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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若黛将那一口柔软的泥状物在口中用舌头反复碾着，然后一口吐了出来，一点都没有吞下去。刘氏吓了一跳，小心地将那一口擦了去，然后才小心地又舀了一勺，准备喂给辛若黛。只是这次，辛若黛却怎么都不肯张口了。无论刘氏好说歹说，怎么将勺子往她嘴边塞，她就是不张嘴。勺子到了嘴边，她还扭过头去表示自己不想要。
品秋看得诧异，不知道为什么四姑娘今天如此反常。
刘氏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干脆地将勺子放了下来，让品秋将东西先放到一边去。暗自还叮嘱了一边：“别让人拿了去。”向来心思细腻的品秋虽然有些狐疑，但是也听话地将那个碗放到了一边。
没过多久，辛夫人就例行地过来看她了。将辛若黛抱在怀中，问着辛若黛今天的饮食起居。虽说有些失望这个孩子依旧不是儿子，但是辛夫人还是很在乎这个早产的小女儿，并且因为她身体的孱弱而格外多了一分关注。
更何况，辛若黛生下来没多久，辛涵良就被升了官。这被辛夫人看做了是辛若黛引来的吉兆，对她更是关切了几分。
刘氏恭顺地在辛夫人面前站着，小心地回答着。说到饮食的时候，刘氏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出了今天被辛若黛吐出去的那一口辅食：“四姑娘平日里从来不曾吐过食，婢子就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没敢继续给四姑娘喂。”
辛夫人先是问了辛若黛的后来的辅食是如何解决的，听到是刘氏自己动手做了果泥给辛若黛之后，她才将注意力注意到了那一碗辅食上。
让品秋将东西拿了过来，她转手递给了身边的张嬷嬷。等到张嬷嬷伸手捻了一点送入口中之后，她才问：“嬷嬷可有发现什么不对？”
张嬷嬷点了点头，又问品秋：“这个，是从大厨房来的？”
品秋心中惊惶，忙不迭地点头：“是，平日里四姑娘的辅食都是从大厨房来的。因为太太的吩咐，她们并不曾怠慢。我也曾试吃过，到现在也并无什么不妥。”
张嬷嬷转头对辛夫人行礼：“夫人，我还要到厨房去看看才能确定。”
辛夫人毫不犹豫地让她去了。等到张嬷嬷走远，辛夫人抱着辛若黛，笑容微微有些凉。
刘氏在一旁看着，已经是胆战心惊，心中庆幸万分，幸好是姑娘不肯吃，否则真出了事，自己就算是死了也难辞其咎。
张嬷嬷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面沉如水地对辛夫人行礼：“厨房里我已经查过了，确实是有些问题。”
张嬷嬷身后的两个婆子上前，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太太恕罪，婢子绝对没有害人之心，那辅食并不曾做过什么手脚啊！”
“厨房的管事，和今日做辅食的厨娘都在这里，不过，”张嬷嬷说，“问题在于原料。”
辛夫人看向厨娘，面色沉凝：“今日的辅食，用的是什么材料。”
“好教太太得知，今日的辅食用了红豆和鸡肉泥。红豆泡了几个时辰之后再煮烂，和蒸过的鸡肉做成泥。”厨娘小心地回答，“只稍微撒了一点盐，并不曾用过别的。”
张嬷嬷点头：“出问题的就是那红豆。”她指挥着跟着自己过去的丫鬟将两个小碗送到辛夫人面前：“这是我从厨房找到的。”她指了指左边：“这个是平日里我们吃的红豆。”又转手指了指右边：“这是我今日找到的红豆。今天的红豆中，被人掺了东西。”辛夫人扫了一眼：“掺了什么？”“相思子。”张嬷嬷毫不犹豫地说。
“相思红豆？”辛夫人若有所思。张嬷嬷点头：“确实如此，那相思子与平日里吃的红豆长得相似，形状上稍小了些，只是带了毒，用来观赏尚可，入口是不行的。这点份量的毒若是让大人来吃，不过不舒服一会儿就过去了。但是若是婴儿，只怕……”
刘氏站在一旁，心中为四姑娘的一时任性大大地赞叹了一声。
“四丫头今日倒是救了自己一命。”辛夫人面沉如水，低头看了看在自己怀中睡着的辛若黛，抬头看向厨房的管事：“这件事，你如何说？”
管事被吓得冷汗涔涔，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太太恕罪，我实是不知。”辛夫人不置可否：“你是厨房管事，厨房里物资采买都是要过你的手，你难道说你不知情？”管事跪在那里，只是磕头：“太太，太太。那红豆进仓前，我也曾检查过的，并不曾被掺了什么东西，我才放心入库的。”
辛夫人冷笑：“你是想说，有人在你将东西入库之后又掺进去的？难道厨房库房的钥匙不是你管？厨房里出了事，你难道一句不知道就可以过去了？” 管事大骇，磕头不止。
辛夫人看得厌倦，挥了挥手让她停下来，才说：“张嬷嬷，今日就拜托你了，好好查一查厨房，看看这问题，到底是出在什么地方。”
张嬷嬷恭敬地应是。“你的事，等厨房被查过一遍之后，再来说。”辛夫人对着管事说完，不顾那管事的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小心地将辛若黛交给了刘氏：“今日之事，你们有功也有过。看在好歹救下了姑娘一命，又找出了厨房问题的功劳上，我就不罚你们了。”
刘氏和品秋连忙行礼道谢，今天这件事说起来实在是侥幸，身为直接经手人的她们也不敢贪图什么奖赏了。
辛夫人又叮嘱了几句要好好保护姑娘，方才起身离开。刘氏和品秋在她离开之后，对视一眼，心底的一块大石都放了下来。
第 4 章
辛夫人回了自己的院子，将这件事在心中过了一遍，渐渐地浮现出冷笑来。身边的几个丫鬟大气都不敢出，小心地站在那里，生怕上前不小心碍了她的眼，火气被发作到自己身上来。
辛若碧从门外走进来，不过短短七个月，她已经比之前沉稳许多，身为嫡长女的气度已经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见辛夫人面色沉凝，她笑着坐到辛夫人身边去，抱着她的胳膊摇了摇：“谁让娘生气了？娘告诉我，我给她好看。”
辛夫人从思绪中回神，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呀，不给我添乱就好，我就不指望你给我出气了。”辛若碧不依不饶地抱着她的胳膊一阵摇晃，好歹让辛夫人露出了笑脸来。
见辛夫人心情似乎好了些，辛若碧方才说起了今日教养嬷嬷教了自己什么，又是怎么夸奖自己的，让辛夫人的笑脸真切了几分。辛夫人知道她是为了安慰自己，因为四姑娘被人下手的愤怒倒是真的消退了几分，心中充满了对自己这个女儿的自豪。
只是看着她无邪笑脸，辛夫人摸着她头发的手还是顿了顿。这种后宅险恶，虽然她万分不愿意教给自己的女儿，期望着让她们好好地被保护着长大，但是，这终究只是一个梦想。将来她们嫁为人…妻，还是免不了要面对后宅倾轧。这样一想，辛夫人看着辛若碧的笑脸，下定了决心。
“碧儿是当真想知道谁让我生气了？”她含笑看着辛若碧，问。辛若碧立刻点头，笑嘻嘻地说：“谁让娘生气了，我就让她生气。”说完，忽地想起什么，扭着辛夫人的手臂道：“娘，我下午能不能去看看四妹妹？四妹妹会叫我姐姐了吧？”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被激起了方才不快记忆的辛夫人越发心中沉重。
只是她脸上却不显，只是含笑摇头：“你四妹妹如今还不会说话呢，怎么能叫你姐姐。你若是要去，记得带上丫鬟，不准自己一个人跑了去。”辛若碧一面不快地嘟嚷四妹妹怎么还不会说话，一面因为辛夫人的允诺露出欢快的笑脸来。没过一会儿，她又追问辛夫人为什么会不高兴。辛夫人半真半假地说是厨房做了她四妹妹不喜欢的吃的，惹得她四妹妹不高兴了。辛若碧听完，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四妹妹还为吃的不高兴，真是小孩子。”辛夫人听得哈哈大笑，点着她的鼻子道：“你不也是小孩一个？”
等到和辛夫人交流完感情，出了辛夫人的门，辛若碧才收了那种天真笑脸，带着沉思看向身边的丫鬟：“绿枝，去打听打听，今天厨房到底出了什么事。”绿枝屈膝应了，又听辛若碧自言自语：“能够让娘也不高兴，只怕四妹妹是出了什么事了。”绿枝和另一个丫鬟芳草都低下头去，装作没有听到。
辛若黛又睡过了一觉，在丫鬟们的伺候下解决完生理问题，懒懒地打了个呵欠，被放到了摇床中。品秋拿了一些色彩艳丽的东西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又教她叫爹娘，忙得不亦乐乎。
辛若碧进门的时候，辛若黛正天真无邪地看着品秋，就是不张口，让品秋口干舌燥之余更是挫败。听到辛若碧进来的声音，品秋连忙给辛若碧行了个礼。挥了挥手，让品秋起来，辛若碧站在摇篮边，十分纯真地问品秋：“四妹妹会不会叫姐姐了？”品秋闻言，更加挫败地小心答了一声不能。
辛若碧嘟了嘟嘴，又伸出手准备去戳辛若黛的脸颊，结果被辛若黛一扭头躲了过去。这下她就仿佛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十分高兴地伸手做想要戳的模样，让辛若黛躲个不停。辛若黛想着这也算是一种锻炼，也就默许了她这样做。
品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赶紧上前抱起了辛若黛，让她避过了辛若碧的毒手：“大姑娘，四姑娘年纪还小，皮肤嫩，要是受了伤就不好了。”辛若碧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嘟嘟嘴，芳草连忙上前半真半假地劝慰。
奶娘刘氏只是过去洗了洗手，过来就看到大姑娘站在屋子里，品秋在一旁哄着四姑娘。她头皮一麻，连忙上前陪着笑脸道：“大姑娘来看四姑娘了？若是四姑娘会说话必定高兴得紧。”辛若碧笑嘻嘻地摆了摆手：“就算不会说话，四妹妹也肯定很高兴看到我来的。”
闹了一会儿，辛若黛啊啊地叫着，白嫩嫩的小手指指着外面，意思是让品秋带着她到外面去。刘氏上前接过她，将辛若黛接过来，小心地又裹了一层，方才准备抱出去。
辛若碧看着她出去，心中倒是有些高兴这个刘氏对四妹妹的维护。想着自己看到的四妹妹并没有什么大碍，她就放下了心。之前打听来的一鳞半爪说得迷迷糊糊的，只是说吃的有毒，却又并不详尽，让她好生担心了一会儿。
见刘氏和辛若黛玩得正好，她故作不高兴，一扭头跑了出去。芳草和绿枝连忙跟了上去。
对今天这件事，辛若黛并不惊讶。上辈子宫中拼杀，她什么样的下毒手法没见过。她只是有些愤怒，自己的目标就是活下去，结果偏偏有人给自己找麻烦。因为身体长大了一些，她能够使用的力量也恢复了许多，在别人还在探查幕后人的时候，她已经从风中知道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姨娘下手，背后却是自己那个重活一世的好姐姐辛若彤。她小心地让自己的丫鬟说辛府中母凭子贵，引诱加刺激，让那个姨娘在怀孕无能的情况下，对府中现有的几个孩子都生出了恶意来。又装作无意地让那个姨娘知道红豆和相思子的事，让那个姨娘忍不住对辛若黛下手。虽说她只是一个女儿，但是，最好下手的也是她。别的孩子若是吃了混着相思子的红豆，并不像她那样严重，大夫赶过来，也许连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发现了这些，辛若黛不由得在心中叹息。就因为自己的出生导致和她知道的前世的事情不一样，就要狠下心来杀了自己，好让事情回归正轨，这重活一世的辛若彤，怎么就变得如此狠辣起来？不过有这么一份狠厉，到是比自己上一次更适合去宫中争夺那个位置。辛若黛胡思乱想着，不自觉地又开始恨自己怎么还没有长大。如果不是自己还没有长大，没有力量让辛若彤改变自己的想法，怎么会有麻烦上身。
因为这些，她闷闷不乐起来。所以，当天晚上，前来安慰自己小女儿的辛涵良，看到的就是一个怏怏不快的小婴儿。
辛涵良呵呵地笑着，捋着胡子：“看起来四丫头十分不高兴呢。”辛夫人上前抱起她哄了哄，方才让笑起来。
辛若黛回过神才发现原来自己这辈子前半生的饭票来了，当即眉开眼笑起来。辛涵良见状，也欢快了几分。特别是在小丫头对着自己露出无齿笑容，拉着他的胡子往嘴里塞的时候，他更是笨手笨脚地抱起了小丫头。
尽管辛涵良抱得她并不怎么舒服，辛若黛依旧十分高兴地对他呵呵笑，显得自己十分高兴见到这个父亲的样子。辛涵良被她逗得笑容满面，临走的时候都有几分舍不得放开，完全不顾奶娘和辛夫人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见辛涵良这副模样，辛若黛决定再加一把火，短短的小手捏着辛涵良的胡子，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爹”。
一屋子都静了那么一刹那，然后才热闹起来。辛涵良笑得连眼睛都差点找不到。
尽管不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但是他觉得，这个四丫头，怎么看都讨人喜欢。不说庶女，就算比起几个嫡出的姑娘，都更入他的眼。
面对此情此景，辛若黛心中颇为得意地翘了翘鼻子。
第 5 章
丝毫不出辛若黛意料地，那天的红豆和相思子之事追查到了那个姨娘那里就算是终结了。府里发作了几个下人，教训了一些，撵了一些，那个姨娘被远远地发卖了出去，事情就算是到此为止。真正的幕后黑手辛若彤对此表示毫无压力。
当然，辛若黛也十分清楚，这种事没有谁会想到辛若彤身上去。但是她依旧对此有些不高兴。力量被封了大半的辛若黛如今只能从风中得到消息，想要控风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所以不高兴的时候，她能做的，只是明确地表现出自己不喜欢辛若彤。每每见到辛若彤过来，她就扭过头去，不看她。
辛若彤为此在辛夫人面前闹了好几次，偏偏辛若黛不为所动，于是她只能在人前扮出一副委屈模样，每次都眼泪汪汪地看着辛若黛。这样的目光看得辛若黛背后发寒，好在辛若黛如今是婴儿模样，到不会有人真的强硬地去要求她真的对辛若彤示好。
这件事之后，辛若彤尽管背后不满，却没有再出手做什么，辛若黛也就很清闲地开始学走路。现在她已经快九个月，按照正常婴儿的发育时间，也该是扶着人慢慢学走的时候了。她一点也不准备做个天才，也不准备装个蠢材，所以现在学走路，刚好。
慢慢地学着走路，含糊不清地开口说话，辛若黛的婴儿生活就这样渐渐地过去了。抓周的时候她一点都不出众地抓了胭脂和针线，惹来毫无新意的一阵赞赏之后，就又恢复到了自己清闲的婴儿生活。
一岁半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很流畅地开口说话，尽管都是些短句，也可以到处跑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开始和自己的哥哥姐姐们渐渐熟悉起来。辛夫人所生的辛文烨和辛若碧对她都很照顾，辛若彤也保留了表面的关切。此时的辛若黛仿佛已经忘记了小时候和她的不对付，和她十分亲热起来。只是暗地里看着辛若彤的纠结，辛若黛就恶趣味地十分高兴。
府中还有两子一女是姨娘所出。其中梅姨娘梅芳生了二少爷辛文达和二小姐辛若素，刘姨娘刘如玉生了三少爷辛文景。辛文达今年已经八岁，辛若素比他小一岁半，辛文景却是五岁，和辛若彤同年，只比她大月份。辛若黛毫不意外地知道刘姨娘是辛夫人做主一手纳进来的，曾经也是秀才家的女儿。从几个儿女的年龄分布她就可以猜到梅姨娘当初必定是很受宠，甚至一定程度上威胁到了辛夫人，才会让辛夫人狠下心聘了刘姨娘。
辛若黛甚至可以猜到，因为梅姨娘受宠，所以辛文达和辛若素才如此张扬而不知轻重，一点都没有庶子庶女应有的沉稳。相对的，她就更喜欢知道进退的辛文景。
从可以开始说话起，她就每日过去给辛夫人请安。两个人虽说是在一个园子，却各有各的院子。不过辛若黛的院子就辛夫人边上，夜里声音大一点对方那边就可以听到。就是在这样的请安中，她才渐渐地和几个庶出的兄弟姐妹，还有老爹的那一群姨娘熟悉起来。
当然，只是她单方面的熟悉。作为一个每天都睡不够的小孩子，基本上请安的时候，她都是半睡半醒状态的。那些姨娘就算想和她熟络都不可能，倒是她借着机会将所有人都认了个全。
到了五月，辛府忽地就热闹了起来。已经快两周岁的辛若黛后知后觉地知道，府中辈分最大的老太爷要过七十周岁的生日了。
她和老太爷并不怎么亲近，平日里也只是寥寥一些机会才见几面。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她将自己逼得眼泪汪汪地跑到辛涵良那里去，揪着辛涵良的袖子哭：“爹，爹，我不知道太翁喜欢什么，我要送什么给他？”辛涵良被她逗得笑，将她抱起来在怀中摇晃了一阵，方才笑道：“你才两岁，送什么礼物。”
“可是，太翁不会因为这个不喜欢黛儿吗？”辛若黛故作天真，眼眶中还带着泪地问，“哥哥和姐姐都有送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