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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梓面容微倦,“殿下躬临此处,梓岂能不在旁侍候?”
“你我相识多年,怎的这般见外?来、坐。”四皇子说完,复又重新坐下。
王梓撩了撩袍子,没有推拒,在四皇子旁边坐下。抬起头,“殿下,您怎么突然出宫来了?”
“便是想到,今日是陈老妇人入殓,在宫中无事,就过来瞧瞧。”四皇子说得轻巧,一句带过。
王梓亦不会多问,同眼前的四皇子,似友似主,关系很是复杂。他为人深沉,面上虽随意亲和,但在他身边做事的人,都知道他深不可测。王梓从不敢小瞧轻视他,即便对方待自己无比客气自然,他却忘不了他的皇子身份。
“在燕京的生意可好?”四皇子语调随意,竟是关心起了王梓的生意。
王梓讪讪一笑,“得四皇子帮助,一切都很顺利。”
四皇子笑了笑,转而话锋一转,“你可知道,方才我见着了谁?”
王梓昂头。
“你舅家表妹。”
“舅家……?”王梓顿了顿,徒然恍然大悟,猜测着道:“是五表妹?”
四皇子点头,抿唇笑道:“你总说她同旁人不一样,我瞅着也就是一庸俗妇人。”
王梓不知四皇子如何就得了这话,但想到薛如锦,不禁皱了皱眉就道:“殿下在何处见着的她?”
新妇,竟是这般随意上街来了?
“对面的茶楼,想来她也是来看陈家葬礼的。”说着望向旁边的燕青,开口道:“我在京西有处宅子,今后那就是你的了。我先让人带你过去,很多事他们自然就会告诉你。”
燕青往前几步,毕恭毕敬道:“是。”
王梓在旁看着微微一愣,转而展眉笑了笑,自顾自地拿起旁边的茶壶,给四皇子添了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四皇子招来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后者就走到燕青身旁,客气道:“朱公子,请。”
燕青有些迟疑,不放心地抬头望着四皇子道:“殿下,她会没事的对不对?”
四皇子点头,“放心,你在,她便好。”
燕青这才跟着侍卫离开。
王梓不解地望向四皇子,“我不过离开了几天,殿下您就收服他了?”
四皇子“呵呵”出声,“是人,便都有弱点。若强逼着他臣服于我,终有背叛的一日。”
“殿下从来都是教人心甘情愿的。”
“再义正言辞、清高自傲的人,遇着儿女情长,哪还有什么理智?他现下心里系着薛家的那位大少奶奶,以她为筹,他怎么可能会不听命于我?其实自他跟着你的人来到燕京那一日起,我就知道收他不是问题,他自己亦是明白这个道理。”
四皇子说着,表情闲适,“给他这些时间,不过是让他说服他自己的心,今后跟好的为我办事。”
王梓目露钦佩,“殿下高明。”
“收人是易事,御人才是本事。”语气幽深。
“殿下能让他低头一日,必能让他俯身一世。”王梓说着,似是想起了一个事,此时见对方神色颇好,忍不住就道:“如燕青这样的人,殿下都可以收服。我便是有些好奇,当初殿下口中提过的女子,如何就没了消息?”
四皇子收了笑意,沉了几分,淡淡回道:“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王梓面露尴尬,“我多嘴了。”
原来是死了……难怪以他的性格,会没有得到她。其实,王梓还蛮好奇,能入了四皇子眼的女子,会是个什么模样。
许是提了不悦的事,又或是勾起了四皇子心底不愿面对的事,屋子里一瞬沉静。
四皇子没有开口,王梓自然也不会多话。
“便是她活着,想来此刻也不会是属于我的。”四皇子说完,长长叹了口气,颇有些失意。
王梓心里诧异,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觉得,便是四皇子想得到的女人,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终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投怀送抱。
四皇子心中却不是那样想的。每每想起那桩事,心头就闪过懊悔。
当初,真的不该那样。
“唐家二少爷快将那恬月香的事查出来了。”四皇子突然开口。
“咦,那计策天衣无缝,如何能查到香上?”王梓诧异。
四皇子拢了拢大红的袍袖,“从来,是计谋,就会有痕迹。”
“那殿下,眼下怎么办?”
王梓开口,四皇子随意瞥了他一眼才回道:“让他查,便是知道也只能当做不知道。不必我出手,眼下沈家只有这一个闺女,唐子默是个聪明人,想来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可传闻唐家二少颇宠新妻,若让他委曲求全,想来也是不可能的。”
四皇子微微一笑,“这个事,让他们唐家人自己处理。”
王梓心下已经了然,只能赞赏他的手段。
“你妹妹,想来不久也要入京了吧? ”
听到这个,王梓闪了笑意道:“待到三月,宫里便要着手为淮郡王选妃。虽然大家都很清楚,但场面上的形势,却还是要过过的。”
四皇子望着王梓,颇为感慨道:“梓,有你帮我,我之大幸。”
后者谦虚一笑。
……
今日是寻了借口出来的,唐夫人当场的时候虽没有表现不悦,但如锦亦不敢太晚归去,让车夫挑了近路回府。坐在马车中,旁边是白芍和白英二人,眼下她们已经很习惯自己突然的举动了。
平易王府,便是连自己最记挂的一人都去了。没有顾忌,就不会再有牵绊。
如锦闭眼,脑中突然想起前世有一次,自己本是奉了陈老夫人的话去找陈浩宁。但等到了清风苑,却发现他并不在那里。下人说许是到了外院的书房,自己一路过去,却不巧听着了一番不该听的话。
如锦还记得,那是经过大舅舅平易王大书房的时候,从里间传来了一个沙哑深沉的声音,带着薄怒。
能在大舅舅面前发怒的人,如锦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样的人。里间那人一句重重的“放肆”让当时的自己动都不敢动一下。屋内片刻的宁静,当自己想起步离开的时候,却又听得大舅舅微颤的声音响起:“您想要的,真的不在我陈府。”
对方沉默。
“您高抬贵手,求您不要为难我陈家老少。你有任何吩咐,我都听你安排。”
“哦?当真是什么都听我的?”沙哑的声音中透着几分稚嫩。
“是、是,只要您别将拿东西交出去就成。”
如锦当时就吓住了,威严的大舅舅竟是在向人低头。不说在陈府没有人能有那般能耐,便是在外面,他也是个有爵位的亲王,怎么会是那种卑恭讨好的语调?
东西、交出去?为难陈府老少、高抬贵手?当时的自己脑中一片杂乱。
心知不该再留着听下去,但是脚步去却沉重地不能移动一步。四下无人,想来自己是闯了不该闯的地方。她自然怕自己有所动作被发现,便是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严重的后果,但是大舅舅知道自己听到了他那样的话,今后焉会再待见自己?
之后的时间,大部分都是平易王在说,无外乎都是安抚对方情绪亦或是讨好般的话。至于那个神秘的男子,偶尔才开口几句,说的话很精练,短短几个字,意思大致都是对大舅舅的不满。
其实,自那个神秘人的话中,自己还捕捉到了“兵法”二字。
但是没有听到大舅舅的回答。
一直都很好奇那个神秘人是谁,但如锦心知自己不该多想。便是她不清楚来龙去脉,却也听出了那人手上握着陈家的把柄,而且还是可以牵连陈府阖府上下众人身家性命的东西。
此后再没听到过那样的声音,待到后来,慢慢地也就淡忘了。
可从前听前院的人私下说过,大舅舅的书房门口总会时不时地出现匿名信件。每回有那样信件出现之后,平易王就会在屋子里锁了门待许久都不出来。
如锦感觉得出,那些信件,同那个神秘人有关。而那个神秘人,是平易王所忌惮的。他们之间的那次密谈,自己虽没听着什么关键内容,但心知并不光明。
陈家,并没有从前自己想得那般干净
脑海中想着这一幕幕,马车却突然往前一倾,立即停下。如锦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只听得外面车夫道:“二奶奶,有人拦路。”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亲戚
白芍掀起车帘一角,抬眼望向外面,只见马车正对面站了两个人。为首的妇人着了件半新不旧的草绿色柿蒂纹刻丝褙子,头发梳成凌云髻,是往日富家太太们常用的发髻。可髻上却只斜插了一支失了光泽的金簪,额间带着淡淡的皱纹,眉角却是微微扬起。在本就不宽的巷子里,妇人站得直挺挺的。
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容貌上好,就是肤色黝黑,嘴角带着痞痞的笑容。此时站在妇人身后,一双眼睛不安分地四下乱瞅,给人一种颇不正经的感觉。白芍打量了二人的衣着,虽是极力遮掩,但普通的着装,寒碜的配饰,甚至都比不上一般大户人家得宠的婆子、书童。
眼下拦在马车之前,是什么意思?
白芍狐疑的眼神凑巧撞上那少年轻浮的目光,只见后者咧嘴一笑。白芍倏地就放下帘子,耳旁听得外面车夫还在继续发问:“你二人何故挡道?”
如锦见白芍面色有些负气,不解地就望向那将外面遮得严实、绣了如意花纹的车帘上,轻道:“怎么了?”
“奶奶,便是两个不认识的人,此刻挡着道,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白芍的话刚落,就听着外传传来那妇人陌生的声音,“我要见你们家少奶奶。”
如锦微微蹙起眉头。
白芍见状,忙说道:“奶奶可千万别出去,奴婢瞅着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那个少年,贼眉鼠眼的,总盯着咱们车帷上的珠串看。”
“不会是来劫财的吧? ”旁边白英惊呼,眼珠子转着,似有不安。
白芍想了想,懊恼道:“今日怎么也都没带上几个护卫,眼下可不知那车夫能不能镇住他们。”
“我家少奶奶,岂是你们说见就见的?快快让开。”外面的车夫一脸怒气,他赶了这么多年的车,还是第一次遇着拦着的。见二人依旧不动,坐在车板上的他手中车鞭往前甩了两下,沉声又道:“你这无知妇人,还不让快让开。”
“你说谁是无知妇人?我娘是你家奶奶的亲戚”那少年拽着袍角走出,眼神轻蔑,语气狂妄。
那马车的左右挂了两个金丝云纹的大香囊,上面缀着的珍珠可是好看,一定值不少银子的。少年在心中这般想着,又见区区一个车夫都如此高的气焰,还冲撞自己母亲,自然就忍不住站出来反驳。
出门前母亲交代的话早就忘得九霄云外,少年晃悠悠地走到马车前,挑眉就道:“还不让你家奶奶下车”斜睨了一眼,恨不得就拽了那车夫下来。
如锦在马车里听着,满心疑惑,自己的亲戚??
白芍白英二人相视一望,似是也极为惊讶,白芍更是道:“奴婢从来没见过他们。”
外面的少年脸上露着不羁的笑容,见车夫没有一丝缓和的阵势,手指指着马车即道:“晚辈见了长辈,还呆在车里不出来,真是没规矩,h=还名门闺秀呢~”
车夫皱眉,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少年,简直就是一地痞流氓的模样。这样的人,想来又怎么可能会是自家少奶奶的亲戚?
“满口胡言乱语,速速让开”手中的马鞭横在身前,车夫一脸警惕地瞪着少年。
“平儿,快退下”那妇人终是轻声喝道,转而扯了扯嘴角,望着车夫的眼中也带着不满。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妇人也只好忍着,上前两步,望着丝毫没有动静的车厢,开口道:“五侄女,我是你四姑姑。”
车厢内的如锦脸色一顿,四姑姑??
安家的大太太,安妈**大嫂?
来人都这般说了,如锦自不好再闭帘不见,让白芍打了帘子,如锦的身子微微往前,却没有下车。端看过去,妇人面上堆着笑容,年纪不大,只三旬有余,可鬓角却透着岁月的风霜。
“四姑姑?”声音很轻,透着几分迷茫、几分不解。
“哎,我是你的四姑姑。”
四姑太太笑着往前走了几步,仔细观察着满面精神的**。只见她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身上的服饰打扮并不如何华贵,只项颈中挂了一串明珠,发出淡淡光晕,映得她更是粉装玉琢一般。
一看便是自小娇生惯养着的。
四姑太太想起年少时自己也如她这般,便是不必什么动作,但是一颦一笑间就透着高贵。心中黯然,抬头望着如锦,点点头复道:“你是唤作如锦吧? 呵呵,想来你是不认识我的。你满月的时候,我可还抱过你呢。”
说着语气亲近了几分,伸手又道:“你小时候我就说过你有福,长得又好。前阵子听说圣上亲自赐婚,果真是个有福的。”
如锦抿嘴轻笑了笑。
自己又没见过薛家的四姑太太,谁知道她是真是假。微微挑了挑眉,嘴上淡淡道:“您过来,是有事吗?”
四姑太太本觉得眼前侄女听着了自己先前的话后应该立即下车,行个礼对自己喊上一句“四姑姑”,可现在她却安然地坐在车上。这般不配合,如何是好?
表情讪讪,四姑太太尴尬一笑,说道:“你许是识不得我,想来也很多年没有见了。”
“方才不认识,可现在我娘都说了,还一点规矩都不懂。”一旁的少年咂舌,目光毫不客气地打量在如锦身上。
这样的眼神让如锦很不舒服,眉目紧了几分,“我确实没有见过你二人,便是四姑姑,眼下拦路却不知为甚?”说着不等二人说话,如锦又道:“姑姑若是有事,想来该回府找大伯才是。”语气淡淡的,疏远的意味不言而喻。
便是不能再回薛府,这才特地过来拦了她的。四姑太太在心中嘀咕,面上却还不敢表现出来。能有什么法子?父亲在世时下了指令不准自己再踏入国公府一步,便是母亲去世的时候,大嫂都不放自己进门。
安家落败之后,自己就再无依靠。想起这些年的悲催,四姑太太心里酸楚,抬头同如锦说道:“你同我不熟、和我不亲也是正常的。姑姑今儿个也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如锦可不这么认为,没有作态。
“平儿、平儿,来见见你五表妹。”四姑太太往后扯了扯儿子的衣袍,别嘴使着眼色。
那少年上前,看了看如锦,透过那车帘又见着里面挂着的精致饰物,眸中闪着精光,嘴上就敷衍道:“表、表妹。”
车夫明显感觉到了这一对母子来者不善,但见自家主子还同她们说着话,自己又不好再开口。只在心里好奇,自家奶奶什么时候有这门一门亲戚的?
便是个国公府的姑奶奶,怎么穿成这样?
四姑太太自然感受到了车夫的眼神,心中别扭却不好说别的,只望着如锦道:“五侄女,姑姑有个事,想找你帮忙。”
开门见山,也省得绕来绕去。
“姑姑的事,我想是帮不上忙。”如锦问也没问是什么事就拒绝道。
上回知道了她的人品行为之后,即使是亲戚,又怎么样?再者薛家在燕京盘根错节,亲戚也不少,她却跑来找自己,想来也都是旁人不愿出手的事,自己岂能傻傻地揽下?
四姑太太愣了愣,脸色铁青,自己这还没开口说呢?啧,这个五侄女,架子可是比旁人还要大。
“你这人真是没规没距,我娘是你长辈,你不敬着还这般说话,简直、简直是没家教”安平还想再说,却被四姑太太拉住了胳膊,低声斥道:“你少说几句。”
若是从前,四姑太太自然受不了这种被轻视的场面。但是现在,经过了那么多事,什么白眼冷嘲热讽都受过了,自己还能受不住?心里调了调心境,继续看着如锦道:“这事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好歹我也唤你一声侄女,你就当给个面子我。”
如锦思忖了两下,随口问道:“不知是什么事?”
以为如锦松了口就有希望,四姑太太更加热情了,拽了身旁儿子上前,指着他就对道:“你看你表哥,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他自小聪明,就是不太爱读书,姑姑也不指望他如何有出息。但将来总是要娶媳妇立家的,你瞅着,能不能让侄女婿给安排个差事?”
如锦听得心中一阵迷糊,啥……让唐子默给安平安排差事?
似是听了笑话一般,如锦轻笑着道:“我家夫君自己又不是当官者,如何能给安少爷安排差事?姑姑你真是说笑了。”
“毕竟是国公府,总也有个门路的。侄女婿本事了得,我可经常听人夸他的。”四姑太太锲而不舍。
如锦嘴角抽了抽,冷了脸想直接拒绝,可突地想着一事,开口即道:“姑姑不能回薛府,就只能找侄女。侄女也不是不念情分的人,若是能出手帮忙,自然不会拒绝。但是眼下,想来您也是听过新妇不问家事这个道理。我才刚嫁过去,又怎好为了这些琐事麻烦夫家?”
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