杀人，又身具武功的白痴。
女郎碎步过来，垂下螓首，神态举止间，仍是一脸柔顺的样儿。
云梦秋茫然不知所措，木立片刻，才想起须当先远离此是非之地。飞奔过小桥，找个僻静所在。偷偷连望了她几眼，拭探道：“楚……咳！楚楚，为夫现有要事，咱们暂别一会好不好？”
为了甩掉这女疯子，不得不与她虚与委蛇，可厚着脸皮自称“为夫”，却仍忍不住一阵恶心。
楚楚立时喜笑颜开，小鸟依人般依偎过来道：“夫郎啊，你肯厚谅人家了吗？楚楚还以为你再不要人家了。”
接着嘟起樱唇道：“人家早受够没有你的日子了。从今往后，楚楚再不和你分开。夫郎啊，奴家想得你好苦呢！”
云梦秋肉麻得全身直打哆嗦，听见她如此“情真意切”，心里又微觉内疚，这般欺骗个不通世情的弱智，实非“大丈夫”所为，奈何刻下脱身要紧，也顾不了这么许多了。
顺着她口气，连哄带骗道：“为夫怎会不理楚楚呢。我确有要事在身。这样罢，你乖乖在这儿等着，为夫待会就回来！”
再努力做出脸严肃的样儿道：“你若不听话，为夫以后就再不疼楚楚了！”
这女郎楚楚年龄至少也比他大六、七岁，以这种口吻同她说话，云梦秋自己也不知道心里是何种滋味。
楚楚翘起小嘴，睁大一双美目看了他一会，委委屈屈点头道：“你可要快些回来啊。楚楚等着你呢！”
云梦秋正担心她要死缠自己不放，却不易她如此好骗，大喜下胡乱答应一声，迈步便行。
转过几株柳树，回头一瞥，楚楚仍站在原地痴痴眼望着自己，如释重负下，加快脚步。
忽然斜面街角窜出一道人影，急奔过来。收势不住下，啪的与云梦秋撞在一起。
二人一声惊叫，一齐退开几步。
那人娇斥道：“臭小子，眼瞎了吗？”飞起一脚，往云梦秋踢去。
云梦秋侧身闪开，满脸通红，怒道：“你先撞着我的。干么打人！”
定神一看，那人与自己一般大小，瓜子脸，大眼睛，头戴一条束发金环，满脸娇憨之态，竟是个灵秀可爱的少女。
云梦秋怒意稍平，又担心那白痴娘子借机又来痴缠自己，瞪了她一看，迳往前行。
第九章 小胖哥（上）
看着他不屑一顾的神气，少女脸泛怒色，正要叱骂，突然形态大变，低喝：“让开！”直闯过来，蓬的撞在他肩头上，斜窜入侧旁一条横巷里去。
云梦秋莫名其妙，搓揉肩上痛处，瞪着她背影暗暗大骂时，耳边猝响起个冷冰冰的女子口音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语气森寒，却隐含磁力，说不出的动听。
茫茫白雪间，嗤的一声响，半空像裂开一道闪电，一道雷霆般的剑光当胸刺至。
云梦秋怵然欲退，却哪里来得及。剑劲嘶啸，将他整个包裹进去。
楚楚柔婉的声音响起道：“你要伤害楚楚的夫婿，可不行呢！”
罗袖悠然飞出，浑无滞涩的滑入漫天剑影里去。
“蓬！”
雪泥四散激飞，二人气劲交接。
云梦秋一声惊呼，身不由已跌出丈余。
来敌亦同时侧飞开去，踉跄下地，只有楚楚仍俏立雪地上，脸上仍带着一缕茫然又诱人的柔意。
那人一身浅蓝罗裳，外罩件粉色大氅，二十余岁，雪肤玉貌，长得极美，尤其是那对凤目，神彩照人，顾盼间威仪隐现，配上她丰满浮凸的身姿，让人神夺魂消。
她眼露惊骇的打量了楚楚片刻，又转头向云梦秋看去，点漆般的眸子彩芒迭起，显在暗暗猜度二人的关系。
这时四外的行人早远远避到一边去，站在屋旁檐下，脸上惊容毕现，交头接耳，对着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议。
那美女长眉颦而又展，突然抬起头来，盯着云梦秋道：“小子，把东西交出来，今日就饶你一条小命！”
云梦秋错愕之极，搔头道：“什么东西？噢！小姐你是否认错人了？”
女郎秀目内闪过一丝怒色，似欲发作。瞟了楚楚一眼，又硬生生忍下怒气，沉下脸道：“此物是我黄山派镇派之宝，对外人却没什么用处的。小……嘿！只要你交还于我，此事便揭过不提！”
她脾性火爆，若非方才一招相较，发觉楚楚武功深不可测，早冲前大打出手，又哪会对这“魔崽子”如此客气？
谁知云梦秋咦了一声，满脸喜色道：“姐姐是黄山派中人吗？这样说来，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女郎愕然气结，斜睨着他，心里也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冷冷道：“谁是你姐姐！我黄山派从不与邪道中人来往，你少套交情！”
接着凤目内寒芒爆起，厉声道：“我问你，东西你给是不给？”
楚楚垂下头来，悄步走到云梦秋身后，依然是一脸唯君所命的柔服模样。
云梦秋则大感苦恼，若他知道那物是什么，自是早还给了这黄山美女，怎奈他确是不明所以。
待要说明华山派七仙女都是自己的“小姐姐”，纵与黄山派不是“自己人”，却也相去不远。可想着同“那个小魔女”的交往早天下皆知，连丐帮帮主雪影柔大姐姐亦是一副恨不欲之早死的神气，栗栗惧危下，又怎敢对这黄山美女提起？
女郎见他不答，怒容更甚，手里长剑徐徐平指，浑身杀意倏胜。
云梦秋心中突的一跳，忙将手乱摆道：“姐姐请听我解释……”
听见他尤在当街乱叫“姐姐”，女郎怒不可遏，叱道：“找死！”
一声娇啸，幻影般出现在二人侧旁，剑茫灵动如蛇，绕着二人来回旋击。
剑劲耀眼生花，劲道漫空激射。
四外旁观路人惊呼声此起彼伏，无不为之瞠目怵然。
云梦秋心胆俱裂，癫步退后，嘴里犹自嚷道：“噢！这位姐姐我没骗你，咱们真是自己人哩……”
一道柔和的气劲从侧面过来，将他轻轻推送到剑茫笼罩范围外去。
接着听见楚楚柔声道：“夫郎啊，她是你姐姐吗？那楚楚杀不杀死她呢？”
云梦秋脸色惨变，知道这白痴娘子不可以常情理喻。忙道：“不！不行！不可以！”
暗忖日后若被霜大侠或七仙女知道了这黄山派女郎被自己“娘子”杀死，那还得了？
极力摆出一脸正经表情道：“楚楚，为夫令你与她切搓一下武艺，可却不能伤她分毫，不然往后为夫就不再欢喜你。”
为势所逼，不得不当众说出这等肉麻的言语，可瞥着四下路人那些异样古怪的眼神，却窘得想一头钻入地洞里去。
楚楚柔顺答应，羽毛般在四散迸飞的剑光里飘移，间或长袖拂出，姿态妙曼的将女郎逼得连步后退，观其形态，竟是游刃有余。
云梦秋惊愕交集，心中却松了口大气，暗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楚楚正背对自己时，转身一溜烟般钻入旁边那条横巷里去。
女郎见了大急，皓腕振处，长剑耀出千百道光华，水银泻地般从四面八方朝楚楚射去，俏脸飞红，怒道：“让开！”
楚楚寸步不移，修长的玉体风中草介似的左右晃摆，雪玉般的十指美妙绝伦的连续弹出，刹息之间，不知点中她长剑多少下。
不论女郎如何变招，总是先一步弹中她新旧力道交接处。
“波！波！波！”
一连串气劲交击闷音后，女郎痛哼一声，横飞开去。
落地脸色大变道：“‘缠丝十扣’！你……你……你是……”
突然凌空一个翻跃，如避鬼魅般闪入街旁那座骑楼后去。
第九章 小胖哥（下）
＊＊＊＊＊＊
雪势渐歇。
西子湖畔，雪茫一片，明镜般的湖面上，画舟游艇往来穿梭，密似繁星，欢声笑语，时时得闻。
岸旁秀亭垂柳边，游人嬉戏玩乐，间或能见三俩文人骚客对湖唱吟，赏玩雪景。瑞雪初降，城里四外，欢歌笑颜处处不绝。
看见这般情景，云梦秋拭去头上冷汗，吁出一口长气，放缓了脚步。
离开二女后，他便一路急走，在城里乱撞良久，依稀认出回入道路，于是拖逦回来。待得遥遥见到西湖那梦幻般美丽的景致，一直怦、怦乱跳的心绪才终于渐渐平宁下来。
顺着湖畔碎石曲径，走过雪地里正嘻嘻哈哈打情骂俏的一群青年男女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左边传来道：“风大雪急，小兄弟，请过来小饮几杯如何？”
云梦秋愕然侧头，路旁一座八角亭里，正有个俄服古冠的胖胖老头在自斟自饮，手捏着个瓷花酒杯，偏着头，正笑咪咪的瞅着自己。
此老身态极雄，长像亦颇受看，奈何腰宽体胖，肉乎乎坐在那里，宛似一座肉山。
更让人感到奇特的，是无论怎么看，他身上都仿佛散发着一种怪异之气，令人暗内发怵。入目眼里，说不出的别扭。
他大马金刀往那一坐，四下游人早不约而同的远远避到一边去。纵使经过亭子，也不由自主的放低声音脚步，悄悄过去。
至于为何对之如此畏惧，却人人不明所以。
看着他那似乎在笑，实则冷漠到了极点的眼神，云梦秋心中一凛，勉强笑道：“多谢老先生美意，小子急着回家，不敢叨扰。”加快步履，快步过去。
被那白痴一番痴缠后，他已成了惊弓之鸟，这老家伙虽然一脸和蔼，看上去却形态怪极，多半亦是个“奇人”，满心惶然下，又怎敢应他之邀入亭“小饮”？
身后响起一声长叹，跟着听见老人悠悠道：“自古多情空余恨，男儿负心者十常八九。唉！却可怜了世上诸多好女子！”
云梦秋一呆，此老话中之意，分明是在风喻楚楚之事。疑窦重重时，老人话音又起道：“情之所衷，生死相许，少年人年少不识愁滋味，等到人家再次找上门来时，可就来不及了。”
这下云梦秋哪还敢再有所怀疑，讪然转身入亭，坐到老人对面去，努力挤出一脸笑容道：“老先生说话莫测高深，小子愚昧，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听那贼头赵大哥江湖语言说得多了，现下原样不动借用出来，倒也是模是样。
近处细看，这老人气势更伟，浑身上下，隐隐有种慑人意味，坐于彼处，岿然不动如山，且眼神锥若实质，淡淡一扫，电茫逼人，令人不寒而栗。云梦秋平生所见“大人物”，单以气势论，竟无有能出其右者。
正暗暗嘀咕这老家伙是谁时。
老人举杯哈哈大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值此胜景，不可不浮一大白！来，小兄弟，咱们满饮！”
云梦秋愕然。
明明是这老家伙百计硬诱自己入亭，偏恬不知耻说什么“偶遇”！妈妈的，如此前言不搭后语，倒也稀奇。
摇头道：“我从不喝酒。老先生即管慢用。”
“通！”地一声响。
老人一下将酒重放石桌上，杯里酒立时洒出大半，满脸怒容道：“你奶奶的，小家伙不识抬举。不喝酒你进来则甚？没的坏我老人家的酒兴！”
看着他那副凶神恶煞的神气，云梦秋也有些老羞成怒，恶狠狠道：“以为我想进来吗，死老头儿，是你叫我进亭的！”
话虽如此说，却托地跳开几步，摆出一副随时开溜的架式。
这胖老头形态如此霸道，若反脸无情动起手来，想当然小命难保无疑。
哪知老人呆了一呆，随即哑然。搔了搔头，道：“有理，有理。小兄弟，来，你且坐下，咱们好好聊聊。”
他气态虽豪，年级至少也有那么七、八十岁，却做出个小孩童般搔头的动作来，看上去极为滑稽。
云梦秋敌意大减，惊疑不定坐到石桌对面去。心里却暗暗嘟哝不已。
老人干干一笑，极力做出脸和气表情道：“小兄弟，幸好今次你是遇见了我老人家，不然你日后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哩。”
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云梦秋再次一下跃起，变色道：“死老头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哪有得罪你了？”
老人怫然道：“真要得罪我老人家，又岂容你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你奶奶的，再敢嘴里不干不净，老子拍拍屁股走人，再懒得管你。”
接着怒瞪他一眼道：“还有，我老人家今年不过才七十有六，年青得很，再听你张口‘死老头’、闭口‘老先生’的乱叫，老子就喀喇一声，扭断你脖子！”
这下云梦秋再无怀疑，如此语无伦次的老家伙，定是老得疯了。
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亦用不着再跟他客气，直接了当道：“喂！老头，我那娘……呸！楚楚是你什么人？是不是你的孙女？”
没有那样的白痴，也没有这样的老疯子，尤其是他疯疯癫癫的举止，更是显然与自己那个莫名其妙的娘子出自同一血统。
“咣！”
一声大震！
胖老头暴跳如雷，一脚将面前石桌踢飞，吼道：“妈巴羔子！都跟你说了，我老人家青春焕发，哪里老了！你他奶奶的，我宰了你！”神态狞恶，周身杀意似冲天迸起，显是气恼之极。
石桌宽达一丈，高也有几尺，至少重达千斤，在他脚下，却宛若小玩意般，顺足翻飞，直飞出亭外去。四外狼奔豕突的游人的骇呼声里，滚下斜坡，蓬地掉在地下。
云梦秋看得咋舌难收，见他疯意大发，几个虎跳，早远远逃出亭外去。
老人更是怒极，喝道：“你他妈的，想逃哪里去！”
不见如何作势，已来到他身后，一把揪住他背心。
云梦秋大骇，既知无幸，反倒横下心来，大骂：“老疯子！老白痴！你妈个巴子。你龟儿子！和那女白痴真是一路货色，都他妈不可理喻！”
听着他“老疯子”、“老白痴”的骂不绝口，胖老头脸上闪过一阵狂戾厉气，右手抬处，便欲往他脑门拍落，突然听到楚楚的名字，呆了一呆后，不知想到什么，慢慢放下手来。
闷哼一声，硬将云梦秋拖入亭子，逼他坐下，自己则坐到对面亭栏处去。
二人斗鸡般怒目互瞪，都是狂喘粗气，满脸怒意。
这时四下众人早逃得干干净净，湖面处款歌昵语，不停随风传来。
第十章 爱情故事（上）
二人怒瞪片刻。
老头忽如泄了气的皮球般颓委下来，有气无力道：“你他奶奶的，我老人家服了你了。小……小兄弟，能不能换个称呼来听听？”
云梦秋愕然，暗忖你自称“老人家”百无禁忌，为何别人叫就不行？
想着方才他那穷凶极恶的神色，没好气道：“那我该如何叫你？你既青春焕发，老……自是与你沾不上边。哼，不若我叫你小胖，又或者小胖哥，这倒与你名符其实。”
正暗暗防范他恼羞成怒，谁知胖老头哈哈大笑，提手啪的在他肩上一拍，赞道：“好兄弟，有你的！早先我老人家怎么没想到呢？呵呵，小胖哥，这名儿挺不错嘛，原来我老人家智慧高深，早有先见之明，知道你我迟早会以兄弟相称的，所以才一直叫你小兄弟！”
再嘿了一声，绷紧面颊道：“小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刚才怎不叫我小胖哥呢？没的我老人家大发脾气！”
云梦秋一双眼越睁越大，哭笑不得的听着他的疯言癫语，心里当真是“百感交集”。
遇上个错认夫郎的白痴也便罢了，现下又偏偏被自己遇上个硬要自居兄长的疯子。
不耐道：“你说够了没有。喂，我问你，楚楚是你孙女对不对？你罗里罗嗦的缠着我，究竟想做什么？唔，先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既知这胖老头心理“不成熟”，嘴里也懒得再和他客气。
胖老头自和他成为“兄弟”后，神态立即显得十分亲热，一脸关心表情道：“唉！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楚楚那孩子是我老人家一个老友的孙女，自幼双亲亡故，我老友又在她三岁时撒手羽化，我老人家义不容辞，便负责将她抚养成人。小兄弟，你是知道的，楚楚那孩儿现下出落得楚楚动人，又灵秀妩媚，当真是人见人爱，呵呵，虽是她天生丽质，可我老人家一番调教也不无功劳……”
云梦秋暗暗大骂，不是你的那番“调教”，楚楚现在当真人见人爱也实未可知。
听他唠叨续道：“四年前，我老人家还记得，那年大雪漫天，楚楚在‘落花桥’头欣赏雪景，却祸起萧墙，被她遇见了个鲜廉寡耻、负义忘情的杂碎。那家伙见我的楚楚孩儿人美如花，于是涎着脸上前搭讪。楚楚自幼受我老人家的严格教育，向来知书达礼，温文尔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