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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兵不动,秦兵不动,魏兵不敢动。
直至朔风乍起,刮走华夏大地最后一丝暖意,楚地冬日阴雨绵绵,本就极不利于行军,又因秦国援兵久久不止,赵国精锐压境而来,魏军只得放弃已经夺得的楚国最北的陈地,退回大梁以南。
一场轰轰烈烈的秦魏联合伐楚之战,便在悄无声息间消失泯灭。
战事既消,东郡戒严便也解了,恢复往日繁华,城门洞开,七国之民往来穿梭于秦与六国之间。
前往赵国送信的木子,借机做了行商装扮,混于百姓之间,得以潜回咸阳,直往蒙恬府中寻找琉熙。
他跃下马背,掸了掸尘泥沾染的白袍,风尘仆仆却掩不住周身贵胄如玉之气。
抬手轻扣了扣玄色铜钉大门,木门吱呀打开,相熟的老家臣探出头来,看清来人,连忙咧嘴而笑,让开去路,“先生好久不来了,快快请进。”
木子歉然躬身笑了笑,走入府中去,扫了眼庭院,不见琉熙踪影,才回身问,“我师姐和姐夫呢?”
“大人尚在官衙,夫人出门去了。”
“可知道师姐去了何处?”
老家臣憨憨笑着摇头,“不知道。”边说,边引着木子向书房走去,“先生不如先去书房等候,先生一身的风尘,不如老奴先给先生煮盌热酒,再备上几碟酒食。先生边吃边等,如何?”
老家臣分明知道木子喜好杯中之物,故意拿话引他。木子瞟他一眼,暗暗一笑,抬步自往书房去了。
木子在书房中饮酒等候,琉熙却一身男装隐于南安酒肆之中。
她与子澶,于“屋中小庭”并肩漫步,一双窈窕身影自一扇扇绢纱白绫窗前一掠而过。
“木子去了这些日子了,怎么还不见返回?”琉熙显出少有的焦虑。
子澶抿嘴笑了笑,“魏国、楚国、秦国,三国交战,东郡处于要地,必然戒严。木子往返邯郸,恐怕十有八九走的是这一路,想是堵在东郡了。”
琉熙紧锁眉尖略略一松,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这才又抬头而语,举首间目光忽而自身侧白绫纱窗上扫过,惊恐中,视线凝定在折射落下的暗影上,恰似檐下倒挂一人,俯窗而听。
她身子微微一颤,靠向子澶。
子澶一心皆在她的身上,眼神切切,正欲要问,却被她素手捂住口鼻。
只见她指尖一点,指向窗上折射的暗影。
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拔剑,旋身破窗而出。
那窗本是做透光之用,并不能打开,窗外之人被两人剑招所惊,脚上劲力一松,险些垂落地上,幸好功力扎实,才勉强维持住。
那人刚凝住气,却只觉肩颈一阵剧痛,胳膊已被人反剪治住,原本倒骑在檐下的双腿遭猛力一击,堪堪松开,身子骤然失去攀附,如碎瓦般直直砸下。
琉熙顺势抽出腰间素绢,挥向屋中圆柱,盈盈一绕,借力一拽,带着子澶旋回屋中,又换手扬起另一端素绢,将落地的刺客拉拽进来。
“说,你是何人?”她手中剑锋直抵那人颈项,剑刃只需轻轻一划,便可轻取那人性命。
刺客冷冽眼神如严冬寒冰,对她手中利剑视若不见,扭转头去。
琉熙手上剑刃迫近,厉声再次问他,“说是不说?”
那人却依旧冷若冰霜。
却见子澶突然俯□去,悠悠自他腰间皮质束带上拽下一枚铜牌,置于掌上,翻转细看,忽而笑道,“原来是秦宫中人。”
“宫中?”琉熙心尖凛然。
子澶又瞧了眼手中铜牌,轻瞟刺客一眼,笑问琉熙,“熙儿,细看之下,你觉得他像谁?”
琉熙瞥了那人一眼,凝神细细回想,忽然惊道,“赵高,像赵高。”
“想来这位高人,定是车府令大人着意安排在蒙夫人身边的暗探咯?”子澶收起掌中的铜牌,背手俯身问道。
“既已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放了我?!”刺客一个挺身,想要避开琉熙剑锋,却被她生生逼回,只得复又跪坐地下。
“说,赵高要你跟着我作什么?”琉熙逼问。
刺客却冷厉答道,“夫人自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何必问在下?”
“此地你来过几次?”琉熙剑尖一再逼近,却只见那人不卑不亢,挺直背脊而坐。
“在下奉劝夫人迷途知返,随在下回宫向王上请罪。”刺客肃容道。
子澶轻慢地笑,犹不是清雅俊逸,“请罪?请罪,他便能饶过我们?”
“子澶,你这个乱臣贼子!王上早已知道,赵楚勾结,互通有无,只可惜到处缉拿,却一直寻不到你的踪迹。”刺客仰头发出一串说睦湫Γ罢媸翘て铺廾俅Γ美慈环压し颍袢杖慈梦艺业搅恕!�
那刺客说着,忽而又收了冷笑,向琉熙恭敬有加地说,“女史,你与他不同,王上顾念往日旧情,女史又与赵妃有姐妹之谊。只要女史幡然悔悟,王上定会不计前嫌。望女史迷途知返,随在下回宫领罪。”
琉熙侧耳听着,却不出声,脑中思虑繁杂凌乱,自他言语间隙刺探赵政对她所作所为的知悉深浅。子澶侧转身去,避开琉熙凝聚的目光。
那刺客机警异常,本就是故意离间两人,此时终于见了机会,骤然回身,在地上似陀螺般的一转,旋身站起,扑出窗外。
琉熙眼明手快,剑柄脱手,耀出惊电之光,直刺向那人脊背。
一声沉闷低哼后,鲜血自剑戟洒落,蜿蜒过黑玉般的雕砖,淌起殷红的细流。
子澶再定睛看时,利剑早已贯穿刺客胸背,只见那人直直扑下,立时气绝,伏尸当场。
“熙儿,”他不可置信,回首看她,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她杀人。
琉熙定定立在原地,仿如木胎泥塑,问他,“死了吗?”
“利器穿胸,怎么能不死。”
琉熙垂首,凝视黑色雕砖上涓涓血流,一股热血恰好曲折而至,她缓缓移动一步,躲开身去,“师兄,脏了你的地方,对不住。”
“熙儿,”万语千言堵在心口,不能成言,他仿佛就只能吐出着两个字来。
琉熙淡淡吁出一口气,“他不能回去,若是被他逃脱,这南安酒肆就保不住了。师兄,秦王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熙儿,你……为我杀人?!”子澶的声音带着颤抖,气息有些急促,仍是对所见所闻不敢置信。
琉熙侧过身去,淡然地说,“咸阳城外,阿璃派刺客取我的性命,我早已不知杀了几人。秦国魏国一战,战场上我又不知杀了几人。邺城郊外,魏兵和楚国的刺客围攻之下,更是数不清杀了几人了。”
子澶呆呆看着,仿似再也人不清楚眼前之人,木木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为何原本见到白骨都会战栗无比的她,此刻说起生死杀戮,却是显得再平常不过。
他有那么一刻的怔忡,恍惚觉得眼前之人不是琉熙,而是阿璃。待行过神来,琉熙早已没了踪迹。他缓了缓神,才叫进侍从来,收拾此刻尸身,打扫屋舍,整理破损的纱窗。
琉熙一反往日之举,自正门出了酒肆。她似寻常贵胄酒客一般,向迎客的小厮扔去一个刀币,飞速隐入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时至寒冬,被冷风一吹,她不由周身一颤。鼻尖仿似仍能嗅到方才杀人后的血气,带着腥味的甜,叫人不寒而栗。
琉熙加紧步子,赶回家去。到了门上,也不叫人,反身飞上墙沿,又只随势一跃,就已安然落在院墙之内。
老家臣早已经熟惯了她的举动,远远瞧见她回府,便迎了上来,“夫人,木子先生在书房等了多时了。”
琉熙听了心中一喜,急忙往书房快走而去。
木子一路颠簸困乏,又酒足饭饱,等了久了,趴在案上熟睡过去。琉熙推门进屋,见他沉睡,本不欲打扰,正要转身出去,却见他惊醒坐起,神色机警,待看清来人,才呵呵一笑,“师姐,你可终于回来了。”
琉熙浅浅回应他的笑,走近前去,凑在火盆边暖着北风吹得冰凉的手。
“师姐,移兵救楚的事儿,我就不说了,反正估摸着,你和师兄早就得到了消息。”木子邪邪笑着说。
“我父亲可好?”
“李将军一切皆好。”木子郑重答道,突然,他用力一扯袍服边襟,将衣裾撕破,竟自内里抽出一封帛书来,“这是李将军给你的家书。”
琉熙喜形于色,双手捧将过来。
身处咸阳,与家中通信颇有不便,平日虽然也有雀鹰传书,往来暗卫也可递送书信,可终究不过只字片语。正经的家书,竟是几年不能得见了。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绢帛,一字一句皆如珍宝,细细品读。
木子瞧着她欣喜模样,也不由嘴角挂笑。
然而,不过须臾,琉熙的笑颜却渐渐褪去,凝重的神情缓缓升起。
“师姐,怎么啦?”
琉熙深吸一口气,徐徐阖上双目,“父亲要我见机行事,回邯郸去。”
“什么?回邯郸?”
她痛苦地点头,“父亲说,秦赵之战在所难免,若快,便在明年,若慢,也不过三年。我留在邯郸,凶多吉少。”
“可……可不是还有芸姜王妃吗?秦王对蒙恬大人和你,都一向是委以重任,不是吗?”木子失了淡然,挠首顿足。
琉熙无力坐于席上,“秦王对我早已起了疑心,这府邸周围怕是已经布满了暗探,今日我去见师兄,还被赵高之弟尾随。无奈之下,只有杀人灭口。这咸阳,对我而言,的确是凶险异常了。”
80
80、几番魂梦与君同 。。。
木子身子僵直凝在原处;如削双唇颤颤瑟瑟,半晌后;似是带着一丝侥幸叹息,“幸好还有芸姜王妃在。”
琉熙脸上也有温暖笑意浮出;“若不是芸姜姐姐,恐怕我已经死了。”
“还有阿璃姐姐呢!”木子犹是带着一丝侥幸,“我在东郡听师兄手下暗卫说,阿璃姐姐为保你我顺利送出消息;哄骗秦王;假称有孕。师姐,阿璃姐姐外冷内热,虽说前几次你与她结怨;可毕竟我们师出同门;要紧的关口,她还是护着你的。”
琉熙瞟一眼木子,不禁笑出声来。
“怎么?师姐觉得我说得不对?”木子有些着恼。
琉熙连忙摆手道,“阿璃前次的确有心帮我。她假称怀孕,扰乱秦王的心神,好让他无暇顾及你我所作所为。可她守护的,却并不是我。”
“那是谁?我?”木子毕竟不过未及弱冠的少年,话至此处,竟是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琉熙笑眼看他,话语似冷水,兜头泼下,“她守护的,是楚国。”
“可她就是帮了我们,这有什么不同吗?”木子难脱稚气地问。
“不同。子澶不顾安危,留在咸阳,他守护的,是身在楚人的亲人。你千里往返邯郸,送交书信,你守护的,是我与子澶。可阿璃,她为的,是楚国。若是对楚国有利,便是对仇敌,她也可以暂时压下仇恨,出手相助。若是对楚国无利,……”琉熙轻叹一口气,将未尽的话语,尽皆含入那声叹息中去。
木子挺秀眉峰骤然一蹙,刻画出深刻的忧虑,“师姐,难道你真要回邯郸去?”
“蒙恬在此,我怎么能回去?”
“莫非李将军竟未思虑此事?”木子有些不解问道。
琉熙默然摇头,递过帛书去,“父亲想到了,不但想到了,还希望我能带蒙恬一并归赵。若能带回蒙毅和蒙武老将军,那更是大功一件。”
“蒙大人与师姐你,情深意笃,若是师姐恳切相求,蒙大人或许能够答应。”
琉熙又默然摇了摇头,“蒙家三代事秦,祖父蒙骜位至上卿,为秦战死。要蒙恬离开秦国,入赵为官,谈何容易!”
“师姐是怕蒙大人不肯?”
琉熙又一次摇头,“我压根不会去求他。”
“为什么啊?”木子眉峰紧挑,不禁追问。
她温恬从容地笑,“因为,若是易地而处,我做不到弃秦归赵。既是自身做不到的事儿,又怎好去强求他人?”她侧过头去,笑得愈发深重,“蒙恬也从未央求于我,背弃赵国成为秦人。”
木子侧耳听着,不由自主急问,“师姐,那你要如何是好?”
琉熙含着那抹笑,抚了抚心口,唇间翕合,却不知说些什么。
却是此时,蒙恬笑着推门而入,木子乍然一惊,瞬间便又回复如常,悄然将手中绢帛顺势塞入琉熙袖中。
“木子久不登门,来了,怎么竟猫在书房里。今日军中的几个朋友送来几只新猎的野鸭,走,随我到堂上吃野鸭肉去。”他嘴上与木子寒暄着,一双乌黑冰澈的眸子却似流淌着潺潺溪流,直直盯看琉熙。
“姐夫,好久不见,家中可有好酒?拿出几坛来嘛!别小气啊!”木子故作轻松,自案后绕出,与蒙恬勾肩搭背,相携着往前面厅堂上去。
琉熙垂首缄默无语跟随两人之后。
木子与蒙恬推杯换盏,相聚甚欢,至宵禁前方才离去。琉熙心上压着大事,只觉头等如有巨石,窒迫地说不出话来,整晚郁郁无言。仍由蒙恬相送木子,自己早早回房洗漱,借故躺下了。
蒙恬送罢木子回来,却见琉熙已宽衣侧卧榻里,白帛胡装被宽宽束带压着,胡乱团在榻前矮几上。他将步子放得极轻,替她将衣履收拾齐当,往衣架上挂了。
轻飘飘,漫回回,一方锦帕自袖间暗袋飞扬落地。带着灯烛折射的隐绰微光,闪出水波漾动的盈盈光泽。
蒙恬俯身将它捡起,却见帕上似有密密麻麻的墨迹,像是赵国的文字,正要细看,只听榻上琉熙轻轻一叹,仿佛翻转了身子,又轻叫他,“不累吗?让婢女给你备了热汤,沐浴去吧。”
蒙恬倏然将绢帛掖入衣襟,凝神处,竟也被自己的举动所震,只是那帛书已经掖入怀里,取出却难以不着痕迹。
他慌忙忙答道,“已经洗了。”说着,宽去外袍,走至榻边,脱鞋上榻,放下帷幔,揽过琉熙,阖目而眠。
冬夜酷寒,窗外北风呼啸,榻上暖被里的蒙恬却是无法成眠。
月至中天,浓云散却,露出一抹微黄淡光,透过纱窗流泻进来,照在屋中砖地上,落下点点细微银芒。
蒙恬看了眼怀里的琉熙,深睫盖住珀色美眸,豆蔻朱唇微微翕合,吐出如兰均匀气息。
他披衣起身,蹑手蹑脚走过屋中层层厚帘,凑近屋角落的夜灯,自衣襟中掏出绢帛了,借着微弱烛光看清字字句句。
“哇……”幼儿的啼哭将静夜划破,也打碎母亲的梦境。
蒙恬举着帛书的手一颤,倏然回身,琉熙却已站在他的身后。
配间里,蒙艾的哭声不止,在暗夜里听来,凄厉悠长。那孩子,不知是又被什么噩梦惊扰,抑或是在为父母的艰辛而哭泣。
琉熙看了眼执帛的蒙恬,仿似被施了定身的咒语,纹丝不动立在帘后。过了片刻,她却如未见一般,转身往配间里去了。
蒙艾的哭喊渐渐平复下来,嘤嘤啜啜低缓而终。
蒙恬站在原处,一瞬不瞬盯着配间的门扉,暗影中,琉熙款款步出,平静地仿似过去无数个夜晚她哄完孩子入睡一般。
“玉娘,”他似是一个犯错的孩子,将帛书藏到身后,走上前去,“我……我不是故意偷看。我只是……”
“你看我的东西,不能叫偷看。”她的笑几乎微不可见,可眼底里分明又是带着温柔沉静的笑意。
“玉娘,你要回赵国?”他极不情愿,可却又忍不住问道。
“父亲要我回去,也是为了我好。王上已经对我生疑,府邸四周都埋伏了暗探,今日,我去见师兄,还被赵高的弟弟盯上了。”
“赵高手下皆是刺客,你可有被抓住痛脚?”
琉熙痛苦地扯了扯嘴角,“我不小心,竟将他带去了师兄的藏身之处。”
蒙恬倒抽一口凉气,脸上尽是担忧。
“我,杀了他。”
“杀了赵高的弟弟?”
“是。”
蒙恬一下拽过琉熙,“赵高自小母亲获罪,自己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