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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忠和李自成,大明江山何以崩坏!
可恨张贼死后,本已穷途末路的大西贼突闻云南发生武定土司之乱,土司之乱导致世镇云南的沐家无法掌控局面,大西贼遂趁机入滇,借着调和的名头一举占了云南,进而控制贵州,将滇黔当作他大西贼的养兵之地,威福自操,不可一世。如今这大西贼又借着清军入关,官军无力抵挡,提出什么联明抗清,然后和那李自成余部大顺贼一起摇身一变成了大明兵马!
当真是可笑,明明都是贼子,如今却一个个封了王、晋了公、做了侯,而反观他们这帮世代对大明忠心耿耿的武人却成了丧家之犬,看到那帮贼人竟然要磕头纳拜,当真是世道不公,叫人如何甘心!
奈何,大西贼兵强马壮,朝廷要指望他们和清军打仗,这便是再有一万个不甘也只能受着了,谁让人家兵多马多,自家却只是个空头游击呢。
这时局,有兵才能说上话,有兵才有地位,大西贼何以能封王?还不就是因为有兵嘛!
罗定那帮土匪虽然不堪,但能占下州城,想来也算是能打,不会比官军差到哪里,且看那胡全识不识相,若识相,便收编于他,叫他做个带兵的官,若不识相,宰了他就是。哧,什么狗屁罗定参将,不就是枚破印嘛,那程邦俊人早就回安龙府了,有巡抚大人撑腰,我便做了这参将又能如何,难不成朝廷会为帮土匪叫我等寒心不成!
想到那张安已回罗定报讯去了,城里的人一时半会也迎不过来,雷先楚索性下了马,叫亲兵搬了块石头来,当下就有知趣的手下将棋盘拿了过来,待棋子摆上之后,雷先楚却是没有大喇喇的坐下,随手召人来对上一局,而是对一个骑在马上,穿着七品袍服的官员拱了拱手,笑道:“左右干等,庞大人不妨下马杀上几局。”
“难得雷大人有这雅兴,下官便陪大人杀上几局。”
马上那官员笑着下了马,却是踏着一个随从的后背下得马。此人官不大,乃高州府辖电白县的知县,姓庞名天赐。有明一代,虽是文贵武贱,但十几年前流寇大闹中原时,武将早就不把文官放在眼里,可是雷先楚这从三品的游击却偏偏对这七品的庞知县很是客气,事出反常即有鬼,显然,这姓庞的来头不小,足令雷先楚放下身架结交于他。
庞天赐的来头确是不小,他本人倒没什么,不过他的同宗叔伯哥哥却是个让雷先楚仰望都不可见的大人物,此人便是远在安龙府的永历朝廷司礼监掌印太监庞天寿。
庞天寿早在崇祯朝时就是御马太监,李自成攻陷北京前不久,他奉敕至南京,后事弘光帝,管两广珠池。弘光命他前往福建、两广征税,半路上却闻南京已陷,遂又改事隆武帝。因隆武帝登基之时身边没有多少亲信太监,庞天寿主动来投,更有崇祯朝御马太监资格,遂被隆武帝信用,改其为司礼监秉笔。
隆武二年,隆武帝遣庞天寿往澳门求援,期指以葡人火器和火炮助大明抗清,结果庞天寿到了澳门后刚刚采购完火器却闻福京陷落,隆武帝殉国。
和雷先楚闻隆武帝殉国后投广州绍武不同,庞天寿毕竟是宫中老人,知道帝序轮不到绍武帝,绍武也非人君,于是他径自带了300名葡兵往肇庆侍永历帝,其后随永历帝转战粤、桂、滇、黔,忠心耿耿,深为永历帝信任,如今已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并提督御马监勇卫营,获赐一品服,十足的位高权重,且在永历帝身前一等一的红人。
说起来,庞天赐虽与庞天寿同宗叔伯,可这亲叙得有点远,当年庞天寿往南京时,庞天赐只是被他带在身边当下人听用,及至前年庞天寿升任司礼掌印后,方才想起庞天赐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叔伯兄弟,便向永历天子请了恩典,委了他一个电白知县。若是嫡亲或是五服之内的兄弟,恐怕一个电白知县是远远打发不了庞天赐的,怎么也得一府知府才要得。
庞天赐这人倒也淡泊,跟寻常人以为的宦官亲戚狐假虎威不同,他这人并不依仗庞天寿做威作福,相反为人却是十分低调,以至于当这电白知县快一年了,除了刚开始高州府上下注意这人是司礼监的亲戚,其后却是无人在意了。
雷先楚往罗定原本是用不着庞天赐跟着的,他是亲民官,并非巡抚衙门的幕僚,和罗定的事八杆子也打不到一块,可恰巧他这几天刚好在高州办事。平日低调不要紧,可当人真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别人怎么也得想起他背后站着的那个大太监。
出于交好庞天寿的念头,张孝起特意安排庞天赐随同雷先楚一起往罗定,寻思借着这事给庞天赐也报上一功,这样的话,庞天寿怎么也要记他张孝起这份情。也不须庞天寿如何安排,只要日后有事时随口说上那么一句好话就是。
庞天赐人虽低调,可巡抚大人的安排他却是心中有数的,也不点破,就这么一路跟着雷先楚过来。路上,雷先楚对他却是格外热情,因自个是个武人,不通读书人会的那些,雷先楚便总拉着庞天寿下棋,指着借这下棋拉近和庞天赐的关系,拐个弯子攀上庞天寿这条线,也好日后能够得个好位子,不像现在这样只挂着个游击的空名,要什么都没有。他却是不知,这庞天赐其实也不是什么读书人,肚中的学问很是有限,雷先楚真和他弄些风花雪月的狗屁事,庞天赐倒是尴尬了,反而这下棋正中他下怀,一路上和雷先楚杀得是不亦乐乎。
这棋可不是围棋,而是象棋,雷先楚一介武官可没什么兴趣和精力学围棋,反是这象棋易学好下。庞天赐也不耐烦下那什么围棋,就好这象棋兵来将挡的痛快,不一会,二人就杀得热火朝天起来。
随雷先楚一起来的200名高州兵则三五成群的坐在路上,懒洋洋的抱着刀枪闲语起来,连个放哨戒备的都没有,浑没有半分军队的样子。有胆大的甚至还大声喧哗,一点也不害怕游击大人发怒,之所以如此,因为他们知道雷大人最是爱兵,也最喜热闹,只要不出格得过份,雷大人是不会和他们计较的。
大概半个时辰后,前方传来马蹄的声音。听到有马过来,高州兵们仍是不在乎的样子,只前头几个人站起向前张望。雷先楚拿着棋也不去理会,只在考虑是否该先将上一军,倒是庞天赐有些紧张起来,扭头看了过去。
第七十九章 首级
“庞大人不必担心来人,倒是要小心眼前了,将军!”庞天赐头还没转过来,雷先楚就落了子,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死棋,庞大人可是输喽。”
庞天赐扭头来看,果然雷先楚已然将了自己死棋,不由心不在焉道:“还是大人棋高一着,下官佩服,佩服。”
二人说话间,那马蹄声已是由远及近,待到近前,却是数骑而至,看到当先那人胯下座骑时,雷先楚眼前不由一亮,暗道好一匹大青马!
来得只是几个人倒让庞天赐松了口气,看到雷先楚由始至终都是一脸镇定,心下倒是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惭愧,也有些佩服雷先楚,不愧是世袭的武官,胆色见识就是比常人要强。
雷先楚的手下已经喝令兵丁列队,虽说对方只几个人,可该摆的样子总是要做出来的,不然游击大人脸上须不好看。在几个军官的喝下令,高州兵们不情不愿的起身到前面列队,虽是乱哄哄的但总算是赶在那几个人下马前将队伍列了出来。
那边周士相勒马站定,未急着下马,而是观察了下对面,尔后问身后的葛正、葛义兄弟道:“李定国的兵是这个样子的吗?”
“若李定国的兵是这个怂样,鞑子何必怕他?”葛正不屑的扫了眼对面,“多半是张孝起召来的散勇杂牌,叫我看,这姓雷的恐怕也是个杂牌货。”
“什么狗屁游击,就这货色,真要是敢吞咱们,不用千户大人动手,我葛六就能把他们料理了。”
自打听张安说高州派了个游击来准备吞并太平营,葛六心中就窝着火,胡大哥尸骨未寒,高州就打了吞并太平营的主意,这永历朝廷也太娘的不是个东西,那程邦俊也不是个好鸟,那张孝起更不是个东西,枉胡大哥在世时天天念叨什么张大人了。
“不要轻举妄动,来者是客,又是代表四府巡抚来的,对方没说明来意前,咱们不能失了礼数,不然,不占理的就是咱们了。”
周士相怕葛义这粗货会生事,事先叮嘱他一番后才翻身下马,然后领着众弟兄朝前方走去,边走边抱拳施礼,扬声问道:“哪位是雷州游击雷大人?”
“胡将军不必多礼!”
庞天赐只道来人就是胡全,见对方长相斯文,浑无半点匪气,不禁是生了好感,笑着起身点头示意。
“本官便是雷先楚。”
雷先楚并没有如庞天赐一般客气,甚至站都没有站,只坐在那朝周士相老气横秋的微一点头。
如此作态,自然让随周士相一同来的众兄弟生火,周士相却是不动声色,上前朝雷先楚又是一拱手,不卑不亢道:“雷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还请随在下进城,我已令人备下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
“喝酒却是不必了,酒多误事,本官数年前就已戒了。”
雷先楚上下打量了眼周士相,这才站起,边上一个随从却是悄悄朝他凑了两步,然后低声说些什么。听完随从所言,雷先楚目中顿时疑惑起来,盯着周士相道:“你是胡全?”
周士相看他神色,再看那随从一脸奇怪的样子,心中猜道对方怕是见过胡全,知道胡全是独臂之人,而自己相貌不同胡全,又双臂皆在,故而生了疑心。当下也不瞒,道:“在下并非胡全。”
一听来者不是胡全,雷先楚脸顿时沉了下来:“胡全在哪,为何不来见本官?”
不待周士相回话,早就窝着火的葛义就抢先道:“我家大哥已经死了,你要见他可不容易。哼,就算我家大哥不死,他是参将,你是游击,凭什么要我家大哥来见你?”
“嗯?”
听了葛义这夹枪夹棒的话,雷先楚怒火中烧,横眉怒扫便要发作。庞天赐却是见机得快,也抢着道:“胡将军如何死了?”这一岔,却是让雷先楚不好发作。
周士相不便责怪葛义说话没分寸,当下将与德庆绿营一战简短说了几句,庞天赐听后不禁唏嘘起来,不管是否真心,嘴上总是为胡全的死感慨了几句。
雷先楚却是没有感慨,而是惊诧:怎的这帮土匪还敢主动去打德庆的清军,难道他们的实力很强?
惊诧之余却又欣喜,若这帮土匪实力不弱,那此趟罗定之行却是值了。对面那喽罗说话是不中听,可看眼前这年轻人却是极有分寸的,自己身后站着朝廷,站着抚台大人,谅这雏儿不敢乱来,进城之后对其好生安抚,胡全留下的人便皆是自己的了。
念及此处,脸上不禁和缓许多,对胡全的死聊表痛惜后,便问周士相:“你是何人,现在罗定做何差遣?”
“在下周士相,蒙众兄弟看得起,现暂代首领一职。”周士相道。
“什么首领不首领?听着就匪气,尔等既然已受招安,往后就当以官军自居,以朝廷名器自许,这首领不首领的日后可不能再说。”雷先楚话锋一转,“既然胡全已经死了,本官自会为他向朝廷请封,至于你等,本官也自有安排。”
一听这话,葛义忍不住又要发作,却被哥哥葛正拉住,周士相亦是回头瞪了他一眼,这才让葛义把话憋回了肚中。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大人先入城,待接风洗尘后明日再说此事也不迟。”
“也好。”
雷先楚也不拒绝,又将庞天赐和随同前来的几个手下向周士相介绍了番,周士相都是一一抱拳招呼,随后便在前头带路,引领雷先楚一行回城。
路上,许是知道胡全已死,自己夺他这参将大印和部下再无障碍,雷先楚心情格外是好,竟是难得和周士相笑谈了几句,对他们攻打罗定和德庆这两战也是好生问了许多。周士相是知无不言,不过显然是言之未尽,内中许多紧要地方是根本不与他说一字的。
庞天赐骑术并不太好,这一路骑马已是磨得他大腿生疼,好在罗定已经不远,便也强撑着,间中插上几句,不时点头或是吃惊,配合极好。
周士相也不忘旁敲侧击,想打听为何是雷先楚这武官前来罗定,那兵部职方司郎中程邦俊又去了何处,不过和他刻意隐瞒一样,雷先楚和庞天赐对此也并不多说。
周士相见他们不愿说,便也不问,反问起现在的抗清局面,对此,雷先楚并不太清楚,所以没有说什么。倒是庞天赐许是从同宗哥哥庞天寿那里得到些消息,说是秦王孙可望正率大军在湖南和清军对峙,且有意挥师沿江夺取南京,若此事能成,那大明中兴便指日可望了。
沿江夺取南京自是大事,若成功,南明复兴还真不是奢谈,不过周士相清楚,他的历史记忆中并没有孙可望主导的夺取南京之役,倒是有郑成功入长江之战,而且孙可望最终的结局是降了清,由此可见,庞天赐所言的秦王挥师夺取南都怕是空谈。
他又问西宁王李定国,这个却是真的为难人了,雷先楚不过是张孝起手下的杂牌游击,庞天赐虽有个司礼掌印太监的同宗哥哥,可他自个只是七品知县,秦王孙可望要夺南京的消息还是庞天寿无意与他提了两句,他自个猜测的,哪里真能清楚王爷们在做什么。
谈话中,雷先楚不止一次夸赞过周士相所骑的大青马,待得知这马是周士相从鞑子汉军旗参将由云龙手中抢来的,雷先楚更是眼红,好几次视线都落在那大青马身上,以致庞天赐和他说话都没听清。对此,周士相只是暗记于心,并不与他计较。
后来,双方没什么可说,就一路无言只赶路了。紧赶慢赶,终是在太阳落山前看到了罗定那残缺的城墙,在城门前,却是看到一队兵押着两辆马车停在那里,从他们的样子来看,显是特意等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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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是什么?”
雷先楚纵马奔到马车前,看车上堆满干草,遮得严严实实,好像藏着什么宝贝似的,不由奇怪,一脸不解的望着前后脚而来的周士相。庞天赐也是好奇,忍不住想看车上装得什么,葛正、葛义等人却是心中暗笑,一个个板着脸等着看笑话。
“好臭!”
随雷先楚而来的一个高州军官见自家大人奇怪,便想去掀开草,可是没等他走近马车,一股怪味便薰得他下意识的停了下来,那怪味当真是臭不可闻,熏得他胃中翻江倒海,十分的想吐。
“什么东西?这么臭!”
与此同时,靠过来的高州兵也都捂住了鼻子,庞天赐的随从更是一脸厌恶的看着那车,庞天赐本人也掩起了鼻子,好像看到粪车般躲到一边,没办法,那车上传来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
雷先楚一肚子火,这还没进城却闻这臭味,这帮土匪想干什么?难道是想用粪臭给我个下马威?若真如此,也太儿戏了!
庞天赐也皱起眉头,直觉告诉他这两辆马车上装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弄不好还真是这帮土匪存心而为。他压住心中不快,问周士相道:“车上装的何物?”
周士相缓缓道:“人头,清军的人头。”
“人头?!”
庞天赐一惊,一下跳得老远,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思议。
“人头有何好怕,本官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
雷先楚却是浑然不在乎,也无惊惧,只以为罗定这帮土匪是在考量他这游击大人的胆色,故意吓唬来着。自己既然存了吞并他们之心,便万万不能在他们面前露了怯,否则何以服众!
说话间就拿手去扒车上的干草,见游击大人动手,立时就有两个高州兵上前帮忙,然而,在干草揭去那一刻,三人就跟中邪似的全呆在了那里,连气都不敢喘一声了。
“真是人头…”
两个高州兵脸也白了,声音也结巴了,腿也抖了。
雷先楚却是没有脸色发白,更没有吓得后退,而是怔怔的望着车上堆着的人头,腮巴子不住抖动。
第八十章 万岁
“好叫雷大人知晓,因知大人前来,故在下特意叫人将这些首级用石灰盖了以待大人检验。”
在雷先楚发怔时,周士相已然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随手拽住一根辫子,提起一颗已皮肉萎缩,极其狰狞的人头,“这些人头皆是清军绿营兵的首级,在下拿得这颗便是千总孔国良的首级,大人请看仔细,两车所载一百八十六颗首级,无一杀良冒功,大人若是不信,可一一验看。”说完,又轻轻将孔国良的脑袋放下,由始至终脸色都很平淡,看不出有给雷先楚下马威或恐吓的意思,倒显得很有几分是在请功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