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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凡扫他一眼，道：“连城，这么多年，你存下的银子，就是娶个公主，聘礼也该够了吧？踏青节上，有没有看对眼的？”
欧阳景听得这话，两眼发光，“噌”地也坐了起来，道：“连城，我确定，你肯定参加了踏春节！如今，看你这副见钱眼开的样子，是好事近了？”
连城斜了两人一眼，道：“我可记得，我比三公子小两个月，比四公子小一个月，两位公子都尚未成亲，我一个做小厮的，有什么资格成亲？”
司徒凡一笑，道：“连城，本公子命令你马上成亲！”
欧阳景也道：“连城，你若成亲，本公子便把今天赢的三千两，都当作贺礼送了你！”
连城呵呵一笑，道：“两位公子，小的一定尽快——给你们物色好新娘子人选！”
三人正在调笑，马车突然一个停顿，接着往侧一倒，然后传来王虎的一声高呼：“鼠辈，滚出来！”
司徒凡和欧阳景迅速一跃而起，穿窗而出，连城手一挥，把银子尽数扫入钱袋，提了钱袋在手，跟着也跃出了马车。刚跃出车窗，一个黑布袋当头罩下，接着，一捆绳索缠了上来，把他捆了个结实，他“砰”地摔倒到地上。他看不清楚周围的情形，但是从耳边不断传来的拳打脚踢之声，以及两位公子的“哎哟”之声，他知道，他们是惹上仇家了。他们认识对方，对方蒙了他们的头脸，就是不想让他们认出来；拳头只招呼两位公子，并不为难他和王虎，看来是两个恩怨分明之人，两位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人家给得罪了，现下人家解恨来了——如此，并不会要了他们的命。两位公子得罪过的人，实在太多了，到底是哪路人马呢？最近，他们招惹了谁呢？来人武功如此厉害，他们三个人，竟然全部着了道，真是耻辱啊！
半刻之后，来人走了，四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头上的布袋和身上的绳索解开。解开之后，面面相觑：王虎和连城，毫发无损；欧阳景和司徒凡，满头包。
司徒凡一把甩开黑布袋，怒道：“哪个王八羔子，敢揍本公子！要是让我查出来，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连城道：“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呗。要不，为什么我和王虎没事？”
欧阳景慢悠悠坐了起来，道：“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可惜，没有证据。”
司徒凡一跃而起，抬起腿踹了连城一脚，而后，几步上前，一把拉起欧阳景，道：“快说，是谁？证据？东京城里，我们还怕找不出证据？”
欧阳景一笑，不答他的话，而是招手，让连城过来，然后，倚靠在他身上，道：“连城，扶我上马车，屁股上被踢了两脚，哎哟，疼死我了…。。”
司徒凡不为所动，反而抬起腿，从后面也给了欧阳景的臀部一脚，然后道：“表兄，你居然包庇！看来，刚才被别人揍得还不够狠！我再帮帮你。”
欧阳景和连城同时转身、抬腿，齐齐踹了过去，司徒凡一个趔趄之后，被踢翻在地，摔了个狗□。待他骂骂咧咧爬起来之时，马车已经跑了起来，他只得一边骂，一边抬了腿追赶。
第二天，柳苒给老太太请了安之后，又跟在三太太后面半个时辰，看着三太太把府里大小事务交代得妥妥贴贴。而后，柳苒又跟柳蓉到她的院子里坐了两刻钟，两人笑闹了一回，这才回了自己的云深居。她半躺在榻上，才刚歇了一会儿，庆韧风风火火跑了进来，神神秘秘地对她道：“姐姐，我告诉你一个大好消息！”
柳苒迅速坐了起来，道：“六弟，你今日怎么不去学堂？”
庆韧一下坐到榻旁的矮凳子上，眉开眼笑道：“今日一早，我便去了学堂，夫子的娘亲病了，他给我们布置了三天的课业之后，便放了我们的假。姐姐，你猜，我听到什么了？”
柳苒一笑，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六弟，别卖关子了，姐姐求你，快快说出来吧。”
庆韧得意一笑，道：“我回来之后，读了一个时辰的书，又练了一个时辰的字。练完字之后，想着爹爹该下朝回家了，我便拿了我写的大字去爹爹的书房，打算让爹爹给看看。谁知道，三叔也在爹爹那里，我听到他们的谈话声，便留在了屋外。”
柳苒伸出食指，点着庆韧的额头，笑道：“六弟，你偷听了！”
庆韧红了小脸蛋，急道：“才不是呢，当时我老老实实站在屋外，离门还有一丈之远呢！”
柳苒看着他满脸通红、大眼含泪的着急样子，更显得漂亮可爱，不由“扑哧”一笑，一边伸手去揪他的脸颊，一边道：“姐姐知道，我们的六弟，是个正人君子，肯定不会偷听的。一定是爹爹他们的声音太大，传到了六弟的耳朵里。”
庆韧听了，一边大力点头，一边大声道：“就是，就是！”
柳苒摸着他的头，道：“六弟，告诉姐姐，爹爹他们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开心？”
庆韧呵呵笑道：“姐姐，那天的大恶人，昨天被人打了，打得满头包呢！”
柳苒心里“咯噔”一下，道：“是个好消息，他们被谁打了？”
庆韧道：“我听爹爹说，他们被人蒙住了头脸、捆住了手脚，狠狠揍了一顿。打完了，他们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真是太妙了！我听好多人说，那两个人以前做了不少坏事，肯定是被哪位大侠知道了，在行侠仗义呢。唉——有武功真好，明日，我便恳求四哥，让四哥带我去谢表哥府上，我要请求谢表哥教我武功。等我哪天厉害了，我也去揍他们！”
柳苒一个激灵，拉住庆韧的手，道：“恶人坏事做多了，自有律法和上天惩罚，六弟还小，读书要紧。文有文韬，武有武略，学了武艺，可以一个一个的揍恶人，可是做文臣，能一批一批地惩罚恶人呢。你看，爹爹一丝儿武功都不会，可是我听说，上月，爹爹一本参上去，抓了一百多个坏人下狱呢。”
庆韧想了一会，道：“话是这样说，可是爹爹参的那些人，已经作恶很多年了才被抓住。要是武艺高强，他们刚作恶就可以揍趴了他们。”
柳苒又是高兴，又是头疼，道：“天下坏人那么多，你一个人，哪能一个个都揍尽？再说，你没有证据就去揍人，自己岂不也成了坏人？还有，若坏人的武功，比你还好，你怎么办？”
庆韧想了一刻，道：“姐姐，我认为，文、武都要学好才行。武艺学好了，碰上坏人作恶，当场就可以揍他们；读书读好了，考上功名，做了爹爹那样的官，可以一批一批的抓坏人。”
柳苒一笑，摸着他的头，道：“六弟真有志气！”
庆韧得了夸奖，笑呵呵道：“姐姐，我要回去了。爹爹刚才夸了我的字，用过午膳之后，我还打算写十张大字呢。”
柳苒让杨枝儿取来一个罐子，递了给庆韧，道：“姐姐也不留你。这是一罐蜂蜜，是我从锦州那边带回来的。今早，我去给母亲请安时，看母亲在咳嗽，你顺便带回明明居，给母亲兑了蜜水喝吧。”
庆韧欢欢喜喜接过，小跑着出去了。杨枝儿担心他摔了，放心不下，一路跟了出去，在他后边喊：“六公子，慢点走，小心摔了。”
庆韧一路小跑，进了明明居之后，抱着蜂蜜罐子直接进了张氏的正屋。进了屋之后，把蜜罐子递给齐嬤嬤，道：“齐嬤嬤，这是我姐姐给的，赶紧取一点，给我娘兑了水喝。姐姐说了，这个对咳嗽可能有用。”
齐嬤嬤笑着接过，道：“六公子长大了，知道孝顺娘亲了。”
庆韧喜滋滋走了，齐嬤嬤对张氏道：“三小姐跟以前很不一样了，对庆韧是真好。”
张氏道：“五年过去，三小姐长大了，她是个聪明人。”
齐嬤嬤犹豫了一下，道：“要是姑爷也能变一变，就更好了……”
张氏打断她的话，道：“嬤嬤，好好照顾六公子，他才是最重要的。”
云深居中，柳苒在庆韧走了之后，坐下了沉思，越想越头大。最后，提笔写了一封信。
☆、低调
第二天，给老太太请安之后，柳苒跟老太太禀告：“祖母，过几日，谢家小舅舅就要返回锦州，昨日，我把前两日给锦州外祖母他们买的小物件都收拾了一下，打算今日便遣人送过府去，这样小舅舅便能早日打包，免得启程时忙乱。”
老太太笑道：“好，这样好，这样周到。柳材家的，早膳后你跑一趟谢府，帮三小姐把礼物送过去。”
明灏晨练完毕，梳洗好，用过过早膳。进了书房刚看了一会书，就有下人来报：“柳府表小姐遣了人，送礼物来了。”
“礼物？”明灏很是纳闷，到了前厅，柳材家的道：“表公子，我们府上三小姐听闻舅老爷过几日便回锦州，便把前些日子给锦州亲戚选的礼物都送来了，免得日子临近了忙乱。”三叔十日后启程回锦州，这是踏春节那天才来的急报。明灏不疑有他，接过了礼单，粗粗看了一眼，果然都是一些东京特有的小物件。
送走来人之后，明灏对着礼单，一件件欣赏那些小物件——苒表妹一向巧心思，给祖母的，给三妹的，给四弟的……都不一样，却一定都是他们各自喜欢的。礼单的最后，是两件件名为“低调做人”的礼物，礼物后面注明：明灏，明晟。居然是送给自己和三弟的！明灏很纳闷，他们两人明明都在东京，为什么还要送他们礼物？明灏打开两个礼盒一看，里面，居然各装着一个不倒翁！
不倒翁白白胖胖，笑容可掬，看着非常讨喜。明灏把不倒翁放在桌面上，随手扒拉了几下，不倒翁东倒西歪，却始终不曾真正倒下。明灏玩了一会，又想了一会，拿起礼单细细看了一回，盯着“低调做人”，久久无语。最后，慢慢笑了起来，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苒表妹！低调做人？很多时候，这是对的。可是，如果有人想要欺负苒表妹，他绝对要高调！
柳材家的回来，老太太问：“舅老爷在谢府么？谁接的礼物？”
柳材家的道：“舅老爷一早就出门去了，是表公子接的礼物和礼单。奴婢粗粗看了一眼，都是顺丰街上淘来的小物件，不过，它们都被三小姐取了很别致的名字，比如，那两个不倒翁，三小姐给它们取名‘低调做人’。奴婢初时觉得，这根本不算个名字嘛，‘低调’是形容丝竹之声，跟不倒翁有什么关系？后来，奴婢问了杨枝儿，这才知道，这‘低调’，是不打眼的意思。奴婢细细一想，才觉得，给不倒翁取这名字，真是太贴切了，人要像不倒翁一样屹立不倒，可不得平日不显山露水的才是正理？”
老太太一笑，道：“这‘低调做人’，是送给谁的呀？”
柳材家的道：“这个，奴婢倒记得牢，是送给二表公子和三表公子的。”
老太太又问：“表少爷看了，表情如何？”
柳材家的道：“这个，奴婢不知，奴婢交了礼单和礼物就回来了。”
老太太一笑，道：“三丫头真是巧心思，表公子，估计也是聪明人呢。”
柳材家的很疑惑，三小姐送个礼物，跟表公子聪不聪明有什么关系呢？不过，这一阵子以来，看老太太的意思，对这位表公子颇为喜欢呢。
柳苒天天跟在三太太后头，一个月下来，对大户人家的内宅管理，已经烂熟于心。柳府世代清名，对待家人都很宽厚，却自有一套规矩。老太爷一生，只娶了老太太一人，老太太生了三子一女。大老爷柳宗煜居长，迄今生了三子二女，大儿子、二儿子、大女儿均已成亲，小儿子今年十五，小女儿则只有十一岁。大老爷十五年前便放外任，后来一路升迁，如今已做了两江总督，现下全家都住在金陵。
东京柳府中，现下只住了二老爷和三老爷一家，二老爷夫妇两人，加上一儿一女，一家只有四口；三老爷一女两男，一家五口，说起来，柳府的主子，加起来总共只有十人。但是每个主子的身边，从扫地的小丫头到掌管衣饰钗环的大丫鬟，服侍之人起码有十个以上，这样一来，人口就破了百，再加上厨房的、门房的、采买的、针线房的、侍弄花草的……林林总总，人口顿时便超了两百。最后算下来，每个主子身边，平均差不多有二十个人侍候着。东京城贵族世家之中，柳府这样的排场，也只是属于中等而已。
刚开始之时，柳苒每每想到，每天有二十个人围着自己打转，就觉得惶惶不安，后来，也心安理得了——在这个时空，为人奴婢也是一份工作，比起佃户来，这份工作轻松、工资高、福利待遇好，竞争其实还蛮激烈的。比如，厨房的杨嬤嬤，为了一个新进名额，就跟莫嬤嬤明争暗斗了一个月，一个打算把自己的侄女招进来，另一个则觉得自己的儿媳妇才是最佳人选。一个月以来，两人汇报厨房事务之时，往往互相拆台。柳苒相信，三太太肯定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三太太看起来很享受作为仲裁者的乐趣，每日由着她们蹦达，当看戏一般。
其实，三太太也有她自己的烦恼，这日，三太太离了议事厅，扶了随身嬤嬤的手，回了自己的院子，舒舒服服半卧在榻上之后，三太太开始抱怨：“大老爷一家，年底就要回来了，主子下人的，好几十口，光院子就要收拾六处。这也罢了，大伯家除了大太太，还有两房姨娘，姨娘还有孩子，我这个家啊，越发难当了。”
玉嬤嬤道：“小姐若觉得累，待大老爷一家回来，把家交回给大太太管就是了。”
三太太道：“你以为我喜欢管家？当年大嫂离了东京，先头二嫂不耐俗事，这才把管家大事交到我手上。现在的二嫂，说来也是大家子出身，只不过身子太弱，老太太也就没有劳烦她，我这家一当，就是一十二年。一十二年，我……”三太太突然哽咽起来。
玉嬤嬤按着三太太的肩，道：“小姐，奴婢知道你的难处，若不是管家，二公子如今应该也有十岁了……”
三太太一把抓住玉嬤嬤的手，道：“嬤嬤别说了，那时也是不得已。”
玉嬤嬤道：“年底大太太回来，小姐交了管家事务，好好调养，还可以再生一个公子。”
三太太道：“我已经不想这些了，现下最要紧的，是四小姐的婚事。如今是四月，大太太他们年底回京，还有八个月的时间，这八个月，我一定要把四小姐的亲事定下来。”
玉嬤嬤道：“可是，三小姐……”
三太太道：“三小姐自有老太太作主，我估摸着，不出半年，三小姐的亲事就会定下来。”
玉嬤嬤心里尽管很疑惑，不过还是选择相信自家小姐，毕竟，自家小姐跟着老太太十四年，应该知道老太太的想法。三小姐，一定会在半年内被老太太许配出去，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家的四小姐了。
荷园中三太太主仆打着如意算盘，这时候的裕寿堂中，老太太却手捏一张请柬，正在烦恼不已。柳材家的看她半天不语，道：“老太太，今日决定不下，明日再想也是可以的，寿宴离现今还有一个月呢。”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暖阳公主五月十八过寿，年年宴请东京各家小姐，用意路人皆知。可是，这么多年过去，都没有选到合意的人选。如今，她家那个顽劣之徒，眼看已经二十二岁了，再拖不得，今年很有可能会定下来。往年，柳府没有年龄合适的小姐，只是我和三太太前去，坐一会就走；今年三丫头和四丫头都已满十三，必定要带了去的，如果她们哪一个被暖阳公主看中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因缘。三丫头已经跟欧阳府三公子结了怨，心里必定是不喜他的，如果她被暖阳公主看中，我如何向先二太太交代？三太太往日言谈，你也知道，她必定是看不上欧阳三公子的，四丫头的婚事，她早已经有了主意，只等熙儿点头罢了，可是熙儿，也自有主意。她们姑嫂的小九九，我不会插手，可是，三丫头和四丫头，不管哪一个落到欧阳三公子手里，我都是绝对不乐意的。”
柳材家的道：“老太太，不如，称病不去。”
老太太道：“你忘了，前年，萧家的小姐们称病不去，结果如何？暖阳寿宴之后，不出一个月，萧家的嫡出大小姐，就被赐给了锦阳侯做继室；二小姐，索性赐给了辅国公的痴呆孙子做媳妇。暖阳公主行事，还是跟当年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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