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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 作者:意迟迟(起点首页封推vip2015-01-13正文完结)-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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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老夫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剩余的那半句话,因而支离破碎。
    “你娘是、是个胆大包天的糊涂鬼啊……”
  
正文、第366章 花样作死

她犹记得,那是个春日渐老,初夏将至的日子。
    风已很暖,带着和煦的气息从半开着的窗子吹进来,将一室都熏得暖洋洋的。日光恍若碎金,将窗上蒙着的烟霞红蝉翼纱照得一片绯色,深深浅浅,十分夺目。
    彼时她还不是老夫人,仍只是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有着一双如花似玉的女儿,一个封了世子的儿子,日子富裕无忧,逍遥得紧。她先得了儿子,后过了好些年,才又得了大女儿。长女生下来便不爱哭,稍一逗弄就咯咯发笑,惹得众人见了都不由跟着一块笑。兼之又生得粉雕玉琢,委实叫人疼爱。
    等到怀上次女时,她已早过了盼女儿的时候,倒想着儿子大了身旁没有兄弟扶持,满心想要再生个儿子,可谁知落了地一看,原是个闺女。虽则闺女也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不论如何都是她的孩子,焉有不疼爱的道理,但若说不失望,却一定是假的。
    次女出生后,她仍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跟大女儿身上。次女多半是由乳娘带着的,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半大的孩子便像个老古板似的,问一句答一句,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习惯了大女儿时不时地撒娇之后,再同沉静的次女相处,她便总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孩子也是敏感的,也因而愈发不大喜欢亲近她。
    过了这么多年再回首去看往事,万老夫人才总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切归根究底,还是她的错。若不是她偏心眼,又将长女宠怀了、惯坏了,后头的那些事,只怕也就都不会发生了。
    那一日,她正歪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午睡,婢女在边上轻轻摇着扇子。很是惬意。
    忽然,门前新换上的湖蓝织暗花竹叶的帘子叫人给撩了起来。
    须臾,脚步声渐近,有人在她身侧轻声唤道。“夫人,出事了。”
    她正睡得朦胧,忽闻出事,蓦地惊醒,睁开眼坐了起来,望着来人蹙眉道:“出了什么事?”问完这话,她才认出来,来人是长女房中的管事妈妈周二家的,素来很得她的器重,堪称心腹。这才愿意打发了她去长女那伺候。
    周二家的却垂着眼不敢立即接话。
    她便看得分明,心中微讶,旋即摆了摆手将屋子里的其余人都给打发了出去,只留周二家的一人说话。
    等到人尽数散去,门口的帘子静静垂下后。周二家的才“扑通”一声跪下,道:“大小姐的月信,迟了一月。”
    长女的衣食住行,房中大小事务皆由周二家的看顾着,她的月信何时来何时去,周二家的最是清楚不过。小姑娘家家,时有不准也是可能的。但长女自来了癸水至今,最多也就是晚上个三两日,何曾迟过一月。
    她慌张地斥道:“怎地这会才来报,可请大夫来瞧过了?”
    女子月信准不准,可是大事。
    然而周二家的听到她问起大夫,竟是连连摇头。跪在地上久久不起,压低了声音劝说:“夫人,不可请大夫!”
    万老夫人年轻时脾气不小,闻言不由发怒。
    迟了一月,指不定是病了。这婆子竟劝她不要请大夫,心中是存了何种心思?
    她当即发了火,起身就要趿了鞋子出门,却叫周二家的拦了。周二家的额上汗水遍布,一句话在嘴里反复咀嚼了多遍,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夫人,小姐晨起便犯恶心,已数次了。”
    “放肆!”都是过来人,这样的话一听便知意思,万老夫人顿时气得手都开始哆嗦。
    周二家的更是早就吓得面无人色,身为小姐房里的管事妈妈,却出了这番纰漏,她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但这事瞒不得,若真如她所想,她再这般瞒下去,只怕到时,主子活剐了她的心都有。
    但万老夫人当场便起了这样的心思,她指了周二家的怒喝:“你也是老人儿了,莫不是吃醉了酒,竟敢当着我的面说出这样的诨话来!”
    周二家的欲哭无泪,连连磕头谢罪,口中道:“奴婢不敢说假话……”
    万老夫人闻言更是怒上心头,抬脚便踹了过去,随后扭头就往长女那去。
    她至今都记得,自己在踏入长女房门的那一刻,站在帘子外听到里头长女娇声同丫鬟阿蔷时说的话。
    少女黄莺般婉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说,“嘴里淡得没有味道,这酸梅子倒不错,往后让她们多渍些。”
    她心头一慌,打起帘子闯了进去,一眼便瞧见长女抱着个青花小罐正往里头取酸梅吃。一颗又一颗,像是不知酸。她想起周二家的话,失声喊道:“如儿!”
    长女吃着梅子转过身来,笑吟吟唤她,“娘亲,您怎么来了?”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视线越过长女的肩头落在窗外庭院里盛放的一树栀子花上,雪白雪白,一如她此刻的面色。
    良久,她屏退了众人,只留了长女同周二家的,让人关上了门窗。
    长女彼时年方不过二八,正是花一样的时候,俏生生往那一立,便叫人心生欢喜。她那时,却连笑也笑不出。
    她端坐在太师椅上,头一回当着长女的面,肃容沉声对周二家的道:“把事情当着小姐的面说一遍!”
    周二家的看她一眼,不敢违逆,低下头去将事情说了。
    万老夫人颔首,将人给赶了出去看门,旋即望向长女,问道:“你可听明白了?”
    长女手中的青花小罐“哐当”摔在了地上。
    万老夫人也不知自己是心痛还是生气,强忍着让人去将自己身边的那位老嬷嬷请来给她号脉。
    老嬷嬷为其诊过脉,立即便变了脸。
    她一看便知,大事不妙。
    周二家的也吓糊涂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俩人都是万老夫人的心腹,可她这会却是一个也不敢留了。出了这样的事,除了她自己外,她谁也不敢相信。这事若叫夫君知晓,等着长女的。只有死路一条……
    孩子能惯着宠着,但底线始终不可逾越。
    没过几日,她便接连除掉了这二人,用银子封口。永远不如用“死”来封。都是跟了她多年的人,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也只能这么办。唯有长女,叫她心痛不已。
    长女天性烂漫,似长不大的孩子,正同次女性子相反。
    因独宠长女,所以她想着多留长女一两年也无妨,便不拘泥于长幼之说,先将次女的婚事给筹备起来。成国公燕家,的确是门好亲事。燕家的儿郎也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很好。因而次女先嫁,倒也无妨。
    然而这才打算将长女留一留,祸事便先出了。
    她惯着长女,这孩子又是个好动的。故而平素也并不将她拘在家中,想出门只要同她说上一声便可。
    结果——
    私相授受、珠胎暗结,生生成了一场大祸。
    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同长女发了火,恨不得打死这孽障才痛快,可哪里又下得了手。又因为拖不得,狗急跳墙,叫她将主意打到了次女身上。夺了燕家的这门亲事。他们这样的人家,只要亲事成了,燕景咬着牙也得认下……
    十七年过去了,她也成了个将死的老妪。
    烛光摇曳间,她看着当初因为长女宁死也要留下的孩子,力竭般说道:“是我的错。不曾将你娘教好。万家的大小姐,却喜欢上了江湖草莽……”
    一曲长生殿,几盏桃花酿,一响贪欢。
    她太惯着长女,以至于长女身边的丫鬟婆子面对长女时。永远小心翼翼,只知服侍,不知劝解阻拦。真到了时候,一个也看不住人。所有人都想着,小姐素来爱玩爱闹,只是趁着看戏,偷偷孤身溜出去喝酒,只要平安归来便是,若叫夫人知道了,他们都没有好果子吃。于是一个两个,都瞒下了这事。
    寂寂深夜里,燕淮后背上冷汗涔涔。
    他低着头,任由冷汗浸透衣衫,声音透着浓重的无力:“是谁……那人是谁?”
    万老夫人咳出一口血来,自用帕子抹去,摇头道:“只知姓赵,单名一个靖字。我私下派人找过,没有任何线索。”
    既自称是江湖草莽,游侠一般的人,又岂会轻易久留。
    她苦笑,“你娘看多了话本子,只当这天下满是传奇,哪顾后果。”
    “后果……”燕淮手一松,掌心紧紧握着的玉佩便沿着湖蓝直缀的下摆落在了地上。
    仰面朝上的玉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角落里,阴刻着一个靖字。
    他长至十七岁,方才知道,原来他爹不叫燕景,而是赵靖。甚至于,这个名字这个人,是真是假,他都无从考究。
    柝声响过了二更,他踉跄着夺门而出。
    “淮儿!”
    他充耳未闻,一气跑得远远的,徘徊于长廊之下,浑身冰冷,似被浸在严冬的湖水中,刺骨生寒。
    痛苦像个茧,紧紧地将他缠绕起来,叫他喘不上气。
    风声忽然大作,吹得衣袖猎猎作响。
    他死死咬着牙,蓦地,重重一拳打在了墙上。
    一记又一记,手背上一片血肉模糊。
    他红着眼,却没有泪。
    震惊、愤怒、羞耻、绝望,还有深入骨髓的无力。
    他为之坚持了那么久的一切,都在瞬间碎为齑粉。夜风掀起他的衣摆,冷得叫人直打颤。
    他忽然冷静了下来。
    这重重院落,都同他没有分毫干系。
    这里,也从不是他的家。
  

正文、第367章 告别

微黄的灯在檐下随风轻晃,像一个渐渐醒来的梦。
    他始知,自己这一生,不过只是个天大的谎言,是一场叫他羞愧耻辱的梦。大梦初醒,他望着浓稠如汁的夜色,缓缓将手垂下,默然无声地沿着长廊一步步走远。
    这世上,叫人唏嘘的事那么多,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一桩桩一件件不胜枚举。然而从来没有哪一件,能像他身上背负的这一件般叫人浑身钝痛,似三九寒冬里被人生生灌下了两碗冷水,连带着骨头都冻僵,再也等不到消融的那一日。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步履蹒跚,仿佛醉酒之人。
    夜幕下的成国公府,恢复了宁静,只有几只不知上哪儿来的蝈蝈,在草丛间发出轻微的鸣叫声。万老夫人喊不住他,心头一阵焦躁,吐了两口血染红了帕子,只觉眼前发黑未及起身,已晕倒在了枕上。
    府中一片慌乱,如意遍寻不见燕淮。
    直到翌日清晨,薄雾弥漫,日头将出未出之时,他才在宁安堂外的一角找到了浑身酒气的燕淮。燕淮鲜少吃酒,却是个千杯不醉的,如意从未见过他喝醉过。但这一次,他的的确确大醉了一场。
    如意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近,唤了声“主子”,伏在冰冷石桌上的少年便徐徐睁开了眼。
    许是因为酩酊大醉了一回,又或是因为枕了一夜的石桌,他的脸色新雪似的白,没有一丝血色。如意见了心惊,想着也不知昨日他都同万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怎地还跑到这喝了一夜的酒,只踟蹰着不知该怎么办。
    怔仲间,一身酒气的少年已撑着桌子站直了身子,眼神明澈如泉,看着如意笑了起来。“愣着做什么,把酒坛子收拾了吧。”
    言毕,他收了手,越过如意大步而去。
    如意愣愣地回不过神来。等他走出好远才仓皇转头去看,却见燕淮已身姿挺拔地走远。长长叹了口气,如意走近石桌,将上头散乱的酒坛子一只只磊了起来。
    等到他收拾妥当,前去上房寻燕淮时,燕淮已沐浴更衣,穿戴妥当了。
    他不禁疑惑地问道:“您这会是准备上哪儿去?”
    燕淮低头翻着书案上的几封信,头也不抬地回答:“有件十分要紧的事不得不办。”酒意似乎还未消尽,说话间,他的声音带着种不常见的慵懒。但口中说的话,却似已在心中反复思量过无数回。他抬起头来,目光定定地看着如意,语气间隐隐带着两分萧冷的意味,说:“我至多三日便归。这三日,府里的事你仔细看着。外祖母那边的药,该用什么需要什么,你只管想法子去拿来供上。”
    如意微怔,颔首应是。
    半个时辰后,燕淮便孤身一人出了门。
    直至午后,如意见着了被燕娴打发来问万老夫人病情的图兰。方才知道燕淮出门竟未曾带上吉祥。
    主子的心思,他们是一个也猜不透,只得一面哄着燕娴,一面忧心忡忡地等着燕淮回来。好在说三日便归,他果真就在第三日的傍晚时分归来了。这三天,鹿孔一直留在燕家。为万老夫人延医诊治。待到燕淮回来,万老夫人的病情也已稳定下来,只根不得治愈,终究还是寿数将尽。
    万老夫人服了药睡下后,燕淮去看了她一面。只留了约莫一刻钟,他便出了门扭头而去。
    无人知晓这三日他去了哪里,又都做了什么。吉祥如意各自悄悄问了两句,都叫他给敷衍过去了。
    很快暮色四合,到了掌灯时分。
    府里各处都开始摆饭,燕淮去了宁安堂。燕娴几日不曾见他,唯恐他跟上回一样去以身犯险了,虽口中不言但早就提心吊胆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会见着了人,她才长舒了一口气,打量着他的面色,道:“哥哥这是几日不曾睡过安生觉了?”
    今次的面色比之上回她见时,还要差上几分。
    她说完,忙邀燕淮入座,又让哑婆去沏茶,说:“上回阿蛮来时,特地给我带的药茶,听说是鹿嫂子亲自研制的,平日里拿来当寻常茶水喝即可,却有大裨益,补气养身。”
    燕淮就笑着顺着她的意思坐下,接了茶杯,低头喝了一口:“倒尝不出药味。”
    燕娴闻言笑意满满,略带几分得意地道:“这是自然,阿蛮念着我吃厌了药呢,哪里舍得让我连吃茶也都是一嘴的药味。”
    她跟谢姝宁很合得来,二人极亲近,燕娴说起她时便也没有顾忌,该打趣打趣,又何况当着兄长的面。兄长的心思,她也是早就知道了的。略微一顿,她踌躇着道:“哥哥,阿蛮同她娘跟哥哥,没几日便要南下了……”
    “是啊……”燕淮将手中茶杯搁下,笑了笑,眼中并无波动。
    燕娴不由奇怪起来,嗔他道:“哥哥你可真是,虽说眼下事多,可这也是桩要紧事啊,你怎么就不知上心?”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等她真走了,你就没戏可唱了!”
    从此一南一北,哪里还能成事。
    她是委实盼着他们俩人的事能成,将来也好趁着她去见爹娘前给她生个大胖侄子,叫她能走的了无遗憾。
    可听着她的话,坐在椅子上的燕淮面上却并没有变化,只垂眸不语。
    燕娴推他一把,“难不成你又瞧上别家的姑娘了?”
    “咦,你不出门也知这事?”燕淮喟叹,“消息倒比我还灵通。”
    燕娴听了前半句正吃惊着要追问,又听得后半句,提着的心一松,忍不住骂他:“哪有你这般做兄长的,无端端吓唬我!”
    燕淮摇摇头,旋即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过两日,我有趟远差要办,只怕要费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哥哥仔细照顾自个儿。”燕娴点头,心中仍是忧虑。
    燕淮又端起了那杯茶,一饮而尽后摩挲着细腻的杯身,笑着应了声,而后忽然提议道:“眼见着入夏了,泗水河里的夏荷也都快开了,我在泗水河畔买了间宅子,地方不大,但胜在清雅,周边景致也好,你要不要过去住上些日子?权当避暑了。”
    泗水河离京都不过半日路程,小心些,以她的身子也无碍,燕娴便不禁心动了几分。
    “你若想去,我便趁着办差前亲自送你过去,等我了了差事,再直接去那见你如何?”燕淮道。
    燕娴愈发心动,忍不住微微一颔首,应了好。
    燕淮就笑着吩咐下去,让哑婆帮她收拾行李,过两日趁着天日还不是太热,便动身过去。
    一转眼,已是月上梢头。
    燕娴叫他说得跑了题,等到燕淮出了宁安堂,方才慢半拍地想起,自己先前明明是在同他说谢姝宁的事,不禁暗恼,跟哑婆没奈何地道:“他倒从容,这都快急死我了……”
    宁安堂外,下弦月弯弯一轮似半块残玦,悬在清冷的夜空上。
    燕淮沐浴在清辉中,站在燕娴屋子外,凝视着窗棂上倒映着的那一抹佝偻老迈身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房,反而悄悄出了成国公府。
    夜深人静之际,他沿着长街疾行,一袭黑衣几乎同夜色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才看着宋氏睡下的谢姝宁刚出了上房,往自己的屋子而去。小七不进内室,只青翡跟着她进门,帮她铺床。谢姝宁便自取了桌上的小银烛剪,将灯芯剪亮了些,道:“时候还早,拿本书来与我瞧吧。”
    因夜间贪嘴多吃了两块点心,她这会正难受着,倒是一点睡意也无。
    须臾,青翡递了卷书过来,她便歪在床头,翻了起来。
    好容易来了些睡意,双眼正朦胧着,她忽然听见青翡在耳畔唤道:“小姐,小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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