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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姬的突然请求，也让源千夜猜测不透，“是什么。”
“请王上收回赐婚的成命，只有你能做到。如果连橘少将的感情都无法体会到的话，我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呢。”
夜里扬起的清风吹动藤姬的衣褶，吹响她额间的珠钗，吹乱一头披落的长发。
她不曾对自己嫉妒，甚至连生气都没有，也没有因为自己半毁的容貌而觉得无地自容，绝望痛苦，只是因为对于橘友雅的不了解，她就决定放弃这一段恩赐的姻缘。
所以源千夜单膝跪地的姿势和对上级的如出一辙，以表尊敬：
“是的，我一定做到。”
进入朱雀大道，是异常冷清的氛围，虽然往常也会是这样的状态，但是今晚的，似乎有所不同。
有武士持着火把而来，让源千夜和藤姬停下，放眼看去，才发现周遭的树木房屋全部折损，火光的映照下已然一片废墟。
藤姬目瞪口呆的看着四方，仿佛第一回看见这样的平安京：“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源千夜的心跳猛然停住，就在三四天前离开的时候，还是一副老样子的平安京，突然遭遇了横生的变故，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看到熟悉的面具，武士悉数跪拜：“源统领！”
因为发现源千夜回京的暗卫已经全部灭口，所以现在的元老院还不明白是她营救了神子等人。
“发生什么事了？”藤姬后退几步，几乎站不稳。
“回两位，是西之暗源时雨带领鬼族袭击平安京，伤亡惨重……并且——”
“并且？”源千夜恨不得一把揪起他，“并且什么！”
“并且弥生长老为保护平安京已经身亡！”
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因为晚到一步，曾经誓言保护的平安京就成了这副惨样，包括有着恩情的师父也遭遇毒手，并且……
这都是一个人的错。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弥补他的仇恨。
但是无论怎么做，他都是不可原谅与饶恕的！
“源统领，初空大人有令，一旦回京，请即刻前往元老院商量讨伐西之暗的对策！”
快走一步的源千夜把所有人晾在后来，加快的速度昭示她心底涌发的愤怒：“藤姬就交给你们了！”
“是！源统领！”
东之光。
大殿布置为庄严肃穆的灵堂，两排整齐列阵的守夜人，等候在原地，像是为了某个人的到来一样。
而在正殿之后的内阁，激烈的讨论声不绝于耳，或者拍案，或者沉默，或者破口大骂，或者怨天尤人。
“总之现在所有关于天龙地龙的事情都该摆一边！让源千夜对付源时雨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我觉得还是先处理了日曜等人才行，要是让源千夜和他们汇合了，知道七曜咒的真相反而棘手！”
“的确，要是源千夜也成为敌人的话，太不妙了！”
“你们要牺牲谁，保护谁都不重要，我只是问一句，如果日曜没有了用处，试问友雅还能不能回到橘家！”
“景时你不会看情况吗！现在说这些——”
“如果他想活下去，就算是七曜的诅咒也无法阻止，我作为父亲，现在开始一定负起责任。”
“难道你忘了盈姬是怎么死的吗？”
“为什么又扯到了五十年前的往事？你们不怕源千夜听到什么风声吗！”
“这些早就不怕了！连纪由神武都回来了，这个阴险的人一定会离间源千夜对元老院的效忠！”
“连弥生大人都死了，这里再无能够控制她的存在了！”
吵得一团糟的元老们终于被初空大人的拍案惊醒：“大家都请冷静！”
首屈一指的老者站起身来，细细掂量着局势：“虽然纪由神武的出现出乎我们的意料，但是对于当年所作的一切，元老院也是早就有迎接今天的觉悟了！”
尊者凛冽的看着台下的窃窃私语变为安静肃穆，“梅见长老！”
“是。”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誓死保卫平安京，彻底铲除西之暗！”
等到众人纷纷退散，回到灵堂祭拜的时候，敞开的大门如同当年一样，站着一抹身影，御赐源氏。
两个人的气场也是这样相似，到来的时候平静而阴暗的表情，“源千夜？”
犹记得五十年前离开赖以生存的西之暗后，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也是同样的场景，这么多位元老站在高处俯视着她。
可是如今扫过一眼，唯独缺少了师父。
虽然他不曾给过自己太多宽慰和温暖，但至少教会了她一身功夫，让她妥善的运用火麒麟的神力，为这个平安京效力。
但是今天，这个人再也不会教导她任何，或者等待她回来上报任务的完成情况。
这种感觉突然变得十分强烈，无法控制的力量在升华，寻求释放。
在大家都分不清来人是敌是友的时候，源千夜失控的力量突然让她倾倒，跪在地上。
“……千夜。”
感情不够深厚，但是感觉却这样触动，虽然意料到自己的双手是无法保全任何人的，但是从来没想过，第一个失去的居然是将她带大的人。
不是最亲密，却是最亲近的存在，弥生。
木讷的眼神掠过灵堂，终于点亮最为炫耀的光彩，火麒麟之血漫游，大火仿佛要突破眼界，燃烧这可怕的现实，呆滞的人终于有所振作，祈求着：
“请一定让我……”
亲手了结那个人。
第53章 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温柔——时雨祭（1）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哥哥还记得吗？今天是我的生日！真是可恶啊，元老院今天也要给你安排任务吗？”
“刚刚有和弥生师父说过，今天可以留在家里陪着你。”
“那礼物呢？一共三份哦，包括父亲和母亲的！”
“是是……第一份代表父亲，祝千夜越来越勇敢；第二份代表母亲，祝千夜越来越可爱；第三份代表哥哥，祝妹妹永远幸福快乐。”
“哎？我要礼物啊，不是祝福，好狡猾啊！一定是没有准备对不对？一定早就忘了今天是我生日了对不对！”
“骗你的。”
“那，礼物呢？”
“……千夜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吗？”
“是的。”
“那——那……我要哥哥以后都不去平安京了，就在家陪着我。”
“……”
“不行吗？”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我可以放下一切责任……”
“真的吗？”
“是的，不仅仅是继承父亲的遗志，如果欺骗的话——”
“欺骗的话？”
“……敬上源千夜，杀了源时雨。”
……杀了源时雨。
“坤元中宫卷第九重！神之后裔，万物臣服，异都之门——开启！”
从光明到黑暗，从大地到深渊，到自己无法想象的远方，这条通往沉睡之都的道路变得这么冗长缓慢，好像怎样走都走不到尽头。
本该是连空气都稀缺的空间，却有冰冷的风吹过来，把少女的面具吹开，随着银色长发飘远。转过几度，狰狞的面具落在无形的阶梯上，少女冷漠的踩踏过去，仿佛它不存在一样。
随着逐渐接近的距离，眼眸里的红色正在疯长，但是再过炙热的感情却被冰冷的外表所控制，徐步前进的少女伸手从要腰间扯出发带，用力的绑住散乱的银发，披散到腰间，消失在下一个旋转的空间。
复仇的黑暗，这一天终于要走到最深处，最暗处，视野里跳动的壁火，诡异的碧桃花，一地碎裂的铁链，以及扶着王座后，背靠着男人的侧脸。
“为什么……哥哥。”
“……”
“回答我啊！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他们不是同伴吗？”
“……”
“……”
“我爱的人已经死了……没有了爱人的束缚，我就可以离开西之暗，去寻求我想要的光明，和自由。”
“……”
“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和你不再是哥哥和妹妹，而是天与地的差别，源千夜。”
“……哥——”
“我已经……厌恶你很久了。”
“……”
“现在拥有了力量的你，给了我解脱的理由……对于你的‘好意’，现在我也放你自由，西之暗消失了，我们互不相欠。”
“……”
“不过你要是想找我报仇的话，没关系，你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可以积蓄到那一天，是不是很好呢？神无月。”
“……”
“沉睡之都，我等着你。”
像是时空破了巨大的开口，让人间的狂风不断泄漏进来，一瞬掀起两个人的发线，形成对比的色调。
一寸一寸拔出龙渊剑，从未用过这样缓慢的步调，平量的视线里，剑背映着男人的侧脸，旋转过后，重叠上自己的面无表情。
原来真正面对宿敌的时候，竟然可以是这样平静的感情和回忆。
因为羁绊的高潮已经在五十年前斩断，从那之后就是走入黑夜的步伐，直到此刻，回头再也看不到任何。
在这片复仇的黑暗里，我看到的是更可怕的深渊，好像就在眼前，又好像隔得很远。
但是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了我前进的步伐。
因为杀了他——才是我最后的执着！
平安京外十里。
微卷长发的男人最后祭拜过天之火曜，转身毅然踏上了去西之暗的路途。
阴阳师偕同少女向着另外一条道路出发，最终的目的地是起源地——南之炎。
而躲在树后回望他们远去身影的神乐，慢慢走来，弯下神子抚摸平胧月的墓碑，只是凸起的土堆和一块木板而已，简单的死亡，却从来没有出乎过自己的意料：
“胧月……请将你的遗志交予我。所有未保护成功的，所有曾经放弃的，我都代你守护到底。”
龙渊剑金光瞬杀的不是男人的身体，而是对半的王座，古老的石器倒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灵闪的男人向着这个方位躲避的时候，将它一脚踏碎，大风吹过，灰飞湮灭。
本来狭小的空间，却因为战斗的激烈逐渐拓展，倒下的墙壁之后，有更远的屹立不倒。
龙渊剑对穿墙壁，旋身转过的男人反腿一击，源千夜抽出的剑掀翻这片牢固，抬肘对上，滴水不漏。
剑身瞬间逼近，男人仰头，几乎平直身体，撑地扫堂，踏穿石板。
纷纷坠落的石料根本阻挡不了进攻的视线，源千夜的刀剑仿佛长了眼睛一样朝着所有男人会疏漏的地方袭击，用尽毕生力气，不留任何余地。
本该是闪躲得及时的男人此刻却无所避忌，像是厌恶了这种追杀的游戏，猛然出手，合掌，拿下挥砍的龙渊剑。
神力的对抗传达过来，深厚的力道互不相让，双手紧握的姿势几乎让源千夜的指甲对戳进自己的皮肤，可是再强的力量也无法深入一步，就在她动摇的须臾，男人猛地控住剑道偏转，不顾鲜血的逆流，倒推的强力挥开失控的少女。
才反应过来失去优势的源千夜偏转后退，翻空抵在墙上，睁眼面对已经站稳的源时雨，侧展挥开龙渊剑，一脸桀骜与冷漠。
弑神之力大肆屠杀，低空的沙石滚走，高处的烟雾蒸腾，在这一片硝烟弥漫之下，龙渊剑带着必杀无疑的力量挥斩过来，源千夜翻越闪躲，险险的只是被劈断了一截头发。
眼睁睁看着银色的头发悠悠坠落到地上的时候仿佛想起十年前的过往，少女恍然的瞬间，男人蹙眉再度攻击，几乎无法反击的少女滚地逃脱，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但是快速追杀的龙渊剑不会留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事到如今应该抛弃所有的执念，面对死亡的威胁才是。
一个翻滚爬起的少女，鲜血顺着手臂落下，尖锐的指甲呈现野兽的状态，挥手之间，就能将碧桃树半截横断，挡住对手的攻击。
但是仅仅这样的防备，根本起不到任何明显的作用，龙渊剑几乎可以将顺手牵羊的碧桃树无穷对分，最终的一剑已经逼近眼前，男人一把蛮力将她按倒在凌乱的地面，骨骼与石板的撞击声引来十分的剧痛。
可是这些都不及源时雨猛地扼住脖颈的感觉来得紧张，更别说转手而过的龙渊剑已经刺破狂风，向着颈项招呼过来——
一手擒住控着脖颈的手腕，一手极快抵住竖刀刺来的臂膀，两相抵触的力量，像是周旋一样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冰冷的剑尖，离自己的颈项只有三寸距离，寒光反射着自己憎怒的一张脸，红色的眼眸像是烧起了弥天大火，不止不息。
分庭抗礼的趋势终于向着源时雨的强势倒闭，因为作劲而颤抖的身躯，还在维持着最后的抗争，哪怕剑锋已经刺破脖颈，血珠滴滴滚落。
不会死的，不会就这么失败的，因为即将为背叛誓言而供奉生命的人该是他！
猛然间挺起的身体，撞上男人的膝间，龙渊剑刺入肌理三分，鲜血迸射，等待他惊讶的表情才展现的时候，源千夜盘起下身，顺利穿越那道间隙，猛地并踹，将男人连同龙渊剑撂远。
没有任何转换的空隙，男人的下一剑已经破土挥来，源千夜迎头翻越，高空跨过，避开的时间差，侧身秉持的剑道顺势推展，撑地后空数度腾跃，一剑一避，天衣无缝。
气喘吁吁，更有一地破裂的衣料与银发，昭示着自己不能这样妥协下去。
再一剑披荆斩棘，侧身半仰躲避，源千夜出其不意，从下往上，一拳击毙，趁着这微小的胜利，翻腾超越，每一拳和每一脚都拿捏到位，让男人倒退失手，直到最后一脚，将他手里的龙渊凌厉踹飞，超越到身后的人终于落地举手，龙渊剑重回源千夜之手。
处于下风的男人反而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像是讽刺一样：“果然不能小瞧你吗……你的成长让人很意外，但是——”
源时雨侧向伸手，转腕而过，诸神彰显，对比龙渊剑大而化之的外形，精致如利器的诸神之剑每一寸都闪着绝妙的光芒。
男人平静如水的眼眸猛然瞪大，绽放杀人嗜血的光辉：“你的成长将到此为止，由我斩断！”
对接的剑锋互砍，火花瞬间起，瞬间灭，诸神的力道强大到无法对抗，擦地而退的源千夜束手束脚，每一击都让自己的心门震颤一下，臂膀的肌肉战栗一回。
对抗的响声不绝于耳，瞬间移动的逃离与灵闪的追击，让刀与剑的火星四射在每一个昏暗的角落。
终于一击没有及时防卫，诸神擦肩而过，鲜血如泉涌，捂住伤口的下一秒已经被男人狠命拎起抛开，就在下坠的时候，诸神赐教，龙渊剑全力破攻，落地时一道挥洒，退后数十步，撞上墙壁。
鲜血从嘴角溢开，痛楚与不甘的感觉游走在奔腾的血脉里，面向无端冷漠的男人的视线，源千夜伸手擦拭唇边。
下一场，继续。
第54章 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温柔——时雨祭（2）
动用真格的源时雨秉承着麒麟与人体合二为一的神力，就算龙渊挡下诸神的攻势，也是被掀翻在地，连爬起的机会都没有，侧过一秒，睁眼诸神就已经插入刚才的地面。
翻滚三圈速起，诸神的力道将石板层层掀起斩裂，横身抵在墙上，对抗诸神的攻势，剑身一旦摩擦走火，源千夜即刻翻身撤离，可是气势汹汹的追逐根本没有给予这么多时间，就算再过精湛的躲避也是被诸神的剑气逼迫得遍体鳞伤。
持久的对抗让自己的力量在混乱，在游散，在消失，源时雨绝决的一剑让人闪躲不及，紧接着一脚就已经让她随着骤起的烟雾腾飞，撞裂墙壁，倒入下一个空间。
如同疾风穿过森林，只要眨眼的功夫，再想爬起已经没有机会，男人腾跃跟来的一脚踏上胸门，鲜血一下从口中喷薄而出。
就算握着龙渊剑，也像是突然斩断了主物之间的灵犀，没有力量能够支撑着源千夜面对那张盛气凌人的脸。
“……千夜。”
没有任何态度和感情的喊出这个名字，痛苦的源千夜意识终于聚拢回归，看着男人眼里的自己。
已经松开的银发铺散在地上，凌乱中带着鲜血的点缀，太远的距离之下，看到的只是起伏的身体以上，火一样的眼眸，点亮整张失败者的脸颊。
可是男人却在这一刻放弃，慢慢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冷淡的语调带着愚弄的意味，回旋在阴冷的空间：
“如果连幻想中的对手都无法击败的话，是不配我亲自动手的，千夜。”
最后两个字的声音却这样清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俨然是真正意义上的沉睡之都，肆意绽放的碧桃花，一地琐碎的链子，完好的王座，还有……
堂而皇之坐在王座之上，侧头看着他的男人。
后向的壁幕上一整幅《坤元中宫卷》，古老的背景文字勾勒出最阴森的画面。
在那一片黑暗基调里，唯有男人左脸的伤疤闪着暗红的光彩，分外夺目。说完话的男人眨一下眼帘，正视凝望十步之遥的少女，看她的不甘与痛恨，仿佛随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