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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蒋子龙
蒋子龙 著
等待自己——代序
一、经历机缘
第01节 童年的色彩第02节 念故事的人
第03节 磨难中的命运第04节 走上文学之路
第05节 寻找灵魂第06节 在生命的沙滩上
第07节 生活原本没有结尾第08节 生与死的距离
第09节 我和企业的缘份第10节 佛缘
二、走南想北
第01节 走南想北第02节 鼓浪屿“晤仙”
第03节 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活着第04节 路过无人祭扫的红军坟
第05节 走在赛里木湖畔第06节 抚摸冀东大地那道裂开的伤口
第07节 意想不到的台湾第08节 蓬雾的故事
第09节 金钱、艺术和永存第10节 无酒不相逢
第11节 南瓜与核武器第12节 接触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
第13节 美国的政治放射力第14节 草的国家
第15节 最愉快的是回家第16节 追踪历史之魂
第17节 在缅甸过作家节
三、情感之旅
第01节 当个父亲是幸福的第02节 家有升学女
第03节 儿子长大以后第04节 享受高考
第05节 车过沧州城第06节 留恋我的“多用斋”
第07节 高层住宅里的苦与乐第08节 永远绿色的故友情
第09节 权威的随和第10节 西部情结
第11节 重会金斯伯格
四、创意人生
第01节 小说是作家更深刻的自白
第02节 “第一”总是值得珍惜的——我怎样写第一篇小说《新站长》
第03节 进攻生活的致命的要害——我写《一个工厂秘书的日记》
第04节 鸣奏生活的交响曲——我写《锅碗瓢盆交响曲》
第05节 真实的才是美好的——我写《燕赵悲歌》
第06节 生活是一连串的阴错阳差——我写《阴错阳差》
第07节 现代人的饥饿综合症——《收审记》补缀
第08节 感受生活神经的跳动——我写《情知不是伴》
第09节 历史就是人生——关于《寻父大流水》断想
第10节 悲剧的强大——我写《悲剧比没有剧要好》
第11节 死的学问和幽默——《阴阳交接》创作谈
第12节 走出心灵的碉堡——我写《碉堡》
第13节 以男人形象闻名的女人——我写《长发男儿》
第14节 梦的生活和生活的梦——我写《蛇神》
第15节 现代人和“现实观念”——我看文学的现实主义
第16节 重在感受生活、过滤生活——我怎样看文学创作的主题
第17节 人品与文品的贫困——“重返工业题材”之我见
第18节 不要迷失自己——当代文坛的“冷”与“热”
第19节 当代人需要精神快餐——谈随笔现象
第20节 文学应有崇高的精神走向——“伤文学”和“商文学”琐谈
五、生存感悟
第01节 关于我这张脸第02节 面对收割
第03节 雇佣自己第04节 承受尴尬
第05节 不懂开会第06节 生命中的软和硬
第07节 人身上有多少泥第08节 生的艺术
第09节 死的艺术第10节 爱情需要一把锁
第11节 寻找悍妇第12节 美是什么
第13节 等待车祸第14节 有“感”就“动”
第15节 政策与人第16节 绿色缺乏症
我是一条很小很小的无名河——代后记
等待自己——代序
我放下己写了一半的长篇小说来写这篇所谓的“自画像”。不写不行,朋友已
经来过两次了。而且他是第一次向我约稿……
为什么不写不行?长篇不也是朋友要的吗?而且答应人家在8 月份交出书稿。
有一句话早就被智者们说滥了:要学会在生活中说不,一旦能够说不,你的日
子就好过多了。我就是学不会说这个字,于是经常债台高筑,有时不得不拆东墙补
西墙。稿子写好了,谁赶上就是谁的。自以为对得住朋友,其实对得住这个朋友,
就对不住另一个朋友,都对得住了,说不定对不住自己——
我还不能做到完全写自己喜欢的东西。要拿相当多的时间写别人希望我写的东
西。
不是我在追赶文学,倒像是文学在追赶我,赶得屁滚尿流。不从容,不闲适。
有还不完的债,有写不完的东西,还有许多好书没有时间看……这就是我目前的现
状。
有时不得不用扔镚儿或抓阄儿来决定自己写什么。有部长篇小说已构思成熟,
有强烈的创作冲动,却不能动笔。有一部长篇传记小说刚完成了1/3 ,年初难却朋
友盛情又胡里胡涂地在报刊上开了四个专栏……这日子可怎么办?心里有写作计划,
却很难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这正是我的缺陷,性格上的缺陷。
表面上看是重义气,讲友情。其实文坛不是江湖,文学的选择是“六亲不认”
的。使我不能静下心来,集中全副精力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受损失的还是我自己。
年近花甲尚不能守住自己,不能从容应对,明知是缺点,却又难于改正,可谓“本
性难移”。
同时也感到自己写作速度太慢,不够刻苦。有一次香港作家梁凤仪来津,每天
除去开会、签名售书、会客,还必须完成5 篇专栏文章,深夜用电传发回香港,以
供第二天发表。难得她用两年多的时间写了51 本书。日本华裔作家陈舜臣,那年
我见他的时候他是64 岁,其著作有两大撂,一摞从地板码到了房顶,第二摞也码
起了多半人高。我记得当时受到的震动是难以言喻的。
面对粱凤仪你无法用闲事多、欠债多为自己开脱;面对陈舜臣我无法以年龄或
写作庞杂,为自己开脱。才有长短且不说,我倘有他们一半刻苦,我欠的这点债还
叫债吗?
慢工但不是巧匠。我想还是紧迫感不够,压力不够。
现在似乎到了这样一种阶段:写作成了一种需要,一种乐趣。什么奖呀、赛呀、
新潮旧浪呀、别人怎样看怎样说呀,都不太在意,甚至不关心,不参与。每天最快
乐的时光是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没人打搅。
几十年风风雨雨已经厌烦了,正在一点点把积存在内心的晦心排掉。
同中国许多作家一样,我的文学经历也可以写成被批判的经历。
在中学的时候我崇拜的是机器,志愿是毕业后报考河北工学院饥械制造专业。
1957 年一场批判会改变了我的命运——不是批判我,而是批判教导主任,一个非
常受学生尊敬的老太太,讲大课讲得最好。我喜欢听她讲《红楼梦》、《三国演义
》、《儒林外史》等古典名著。她有一条罪名是向学生灌输“一本书主义”和“成
名成家的思想”。所以让学生中的班干部列席批判会。我率领着学习、文体、卫生、
宣传四个委员去开会。散会后我向自以为是自己朋友的人说了一句“会后感”:孟
主任够倒霉的,我怎么不记得她跟咱们讲过一本书主义?
学习委员是天津人,白脸,小眼,平时跟我不错。但这次他立刻到校团委书记
那儿告了我一状:受右派分子毒害太深,在学生中为右派分子鸣冤叫屈。于是团委
组织全校的共青团员“会诊”,为我“治病”。批来批去,口无遮拦的同学们说我
想当作家,想成名。我越说冤枉,他们批得就越邪乎。
最后激怒了我,你们说我想当作家,好吧,我就想,作家也是人干的。
在团内受了处分,撤掉班主席职务,调了班。我心灰意冷,大量读小说。
钻进小说营造的世界里,可以忘记自己的现实世界。同时也是生平第一次感受
到人的险恶,那个“白脸委员”表面上仍跟我很好,经常跟踪我,到图书馆查我都
借什么书看,然后到团委去报告。再加上家里经济状况窘困,我初中毕业后便考入
管吃管住的技工学校。
一跟技术打交道我觉得如鱼得水,毕业后在一个刚建成的大型企业里受到重用。
但文学仍在捣乱,喜欢看闲书、看戏、看电影和一切文艺演出,喜欢舞文弄墨,心
不安分。不久又考取海军制图学校,毕业后当了海军制图员。
很快便成了“技术能手”、“技术标兵”。但我出身富农,入不了党,也不可
能被提拔重用。同时文学给我的耻辱从来没有忘记,经常给报纸写稿,为文艺宣传
队编写节目。这些都被部队的主要领导人视为“不务正业”。1962年开始发表作品。
到1965 年正一发而不可收时,复员回到工厂,紧跟着“文化大革命”开始。像我
这样的“黑笔杆子”、“修正主义苗子”,因为参加过“四清工作队”,又是“资
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打手”,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先被“抄家封门”——当时我尚未成家,家就是办公室,办公室就是家,符合
当时“以厂为家”的精神。
没有一个单位敢要我,我便在大街上和工厂北面的林场里游荡了半年多。这不
是长久之计,便厚着脸皮找到原来工作过的车间。这车间里有我几个真正的朋友,
他们保护了我。但我自知与文学无缘,而且也不去想今后还会不会有文学,一心投
入技术操作之中,由干部变为工人,从这种体力劳动中获得一种解脱,一种忘却,
还有快乐和安慰。一干8 年多,我喜欢技术,技术也从不亏待我,从工人变为生产
组长、工长、车间主任。1975 年中央要抓生产,召开了钢铁座谈会。我参加了第
一机械工业部的“工业学大庆会议”,心有所动,手也痒了,又写了短篇小说《机
电局长的一天》。在1976 年复刊后的第一期《人民文学》上发表。很快中国掀起
了一场“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这篇小说成了大毒草,在全国范围内公开批判。
又停笔3 年。
1979 年发表《乔厂长上任记》,又是一场大风波,仅《天津日报》就发表了
14 块版的批评文章。有些领导同志开会必批“乔厂长”,甚至在全市性的布置计
划生育、植树造林的会议上也不放过老乔……1980 年的《开拓者》,里面有个完
全虚构的D 副总理,激怒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人物。有个人冒充我的名义写了部续篇,
幸好编辑害怕把稿子退给了我,否则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1984 年的《燕赵悲歌
》,受到了当时的市委第一书记和中央政治局一位常委的批评。1985 年的《阴错
阳差》,1980 年的《蛇神》,甚至一篇散文,一篇随笔,都引起过或大或小的风
波。
讲出这些,既不值得骄傲,也用不着沮丧。它不是“过五关”,也不是“走麦
城”,它只是一种事实。离开这些事实便无法为自己“画像”。
可见不是我在追求文学,而是文学在牵累我。其实限于胆识和技巧,我那些作
品远远未能揭示时代本身的悲剧性实质。
我的文学形象是入世的,而我又依赖自己的文学直觉。用心镜映射世界,心灵
经常逸出世俗的禁锢,所以反映现实,反而为现实所不容。
人格与素质对纸面的渗透,便形成了作家的风格。而作家对自己的风格又是没
有办法的,没有它不行,有了它又会把自己框住。
“艺道艰辛同于世道艰辛”——现实太复杂了,比“风格”,比“典型”要复
杂得多,任何一件简单的事情,都有可能演绎成一篇“罗生门”式的故事。张三看
到的是白,言之凿凿。李四眼见的是黑,活灵活现。都有道理,都可能说谎,都可
能设说谎。再加上人性中的痼疾、隐患、丑恶,使现实更加扑朔迷离,同时也使文
坛飞短流长,是是非非不断。
相比之下,文学倒显得简单了。
为人为文的成败,取决于内心的矛盾冲突。而作家的生活是不可能不充满矛盾
冲突的。按荣格的说法,作家只是文学的一种工具。
我被文学选为工具,不感到是一种幸运,也不认为有多么不幸。自觉精神已经
成熟,在等待着这样一种境界的来临:轻松、愉快,只写自己喜欢的东西,有大量
的时间看书。
1。童年的色彩
童年是生命的黄金。是人间的天堂。是成年的梦。
成年时实现童年梦想的人是幸福的。我没有那么幸运,因而童年的生活至今还
霸占着我的梦境。
在农村只生活了12 年,在城市生活了3 个12 年。第一个12 年始终是我内
心深处的一块净地,一角绿洲,一片蓝天白云。我常常身不由己躲进去,如果能不
出来我愿牺牲现有的一切为代价。
然而我又不敢轻易回故乡,生怕破坏了我记忆中童年的色彩。满眼生机勃勃的
翠绿,无边无际的成熟的金黄,泼天大雨滔滔大水……
那绿色具有神奇的诱感力,具有侵略性。我钻进庄稼地,感到自己是那样弱小,
那样孤单。地垄很长,比赤道还长,老也看不到地头。我不断地鼓励自己:再直一
次腰就到头了。腰直了10 次还不到头。庄稼叶子在身上脸上划出许多的印儿,汗
水、虫子、蜘蛛网弄得身上粘糊糊、紧绷绷。就盼着干完活跳进大水坑里洗个痛快
……
秋后,遍地金黄,遍地黄金。绿色变得珍贵了,我背着筐拿着镰寻找绿色。只
有一种地方有绿色——豆子地里。豆子长高以后就不能再锄草了,好的黑豆能长一
人高,枝叶纠缠,如棚如盖。豆子变黄了,它的遮盖下的草还是绿的,鲜嫩而干净。
我就是要寻找这样的宝地。不是所有的豆子地里都有草。在豆子地里打草是最苦最
累的,只能在豆子底下蹲着干跪着干。草塞满了刀把夹,要爬出去放进地边儿的筐
里。
我看到好草就不要命了。仿佛我自己变成了那头大黑骡子,我想象着黑骡子看
见我给它打到这么鲜嫩的绿草,如同我看见玉米饼子泡豆腐脑。黑骡子是我们家的
顶梁柱,我感觉它比我更重要。
据说在闹鬼子的时候,家里人东逃西躲,家里唯一的一头驴(还远不如骡子)
丢了,父亲差点没疯了!由于我没有奶吃,在逃命的时候经常哭闹,是家里人甚至
是全村的累赘。父亲一狠心把我丢弃在高梁地。多亏大姐,走了半里地还能听见的
我的哭声,冒着自己被打死的危险把我又捡了回来。我一点都不妨忌大黑骡子,反
而认为自己福大寿大,命不该绝。
当我弯着腰,背着一筐像小垛一样的绿草,迎着辉煌的落日进村时,心里满足
而又骄傲。村里的人们又惊奇又羡慕:
“嘿,这草是在哪儿打的?”“这小子干活真欺(土话:玩命)!”我一概不
答腔,像个功臣一样走进家门。母亲会奖励我一个梨,或允许我把玉米饼子用菜刀
切开,抹上香油,撒上细盐末。如果她老人家更高兴,还会给我三分钱,晚上带着
饼于到街上去喝豆腐脑。现在想起那玉米饼子泡热豆腐脑还馋得不行。
大人们最怕发大水,我当然不会像大人那样忧虑。出门就蹚水,既好玩又刺激,
而且更有了露脸的机会。一般的庄稼地都比大道高,地里的水都半人深,大道自然
变成了河。大人把玉米、高梁穗、谷子穗等所有能抢到手的粮食,放进大笸箩,我
光着屁股溜,游着水。一趟趟把粮食运回家。我游泳不错,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
会的,怎样学会的……
童年的色彩太丰富了,营养了我的生命。年龄越大,对它的感觉越深刻。
童年的色彩印在我心里,永远不会消失。
2。念故事的人
人生的路——总是又远又长,一个人的命运和文学结合在一起,这路就愈加离
奇和曲折。这第一步是怎么开始的呢?是因为幸运,还是由于灾难?
是出于必然,还是纯属偶然?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我有许多说不清的问题,
其中一个就是为什么和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也许这路从少年时代就开始了?当时我可实在没有意识到。
豆店村距离沧州城只不过25 华里路,在我幼年的心里那好像是25000 里,只
有具备孙悟空的本领才能进得城去。我的“星期天”和“节日”就是跟着大人到十
里八里外去赶一次集,那就如同进一次沧州城。据说城里是夭天赶集的。我看的最
早和最多的“文艺节目”,就是听村里那些“能能人”讲神鬼妖怪的故事,讲的活
灵活现,阴森可怖,仿佛鬼怪无时不在,无处不有。晚上听完故事,连撒尿都不敢
出门。那些有一肚子故事的“能能人”,格外受到人们的尊敬,到哪家去串门都不
会没有人敬烟敬茶。记得有一次为了看看火车是什么样子,我跑了12 华里路来到
铁道边,看着这比故事中能盘山绕岭的巨蟒更为神奇的铁蟒,在眼前隆隆驰过,真
是大开眼界,在铁道边上流连忘返。以后又听说夜里看火车更为壮观,火车头前面
的探照灯比妖精的眼睛还要亮。于是在一天晚上我又跑到了铁道边,当好奇心得到
了满足,美美地饱了眼福之后想起要回家了,心里才觉得一阵阵发毛,身上的每一
个汗毛孔都炸开来,身后似有魔鬼在追赶,且又不敢回头瞧一瞧。道路两旁的庄稼
地里发出“沙沙”的响声,更不知是鬼是仙。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