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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骨 作者:贺兰茵.应语桦(晋江vip2015-02-15完结)-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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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没有,吴妈知他不喜人打扰,便令佣人们都候在门外听吩咐。

    鸡丝粥熬得又香又粘稠,他的食欲便被引了些上来,却在一勺入嘴的时候,脑海中蓦地闪过一幕情景:

    她趴在桌前温课,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小小一张面孔几乎都埋到书堆里去,因脱课时间长了,好多设计类的专业名词都不认得,只能一个个查找,阳光照进来的时候,那小巧的鼻尖上微微渗出一点汗珠,在粉嫩肌肤上仿佛映出一层莹润的光来,透着一股清澈如水的秀丽,令人移不开视线。

    他看了她良久,直至佣人端了午餐进来,是她常爱吃的,一份干贝鸡丝粥,加四碟南方口味的配菜,不外乎是马兰豆、萝卜干、桂花糖藕、酱鸭之类,偏她百吃不厌,但她认真做功课的时候,真是心无旁骛,废寝忘食的。他等了一会儿,眼见粥快凉了,便走过去抽掉她手中的笔杆子,声音里不知不觉带了一丝宠惯的笑意:“你这是要当女状元呢?”她正纠结在一个课题上,贝齿轻咬嫣唇,绞尽脑汁地解题,都没察觉他的靠近,闻言抬起头来,一时呆怔:“哎?”

    她在她面前,要么冷淡疏离,要么全身戒备,像那般不设防的时候真正少之又少,他看着她,只觉得心头仿佛被一根轻羽拂过,又痒又欢喜。

    他的眼色便那么沉了下来,而她的脸庞却渐渐泛起一丝苍白。他把她揽在怀里的时候,她没有抗拒,但那种身体的紧张感是骗不了人的,何况他们亲密如斯,然而他刻意忽略了她的不自然,只是一味地攻克索取,心底希冀着在身体的交融下,她的心,迟早也能为他敞开一条缝来。

    可惜,他终是没能等到那一天。

    是他亲手,将那万分之一的机会给葬送了。

    “少元帅。”郑副官候了一会儿,没听着屋里的动静,便悄悄往门里探望,只见穆世勋一动不动地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勺子,两眼盯着勺子里的米粥,脸色阴鹜得吓人,听得郑副官唤,蓦地一眼扫过来,郑副官立时浑身一激灵,退后一步,行了军礼,禀告道:“方才安琪小姐来了,大帅请她喝茶,此刻人在花厅里,大小姐也在。”

    “嗯。”穆世勋面无表情应了一声,勺子一丢便起身出去,郑副官跟在后头,抬眼瞅着穆世勋的侧脸,不免心下喟然。

    以前的三少,虽摆着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实则是个外冷内热的性情;然而现在的三少,总在不经意间散发一股戾气,喜怒无常得令人望而却步。

    这样的三少是极陌生的,但又叫人莫名的揪心。

    所幸,世上少的是盖世英雄,却不乏解语花。

    穆世勋的脚刚踩上楼梯,花厅的方向便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那个老外看中我选得瓷器,又见我一个姑娘家好欺负,便同我一个劲儿得理论,说什么是他先看到的,硬要我把瓷器让他。。。哼,我就跟他说了,先看到有什么用,谁先付账谁就是瓷器的主人!”

    方安琪一边说笑,一边兴致勃勃地展示她带来的整套欧式宫廷茶具和法国薰衣草茶,穆心慈端着描金白底玫瑰花纹的茶杯,面带微笑,时不时附和着,气氛十分融洽。

    “老三来了。”穆宗淳瞧了穆世勋一眼,眉心微蹙:“怎么起得这样晚,叫客人好等。”

    “三弟勤于公务,昨儿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半夜了。”不等穆世勋开口,穆心慈便抢道:“结果回来了也不紧着歇息,只顾埋头处理公文呢,眼看天就要亮了,郑副官去催了好几次才肯睡下。”

    “三少真是辛苦啊!”方安琪竖起大拇指,正色道:“无论是上了战场还是下了战场都是一股子拼劲儿,依我看三少该改名儿,叫拼命三郎!”穆心慈噗嗤笑道:“这绰号倒是贴切。”穆宗淳闻言也是面色稍霁:“总是日夜颠倒对身子不好,别仗着年轻就透支体力,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穆心慈接话道:“父帅所言极是,如今三弟肩上的担子重,可得把身子养好了。”说着便叫吴妈端上一碗燕窝来。穆宗淳‘唔’了一声:“不如叫吴妈弄些补膳来,看你现在瘦得。”穆心慈便应道:“我这就吩咐下去。”

    “谢父帅关心。有劳大姐了。”穆世勋接过燕窝,在穆宗淳边上坐定,穆心慈兀自笑道:“三弟跟我客气什么。”穆世勋并不接话,低头舀着小汤勺往嘴里送,名贵的食材落入口中,只觉索然无味,所幸穆家人吃东西时不用说话,他慢慢吃着燕窝,神思便游离到九天之外去。

    又是一年金秋。院子里丹桂飘香,许是因开得迟了,那花香似也透出一股清寒来,新建的小竹林一眼望去依旧根茎挺拔,只是叶子渐渐泛黄,不像夏天时秀骨饱满,鲜翠欲滴。

    穆世勋望着竹林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突然静下来,未及抬头,便听得穆宗淳道:“老三年纪不小了,该办的事儿就该办了。安琪,我都与你父亲说定了,过年之前,就把你迎进来。你觉着怎样?”

    方安琪难得脸红,偷偷瞟了一眼穆世勋,见他一声不吭,心下略有点失望,但她很快抹平了那丝情绪,毕恭毕敬地回道:“父亲早已问过我的意见,我真心觉着能嫁进穆家乃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所以,我就一切听大帅吩咐了。”穆宗淳显得很满意:“好!半点儿不扭捏,我就喜欢你这股爽快劲儿!”穆心慈附和道:“是呀,安琪的性子还真是合了我们穆家的将门之风呢。”

    这边厢说罢,似是才想起穆世勋来,穆心慈堆笑道:“三弟,怎么不说话?喜事临门呢。”

    “父帅,军务上有几件要紧事。。。”穆世勋才开了个头,穆宗淳便沉了脸,起身道:“军务上的事,跟我去书房说。”

    穆世勋不得不跟着穆宗淳上了楼,书房门一关,穆宗淳转身抄起一叠文件砸向穆世勋,咬牙冷笑道:“都两年了,还忘不掉那个小狐狸精?!你真是愈发出息了!”

    穆世勋看着一地凌乱纸片,不出声。穆宗淳瞪着眼,继续骂道:“两年了。。。两年里你话都不跟我多说一句,我知你怪我,就是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我给你时间悼念,我不来管你!但你别忘了,当初可是你自己选的!既然选了,一个大男人就得当断则断!跟个女人似得拖泥带水,你还是我穆宗淳的儿子么?!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如今千万江山就在你面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已什么都有了,一个莫盈算什么?!何况她已死了两年了!事到如今,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还要疯给谁看?!要是你实在恨不过。。。”说罢拉开抽屉掏出一把枪,‘啪’地按在桌上:“有种你索性一枪毙了你老子我,就当是泄愤!”

    “她真的死了么?”穆世勋终于抬起头来,缓缓开口:“地库里所有的女尸都被我翻了出来,并没有她。”

    那时穿旗袍的女子不是她,虽然已被炮火击飞的乱石砸得面目全非,但他很肯定不是她,那是他曾揉在怀里珍在心里的女子,就是化成了灰,他也认得,然而他带队在地库里搜了整整三天,翻遍每一片砖瓦,拼凑每一截残肢,却都不是她。

    甚至,连白静江的尸体,他也没能找到。

    这两年来,有一个念头如毒苗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疯长,令他心潮澎湃也令他惊痛莫名,只因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都得不回她了。

    渐渐地,他的情绪变得阴晴不定,往往前一秒还平心静气,后一秒便阴沉起来,搞得身边人如临大敌,他知道自己是变了,曾经也以为时间能抚平一切,然而到头来才发现,他把自己囚入了一个自己编织的牢笼里,再也挣脱不开。

    “我很肯定,她不在地库里,白静江也不在。”穆世勋紧盯着穆宗淳:“两年前我便同父帅讲过,起初父帅还派人追踪来着,但没过多久便消停了。。。您一直没能给我个说法,究竟是为什么?”

    “当时地库都被炸平了,就没见半个人出来,多查有什么可查的?再者既然斋藤一刀死了,我的心结便也解了,那会儿正忙着打仗,人力物力都极有限,旁的细枝末节我哪顾得上。”穆宗淳说着说着有些不耐烦了:“你不过就是盼她侥幸未死,但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也许炮弹击中了她,地库爆炸她被炸成碎块。。。”穆宗淳瞥一眼穆世勋的脸色,不由暗叹口气,缓了缓语调,道:“地库你是亲自勘察的,并无其他出口,她若是没死在里头,还能在哪?!”

    穆世勋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昨夜查了军账,发现大约一年半之前,即是我去了南方的时候,有一笔巨资汇入军需账目。”穆宗淳皱眉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那是爱国人士的匿名捐赠。”

    “这么巧,正当穆家军需山穷水尽,既没钱打仗,又难以安抚南方军队,举步维艰腹背受敌的时候,所谓爱国人士的及时雨便到了。”穆世勋一瞬不瞬地盯着穆宗淳,嘴角渐渐抿紧:“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军需解决了,有钱打仗了,南方军队吃着我发的军饷,跟着我打跑了日寇,便也渐渐向我靠拢了。。。父帅,我应向那位爱国人士当面致谢,否则未免愧对‘少元帅’的头衔——因这份荣耀,简直就像是有人双手奉上,白送我的。”

    “什么乱七八糟,一派胡言!”穆宗淳大掌一挥,怒道:“我不管你这满脑子胡思乱想是打哪儿来的,总之现在该你办正紧事,你就得给我办好了!”穆宗淳看了穆世勋一眼,转身在窗前站定,缓了语气:“你听好——方安琪的父亲跟英美两国政脑关系深厚,有了这层关系,将来你打进国际联盟便有人铺陈康庄大道,眼下时局虽利于我穆家,却也是看在穆家军功显赫的份上!然而等将来贼寇不足为惧之时,南边却未必继续同我们粉饰太平!我穆宗淳三子一婿,长子、女婿战死,幼子残废,如今只剩下一个你。。。”

    说到这里,穆宗淳思及死去的穆世棠,蓦地顿住,神情怆然,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穆世勋亦心中发酸,垂眸不语。穆宗淳转头定定看着穆世勋良久,慢慢开口道:“穆军连年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再打下去,难保没有精力枯竭之日。我老了,也没几年好活了,这一生戎马,无愧天地,作为一个军人,我总算是对得起我的国家我的民族,但如今,作为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我不能不为穆氏儿孙留条后路。”

    穆宗淳顺手端起一碗凉茶抿一口,背靠在太师椅上,一边揉着太阳穴解乏,一边道:“我听说方安琪以前有不少男朋友,但那没关系,关键她出身好,背景好,又是方领事唯一的掌上明珠,你娶了方安琪,方约翰也就是你的后盾了,且我看方安琪挺中意你,等婚后有了孩子,凭她那说一不二的爽辣性子,既认准了你就会对你一辈子实心。于公于私,她都是穆家儿媳的最佳人选。。。其实这些道理根本不用我说,你都心知肚明,我只怕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节骨眼上给我犯浑!”

    穆世勋默不作声地望着窗外竹林投在地上的阴影,午后阳光照在头顶,温柔而熏暖,他的神思有片刻的恍惚,只觉得鼻端萦绕着一股极清浅幽淡的香气,就似睡梦时抵着他胸襟的纤纤十指,分明是毫无修饰的素雅纯净,偏偏透着一股引人遐思的娇媚绮丽。

    穆宗淳到底还是对儿子有几分了解的,见他这般模样,知道若不能把话戳到他的心窝子里,他怕就听不进去,便道:“世勋,百步之内必有芳草,你何必对那丫头念念不忘,既然当初选择建功立业,男子汉大丈夫,对于一己私情自当拿得起放得下。你现在,不过是心怀愧疚,但成大事者,若是连这点愧疚都担待不起,以后的路,你还要怎么走下去呢?世勋,你娘走的早,你自小便比你兄弟坚忍城府,我看着你长大,我懂得你的抱负和野心,若你真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那时你为何不拼力阻止你大姐传令下去?因你知道,错过那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只怕此生再无机会将斋藤一族一网打尽,所以,尽管千般不忍,为了大局,最后你还是任由她去陪葬。”

    尽管千般不忍,为了大局,最后你还是任由她去陪葬。

    穆世勋忽地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双手撑在书桌边,方才站稳了,他缓缓抬起头来,阳光将他的面孔照得苍白如雪,那一双眸子,凌厉的扫过去,就像是寒冬腊月的两道冰凌,能瞬间将人钉在原地。

    纵是穆宗淳,心中也不禁震了震,眼前的儿子仿佛还是昔日摸样,但却又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同,话头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只是叹口气,道:“该劝的我都劝了,你好自为之吧。”

    穆世勋慢慢直起身子,重新挺直了背脊,开口却是:“父帅知不知,其实宋医生就是莫盈的亲生父亲?”不待穆宗淳回答又兀自道:“我甫一查出来,便第一时间去找宋医生对质,孰料他竟已辞别父帅,离开了北都,而那笔巨资便在那时候入了我穆家的口袋。。。父帅,宋医生走的时候,都跟您说了些什么?您可是有事瞒着我?”

    穆宗淳怔住,蓦地一拍桌子,指着穆世勋的鼻子,吼道:“混账东西。。。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那笔巨款,竟然比我们抄来的白家家产还要庞大,又在这么巧合微妙的时机浮出水面,究竟是怎样的人物才能拥有如此无法计量的财宝?我唯一能联想到的,只有前朝肃王爷留下的宝藏。”穆世勋看着穆宗淳,道:“父帅,你说,我猜得可对?所谓爱国人士的捐赠,不过是父帅捏造的名目。。。是么?”

    “你。。。你竟敢质问你老子?!”穆宗淳气得浑身发抖:“以前你二哥老是气我,现在他不在了,便轮到你了是不?居然为着一个女人神志不清,我穆宗淳怎么养得出你们这些不肖子!”

    “我不过想知道,莫盈是否还活着。”穆世勋目光平静,一字一顿地道:“只要父帅肯给我答案,您让我娶谁,我便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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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说楼上何等剑拔弩张,楼下花园里,阳光灿烂,鸟语飘香,穆心慈伴着方安琪散了会儿步,大夫人派人来唤,说是有本经书找不着了,方安琪自然对诵经毫无兴趣,赶紧放了穆心慈去,自个儿在花园里逛了一圈,瞧见竹林里有架躺椅秋千,便坐下来荡了一回儿,不知不觉有些犯困,便窝在秋千上打了个盹儿。

    正迷迷糊糊地觉着有些冷,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披到了她的身上,她蓦地醒了过来,只见穆世勋背影笔挺如松,忙叫住他:“你别走!”说罢跳下秋千,抱着衣服追上前去。

    穆世勋站定,转过身来,只见方安琪一张俏脸红扑扑地,似乎颇有些恼意,冲着他披头盖脑地道:“穆世勋,你是不是不乐意娶我?不乐意你就直说!别摆谱摆脸子给我看!本小姐又不是嫁不出去!我刚说能嫁到穆家来是我的福气,但我稀罕你也是你的福气!我告诉你,你要是看不上我你早说啊,别临头给我玩逃婚让我全家没脸!”

    “为什么同意嫁给我?”

    方安琪正在气头上,都没听清:“你说什么?”

    穆世勋不疾不徐地道:“你明知我心中的人不是你,我也知道你心中想着的是谁,所以——你为什么同意嫁给我?”

    方安琪怔了怔,仍是没好气:“三少,他们已经不在了。如今你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微风袭来,穆世勋眯起了眼,竹叶斑驳的倒影投射在他的脸上,半明半灭之间,穆世勋的神情有些叵测难辨:“倘若——他们没死呢?”

    方安琪心头咯噔一下,面上收敛了怒色,蓦地叹口气,道:“有区别吗?就是他们还活着,我也嫁不了白公子,而你,更是得不到莫盈。”

    穆世勋‘嚯’地转头看住方安琪,那一瞬间的紧绷似乎连风都静止了,好在方安琪与旁的女子不同,虽有些惊讶却不至于惊吓,仍是坦率地把话说下去:

    “三少,我不是在中国长大的深闺小姐,若是说得不够委婉还请三少原谅,但是男女之间讲到底还不就是你情我愿四个字吗?三少心爱莫盈,但莫盈并不心爱三少;就如我虽爱过白公子,他不在了我也禁不住伤心了好一阵子,但我知道,无论他在不在,他都不会属于我,那么我再为他伤心,又有什么用呢?”方安琪见穆世勋不语,咬了咬唇,又道:“你我政治联姻,虽是父母之命,但我们家庭背景相似,也算是门当户对。。。就是抛开家庭背景不说,你本身就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从不花天酒地,更无风月绯闻,你一心为国为民,有旁的男人所没有的正义感责任感,像你这样一个男人,即使我不是你爱的女人,一旦我成为了你的妻子,相信你也会尊重我善待我。。。如果我要为自己挑选一个丈夫,我认为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一心为国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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