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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怎样。也总不该和“落寞”这个词染上半点关系。
只是，在秦阮昕看来，她面前的云恒，偏偏却给了自己这种感觉。他应该也不过四十多的年龄，鬓间却已经有些发白。剑眉入鬓，眉眼英气瑞然，年轻时也定然是个风度翩翩的俊少男。只是那双眸子，这么多年的岁月磨砺，已经变得浑浊不已。
在那里头，似乎已经很难猜出它的主人。现在是个什么心性。
秦阮昕走到书桌旁不远，喉间滚动了一下，却不知应该怎么唤他。便什么话都没说。
云恒的眼神也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只淡淡说道：“三年多未回了，可还习惯？”
“嗯。”秦阮昕简单应了一声，便没了后文。
云恒又问道：“是何人导致你失忆的？”
“玳皇宫里的迫害，那人也被玳三皇子处置了。”秦阮昕回道。
“既然那么多事都不记得了。就多在翊云宫里转转，也许能帮到几分。”
“好。”
“你这点倒是没怎么变，跟我说话依然是惜字如金。”云恒轻轻哼笑了一声，秦阮昕低了低头，正要再说什么，他却向外挥了两下手。说道。“你先下去吧，待会我让云岩找个大夫去你房中，给你把把脉。如果想学武功的话。也可以告诉云岩。”
“是。”秦阮昕点了点头，压住满心的疑惑，转身退出了房间。
却只在她转身的一刻，身后的男子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她，眼睛眯起。看不清眸中的光彩。只是看了这一眼，男子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再次低下头去。
门外，云岩也已经离去，走廊上没有其他人，空空荡荡。
秦阮昕脚下踟蹰了一下，顺着走廊将主殿悄悄探寻了一遍。一个大堂，五个房间，房门都没有上锁，但是秦阮昕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推开进去。
她在心中暗暗记下主殿的房间脉络，便迅速地离开了主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只是还没等她走到自己房门前，便已经发觉不对劲了。
她的房间里头，有人！
房门透着一条细小的缝隙，里头还有些细微的声音。
楚君亦知道她去了云恒处，不会去她的房间，那这个人，除了他，还会是谁。
秦阮昕右手已经把上了腰间的匕首，猫着脚步一步步地靠近房门。
奇怪的是，里头的人似乎警惕性不是很高，她已经到了房门前，房中细细碎碎的声响还是没有止住。她听着声音，那人应是在桌子附近。她冥了冥神，紧屏住一口气，提腿一踢，便冲进了房中。
只是一下功夫，秦阮昕右手掏出腰间的匕首，婉转之下，便向那人刺去。那人这才觉察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慌忙侧身去躲。秦阮昕剑锋一转，又横刺过去。径直蹭上了来人的脖颈。
来人“啊”的一声叫出来，急急退后了两步。
秦阮昕这才看清她的模样，眸光一凛，手中匕首一转，在匕首擦上她的脖颈之前，迅速收了攻势。
那人见秦阮昕收了攻势，这才长呼出一口气，右手轻拍着胸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说道：“二小姐，你可把我吓坏了。”
秦阮昕将匕首插回到腰间，看着来人，皱了皱眉头，说道：“姗儿，你怎么在这？”
卓城云如安坟前，她虽只匆匆见过这女子一面，但时隔不过一两月，她自然记得。
只是，她是云姒儿随身丫鬟，跟着她一起到了依芸苑去。云姒儿去了玳皇宫中之后，她也就一直待在依芸苑之中。怎么这会子，跑来翊云宫了？
姗儿看着秦阮昕疑惑的眼神，笑着说道：“二小姐，是宫主知道你失忆了，便让人去依芸苑把我带了回来，也好帮着你快点想起从前来。这翊云宫里要是有什么事情你想不起来的，都可以问我。”
姗儿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你不在房里，我就自己进来帮着收拾一下东西了。”
秦阮昕扫了一眼房间，确实只是桌椅这些东西被重新归置过，她的其他东西都没有动过。
姗儿看着她，又说道：“听说。二小姐是和楚国的静王一起来的，那如安呢？”
“如安找着亲母了，便没跟我一起了。”秦阮昕答道，这姗儿还能想着如安，定也是因为云如安的死心中内疚不已。她一直跟着云姒儿在一起，也应是对她真心的。
只是，从上次相识，她猜着自己不是云姒儿的时候，便宁愿死也不说出翊云宫的事情。秦阮昕便知道，她对于翊云宫。是衷心得很。
不过此刻，姗儿听着如安的事情，脸上忽的笑开来。神情也灿烂了不少，这种笑意似乎不是掺假：“那就好，这小祖宗可算是能安定下来了。希望他不要太记恨我便是。”
秦阮昕也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事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可是。二小姐，也不能怪在宫主身上。这件事情，宫主其实也很内疚的。夫人的香消玉殒对宫主打击很大，是故性情而变得残暴了许多。可是他毕竟是二小姐的亲生父亲，二小姐也不要记恨宫主。”
“我知道了，不会的。”秦阮昕简单回道。又说道。“你帮我去隔壁请一下静王，我找他有点事。”
姗儿听罢，点了点头。也不多作停留，便退出了房间。
不一会，楚君亦便推门进来了。
他走到桌子旁，坐下，便问道：“她是谁？”
“以前云姒儿的侍女。我之前卓城见过一次，似乎对云姒儿是真心的。也许能用得上几分。”
楚君亦皱了皱眉头，却仍然警惕心严重：“她毕竟是云恒找过来的，还是要多多小心。”
“嗯，我知道。”秦阮昕点点头，在这翊云宫里头，确实一步都不能走错。
楚君亦看着她，又接着说道：“云恒找你，说了什么？”
云恒若是找她说了些什么倒是好了，可是偏偏他将她找过去，却是什么都没有说。秦阮昕皱了皱眉头，说道：“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关心了我两句。而且，他的主殿极其空旷，没有什么人来往，我从房间出来，连一个看着我的人也没有。似乎，他真的以为我就是云姒儿。更或者，他根本就不需要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所以才如此放心。”
“但他将我们留在翊云宫中是事实，如若他不是想从我们这得到什么，也是要拿我们去跟别人做交易。”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我们既然猜不透他要做什么，那就只能先发制人了，早日找到地荨花，离开翊云宫。”
“只是，地荨花哪是那么好找的，地荨草已经过了开花时节，云恒也定然是已经将地荨花采集了起来。这翊云宫里我们知道的就有那么多房间，不知道的暗道、隐处更不知会有多少。如果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真不知从何下手。”
楚君亦也皱了皱眉头，这些他不是不知道，想从翊云宫这个地方偷得东西再离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轻呼出一口气，淡淡说道：“那就先从主殿下手，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不会随便安置一个地方。”
“嗯，好。”秦阮昕点点头，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摸清这云恒和翊云宫里其他人的生活习性，抓着机会便去主殿探寻。”
“但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如何，你的性命是最要紧的，做什么事都要加倍小心。”
秦阮昕笑了笑，答应了一声，正要开口再说什么，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两声敲门声响过之后，云岩的声音响起：“二小姐，大夫来了。”
“进来吧。”秦阮昕回道。
话音刚落，云岩便推开了门，走了进来。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刚迈脚闯入秦阮昕两人的视线之中，便让两人狠狠地惊了一番。
VIP卷 第106章 天下如墨
跟在云岩身后走进来的那个人，她穿着一条碎花水蓝裘裙，齐齐的头帘遮着光洁的额头。发尾簪着一支玉簪，青丝顺在右肩。墨黑的眼眸，密长的眼睫，小巧的鹅脸蛋，娇小身材，皓齿明眸。
和秦阮昕初见时候的那个她一模一样。
她几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药箱，看着秦阮昕和楚君亦两个人，弯唇一笑。那眼中的神采，还像着那时在卓城里头，誓死要夺秦阮昕青芷时的一般。
那么毅然，那么笃定。
秦阮昕和楚君亦看着她，心中都是抑制不住狠狠地一惊，喉间的讶然被生生遏制住，没有发出声来。可是眸中的惊讶，却依然显露地彻头彻底。
苗芷晴！她怎么会在这？
云岩将苗芷晴领了进来，什么话也没说，只向秦阮昕拱拱手，便退出了房间。
楚君亦见云岩离开了，这才寒眉一凛，脸上已经有了微微的愠怒，说道：“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回去药庄了吗？”
“我……”苗芷晴看着楚君亦眼中的怒气，不知怎么地，倒有些欣喜了，至少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关心自己。翊云宫这种地方，他自然是不愿意让自己冒险的。
不过一两个月时间，她却那么地想他，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同样的心情。
苗芷晴走了几步，到桌旁坐下，才说道：“那日你同我说清楚之后，我留了信确实是回了药庄。但是后来，翊云宫到处寻求名医，寻到我爹爹这处。我便跟着翊云宫的人进来了。”
“寻医？这是怎么一回事。”
“来的人只说，他们是翊云宫的人，宫主身上有顽疾，不知是何毒造成。便四处求医。我便跟爹爹说了一声，跟着他们来了。若不是得此机会，我也不能如此轻易地进了翊云宫。”
“轻易？”楚君亦冷哼了一声。“说的倒是轻巧，苗神医当时若是在，怎会让你过来？你定也是撒谎悄悄跑来的。这翊云宫是什么样的地方，你真当这里是集镇，想来便来，想走便能走的吗？”
苗芷晴的武功招式不过都是小孩子把戏一般，翊云宫里头随便一个人便能轻易杀了她。
这翊云宫的危机，她当初闯过一次。就应该明了，可是如今，却还是如此任意妄为。
苗芷晴咬了咬唇。她被楚君亦说得鼻头有些红红地，那日他们来的时候，爹爹刚好出门采药。她知他不会同意，便留了书信撒了个谎跑了出来。
只是，苗芷晴眸中却还是笃定得很。她从没后悔进了这翊云宫中，当即回道，声音也大了些：“君亦，你是跟我说过你喜欢的人是秦姑娘，不是我。但是我喜欢你啊。所以，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因为蛊毒死去的。这翊云宫。我是非来不可，那地荨花，我也是非要不可。”
“芷晴……”楚君亦原本也是因为担心她而心急。语气间才重了几分。如今，苗芷晴如此说道。他的怒气也卸了几分，口中的责怪哪还说得出口。
从数年前药庄相会起，她对他，便一直掏心掏肺一般付出着。
她的情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偏偏这世间什么都可以勉强，偏偏爱情，不可以。
苗芷晴吸了吸鼻子，说道：“君亦，你不用说了。如今，我都已经进了翊云宫中出不去了，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拿到地荨花才是。况且，我在这翊云宫里头已经待了半个月了，云恒他们也没有对我有什么行动，我很安全的。”
楚君亦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真的以为，云恒会不知道你来翊云宫的目的吗？”
她和他的关系，云恒怎么会查不出。她和亦家军闯翊云峰那一次，一无所获。如今，再来翊云宫，云恒自然会多加留心。想必留下她，也是为了将来对付自己的时候有一颗棋子。
更或者，他连自己身患七虫蛊度需要地荨花的事，恐怕都已经知道了。
楚君亦想到这，眉头又拧紧了一分，一旁的秦阮昕见着，抿了抿唇，走上前来。
其实，从刚才苗芷晴走进来的时候，她便已经觉着有几分不自在。
在逸林里头发生的事情她都没有忘记，楚君亦对自己表露的心迹，说的每一句，她都记得。她知道苗芷晴对楚君亦的爱恋，没进入逸林之前，她也一直以为他们才是一对。
所以，刚刚苗芷晴走进来的时候，她竟然有种被人抓奸在床的感觉，当真是无比尴尬。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不管如何，现在的情况也已经逆转不了了。芷晴姑娘说得对，我们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找到地荨花，怎么去应付云恒和翊云宫要动的手脚。万事都小心便是。”
苗芷晴听了，迅速地点了几下头，说道：“是是是，君亦别担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现在就住在西厢那边的药屋里头，那儿还有好几个大夫，离这儿也不远。云恒让我给秦姑娘把脉，我也可以以此为由日日过来。”
秦阮昕点点头，笑了笑，努力掩饰了自己的担忧。只听得苗芷晴这一句便知，云恒是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不然为何那么多大夫，却偏偏只找了她过来给自己把脉。
只是这些，她没有说出来，楚君亦也应是想到了，何必再增苗芷晴的担忧呢。她便也只点头说道：“嗯，好，芷晴以后就叫我阿昕吧，别再姑娘姑娘的，怪别扭的。”
“嗯。”苗芷晴点了点头，其实面前的女子，她是那么地羡慕她，可以得到君亦的喜欢。可是偏偏，她却一点毛病都让自己挑不出来，恨不起来。
楚君亦此时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冥神想了想，道：“那云恒得的是什么病？”
苗芷晴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他的脉搏很乱，而且云岩说过，他每到月半的时候便会发病，全身无力。也许是我医术太过浅薄，看不出来是什么病。但我们之中，倒是有几个大夫说，他是年轻时受伤中毒太多，才导致的。我觉得不像，而且他也只是让我们把把脉，便开几副药，其他的医药功夫，都不让做，根本无法确诊。”
楚君亦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说道：“他们让怎么做，你便怎么做吧。反正云恒的事，我们也无需多管。”
“嗯，我知道的。”苗芷晴应了一声，小巧地眉头皱在了一起，顿了顿，又说道。“我去主殿替云恒把过脉几次。主殿里头人很少，我偷偷闯过几个房间，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异常，但是有一个房间，上锁了，我没能进去。”
“上锁？”秦阮昕疑惑地重复了一声，说道。“我今天去的时候，没有房间上锁。”
“有的啊，就是顺着走廊，最里头那间。”苗芷晴冥神想了想，才说道，语气很是笃定。
秦阮昕记得那几间房，仅从门面上来看，都是一模一样的。她怕被察觉，都没有推门走进去。但是确实，没有一间房是上锁的。
但苗芷晴，不过早来她半月时间，这半个月里头，这么几次，那房间都是上锁的，只能说明那个房间云恒刚刚去过，还没来得及锁上，更或者，当时，云岩就在那个房间里头。
楚君亦也皱了皱眉头，说道：“不管如何，那个房间，定然是不一样的。”
秦阮昕也点点头，凝神说道：“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能有机会进入那房间里头。”
“很快了。”苗芷晴插嘴道。“我知道，两天后，云恒要离开翊云峰。”
“你确定？”秦阮昕问道。
“嗯。”苗芷晴重重地点了点头。“云恒的药每天都要喝，云岩已经让我们再抓紧准备约莫五天的药材。两天后，他会离开翊云峰，只不过，左右不过三天时间，他便会回来。”
秦阮昕抿了抿唇，三天时间，虽然紧迫，但总归是机会。
楚君亦接着说道：“也不知他这个时候下山做什么，司马几人也定然离翊云峰不远。我们抓紧时间，就这三天行动。”
秦阮昕和苗芷晴点点头，机会稍纵即逝，自然要把握住。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主殿里头，云恒右手握着那支玛瑙玉簪，左手翻着桌上的文书，头也没抬，只缓缓说道：“三天，也够他们行动了吧？”
一旁的云岩微微向前躬着身子，帮他磨着墨，说道，语气中有着和云恒一样的淡然：“不管是那一边，三天，都够了。”
云恒微微眯起了眼睛，向后靠在椅子上，又说道：“三天后回来，就只等着抓鳖了。”
“那边也来了消息，玳三皇子明日就到了。”
“无碍，让他等着吧。”
“嗯。”云岩轻应了声，便不再说话，只安心磨着手中的墨。
墨汁在砚里打着转，一团一团，就像是现在的翊云宫一般，错综复杂，难以捋清。
其实，这天下，原本就是一团乌黑的墨，你不走进去，永远都无法真正看清它。但你只要走进去了，便会沾染上它的黑暗，它的浑浊，无论你如何挣扎，都撇不清洗不掉。
命运的网，它向你撒开的一刻，便定是要在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