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马秦客眉头一沉,顿住脚步:“回娘娘,近来只有几个小宫人染了风寒,吃过药就好,并无大碍。”
“若是小病也须烦劳马大人亲侍汤药吗?”她不动声色地问。
马秦客回过头来,略一躬身:“娘娘言重了,那些宫人都是刘大人和李大人诊治的,下官并未去探视过。”
她挑了挑眉:“那么大人身上为何会有药香?”
承影听得她这般问不觉周身一震,马秦客却依旧眉眼安然地答道:“想必是日间去药房的时候染上了些许药气,劳娘娘挂心了。”
她笑了笑,只将一双清眸盯着他看去:“大人本不善言辞,何必多做遮掩?”
她本知他,尚是韦舒颜的时候,她和赤西被贺兰敏之追杀,若不是当时仍是墨函的他宁可反抗贺兰也要出手相救,只怕这十数年她也只能做贺兰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转到东宫的时候,她已然是女官谢苒苒,而他也成为了太医马秦客,纵无过多交流,那么长的岁月也足以令得她对他的了解比旁人多那么半分。
马秦客听了这话,再不言语,只默然拱了拱手,转过身去,又要继续前行。
她叹了口气,快步挡住他的路,目色平静地问:“宫中病的人,可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昏天黑地的昼夜颠倒中,时差果然是一个不可抗争的天敌。。。
☆、迷离三生惑
夜里的宣政殿,灯火通明,她面向阶前严阵以待的魏王府旧侍,黛眉微紧,沉声道:“让开!”
负责守卫的四侍相互对望了一眼,立在正中的如飒才站出身,对她行了一礼:“娘娘,上面有令,今夜任何人皆不得打扰陛下。”
“是不愿见,还是不能见?”她笑了笑,翻手从素锦衣襟内取出一把匕首横在玉颈前:“若然不见,我便先在黄泉那边等着也是一样。”
“下令的是梁王殿下,还望娘娘莫要为难我等。”移岚也随着上前一步,压低声道。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移岚一眼,神情平淡,却另得对方心头不由一凛,忙退回原处,再抬不起头去。见此情形,她用纤纤玉手把玩着匕首,淡淡地说:“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也是万民仰止的天下,终究不是梁王的。”
众卫听得她话里的意思,皆是身躯一震,不由又是对望一眼,立时踟蹰在当场。
“啪啪啪——”九重阶上忽有击掌声响起,武三思悠然自上走了下来,口中笑道:“嫂子素日疏淡清雅,不想竟有这般精准厉害的言辞,难怪皇兄这么多年也独钟爱你一人。若不是三思对自己还有几分了解,只怕方才也被嫂嫂这短短一句话给说动了呢。”
她抬眼望着武三思那张熟悉的脸,淡然一笑:“梁王架子大,妾身若不是以此言相逼,今日怕是也进不得这宣政殿了。”
武三思苦笑着拱了拱手道:“若早知来的是嫂子,三思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拦阻您啊。只是如今事态紧急,临阵又仓促些,难免会有百密一疏,因而多加提防也是有益无害。”
她点了点头,遂举步上殿,转头对承影道:“若再有尔等阻不住的来人,必先报殿内,我与梁王自会设法料理。”
承影点头应了,武三思却在一旁坏笑道:“嫂子莫急,我皇兄为了您可以说是守身如玉,绝不会有不清不白的女子忽然找上门来的。”
她冷哼了一声,却不理会,只稳步迈入大殿,神思却早已飘到了殿后用作休憩的那间小室去。
宣政殿的布局本是呈工字型,前殿宽敞明奢、气势恢宏,为君王常朝之所;中殿略为窄小,是宫人备茶水果品、暨君主朝服安置之所。而后殿虽不及前殿的规模,却也是殿宇宽广、陈设精雅,往例只是朝事后暂歇之所。到了武承嗣得势,此处却成了他每日处理朝政、批阅奏章之所,时常朝事过多乃至几尽天明时才处理完,便也不回飞香殿,只安歇在此,待得天亮又转到前殿临朝。
武承嗣素来喜静,宣政殿内本无过多的宫人,她进得门去才发觉此时殿内竟连一个宫人也不曾见到,便心知是武三思的细心部署,为防走漏风声,已然将闲散宫人都清了出去,只留下昔日魏王府的亲信旧部守在殿外。
她叹了口气,转头道:“立时派人将平日服侍的宫人都找回来,殿外的侍卫远匿于外,不可再明盔亮甲地立在殿门口。”
“这——”武三思微微一怔,才明白她此举正是要一切如常,以免引得旁人猜疑,忙点头应了,亲自出门吩咐众人。
她穿过寂寂无人的大殿,武瞾旧年命人悬挂在殿内的惨紫帐早已荡然无存,唯有粗大的朱红色柱子仍旧矗立在殿侧的回廊上,仿佛昭示着周武王朝的兴盛并未因新帝的继位而日渐消弭。
此时的武承嗣仍未苏醒,依旧双眼紧闭地躺在后殿一方不甚宽大的床榻上,玄色的衣服如往日般贴服在身上,并不见一丝凌乱。若不是所有的猜测拼凑在一处,她几乎以为眼前的男子不过是在劳累了一天后安然沉睡在自己眼前,只要她开口,便会欣然张开眼来,与她双手相携,共一世地老天荒。
然而现实终究是现实,从他说自己换掉了沈南璆的毒药开始,从他一反常态地抛开一切、同她抵死缠绵开始,从他推说身体不适、没有陪她一同赴宫宴开始,从他主动要她往上阳宫见王弦音开始,从他顺利夺权却对她避而不见开始,从他面对她的疑惑无言以对开始,所有的苗头都早已在她不愿看到的所在滋生蔓延,荒芜成灾。
她终于明白那日登基大典前,在飞香殿内闻到的熟悉味道并不只是寻常的檀香,而是为了掩盖住药气而刻意燃的檀香;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不肯提携包括武三思在内的一切亲信,只因他深恐自己离开后武瞾会同这些人清算到底;她终于明白登基大典时他要她替他着龙袍时的复杂心情,那样的一双手,只能游走在无限渴望却又无限克制的边缘。
而她,也终于明白了他刻意冷落她、躲避她、离弃她的原因。若是他百年身后,她不依托于李旦,必是终身无靠、流离一生。然而冷傲如她,如何会心甘情愿地依旧留在武瞾身边为奴为婢,只为了一个名为紫胤的预言?
而所有的源头,早在他喝下那碗换过的茶时便已注定。沈南璆为人清傲,生有铁骨铮铮,故而宁可身死也不肯遵从武瞾的旨意,早已抢先将那碗原当给他的毒茶换给了自己。不意他素不信人,早令人又将二人的茶碗调换过才放心喝下。这样的一步,行差踏错便成绝恨。
这一刻,她如醍醐灌顶,想通了一切,垂泪坐在床边,眼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心里像是骤然决出一道无法愈合的缺口,反反复复,被无尽的苦痛冲刷着,旧时的记忆翻滚成海,酸涩沉重。
若她当初不曾穿越而来,那么他便依旧是史书上奸邪擅权的武承嗣,而她也依旧是闲散在校园的普通学生,偶尔翻起书本,看着李唐王朝的风风雨雨,对着那个相见不相识的古人名字一笑而过,别无交集。
若她没有再次为他穿越回来,他也会是众口相传的一代雄主,短短的一生波澜壮阔,在无数人的匍匐间傲然开创山河,又在无数人的景仰中安然阖上双眼,终此一生,书写一场不可复制的传奇。
然而她不忍见书间诉说的他的形单影只,不忍留那一道玄衣日夜清落、别无陪伴,故而回来,故而奋力要寻得一场属于两个人的完满。事到如今,她错了吗?
深黑色的夜里了无星辰,唯有一轮冷月寂寂挂在天穹之上,将清寒的余辉静静地洒落在殿前九重玉阶上,也同样洒落在相对而持的文武群臣与守殿的侍卫身上。
负责留守在殿前的移岚皱了皱眉,上前深施了一礼道:“陛下已然安歇了,各位大人如有朝事还请留待明日早朝再行奏报。”
河内郡王、左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本也是武瞾远房子侄,一身的荣华富贵皆承武瞾所赐,如今见武承嗣继位后不再倚重亲族,心中自然不满,趁着此时宫内混乱便上前一步,冲着正殿的方向拱手道:“臣等知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如今龙体染恙,臣下甚为忧虑,因进宫恭请圣安。”
这一番自然说得冠冕堂皇,移岚虽知不妥却也无法直接阻拦,只得僵立在当场,勉强道:“各位大人对陛下的关心下官能够体会,只是陛下如今已然安歇,各位还是待明日早朝再来吧。”
话音才落,群臣间又有一人高举着手中的奏折道:“老臣虽与各位同僚一样担忧陛下的身体,本不当惊扰圣驾。然而眼下又有急奏,若此时不呈给陛下,留待明日早朝只恐会贻误国事!还望统领以天下为大,进殿奏请陛下亲自定夺。”
“这——”移岚心知寻常时候,不论早晚只要是加急奏报都会直接送达天听,绝不会耽搁半刻。然而当此关头,纵然将奏报送入殿内,此时又有谁能批阅呢?
阶下的群臣多是久经官场、阅人无数,见此情景都看出移岚的顾虑,忙异口同声地劝他以大局为重,喧哗声渐大,竟连后殿的她也隐约听到,不觉素眉微颦,轻轻走至正殿,用玉簪戳破窗棂纸向外观瞧。
但见殿外人头攒动,站在最前方与移岚说话的几人皆是武瞾的旧部,一个个表面谦恭,话语间却剑拔弩张,大有逼宫之势。她本为按兵不动、避免惊动旁系官员的缘故,刻意只留了四卫中的移岚在殿前当差。如今群臣虎视眈眈,移岚虽武艺超群,然而面对眼前的境况却也束手无策。
恰在此时,武三思忽自殿侧转出,扬声笑道:“陛下不过忽染小恙,略歇息几日也便没事了,劳列位大人费心了。”
众人皆知武承嗣、武三思二人早在数年前从太湖办差回来便已日渐疏远,并不如早年亲近。偶尔在宫宴上遇到,也只是不冷不热地打个招呼便各忙各的了。武三思更时常在人前取笑武承嗣为人刻板固执,不通人情。这桩公案直到今日也并未淡出世人的视线,就连武承嗣继位后也未曾私下召见过武三思,更不必说重用他了。如今见他出面打圆场都是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清静半刻,人群中不知是谁冷笑了一句:“梁王殿下素为陛下所厌,若是陛下连梁王都见了,更该接见我等赤胆忠心的铮铮臣子!”
这番话本说得极为无理,然则值此混乱的情境,却无疑激起了一班各怀心思的“殷勤”臣子想要觐见请安的热情,一时众说纷纭,皆嚷着要进殿面圣。直说得武三思满头大汗,招架不暇。
她心知是武承嗣、武三思二人间的芥蒂本是旧年在太湖因自己而起,后来为了避开结党的嫌疑,武承嗣更是不在人前提及武三思的名号,致使世人皆以为他们兄弟二人嫌隙日深、互不相容。如今虽位列九五,他却顾及自己身中剧毒,命将不久,更是讳莫如深,尽量远离自己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以免身后拖累他人,为武瞾一党所攻。
思及此处,她心中更是一叹,心知他虽用心良苦,然而在世人眼中他却只能是冷血无情、自私冷酷到不近人情,就连手足之情也不念及分毫的凉薄之人。哪怕是后世因她的穿越而被更改的史书上,于他的一生评定最多的也只是“寡恩”二字。
殿外的喧闹声一直未平,饶是武三思素来伶俐善辩也被一群心怀叵测的臣子逼问得穷词以对,只勉强挡在殿前,进退不能。
移岚见此情况忙上前附耳道:“殿下,可要调集兵马?”昔日魏王府的皆是精锐早已依从先魏王妃的建议,经过重新部署,隐藏在不远处的宫室间,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将眼前的乱臣尽行拿下。
想到留在殿内的那位先魏王妃,武三思皱了皱眉,只觉重重谜团都挡在眼前,让他分不清方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且派人去联络众人,以半个时辰为限,若这些人不退下的话就不必顾忌其他,把他们都抓进天牢里去,待皇兄醒了再行定夺。”
移岚点头应了,方要离开,却听得身后门声响动,继而全场寂静,所有人都停下了辩驳,直勾勾地向殿内望去。他眉头一紧,忙也回身看去。
但见殿内灯火辉煌,一素衣女子款步而出,眉目沉静,衣袂飞扬,面上并不见脂粉颜色,却自有殊色倾城,不必铅华。众人只觉呼吸一滞,眼前好似出现了午夜幽昙,一双水眸如叶尖上的夜露清澈明丽,素净的倩影晕染着宁静的月光,幽然娴静,端的是清华无双,世间再难。
待莲步移至阶前,她才停住身形,漠然扫过阶下的群臣,翠眉寒霜,冷然道:“陛下已然睡下,何人在此肆意喧闹,胆敢惊扰圣驾?”
作者有话要说: 反复的时差折磨外加论文压力。。。某凉终于在间隙中爬回来更新了。。。。
☆、金釜朱砂早
她傲然立在宣政殿的九重玉阶之上,俯视群臣,清冷的目色宛若幽昙在深夜里悄然绽放,铅华不染。
群臣中不乏高官近戚,早有人认出她便是那个令得武承嗣当众令得最得宠的太平公主颜面扫地、不惜公然抗旨也要娶进门的魏王妃。只是自武承嗣继位以来,再不曾听闻她的消息,如今她忽然出现在宣政殿,既无封赏、也无名分,众人实是不知如何见礼,只得一概垂头躬身:“臣下见过娘娘。”
这个“娘娘”二字,可以是宫人,也可以是皇后。她听在耳中,也只是淡淡一笑,目色却清冷如故:“天色已晚,诸位大人不在各家府中安歇,如何都聚集到宣政殿来了?莫不是边疆告急,塞北胡虏难平,黄河逆流成灾,鲁地旱灾至今未消,都集在今时今刻,必要令陛下即刻起身处理?”
这一番话说得轻轻悠悠,如同此际沉睡的洛水,表面平静无波,一经触碰却必受彻骨之寒。
殿前一时寂静无声,众人皆垂首不语。月夜清寒,她略一摆手示意移岚等人都退回各自的守夜的地方,才又转回头来,一双明眸冷然扫过阶下的群臣,最终落在其间一名穿着深灰色长袍的老者身上:“刘大人,你以为诸此政务可算得上大事?”
被称作刘大人的老者正是先前拿着奏折求见武承嗣的老臣,听得她问话,忙擦了擦汗,垂头道:“回娘娘,确为大事。”
“那么却不知刘大人先前所提的比起这些政务又当如何呢?”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清浅的目色间却藏着让人看不穿的阴影。
“臣下不敢……”刘大人慌忙答道,话语间早没了方才理直气壮地要直闯宣政殿的那份忧国忧民。
她笑了笑,抬起纤纤素手道:“刘大人不必勉强,若然这折子果真至关重要,不如现在就交给妾身,待陛下醒来,龙案上的第一份折子定是此本。”
刘大人心里自然清楚,那本奏折里提到的朝事是寻常奏报,原不过是应景的由头,如何担得起这样大的阵势,见状不对,忙跪倒在地,慌乱地向上叩首:“望娘娘恕罪,下臣原是糊涂了,竟把寻常的奏折当成加急密奏带了进来,望娘娘开恩!”
“糊涂?”她轻笑了一声,转而正色道:“刘大人年事已高,本当回归乡野颐养天年,无奈朝事繁重竟拖累至今仍不得清闲,妾身甚是不忍,不如暂且回府休养数日,待陛下好转妾身定代大人求衣锦归里。”
“娘娘——”刘大人闻言便知大势已去,立时瘫软在地,任凭一旁的侍卫“搀扶”着向宫外走。
她此番话虽说得冠冕堂皇,落在久经官场的群臣耳中,却明明白白地知道刘大人已然做了以儆效尤的前例,被削官免职,再回不到这座朝堂了。众人见得她不过寥寥数语便轻描淡写地打发了身居高位的刘大人,心中三分敬服、三分忧虑,更有三分不忿,外加一分敢怒不敢言的怨气。皆郁结在胸口,欲说不得,欲忍不能。
然则正当此刻,人群中又有一老者站出身来,怒道:“兹事体大,岂容得尔无知妇人指鹿为马、信手而断!”
此言铮铮,颇有古来谏官铁骨之风,不少朝臣听了也暗自点头,却碍于此时情境,不敢大肆声张。她听在耳中,看在眼里,不由莞尔一笑,蛾眉微挑:“既是如此,诸位大人于女帝之威下屈居多年,倒是委屈得很,当真衬得起‘高风亮节’四个字了。”
她的声音轻柔温婉,不带一丝责备,落入众人耳中却不啻一声巨雷,想到自己在武瞾在位之时的一言一行,在联想到方才那老臣所指的“无知妇人”,顿时落得面红耳赤,颜面扫地,皆抬不起头来。
她见此情形,也不再追究,只开口道:“陛下为国事操劳已久,此番染疾也是因劳累所致,诸位大人若无大事可奏,如何仍聚在此处?”
早有人听出她话中责备的意味,忙躬身道:“臣等不敢惊扰陛下,只是听说陛下龙体欠安,甚是忧虑,望娘娘入内告知陛下。”
她循声看去,见那人正是年初太平公主在魏王府门前亲选中的驸马武攸暨,知此人素来忠厚,不喜争斗,此番参与逼宫也多是受了太平公主的指使,便颔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