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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停在墙头休息了不到一刻，立刻被突然飞过来的石子吓了一跳，好在石子的准头不怎么样，堪堪从我眼前飞了过去。
我惊魂稍定，却见墙下一群孩子，正呼闹着拿石子朝我扔过来……不会这么倒霉吧……我一边抱怨，一边起飞。只是实在累了，没飞多远就落到了地上。那些孩子一路追上来，大大小小的石子雨点一样地落了下来。
“咚！”我听到一声闷响，然后一股剧痛立刻从脚关节处突袭上来。我……我受伤了？我知道人的骨头断了可以再接回去，那鸟儿呢？小鸟儿的腿如果被打断了，是不是就此废了？那我不是就变成了一只断了腿的小鸟？不要呀！我才没做几天鸟，我才刚刚学会飞，我不能失去我的腿呀……
“你们在做什么？”我因为太专注于断腿的悲哀，没注意那群孩子正在朝我跑过来，直到有人出声喝止一个小孩过来拎我翅膀的动作，我才意识到，我不仅可能变成一只断了腿的小鸟，还有可能变成一只全身瘫痪的小鸟，或者，一只烤小鸟……
那群孩子被人一喝，立刻一窝蜂散了。我庆幸地舒了口气，然后发现自己被人放进了一只温暖的手心里。
抬眸正对上一张俊秀脸庞，眉似远山，眼藏浩淼，道不尽的儒雅斯文……美男呀！
“你还好吧？”他轻声问我。
我一愣，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虽然这个美人是个曾经的美人，现在她是一只小鸟。
“你受伤了。我先带你回家吧。”他说着，也不客气，将我放进身后堆满书籍的背篓，直接将我带回了家。
美男不住在县城，而是住在隶属于县城的一个小村庄。进来的时候，我特意看了看立在村口的石碑，上面写着：姚家村。
路上如果遇见了人，他们都会微笑着朝美男点头，道，“先生回来了。”
美男一一点头回应，看来人缘非常不错哦。
“我们”，确切地说，是一人一鸟，进了一家私塾。私塾简单，不过一个不大的院落，一个宽敞的学堂，外加几间小草房。
美男将我带进厨房，点了油灯，把我放在餐桌上替我检视伤口。我都疼了一路了，而且又累又渴，连号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检查完我的伤口，拿了些药酒给我擦上，又用细细的木条和绷带将我的脚绑上了。
“放心，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他说完，竟朝我粲然一笑。
我的一颗小心肝，被他笑得一颤一颤的。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乱花渐欲迷人眼，摸约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等他从厨房出去，给我留下一把秕谷和一碗水的时候，我才渐渐地从这样的神迷中恢复过来。
尽管很饿，但我只喝了点水。因为秕谷是生的，而且又干又硬……好吧，我承认，正常的鸟儿都吃这个，可是我，我真的咽不下！
恐怖的事发生在第二天一早，美男走进厨房，发现我并没有吃他留下的食物，蹙着眉头想了许久后，又出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一片叶子裹好的物什。
我奇怪地看着他走近，然后将那片叶子打开。
“哗！”我惊叫出声。我保证，如果我现在还拥有人类的咽喉，一定用我的尖叫声，把厨房的屋顶掀过来。
他……他、他给我带回了几条大青虫，那些早起的虫子，甚至还在迷迷糊糊地扭动着它们胖乎乎的身体！
“你受伤了，得吃点东西。”美男对我说。
我确实该吃东西了，你可以送上鲍鱼燕窝蒸鱼翅，也可以送上清粥小菜拌小米，我都十分乐意接受，可是我，我不吃虫子！
他看我不动，伸只手过来，“我喂你好了。”
察觉到他的意图，我奋力从桌上跳起来，用尽我全身力气在他的手上狠狠一啄，然后振翅飞上房梁，全神戒备地看着他。
他痛得闷哼了声，仰头看我一阵，叹口气，“看来你不记得我了。其实你根本就不用怕我的……不过算了，你可以飞了，便自己找些吃的吧。”
他以为我不记得他了，他当我是什么鸟呀？要不是你硬逼着我吃虫子，你以为我乐意拖着伤腿飞这么远？我可怜的肚子，到现在还是空空如也呢！
我在房梁上生闷气的时候，他也不再理我，径自生火做饭，熬了一小锅粥，还炒了个小菜。
我嗅着米饭的清香，肚子更是饿得厉害，看他盛了一碗米粥放在桌上，我便飞过去，伸嘴从碗里叼出一颗米粒，吞进肚里。
他举着筷子，奇怪地看我。
我肚子饿得厉害，懒得理他，又喝了点米汤，还尝了尝他炒的小菜。味道还行，看来美男的厨艺还不赖哦。
他愣愣看我吃完，自顾笑了，“原来你吃熟食。倒挺特别。”
第5章 第 5 章
也许单恋是这个世上最美的树，因为它只顾着开花，常常忘了结果。
夜里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俊美无匹的美男，捏着一条条扭动的虫子，撬开我的嘴想把虫子塞进去……
尽管这个梦非比寻常的恶心，但我还是在美男家里住了下来。
美男是姚家村的私塾先生，但却不姓姚，我听私塾里的孩子们唤他做李先生。美男的声音极好听的，念起书来，尤其的抑扬顿挫，悦耳动听。我在厨房里养伤养得无聊了，便飞到学堂上就近听他讲课。学堂周围没有落脚的好地方，我看中了美男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便飞过去，落在了他的头上。美男讲课，喜欢一边说话一边来回走动，我坐在他头上，感觉像在坐摩天轮。心情愉悦的我，甚至会在他教到精彩处，出声应和。
“先生！”一个大眼睛的男孩立起来，细细的胳膊一抬，指着美男的头道，“你的头上有只鸟。”
“哦。”美男应了声，竟没有赶我下去的意思，只徐徐地晃了晃脑袋，对他的学生道，“鸟虽禽类，但亦有爱德之心，故而登堂入室，听我教诲。鸟尚如此，尔等堂堂男儿，更应勤勉读书，修身养德才是。”
小男孩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茫然却敬佩地看着我，安静地坐了下去。
我“哗”了一声，早笑到不行。美男不愧为人师表，忽悠人的功力着实了得。
不过那以后倒没有人再对美男头上多了只鸟提出异议，我开始还只呆在私塾里，后来便开始堂而皇之地跟着美男在村子里到处晃悠。
村里的人和善，尤其见着美男总是笑眯眯的，“先生，你什么时候养了只小鸟？”
美男微笑以回，“路上捡的，就带回家了。”
“那这鸟儿，可有名字吗？”
“我想想，”美男沉吟一阵后，我不由得竖起耳朵，想听听他打算给我取个什么名字，没一会只听他认真地回答，“看它周身青翠可人 ，就叫小翠吧。”
有没有搞错？我坐在他头顶，异常郁闷地抱怨，琳儿也这样，美男也这样，好歹你们都是读过书的文化人，能不能给我取个文雅一点诗意一点的名字呀？比如什么……呃……青青呀，翠儿呀……好吧，这两个也很俗……
总而言之，在美男家的日子过得尚算惬意，虽然吃得非常简单住得非常简陋，但是每天都能看到美男，听到他带着磁性的读书声，实在是让人很……乐不思蜀。
想起琳儿是因为那天夜里突然做了个梦。梦里我又回到那张堆满花瓣的竹筏之上，琳儿为我送葬，哭得声嘶力竭。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双眼干涩喉咙发紧，好像陪梦里的琳儿哭死过一样。
彼时我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却依旧死乞白赖地呆在美男家蹭吃蹭喝，完全将琳儿这个人抛到了脑后，仔细想想真有点见色忘义的味道。不过，我还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辩护的借口——我不认得回张府的路。虽然琳儿没有人陪很可怜，被人逼婚更可怜，但我现在只是一只小小鸟，能帮她什么呢？这么想着，我稍稍心安了些。
可是第二天夜里，我又做了一模一样的梦，梦里的琳儿哭得更凶，汹涌的泪水几乎要将我淹没……醒来之后的我，心神恍惚，早饭都没吃下多少。
美男见我这样，微露担忧，“小翠，你怎么不吃东西？可是不舒服吗？”
“哗——”我轻啼了声，多想告诉他我有心事，可是一只鸟能有什么心事，他要是知道岂不笑死？
“今天我要去趟县城。”他突然说，“隔壁的姚奶奶要拿织好的布去县城卖，顺便买点丝线回来，我看她孤身一人，腿脚又不方便，这一去几里路，怎么受得了，就答应帮她跑一趟了。我娘常说，年轻人一定要多帮老人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他说完，朝我粲然一笑。
我只觉眼前乱花缤纷，我的美男呀……
“本来想带你一起去，不过如果你不舒服的话……”
“哗！”我在心中叹口气，没等他说完，便飞上了他的肩头。到底放心不下，就回去看看琳儿好了。
美男看看我，竟又笑了，“小翠，我一直觉得你能听懂我的话呢。”
我瞅瞅他，在心里回，我本来就听得懂好不！
而后，美男便到邻居老奶奶那里取了布，带上我出门了。
路上风有点大，我在他肩上不太能立住，他见了，便把我拿了下来，兜进怀里。
唉……我在他暖呼呼的怀里长吁短叹，为什么我是一只鸟？
进了城，美男进了姚奶奶指定的布庄，价钱已经谈好，美男将织好的布交给掌柜后，便在一旁等着结账。
我也无聊，便从他怀里跳出来，立在他肩上左右张望。
真真无巧不成书，我刚冒出头来，就看见一个眼熟的丫环拿了一匹红布，送到更加眼熟的某人面前，问，“小姐，这匹怎么样？”
那个消瘦许多，神色呆滞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的美人儿，竟是琳儿！
“哗！”我禁不住叫了一声。
叫声方落，就见琳儿触电一般站起，一把打掉丫环手中的布匹，大声地叫我的名字，“小翠！”
周围丫环急忙扶住，“小姐，别找了。那鸟儿飞走了。”
“不会的！我真的听到它的声音了，它一定就在附近！”琳儿一边说，一边急切地左右搜寻。
我缩缩身子，抬眼去看我的美男。就这么离开他了吗？好舍不得……
我还是犹豫什么时候现身的时候，只听得美男轻唤了声，“姑娘！”然后我被一只大手抓住，景物瞬移，琳儿的脸很快出现在眼前，“你可是在寻这只鸟？”
“小翠！”琳儿一把将我抢过，捧到颊边，那个泪水呀……好吧，我叹气，反正我很久没洗澡了……
“它被一群孩子欺负，伤了腿，才没有办法回来寻姑娘。而今姑娘既然寻到了心爱之物，就别哭了。”美男的声音，动听得像天籁一般。我看见一方手帕送到眼前，还有美男那噙着和暖微笑的俊秀脸庞……呜……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呀……
就在我快哭出来的时候，琳儿反而因为美男的安慰止住了哭声，微带羞赧的她徐徐抬眸，对上美男星子一般的长眸，迅速地垂下头来，同时脸上飘起两片可疑的红云。
“谢……谢……”琳儿结结巴巴地道着谢，从美男手中接过手帕。因为不敢看美男，琳儿拿手帕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触到了美男的手。琳儿一惊，慌张地抬首去看美男。
目光相触的那一刻，琳儿和美男竟齐齐地愣住了。
这这这……这什么情况？“哗！”我叫了一声。
两人被我的叫声唤醒，都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可巧掌柜过来，将说好的货款交到美男手中。
美男匆匆接过，拿过自己的东西朝琳儿告辞，“我先走了。”
“等等！”琳儿追上一步，似乎鼓足了勇气，“还……未请教恩公姓名。”
“不敢当。”美男回过身来，彬彬有礼地回，“在下李平。”
琳儿看他一眼，小声地接道，“张琳儿。”
这，这也太不矜持了吧！我在琳儿手中抓狂，在这个这么的封建时代，女孩子怎么可以随便告诉一个陌生男人自己的闺名？
等等！我看看面带桃色的琳儿，再看看浅笑不止的李平，想，这莫不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第6章 第 6 章
还未开始爱你，我已开始患得患失，这可怎么办好？
听下人说，琳儿在我不见的这段日子，整日神情恍惚，跟失了魂似的。但，我回来后，她的情况也不见好多少。
我拿着眼去看托着腮坐在窗边的琳儿。她的样子呆呆地，也不知在想什么，不时傻笑两声，而后，自顾自地红了脸。我看前阵子她是失了魂，这阵子，是被勾了魂！
“哗！”我叫了声。
琳儿从呆愣中醒过来，看向我，问，“怎么了，小翠？”
我飞到半空，拎起她的一根衣带稍稍往外飞一点。
“你是想到花园里走走吗？”
“哗！”
琳儿微笑，伸出手让我立在她的手心，转身出屋。
还未踏出门口，就见张知县兴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看见琳儿，笑呵呵地说，“琳儿，爹正找你呢。”
琳儿敛了眸，有些拘谨地朝张知县行了个礼，低声问，“爹有什么吩咐？”
“这孩子！”张知县好笑地看了琳儿一眼，“今日初九，我在家里摆了戏台招待刘公子。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怎的忘了？”
琳儿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福身，“爹，我去换衣服。”
“好好好！”张知县心情异常地好，一双小眼睛都笑成缝了，“换身漂亮的啊，爹和刘公子在后院等你。”
琳儿轻轻地，点头。
外出再一次夭折，我已经快习以为常了。琳儿带着我回房，果然换了身衣服，而后坐到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颊边的长发。梳着梳着，突然转过头来看我，“小翠，跟我一起过去吧。”
看戏吗？也许还有点意思。
见我不曾反对，她唤过侍女提了我，袅袅娜娜地步出闺房，来到后院。
戏台已经搭好，台前一桌宴席，摆满了美酒佳肴。桌旁坐着两个人，正客套地彼此敬酒。中年男人自是张知县无疑，而坐在他身边的年轻男子，显然就是传说中的刘公子了。
琳儿到的时候，戏台已经开唱了，依依呀呀地吟唱声中，她徐徐朝宴席走去。
正在喝酒的刘公子乍然见她，急忙弃了酒杯，堆着一脸笑跑过来，柔声道，“琳儿，我可等你好一会了。”
我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刘小公子，却见他穿一身湖绿长衫，外罩银鼠外褂，身材比琳儿稍稍高出几许，眉目还算端正，只是那双眼睛，老滴溜溜地转，看了叫人不舒服。
琳儿微福了身，礼貌地回，“叫刘公子久候了。”
“无妨无妨。”他呵呵地笑，那双眼睛绕着琳儿不停地转，转呀转的，不知怎的转到了琳儿身后的侍女……手中的我身上。
“这鸟你养的？”他问。
琳儿点了点头。
他笑，“我家有许多比这好得多的鸟，回去我送几只给你。”
“多谢刘公子美意。”琳儿又福了福身，回，“除了小翠，我不要其他鸟。”
“小翠？”刘公子笑出声了，但还是很快压了回去，对上琳儿，殷勤道，“名挺好，适合这呆鸟。”
我暗暗冷笑，别过眼不去看他。这世上有些人就这样，自己傻就以为全世界都是笨蛋。
没一会琳儿入席，敷衍着陪了几杯酒之后，便坐下来静静看戏。
这戏还是感情戏，说两个年轻男女，在花园里一见钟情。那小姐回了家，想到今天遇到的年轻书生，便对着镜子依依呀呀地唱，“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我看那青衣的行径，直觉眼熟，不觉拿眼看了看琳儿，却见她一听那词，霎时红透了脸，垂下首去绞手帕。
相思呀……这么说，这小妮子真的看上李平了？
我还沉浸在五味杂陈的感觉中的时候，琳儿突然“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爹。”她小声唤，“我不太舒服，想先回房。”
“这……”张知县仿佛有些惊讶，转头看了看刘公子。
“刘公子……”琳儿面色微红，小心翼翼地觑了刘公子一眼，低声轻唤。
那刘公子顿时迷了眼，“琳儿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别累坏了啊。要不我送你回房？”说着就要奔过来。
琳儿一惊，慌张地大退了一步。
“刘公子还要陪我爹喝酒呢，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气氛微僵，琳儿急忙出声化解。
“也好也好。”刘公子收回手，未再阻拦。
琳儿匆匆行礼，令侍女带了我，退回房间。
“下去吧。”琳儿吩咐。
侍女放心我，行过礼之后便退下了。
琳儿深吸口气，在窗边坐了下来。发一会呆后，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收紧，贴在心口。
“小翠，”她望向我，满眼的焦灼和无措，“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好。我明明只见过他一面，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控制不住自己老想着他。我好想再见他一面，哪怕一眼就好。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我没理她。
她又发一阵呆，然后继续道，“小翠你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应该比我了解他。他必是心地极好的人，否则怎会救你。又极温柔……”她捏着手中的帕子，红了红脸，“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极好听的。小翠你，也喜欢他吧？”
我有些委屈。我喜欢他？我喜欢他顶个屁用，他又不可能爱上一只鸟！
“小翠。”琳儿突然伸过手来，把我掬在手心，柔柔地说话，“等我嫁了刘公子，你就去找他，好不好？能天天陪在他的身边，必定是件极美好的事。小翠你替我，看看他，听听他的声音，好不好？”
本来我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