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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笑枕着万俟轩的臂弯，闭上的双眼忽然睁开，她轻声唤了两句“夫君”，枕边人依旧沉睡着。小心地移开自己腰上的手臂，她轻巧地下了床，披衣走出门外，身形一闪，已消失了身影。
然而她没发现，就在她离开的同时，房中看似沉睡的丈夫也睁开了眼眸，动了下鼻子闻着空气中的香味，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天牢之中，刘茂光依然全身无法动弹，只能躺在潮湿的地面呆呆地望着上方那扇通风的小窗。眼角的余光瞟到墙角处自己唯一活着的儿子身上，想到自己为那人尽心尽力，做尽一切丑恶之事，最后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他就忍不住老泪纵横。
“真没想到，你也会有哭的这天。”
一个冷淡的女音响起，惊得刘茂光的心一颤。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刘士杰也被惊醒，抬头就看到了他和父亲呆的这间牢房里多了一个人，一个黑衣银面具的女子，她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火把，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他有些紧张地望向她身后牢门外黑暗的甬道，为何今夜的天牢如此寂静？“你是谁？想干什么？”
女子挥手间将火把掷入厚实的墙壁，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是谁，你的父亲心里清楚。你说是吗？荣王爷？”
刘茂光动了动唇，想要说话，女子扯开唇角，一粒药丸弹进他微张的嘴里。“咳咳咳——”
“爹！你给我父亲吃的什么？！”刘士杰跪坐到他背后，扶起他，轻拍他的后背。
刘茂光咳嗽过后，发现自己恢复了知觉，动了动僵硬的手臂，将儿子挡在身后，看着离他不过几步距离的女子道：“都是我做的孽，你已经杀了我其他的妻儿，求你放过我最后这个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女子面具下的脸笑了，笑得妖娆万分：“当年的我们不是也什么都不知道吗？为何那时候你就不肯放过我们呢？你逼得我二哥身中尸毒，十年时间过得生不如死；逼得我大哥和姐姐坠下万丈悬崖，九死一生；还联合六大派下毒暗算我父亲，害得我父母双双身死…你灭我满门，夺去四十多条无辜生命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今天呢？现在才来求我，不觉得晚了吗！”
听到她一句比一句犀利，刘茂光的脸上苍白如死灰，刘士杰也惊愕地瞪着女子。她说什么？自己的父亲是齐国最仁慈和善的荣王，怎会做那种灭人满门的勾当？可听父亲的言语，似乎这些都是真的？
“爹，她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刘茂光不敢看儿子的眼睛，慌乱地爬起身，爬到女子的脚边，不停地磕头：“上官小姐，杀你父亲、害你家破人亡非我所愿，这十余年来，我也对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悔恨不已，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你已经杀了我所有的妻儿了，只求你看在我曾经与你母亲有数面之缘的份上，放我这个唯一儿子一条生路，我保证，他不会找你报仇的…”
听他提到母亲，女子抬脚将他踢到墙壁边去，狠狠再补一脚踩在他胸口，冷声道：“你还敢提我母亲？！说，当年你把我娘的遗体带到哪里去了？要是今天你不老实交代，我保证将你这个唯一的儿子一刀一刀削成人彘！”话音刚落，腰间软剑“玎玲”出鞘，闪过一片银亮的流光，抵在了刘士杰的颈间，剑尖还在微微晃动。
“不要！我说。”刘茂光惊叫出来，“求你放过他…”
“不要跟本座讨价还价！”话落，她已挥剑在刘士杰的肩上划过一道剑痕。
“是，是！我立刻说。当年将你娘的遗体带回来后，就送到了那个人那里，之后我也不知道他把你娘的遗体放在哪了，我猜是在皇陵…”
“哼，还敢说假话！”软剑轻动，刘士杰的肩上又多了道伤痕，痛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我早就去过皇陵了，那里根本没有我娘！”
“不！我没有说假话！你娘的遗体如果不在皇陵，皇宫地下还有很多密道！这么多年，那个人几乎没有出过皇宫，很可能你娘还在宫里…前两年我听说‘双尸老怪’在修炼一种能超控死尸的邪功，也许他还想让你娘复活…”刘茂光紧张地看着她手上的剑，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杀了自己最后一个儿子。“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求你放过我儿子…”
女子渐渐松开架在他脖子上的剑，森寒的目光带着审视直射他的父亲。
曾经尊贵至极的荣王此时极为卑微地匍匐在地上，刘士杰看到他的模样，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为什么自己从小到大崇拜的父亲却是一个表里不如一的恶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有了决定。
他跪在女子面前，重重磕下响头：“姑娘，我父亲犯下的罪孽，请你惩罚在我身上吧。我愿意替他死，请你饶他一条性命。”
“杰儿！你这是做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爹犯下的罪孽自有爹自己承担，你还年轻，不要犯傻啊！”
看着他们父子争着去死，女子的眼滑过黯然，如果爹爹还在…她也一定能享受到父亲的疼爱…
“你们不用争了，本座说过，会让你看着你的妻妾儿女一个个死光才轮到你的。此时此刻，你最疼爱的宝贝女儿宛仙郡主应该已经身首异处了，那么现在就由本座亲手了结你的最后一个儿子吧。”
语音未落，她突然出手打在刘士杰的胸口，一掌下去，那个曾经温雅的蓝衫男子就倒了下去。
“杰儿！”他老泪纵横，抱着儿子的身体呆呆地念到：“等等为父，黄泉路上，我们父子相伴，也不寂寞了。上官明月，你动手吧。我还记得你父亲临死前说过，有女若此，他不枉此生。你确实是他最值得骄傲的女儿！从万梅山庄回来，看到我的女儿，我总会想起那天晚上你含恨大笑的表情，你跟你娘一样倔强，宁愿去死也不愿意跟我离开…知道吗？有时候我想如果你是我的女儿该多好…你娘永远都不会知道，当年对她一见钟情的，还有一个我…我真的没想杀你娘的…”
听到他的念叨，女子手中的剑有刹那的停顿，她淡淡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希望你在这一刻是真的忏悔了。”纤手一扬，硕大的头颅滚落到地上，那双睁着的眼竟在这最后一秒闭上了…
看着躺在他身边的刘士杰，女子幽幽叹息，将剑卷回腰间，一把抓起人就奔出了天牢。
☆、第一百一十五章 剑神之女
天牢外，四个同样黑衣银面具的男子齐聚而来，“小姐，我来吧。”其中一人接过她手上的人，抗在肩上。
五人很快消失在原地。
天牢背面的墙上忽然出现一个白衣人，“万梅山庄，上官明月，上官筠…旭新、剑和，我们也跟上吧。”很快，他和另两道人影也跟上了上去。
一口气奔出了近二十里地，直到京都外围邻近官道的小树林里，他们才停下。天色蒙蒙亮了，黑衣人将刘士杰放在地上，拍开被点的穴道，他才幽幽转醒。
女子将一张银票递到他面前，淡淡道：“你走吧，离开临州，去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生活吧。”
刘士杰却没有接那张银票，只定定看着那只纤手，再抬头看向女子脸上的面具，忽然问：“若笑，是你吗？”
女子一怔，他笑了，笑得苦涩，笑得泪流满面。“我知道是你，只有你的发间才有梅花的香气…原来你不肯嫁给我，还因为隔着血海深仇…”
“铮”利剑出鞘，就要削向他的咽喉，女子反手一掌击到那把剑上，厉声喝到：“逐月，你干什么？！”
逐月执剑劝道：“小姐，他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不能留他在世上！”
“本尊决定的事从不改变！你想抗命？！”
逐月立马跪了下来，手上奔雷剑“哐当”落地，“属下不敢，属下只请尊主三思！”他一跪，其他三人也齐齐跪下道：“请尊主三思！”
楚若笑将头转至一边，她知道他们都是为她好，可她不想杀这个有情有义的男子…“你们都起来吧，我已经三思过了。”
四人还是跪地不起，刘士杰的嘴角浮出浅淡的笑容，他缓缓移动到逐月身边，捡起他落下的剑，说道：“若笑，你也别为难他们了，我看得出来他们都是为你好。”
“士杰…”她低低唤了一声。
“你终于肯叫我一声名字了。就算死，我也能瞑目了。”他痴痴笑着，手上的剑猛然刺进自己的胸膛。
“士杰！”她上前扶住他倒下的身子，跪坐在地上摇头叹息，“你怎么那么傻？”在前一秒，也许她是可以阻止的，可她没有出手…
刘士杰摇头，笑着说：“娶不到你，我已经生无可恋，就当是成全我的选择吧。我父亲罪孽深重，我只希望自己这条命能替他减轻一点罪孽。来世，我们之间不要再有仇恨，就算不能娶你为妻…我们也要做朋友，好吗？”
“好，我们做朋友。”楚若笑只觉得眼中有些湿润，这一场仇恨毁掉的究竟都有什么？
带着期盼，他殷切地望着她，口中鲜血涌出，他断断续续道：“我想再看你一眼…可以吗？”
“好。”她取下脸上的面具，那张芙蓉面露在他眼前。
他笑得怅然：“记住你的样子，来世，我一定能找到你…”话落，他的双眼也随之闭上了，俊秀的脸上还有那丝无奈的笑容…
“为什么报仇之后，我的心里只觉得茫然？一次这样，次次都这样。逐月，我错了吗？”放下渐渐失去温度的人，她站起来，一脸的脆弱。
“小姐，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逐月站起来，心疼地搂过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远处一声清脆的树枝折断的声音响起，四人立刻执剑，护在她的身边。
三个人影疾速飞来，站定在他们不远处。为首的白衣人取下脸上的白玉面具，脸色冷肃至极。“楚若笑？或者该称呼你上官明月？又或者斜月？还是…隐月楼真正的主人？”前不久他才查到十一年前被荣王等人灭门的是万梅山庄，而那山庄的主人据说姓上官。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万梅山庄的主人会是当年的玉面剑神上官筠，更没想到自己的妻子真名竟然叫“上官明月”，是堂堂剑神的女儿！
在他念出“斜月”两字时，他身边的墨衣美男子上前一步皱眉道：“公子，夫人不是斜月，斜月的脸我见过，根本不是这样的！”
他身边的青衫男子宿旭新则淡淡提醒：“一张脸并不能说明什么，江湖上精湛的易容术根本让人分不出真假。”
梅剑和看着楚若笑的脸，心里复杂万分，他分不出她的哪张脸是真，哪张脸是假…那么主子分清了吗？
万俟轩定定盯着她，心里想的却是要宰掉那只放在她腰上的男人手！楚若笑推开逐月，也定定望着他，淡然一笑，很干脆地承认了：“怎么称呼都无所谓。既然都知道了，轩王殿下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隐月楼真正的主子呢？”
这个女人，早知道他的身份，竟然还瞒得他那么辛苦！十年隐忍，她的心机不可谓不深沉。被她骗得团团转，自己竟然还觉得气不起来，真是中她的毒了！
“现在、立刻！跟本王回府！”他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柔荑，而这次她却没有柔顺地依着他的意思。手臂一滑，她就脱出了他的钳制…身边四个属下的兵器一起出鞘…
“你们都退下！我和轩王之间的事不用你们插手！”她手微扬，阻止了他们，看了眼地上死去的人，冷声吩咐：“选一处清静的地方，替我安葬好刘世子。”
“小姐！”四人急切地唤道，不安地看着白衣翩翩却满眼阴霾的万俟轩。
“你们都知道我的话不喜欢重复！”四人对看一眼，终究无奈地退守到一边。
她的手指在腰间轻轻一扣，一柄泛着寒气的软剑嗖然出鞘。不是流光剑，而是那把曾经伤过风无痕的梅花剑。这个女人，竟然随身携带了两柄绝世神兵！
万俟轩的脸色冰冷，眼中寒气凝聚、山雨欲来，她是想跟他动手吗？她就这么不想跟他回去？！寒水玉箫握在手中，手背已冒出了青筋。
“如果你只是风无痕，我只是你的妻子，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可以不离不弃，但是遗憾我们都还有着其他的身份。十一年来，我每天所思所想都是报仇，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报仇…”
“包括嫁给我吗？”他打断她那样淡然的诉说，想到她十一年来都活在仇恨之中，心忍不住泛起丝丝抽痛。
他的问话让她默然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回答：“是的。我会嫁给你全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我也没有怀过你的孩子。”既然他都知道了，既然决定就此放手，那么就放得干脆些吧！
万俟轩只觉得一口气差点闷死自己，她为什么要那么干脆承认？虽然从知道她的身份起，自己就猜到了很多事，可她如果不承认，他还是可以当作不知道的。此时他恨自己今夜为什么要跟在她身后，为什么看到她依偎在其他男人怀中就忍不住跳出来！如果他没有出来揭穿她，或许现在她已经回到王府的卧房里躺在他的胸口了！
“那么你告诉我，你曾经说爱上了我，是真的吗？”他紧紧盯着她的双眼，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
果然，她低垂下了眼眸，口气冷淡地道：“不是真的。”
她还敢当着他的面撒谎？！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只见他俊美的脸上出现怒极的笑容：“不管是不是真的，你现在是本王的王妃，除了本王的身边，你哪也别想去！”话落手起，寒水玉箫化作利器袭向她。
楚若笑忙执剑而上，惊龙剑法的招式如行云流水般挥舞出来。
“玉面剑神的惊龙剑法！果然是剑神的女儿，难怪能打败你这个剑痴。”看着楚若笑使出的剑招，宿旭新赞叹着，没想到他们的夫人这么不简单，美貌绝伦，聪颖睿智，轻功好，武功好，连剑术都如此卓绝。天下间能配得上她的男子也只有自家主子了吧？
梅剑和神色黯然，看着那抹黑色的倩影，心里自嘲：原来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她的另一张脸。
第一次，万俟轩用上了七层功力。一直知道斜月武功高，没想到高到了这种程度。自己的妻子是如此的优秀，可为什么他却没有高兴的感觉？此刻除了气恼，真没有第二种感觉了。
“你的寒毒也是假的吗？”
“寒毒倒是真的。拜你的旧情人所赐，上次差点在鬼门关回不来也是真的。不过你放心，她现在在绍王府活得好好的，你可以随时把她带回身边。”
“我的旧情人没找错的话应该还是你！”自从知道自己爱错了人，他还可能喜欢刘宛仙吗？这个女人把他往别的女人哪里推就不会吃醋？！想到这他心里简直怒火中烧！下定决心要把她带回去好好教育。
嘴上调侃着，她的手上也不敢大意，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不会耍心机。眼见寒水玉箫向她的胸前直直袭来，她的嘴角浮起浅淡的笑容，双臂张开，梅花剑倏然离手下落，美丽惑人的眼也微微闭起…
见她一副闭目待死的神情，他的心慌了，忙收回玉箫，旋身搂住她从半空下落的身子。可就在他搂住她的同时，一根细小的银针刺进了他背后的皮肤，眼前一阵晕眩，“你…”还没控诉完她使诈，他就忍不住晕了过去。
楚若笑反手抱住他的腰身，缓缓降落地面，轻柔地吻了吻他的唇：“我们终究是缘浅了。”放手将他的身子抛向宿梅二人：“把他带回去吧。”转身，她踏步离开。
“夫人，您不回王府吗？我们到哪里找你？”宿旭新接住主子，不忘多问一句。主子都拦不住夫人，他们就更不行了，还是问清楚，等主子醒了也好有个交代。
她顿下脚步，眼中悲哀无奈，唇边却浮出一丝滟潋的笑：“我与他缘分已尽，不必再找我。”
说完，带着自己的人，快速离去。
轩王府内，万俟轩醒来后，锦绣三个丫头早已离开，京城楚府也只剩下了几个普通的仆人。
楚若笑这一走，消失得极为彻底。任他翻遍了齐国都没有一丁点有关她和隐月楼的消息。
至此之后，轩王性情大变，从前只是冷厉严肃，偶尔还是会有温和的时候。可现在却是：人前时时都寒着一张脸，怒气外放让人退避三舍；人后则每日伶仃大醉，意志消沉。
这个冬季对轩王府的所有下人来说似乎特别难熬。他们都不明白为何王妃回家乡省亲会走得那么匆忙，更不明白为何王妃走后，他们的王爷整日都冷着脸，活像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黄金不还似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再次相见
红梅迎春到，今年的春季来得特别早。
当所有人还沉浸在新年的喜庆气氛中时，燕国忽然诏告天下，称二十多年前和亲齐国的昭和公主与同时陪嫁的昭庆公主两位金枝玉叶均在十年前被齐皇杀死，昭庆公主所产之齐国四皇子万俟衡亦同时被杀，齐国实在欺人太甚，燕国要为他们冤死的公主们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