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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妃亦连连应和。
许攸虽不晓得太后跟瑞王妃这会儿在说什么,但她心里头却清楚如果不是正赶上赵诚谨出了事儿,她十有八九要被当做妖物处理掉,也是金手指开得大,这才成了“有灵性的神猫”,一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暗自庆幸了一番。
下午太子带着一大堆点心过来看赵诚谨,一边哄着他说话一边偷偷地打量许攸,还忍不住问:“听说顺哥儿这只猫神得很,要不借给我玩两天。”
翠羽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许攸眯着眼睛白了他一眼,没理他。赵诚谨把嘴一撇,毫不客气地拒绝道:“不行!”
“小气鬼!”太子倒是没纠缠不休,不甘心地伸手想要过来拽许攸的尾巴,许攸未卜先知,没等他的爪子碰到,一用力狠狠地抽了他一尾巴。虽然不痛,但已经够这小鬼受的了,他气得跳起身,指着许攸说不出话来,赵诚谨挺高兴,咧着嘴哈哈大笑。
第二天太子果然领了一只猫过来,个头比许攸还要大些,也是浑身白毛,被梳理得柔顺漂亮,脖子上还系着个土豪金链子,一进屋就跳到床边的柜子上,摆了个姿势坐好,冷冷地斜睨着许攸,整个一酷帅狂霸拽的造型。
只可惜许攸根本就不吃它这一套,连眼神儿都欠奉,只眯起眼睛瞥了太子一眼,尔后继续窝在赵诚谨的怀里让他挠下巴。
只要是猫儿都喜欢挠下巴,舒服得不得了。
那只猫吃了憋,有点不高兴,眼神愈发地寒意凛凛。太子翘着腿在一旁准备看好戏,赵诚谨迟钝得根本没发现屋里的凝重气氛,唯有翠羽急得冷汗直流,悄悄地朝一旁的小宫女使眼色,让她去太后那里搬救兵,偏偏那小宫女是个棒槌,根本就看不懂她的意思,挤眉弄眼地折腾了半天,依旧一动也不动。
大猫被许攸无情的忽视弄得很没面子,站起身,弓起背,嘴里发出唬人的呜呜声。
要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
太子略觉兴奋,翠羽后背的衣服全都被冷汗浸湿,许攸依旧闭着眼睛享受按摩,赵诚谨有些狐疑地抬头朝大猫看了一眼,问太子道:“太子哥哥,你的猫儿怎么了?他是发疯了吗?”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表情相当地认真,显然心里头是真的这么想的。太子闻言只觉得一口血堵在喉咙眼,连咳都咳不出来了。
许攸懒洋洋地起了身,跳下床去桌上喝水。那只被人忽视和讥讽的大猫忽地一蹬腿,犹如闪电一般朝许攸袭来。
“啪——”地一声响,许攸微微一侧身,惊险无比地躲过了它的袭击,那只大猫却一时躲避不及,狠狠地撞到了桌上的水盂,哐当一下,整盆水全倒到了它身上,弄得浑身透湿。更要命的是,那只汝窑出产的天青色水盂犹如喝醉了酒的美人踉踉跄跄地打了几个圈,终于认命地从桌上掉了下来,顿时香消玉损。
翠羽都快哭了,太子见状不好,赶紧撤退,脚底抹油立刻不见了人影。那只大猫原本还想寻主人撒娇哭诉一番,在桌上抖了半天没人理它,终于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了。
对于太子这种中二少年,许攸谈不上好恶,十几岁少年人总难免有点叛逆心思,所以许攸决定大度地原谅他。赵诚谨则有一种大获全胜的喜悦和兴奋,太后和瑞王妃过来看他的时候,他就无比兴奋地把今天猫猫大战的事说给她们听,一点也没有告状的自觉。
然后,太子就悲催了。
许攸听说太子殿下被太后下令禁足,不背完书不准出来。
“这么多——”安平宫的小宫女用手比划道:“堆了这么高呢,东宫的二得子说太子恐怕得背到下个月。”
许攸对此深表同情。
与太子的悲催相对的是许攸的受宠,她得了太后赏赐的猫牌。相比起太子那只大猫的土豪金项圈,太后的审美水平明显要高多了,那是一只碧绿通透的小玉佩,雕成一只猫头,栩栩如生,小玉佩用白色的细皮绳系着,项圈的大小刚刚合适。许攸戴好后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顿时就高端了。
这猫牌的反面刻了字,小篆体,许攸实在不认得,但翠羽说凭着这玩意儿她就算在皇宫里横着走也没人敢管。许攸立刻就有种去皇帝寝宫一日游的冲动。
接下来几日,安平宫特别热闹,宫里的妃嫔并宫外的命妇,一个接着一个地来探望瑞王府世子,而作为瑞王府吉祥物的许攸少不得要抱出来给各位欣赏展示,这让她烦不胜烦,逮了个空儿,趁着宫人们不注意,偷偷地溜了。
相比起上一次的步步为营,这一次许攸的心情就十分轻松了。
难得进一次宫,就算不能参观皇帝寝宫,好歹也要去东西六宫去围观后宫的美人们。虽说本朝没出什么宠冠后宫的绝色美人,但能送进皇宫的,怎么着也差不了吧。
果然,她很快就在御花园里瞅见了四五个宫妃打扮的年轻女人坐在凉亭里打机锋。
许攸刚开始还挺有情绪,躲在草丛后偷听了一会儿便觉得意兴索然。偌大的后宫住着一大群如饥似渴的年轻女人,偏偏这宫里头只有皇帝一个正常男人,这比例——就连许攸都替皇帝陛下捏了一把汗,这种群兽环伺的感觉也许并没有种马小说里的男主人公所描写的那么爽。
许攸沿着御花园往北走,走不多远便上了房顶,尔后跳进了个院子。院子并不大,拢共约莫有十几间房,修葺得倒是整洁雅致,院子里有几棵说不出名字的树,乌蓬蓬地长得极好,树下摆了张石桌并几个石凳子,打扫得干净,却没有人。
许攸挺喜欢这个院子,索性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四周走了一圈,发现正屋的门半开半拢,想了想,便进去了。
现在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这间房里却甚是凉爽,屋里的四个角落都摆着冰盆,可劲儿地往外冒冷气,舒服极了。
这是谁的院子?
很久以前,许攸很有现代优越感地认为古人的日子很不好过,就比如夏天,没有空调和电扇,就算是皇帝,到了夏天还不是热得没地儿躲。直到她真正见识了这些达官贵人们的奢侈行为,才晓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可笑。就这屋里,可比开空调舒服多了。
许攸在瑞王府待得久了,多少有些见识,认出这房里的家具全是一水儿的檀木所制,价值连城,多宝格子里虽只摆了零零星星几样东西,但每一样都是难得的宝贝。
不会是摸到皇帝住的地方了吧?她摇头晃脑地想,她脖子上这个猫牌在皇帝面前还管用不管用呢?许攸心里头只打鼓,万一皇帝陛下雷霆一怒要了她的小命,许攸可不敢保证她会不会魂飞魄散。就算还能再穿一次,万一步了那传说中五星上将的后尘变成了一头猪,那还不如死了干脆!
她这么一琢磨,就有点紧张了,正欲原路返回,才走到门边,忽听到外头已经有人走到了门边,许攸大惊,慌不择路地连连后退,脑袋一晕,就滚进了前头蒙着黄色锦缎的书桌底……
☆、十三
十三
许攸刚刚藏好,那门就开了,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其中一个径直往屋里走,最后踱到许攸藏身的书桌边坐了下来。
“陛下——”一个阴柔的声音低低地道,尔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是在翻书。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果然是皇帝老子。许攸小心翼翼地往角落里靠,祈祷着这位皇帝陛下不要在这里待太久。
但是这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她越是这么想,这皇帝陛下就越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似乎在批阅奏章?身边伺候的太监一直没出声,连呼吸声都浅浅的,屋里只有皇帝翻看奏章时发出的窸窣声。
也许她可以从底下溜出去不被皇帝发现呢?她这屋里头似乎只有一个伺候的太监,可是——传说中的大内侍卫武艺超群,而且,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是不是也如传说中一样拥有深不可测的武功?
于是她又怂了,老老实实地继续守在书桌底欣赏皇帝的龙脚。
龙脚穿上鞋子后跟普通人的脚没有什么不同,许攸本来还以为皇帝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通通地一身土豪金,等亲眼见了才晓得原来他也可以穿黑色鞋子和石青色长袍,鞋子大概有四十二码,皇帝的个子应该也不矮,根据他亲兄弟瑞王爷的长相来看,他应该长得也不差……
许攸抒情地胡思乱想,想着想着,最后趴在地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皇帝陛下的龙脚依旧在原处,但屋里明显多了几个压抑的呼吸声,许攸竖起耳朵正欲仔细听一听,“滚——”上方的皇帝忽然一声大吼,“啪——”地一声响,把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尔后便是犹如暴风骤雨一般的怒吼,噼里啪啦地开始骂人……
下头的大臣们立刻跪成了一片。
这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年轻得很,并非许攸所猜测的中年大叔,也许是个熟男?这皇帝陛下发起火来还蛮有气势的嘛,骂起人来不带脏字,偏偏让人听着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恨不得自杀以谢天下。
皇帝酣畅淋漓地发泄了一通,还是没让人走,又向一个叫“敏直”的官员问起河南的灾情……皇帝陛下坐了一会儿,仿佛腿上有些痒痒,有些不自在地悄悄用脚蹭了蹭,他脚一抬,险些碰到许攸的脑袋,吓得她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不想这一步退得有些狠了,身后猛觉一空,尾巴就从书桌底滑了出去,从那金黄锦缎的桌布下探出毛茸茸的一截儿来。
那正屏气凝神地回话的官员目光忽地扫到这东西,吓了一跳,傻乎乎地看向书桌底。声音便停了。
皇帝不悦地朝他瞪了一眼,“敏直”浑身一凛,赶紧整了整思绪继续往下说,眼睛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朝那书桌底下扫,瞅见那截儿毛尾巴收了进去,方才松了一口气。
许攸完全不知道这屋里的气氛只因她那截儿尾巴变故丛生,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皇帝的龙脚上。她有点怀疑这皇帝陛下是不是穿得太多把腿上捂出痱子来了,两只脚交替着蹭来蹭去,幅度还越来越大,许攸小心翼翼地左闪右避,最后四条腿终于失去了和谐,哧溜一下就从书桌底下滚了出来。
屋里陡然一静,许攸与这位“敏直”对上了眼儿。
客观地说这是个挺英俊的年轻人,眉清目秀一脸正气,就是看起来有点紧张,额头上都渗出汗来了,汇成一缕往下滴。
下首站着的其他几个官员也都傻了眼,目光飞快地在许攸身上飘了一下,又生怕被皇帝发现,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装模作样,屏气凝神。
敏直悄悄擦了擦汗,努力地让自己忽视来自书桌下方那奇异的眼神,干巴巴地继续回答皇帝的询问,只是到底心不在焉,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
屋里的气氛有些怪,皇帝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犀利的目光朝众人一扫,下头的敏直连腿都开始打哆嗦。
“怎么回事?”皇帝问,声音有些沉,比骂人的时候还要气势强大些。
敏直一骨碌就跪下了,许攸知道这家伙马上就要招供,撒腿就逃,不想冲到门边才发现这门竟给关严实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扒拉了半天也没能把它弄开一条缝。
失策啊!
既然无路可逃,那就只有勇敢面对。真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真的猫也如此。许攸仪态万千地转过身,尾巴压得低低的,挥起右爪朝皇帝招了招手,很客气地招呼了一声,“喵呜——”
皇帝都被她给气笑了,他身后的那个太监脸色刷白,一骨碌跪在地上,“啪啪——”地叩了几个头,那声音听得许攸都有点替他痛。
那太监看起来年纪还不大,二十出头,生得白净斯文,若不是身穿一身内侍衣装,乍一看还看不出是个太监。他一边叩头一边颤声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笑起来,但脸色还是有些冷,那笑容甚至比阴沉的脸更可怕,带着些说不清楚的寒意,看得许攸心里拔凉拔凉的。当皇帝的人到底不一样,这气势比瑞王爷要强大威严多了,压迫得许攸“喵”了一声就不敢“喵”第二声。
她审时度势地继续站在门口,又老实又规矩的样子,圆眼睛慢慢地眨,简直无辜极了。
屋里的几个官员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也不敢看许攸,全都低着脑袋看脚尖,好像能看出什么花来。
“这是谁养的猫?”皇帝问,声音还挺清朗,听不出什么情绪,“怎么会来了御书房?”
那貌美太监脸色依旧惨白,但回起话来却还伶俐,“回陛下的话,奴才也没见过。不过倒是听说瑞亲王世子养的猫依稀就是这模样,太后娘娘昨儿还赐了猫牌。”说话时,他又悄悄抬头朝许攸看了一眼,瞥见她脖子上挂着的碧玉猫牌,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皇帝脸上的笑这才真诚了许多,眉目舒展,这么一看,小太子倒是跟他长得有七八成像了。
“是那只猫啊,”他道:“竟跑到朕脚底下睡觉来了,胆子倒不小,真是不怕死的小东西。”他话说得凶,语气倒是和缓,看着许攸的眼神儿也带了些温柔的意思,但许攸却觉得有点儿——蛋疼(如果她有蛋的话)。
“送去安平宫。”皇帝挥了挥手,道,眉头微微皱了皱,想起瑞王世子受伤的事儿。虽说伤的是瑞王世子,但皇帝一点也不怀疑那是冲着自己儿子来的。连太子都敢下手,这些人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想到此处,皇帝的脸上顿时一片阴霾。屋里的几位官员被他这阴晴不定的脸色弄得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连大气儿也不敢出,比屋里的猫还老实。
美貌太监抱着许攸出了门,又出了院子,外头守着的侍卫俱睁大了眼,问:“刘公公这是从哪里抱来的猫儿?”
刘公公冷冷地看他,目光中不乏凶狠之意,怒道:“你们一个个不仔细守着门,由着这畜生进了御书房,而今倒来问我怎么了。若不是陛下心慈,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侍卫们闻言俱是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施礼道:“刘公公莫要恼,都是我们的不是,竟还害得公公落了埋怨。还请公公大人大量莫要往心里去。”一边说着,又一边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一张银票。
刘公公却不肯收,叹了口气,把怀里的许攸兜起来道:“我还得送这祖宗去安平宫,诸位大人好自为之吧。”
他这话一说,侍卫们便晓得今儿一通板子跑不掉了,一个个垂头丧气,若不是晓得这白猫是太后宫里的,恐怕这会儿许攸就要性命不保。
许攸自己也觉得挺不好意思,老实说,她真没想过要给他们添麻烦,本意只是出来兜两圈,在皇宫里头长一长见识,哪里晓得就会这么巧一脚就踩进了皇帝御书房,还被当场逮了个正着。
若是这是侍卫们挨了板子,那是不是意味着美貌的刘公公就可以幸免于难呢?要真如此就好了,那些侍卫们好歹都是习武出身,练得一身鼓鼓的腱子肉,便是挨上几板子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可假若那板子打在这美貌又纤瘦的刘公公身上,可就不得了了——皇帝陛下应该不会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吧。
刘公公抱着许攸一路到安平宫的时候,宫里头的宫女们正急着找猫呢,见刘公公抱着猫回来,顿时舒了一口气,慌忙上前来接,又道:“这小祖宗还真是有面子,竟劳烦刘公公亲自送它回来。“
刘公公浅浅地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让一群宫女险些没晕过去,“我又算得了什么,这位可是连御书房都去过的,盘在陛下的龙脚边睡了一下午,睡得迷迷糊糊了从书桌底下滚出来,好胆没把我给吓死。”
“它……它……”
许攸鼓着一张严肃的脸朝诸位大惊小怪的宫女们扫了一眼,心里想,有什么了不起的,那双龙脚也没比谁家的好看,她完全忘了被皇帝逮个正着时自己吓得落荒而逃的行径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我觉得皇帝陛下很有爱啊
☆、十四
十四
听说自家的猫儿闯下这么大的祸,瑞王妃尴尬的脸都红了,倒是太后还反过来安慰她道:“无妨,不过是只猫儿,能有什么?陛下真要怪,也该去骂那些侍卫们。雪团儿一只猫,哪里晓得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
瑞王妃道:“宫里到底比不得外头,雪团儿又不懂事,儿媳实在担心它又闯出什么祸来。不如还是把它带回王府吧。”
太后却不同意,摇头道:“这雪团儿可是顺哥儿的宝贝,你把它带走了,顺哥儿能肯?再说了,这猫儿有灵性,先前不晓得路的时候还能摸过来,而今都寻着道儿了,它还能老老实实地待在王府里头?”
瑞王妃其实是想寻借口把儿子接出宫去的,虽说宫里有太后护着,可哪有放在自己身边好。宫里几位娘娘斗得正厉害,连太子都敢有人下手,她如何放心把独子扔在宫里。
太后见她脸色一变再变,如何不晓得她的心思,遂抚着胸口红着眼圈叹道:“我这一大把年纪,也不晓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