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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香睁开眼睛,正对上楚溪抬起眼帘。
心脏仿佛被揪起来一般,李晓香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莫名的熟悉。
楚溪将李晓香的腿放下,看向江婶道:“这位婶娘不用太过担心。楚某家中的妹妹偶尔也会有同样的症状。回去之后,多补些骨汤便可缓解。”
“这……不是什么大病吧?”
楚溪摇了摇头道:“这个年纪的少年身形渐长,吃得也要讲究一些。”
江婶点了点头,虽然楚溪不是大夫,但他的见识自然是她这个农妇比不上的。而且她也觉得李家的饭菜清淡了一些,李晓香平日只怕没吃上几顿肉。她回去得给王氏提个醒,别耽误了晓香。
瞧这孩子,都十三了,还瘦巴巴的,一点都看不出点女人的样子。
“站得起来吗?”楚溪问李晓香。
李晓香缓缓起身,走了两步,呼出一口起来:“没事啦!江婶别担心!多谢楚公子了!”
下意识不去看楚溪,李晓香只想赶紧回家。
“没事就好,回去吧。”
楚溪起了身,弹一弹衣袖这么拽的动作,他做起来还显得有几分文人的知性。
江婶又是一番告谢,沈松仪也约了李晓香下次与其他几位歌姬、乐师饮茶,一行人才离开。
一路上,江婶都在念叨着李晓香喜欢吃什么,得叫老秦去潭子里抓几尾鱼来给李晓香煲汤,或者买点猪碎骨来炖汤也好。
楚溪沉默着跟在她们身后,看着李晓香的背影。
他伸出手,仿佛触上李晓香的影子,只要收紧手指就能将她牢牢扣住。
李晓香耳朵里嗡嗡乱叫,根本就没听见江婶念叨了些什么。
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自习室里,该死的孽障撑着下巴看着她替她抄作业。
当她抄到一半的时候,孽障忽然在纸面上点了点。
“这道题解错了。”
“啊?哪里错了?”
他挪过草稿纸,笔迹流畅地运算了起来。
从小,他就很聪明。当她在课堂上云里雾里坐飞机的时候,他早就想了个明明白白。
如果她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从来都不寄希望于老师。因为老师只会用大同小异的表达方式将题目解答一遍,而她还是坐飞机飞到了爪哇国。
但是他却仿佛很了解她的大脑构造一半,只言片语就能带动她思考。
“看明白了吗?”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觉得孽障不是一个毫无原则的烂人。
当李晓香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向后望去,却发觉楚溪早就走远了。
他从飞宣阁的正门离去,而她们走的却是杂役出入的偏门。
李晓香轻笑了一声。
出了偏门,一辆马车却候在那里,车夫喊住了江婶。
“请问是江婶与李蕴吗?”
“啊……是……”江婶狐疑着转身。
“沈姑娘托了我将你们送回清水乡。上车吧!”
“这……怎么能这样麻烦沈姑娘呢?我们自己回去便好!”
车夫扬了扬手道:“车钱已经给了。你们就是不坐车前也不会退还!”
李晓香与江婶看了看,江婶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沈姑娘如此客气,这人情欠下了可如何是好。”
“请问车钱是多少?”
“从都城到清水乡,半个多时辰,五十文自然是要的。”
李晓香点了点头,拉着江婶上了车,两人在车上商量了起来。
“婶婶,沈姑娘为我们请了车也是一番好意,如果我们不承情一来抹了沈姑娘的面子,而来也白费了沈姑娘垫出去的车钱。沈姑娘既然有心与我们结交,这是好事。”
李晓香握住江婶的手,她知道江婶是个实在人,从不占人半分便宜。
“婶子知道。所以婶子想……我们好好制些凝脂香露,下回来飞宣阁送给沈姑娘。晓香……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很好啊!还是婶婶想得周到!”
此时的柳凝烟却在屋内,双手紧握,绕着桌子不知道走了多少遍。
阿良站立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你说……你说楚公子怎么会认识李蕴?李蕴不是从清水乡来的吗?”
“这个……这……”阿良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楚溪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楚公子倒是提起过……想做些香粉生意……他觉得李蕴……”
“楚公子想做香粉生意?这怎么可能?楚氏富甲都城,如何看得上女人的脂粉生意?”柳凝烟心绪烦乱,对阿良也没有好口气。
阿良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你说你做事情怎么这么不谨慎!竟然让楚公子看见了!他会如何想我柳凝烟?他带着李蕴去了沈松仪那里,沈松仪定少不了渲染一番颜色!”
“那……不然我去打听打听,沈松仪都说了些什么?”
“那还用说!”柳凝烟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回若李蕴来了,你必要将他接到我这里来!我要亲自向他赔罪!再叫上其他人一起……给他多介绍些生意!至少不能让楚公子觉得是我不愿意让李蕴将香露送到沈松仪那里才派了你推他落水!”
阿良称“是”,心中却甚是无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李晓香与江婶在日落之前回到了清水乡。江婶将她扶到了家门口,因为赶着给虎妞做晚饭,没来得及入门与王氏聊上两句就回去了。
只是当李晓香推开房门时,才发觉家里的气氛不一般。
王氏见到李晓香,迎上前来,笑容不似往常那般自然,“晓香回来了?江婶的身体还好吧?”
李晓香顿了顿,心想娘亲是怎么了?自己出门和江婶的身体车上什么关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毓:三哥,你在这里开心什么呢?
楚溪:我搂了她一下呗!
陆毓:三哥……你的路还长着呢,乐呵啥啊……
第39章
顺着王氏的肩膀望过去;李晓香这才发觉家里好似来了客人。
一个身着似土财主的中年男人坐在桌边正与李明义谈着些什么。
这男人高谈阔论;口水都快溅到她爹的脸上了。李明义又不能别过头去,只能微微向后倾着身子。
而李宿宸陪坐在一旁;看见李晓香的时候故意挤了挤眼睛。
李晓香无语了。看来家里这位客人非一般烦人啊!
不知道与赵云兰、泰安夫妇相比,到底谁的段数比较高?
王氏几乎挡着李晓香入了房门。
关上门之后,李晓香不禁好奇地问:“娘,是谁来了?”
“你爹的表弟,你的表叔。”
“我的表叔?”
李晓香看王氏的脸色;对这位表叔似乎很不待见。
“什么表叔?”
王氏叹了口气,说起关于这位表叔的事。
表叔姓金,名叫金三顺。
李晓香一听这名,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取什么不好?竟然取个韩剧言情女主角的名字?
金表叔从小没读过什么书;年少时常拿来与李晓香的爹做比较。金表叔家从前是卖米的;全家大字不识得几个。而李晓香她爹家中几代都是读书人,文墨气息浓厚。在外人眼里,自然是李家的门楣高过金家不知多少倍。
可世事难料,这些年过去了,李家的读书人考了多年科举,置顶也就是个秀才,既没有官职,收入也微薄。
再看看金家,金三顺是个聪明人,因缘际会巴结上了都城中一位尚书的儿子,米店生意红火了起来,还在都城中开了两家分号。
金三顺发迹之后,人也不安分了起来。原先糟糠之妻陪着他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苦尽甘来金三顺却嫌弃她是个黄脸婆,在外面拈花惹草,娶了两个小老婆将发妻活活给气死了。
可偏偏这两个女人肚子不争气,生了三个女儿也没能生出个儿子来。金三顺不得不在意起发妻给她生的儿子——金璧。
其实李明义一向都看不上他这表弟,就冲他发迹之后娶小老婆气死发妻这事儿,李明义也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
“既然这么多年没联系了……金表叔上咱们家来做什么?”
别说李明义了,她李晓香对这位表叔也不待见。
“……因为你的表哥金璧十六了……”
“十六就十六了……关我们家什么事儿?”
王氏看着李晓香,眼睛里带着暗示的意味,而李晓香只是睁大了眼睛,完全看不懂王氏眼底的意思。
直到李宿宸敲了敲门,抱着胳膊走了进来,“金表叔觉得十六岁该定亲了。”
“哦。”李晓香点了点头,想起这位表叔好似没什么文化,“他来找爹给他写媒书聘文?”
王氏憋了口气,李宿宸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蔫坏的意味,“咱们金表叔是想与我们亲上加亲!”
李晓香傻了。
“亲上加亲”四个字无异于五雷轰顶。
她傻傻指了指自己,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宿宸,“不……不是……我吧?”
“除了你还有谁?娘还给我生了别的妹妹吗?”
李晓香冲到门口,打开门缝看向金三顺,越看手抖得越厉害。
他戴着一顶掌柜的帽子,脖子上挂着手指粗的金链子,额头上油光发亮,鼻子下还长着一颗大肉痣。口沫横飞不说,言谈间讲的都是他们家如何有钱,在都城中置了多少家产,他的米店如何日进斗金,他的两个小老婆如何穿金戴银,整日里如何清闲逍遥。
李晓香若是嫁到他们家,就是做少奶奶的命,只要给他生几个胖孙子,以后他所有的家产都是李晓香和她儿子的。
呸——姑奶奶才十三呢!生!生!生!生你妹啊!母猪下崽呢!
李晓香凉飕飕地转过身来,看向王氏,“娘……你们该不会应允了吧?”
“为娘自然是不同意的。可你表叔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你的生辰八字,说你的八字与金璧的就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你旺他金家的运势,而金璧能保你一生富贵……你爹是好说歹说,你表叔都听不进去……”
“不是吧……我们家有什么好的?”
一穷二白,而且她李晓香既不温柔体贴也不孝顺持家,绣花织布什么的就更不成了!根本不符合这里的择偶标准啊!
“你金表叔从小就被咱们爹压了一头,如今成了有钱人,恨不能向整个都城炫耀他金家过得比李家好。而且再有钱,总有人说他胸无点墨满肚肥油。他就想娶个读书人家的女儿做儿媳妇。可都城里的书香门第眼光高着呢。听说了他以小妾逼死发妻的恶行,谁能不顾家声将女儿到金家?他找来找去,就把主意打到咱们家了。”
李宿宸简简单单就点破了金三顺的心思。
李晓香傻了。她一直都觉得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办婚姻之类的很麻烦。
但再麻烦她不是才十三吗?总觉着离她还远着呢?这怎么冷不丁的就敲她脑门上了?
她不嫁!说什么也不嫁!
要真逼着她嫁给那金三顺做儿媳妇,她就卷了这些日子她赚来的钱离家出走!
就在这个时候,金三顺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刚看见晓香回来了!怎么也不让表叔见见呢?表叔上回见你,你才三岁呢!”
哈!也就是说你老人家十年都没来自己表哥家串串门子了,现在也好意思来?
李宿宸看好戏一般抱着胳膊,扬了扬下巴,“你未来的公公喊你出去呢!”
“你说什么?吃香灰吧你!”李晓香狠狠瞪了李宿宸一眼,说什么也不肯出去。
王氏叹了口气道:“论辈分,他是你表叔。你还是得出去同他问个好的。”
李晓香可怜巴巴看着王氏,王氏轻轻推了她一下,“去吧。你放心,反正无论如何为娘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得了王氏这句话,李晓香也安心许多。不就是个金三顺吗!
李晓香退了门,落落大方走了出来,在金三顺面前行了个礼,“表叔好。”
多余的话一个字儿不说。
金三顺细细打量起李晓香。此时的李晓香只穿了件青灰色外衫,配的是灰色的罗裙,头发也是简单地扎在脑后。
“哟,别看这从上到下都没什么颜色,还是掩不住我表侄女这一身书卷气质!”
李晓香囧了。
“没什么颜色”的意思不外乎是说李明义没钱,所以女儿打扮不起来。至于书卷气质,李晓香差点没仰天大笑了。
李明义沉着脸,没说话。
金三顺开始问话了:“嫂子的女红那是一等一的好,想必晓香你也是心灵手巧吧?”
李晓香在心里乐了,谢谢表叔你问对了问题。
“不会。”
“不会?唉,我说表兄啊,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太谦虚了。会的也说自己不会,做得好的说自己做得一般。这下好了,把女儿也教成这样了。”
李明义叹了口气,十足十地认真道:“她是真没好好学女红。别说鸳鸯牡丹的,她能绣出朵喇叭花来,我李明义都要烧高香了。”
李晓香还是第一次觉得她老爹说话真叫给力呀!
金三顺愣了愣,随即又笑了,“唉,不懂女红就不懂了吧!这谁家娶了媳妇还得要媳妇在家里纺布绣花的,又不是揭不开锅。”
这句话可是狠狠打了李明义一耳光啊!李明义执着茶杯的手指顿了顿。
要知道王氏可就是接了绣活补贴家用呢。
“我知道了。晓香平日里不学女红,学的应当都是琴棋书画吧!别看年纪小,铁定是个小才女了!”
李晓香哽了一下。若是上一世,她能考上大学还能勉强说是才女。可这一世吧,呵呵……
她只是在心里呵呵,但已经有人不给情面地笑出声了。
“她?小才女?哈哈哈……”李宿宸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桌面,“她连自个儿名字都不会写!确实够有才的!”
“侄儿是在说笑吧?还是你们瞧不起我金家,不愿将晓香嫁过来?”金三顺收起了笑脸,有些不高兴了。
李晓香心道:正解!你终于明白了?看来智商还有救!
“爹娘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什么都没教我。”李晓香一本正经地回答。
李明义还想着怎么向金三顺解释呢,没想到李晓香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高见!果然高见!表兄读书人的见识果然不一样!这女人啊,懂得东西多了想法就多了!想法多了就成日闹得家里不得安生!你瞧瞧我家里那两个女人就知道了!”
李晓香撇了撇嘴,什么和什么啊!你家里那两个女人有见识有才学?就是因为没见识没才学外加没修养才会成日闹腾吧?
“小女之前略通文墨,可惜数月前从屋顶坠落……摔伤了脑袋,昏迷卧床数日。苏醒之后,失了忆。从前教她的诗词文墨都记不起来了。”李明义解释道。
李晓香眼睛一亮,对啊!她曾经摔坏过脑子!不就正好拿这个说事吗?
金三顺狐疑地看向李晓香,“我不听你说。晓香,你爹说的是真的吗?”
金三顺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在这里打了这么久的太极拳,李明义就是不想订下这门亲事。与其听李明义推三阻四,他就不信连李晓香都同她的爹娘套好了说辞。
可李晓香是什么人啊,十三岁的身板,女汉子的内心。
“表叔……我自从醒过来之后,总觉得自己记性不好了。娘教我女红教不会,爹教我诗词我也记不得。有时候自己前脚做的事儿后脚就望了。夜里睡觉睡得好好的……可醒来却发觉自己躺在屋外的老槐树下。就是前几天,哥哥半夜里醒来,就看见我拎着砍柴刀在他的榻边站着……”
想想这场景,金三顺抖了抖,咽下口水,“这怕是摔伤之后没治好吧?得上都城里找名医好好瞧瞧!”
李明义是知道李晓香在撒谎的,他皱着眉头只是觉得李晓香这么撒谎不好,但在金三顺看来李明义正苦恼着女儿的病。
“唉……表兄,晓香的病说严重吧,她这不还好端端呢。说不严重吧……大半夜里的人说不见就不见,是挺让人担心的。等得了机会,我就找都城里的大夫给她好好瞧瞧。咱们若能结成亲家,那是好事啊!这样等宿宸科考的时候,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这话一说完,李晓香明显看见他爹的喉头动了动。
金三顺是个贫乏的人,除了钱,别的他还真没有了。
可再有半年,李宿宸就要参加科考了。这里面的弯弯绕可多了,不是凭他李宿宸有才华就能考上的,还得上下通气。这钱……他们家还没攒够呢。而金三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要将金璧与李晓香的婚事定下来,李宿宸的乡试是决计没有问题的。
李晓香背脊凉飕飕的。她知道李宿宸的前途对于李明义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有些害怕了,害怕李明义的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