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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女人见她呼吸急促,大是心急,一直追问:“言言,你是不是不舒服?你别吓妈妈啊。”
吴仙子定定心神,摇头:“没有,我很好,只是累了,想睡一会儿。”不行,她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要让这具身体好起来,才能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躺了大约半个小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年纪和女人差不多大的男人提着个保温饭桶进来。这男人西装革履,穿着很是讲究,有一点点发福,但脸上胡子拉碴,两眼都是血丝。
男人一进来便扑到病床上一把把吴仙子抱在怀里,声音发颤:“言言,你可醒了。爸爸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有什么事都是爸爸的错,和你没关系对不对?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
年轻女人嗔怪地说:“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你看你,把女儿抱得那么紧,言言身子弱,哪经得起你这么用力?”
男人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松开胳膊:“秦阿姨熬了点清粥,你先喂言言吃点,等会儿她再送鱼汤来。”
吴仙子被男人抱得浑身不自在,也觉得有点饿,便吃了小半碗粥,借口说累,躺床上闭着眼睛,尽量不和这对夫妇眼神接触,心里觉得尴尬得要命,“爸爸妈妈”四个字是打死也喊不出的。
这对夫妇男的姓蒋,叫蒋俊华,是W城最有名的建材房产公司华薇集团的董事长。女的叫黄薇,全职太太。蒋言言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今年十岁。
吴仙子在医院时,只觉得蒋家似乎很有钱,家里请有保姆。吴仙子住的病房也是医院最好的病房,客厅、卧室、卫生间足足有一百来坪,里面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宽敞舒适。还带有一个露天阳台,不算太大,摆着一张小圆桌,几把凳子,点缀着好几盆盆栽。吴仙子很喜欢这个阳台,在医院几天,倒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阳台上渡过。
三天后出院回到蒋家,居然是单门独院的三层别墅,带着个花园,里面的布置更是奢华气派。蒋言言住在三楼,卧室自不必提,竟然还有专用的衣帽间、学习室、钢琴室、游戏室和保姆室。
吴仙子长到二十四岁,也只在电视里见过。这、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要怎么用?她可是连碰都没碰过钢琴,要不多久,蒋家人就会知道她是个冒牌货!吴仙子躺在床上,满肚子担忧烦恼。
蒋言言是个才十岁的小姑娘,身子纤细得跟豆芽菜一样。五官倒是挺漂亮,皮肤白白,眼睛大大,可没有经济自主权,万一被识破,怎么回J城?怎么挣钱?怎么去见自己的父母、哥哥和姐姐?他们能认吗?
有人推开房门轻轻走进来,吴仙子瞥见是蒋言言的妈妈黄薇,急忙闭上眼睛装睡。
黄薇见女儿紧紧捂着被子,小小的鼻尖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不觉失笑:“言言,妈妈带你去院子里走走好不好?这样总躺着可不行。”一边说着一边把窗帘拉开。五月绚烂的阳光一下子照进房间,花香从开着的窗子里随风飘进。
吴仙子只得掀开被子坐起来,又不知怎么跟黄薇说话才好,只一声不吭,磨磨蹭蹭地穿衣服。
黄薇从衣帽间拿了一条西瓜红的裙子来,一边往吴仙子身上套一边柔声说:“从医院穿回来的衣服就不要穿啦。这是妈妈刚给你买的,我们言言穿上肯定漂亮。等一下妈妈再帮言言梳漂亮好看的辫子。”
吴仙子只有任她折腾。蒋言言的梳妆台上放着一个四层收纳盒,里面装满各种各样漂亮的头饰。她一边看黄薇往她头上插与衣服相衬的镶红水钻的头饰,一边暗叹有钱人孩子的奢华生活。
黄薇的手很巧,将前面的头发梳成四五个小辫穿插起来,再一并与后面的头发在右边扎成一个斜歪的马尾。那几个红水钻头饰就插在小辫绑皮筋的地方,看上去很是活泼俏皮。蒋言言的皮肤在医院时看着还觉得苍白,但在这条西瓜红的裙子衬托下,便觉得雪也似的白。黄薇在女儿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拉住女儿的手,露出一抹俏皮地笑容:“走吧,我的小公主。”
其实黄薇长得是很漂亮的,自从女儿醒来后,渐渐安下心来,装扮回复如昔,看上去倒像是年轻了四五岁。
楼梯上都铺着厚厚一层地毯,尽管如此,下楼时黄薇的手还是不自觉地暗中使力,紧紧地攥着女儿的手,估计是被女儿摔跤的事吓着了。
蒋家花园里种着各种花草,这时节正值蔷薇花开,整个院墙和大门都爬着白的粉的红的蔷薇,如童话中的庄园一般,空气中也尽是浓浓的花香。
吴仙子默默地跟着黄薇在园子散步。花园里的小路用石板铺成,蜿蜒在花草树木间。蒋家住在城郊的山边,因此园子里还能见到鸟儿的身影。
黄薇仿佛一点也不吃惊女儿的默不作声,自顾和女儿说笑:“言言,等过几天就回学校好吗?老师都打电话来问了,还说同学们都很想念你。你喜欢什么就尽管和妈妈说,除了天上的月亮,妈妈都会满足我的宝贝的……言言,你喜欢这种花?”
吴仙子停下来,看着路边一排韭兰。有一朵花开了,却不是高宏带给她的那种白色的韭兰,而是粉色的,花朵也稍大些,看上去纤细柔弱。一阵风吹过,那朵粉色的花便愈发显得风姿绰约,惹人怜爱。
黄薇似乎很高兴,说道:“你要是喜欢,妈妈叫人移植一盆放在你卧室的阳台上。”
吴仙子根本没听清黄薇在说什么。这朵粉色的韭兰勾起她太多的回忆,不觉就喃喃轻叹出声:“这里没有指甲花啊!”
黄薇竟似一幅欣喜若狂的样子,笑起来:“指甲花啊。妈妈小时候也很喜欢,常常摘来染指甲玩。我的言言要是喜欢,妈妈就叫人在园子里种一小块,等花开了,给我的言言染上指甲,一定很漂亮。”
吴仙子见她眉眼之间皆是笑意,很想说自己并不是她的女儿,可是这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她忽然很想知道,自己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
中午吃过午饭,黄薇见女儿睡下,便嘱咐家里的一番,出门去花卉种植地亲自给女儿选花苗。
吴仙子等她走远,趁机偷偷溜到二楼蒋俊华的书房,那里有一部座机。她拿起电话,想拨家人的电话,又觉得不妥。怎么问?问她自己活着还是死了?犹豫一下,拨通自己上班所在企业的总机,接通后再拨分机号码。
嘟……嘟……
吴仙子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紧张,握着话筒的手都微微沁出了汗。
“喂——”
吴仙子听见同事熟悉的声音,恍若隔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喂?怎么没人说话?”
吴仙子意识到他要挂电话,连忙说:“你好,我……我找吴仙子,麻烦你帮忙叫一下。”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找自己更荒唐的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
吴仙子心慌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是她外地的朋友,找她有、有事。”
电话那头“哦”了一声,说:“她半个月前出了车祸,送去医院时已经不行了。”
吴仙子血液似乎一下子凝固住,心脏也似乎停止了跳动。
自己,死了?
同事慢慢说:“你如果是她很要好的朋友,到J城时就去青山公墓看看她吧。”
吴仙子好半天才挤出干巴巴的一句话:“谢谢你。”挂掉电话,才发现自己浑身抖得厉害。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吴仙子!那个小小的、普通的、平凡的吴仙子,将从世人的记忆里慢慢消失。
今后的她,只能是蒋言言!
明明她还没死,却不得不以蒋言言的名字,以一个十岁小姑娘的样子活下去!
☆、 自闭症
蒋家的花园里种上了一小片指甲花,翻地栽花苗的事都不用吴仙子,不,是蒋言言动手,家里自有佣人弄得平平整整、干干净净。但是浇水、除草的事蒋言言坚持要自己来。蒋氏夫妇想想也不是什么坏事,便由着她去了。
蒋言言每天都要在指甲花地里逗留很长时间,便如上辈子小时候喜欢花一样伺候着这些指甲花。只是,这一辈子十岁的童年,却再也没有了高宏高莉兄妹这样的玩伴。也许,蒋言言的童年,会永远这样孤独寂寞下去。
这一晚赵国强赵医生来蒋家,陪蒋言言说话,还送给她漂亮的芭比娃娃,和她玩游戏。蒋言言不怎么说话,偶尔点头或摇头,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对待这些看似幼稚的事情,她明明已经二十四岁,却不得不装出十岁小孩子的心智。在她很小的时候,她也曾渴望过漂亮的芭比,能给芭比梳辫子换漂亮的衣裙,但现在,却已没了多少激动,只是看着芭比忍不住在心底发出轻叹。那些游戏,对她而言,也是小孩子的游戏,实在引不起她多大的兴趣。
蒋言言不知道赵国强会怎么想她,她只知道之后赵国强在会客室和蒋氏夫妇谈了许久。
到下个礼拜一的时候,黄薇给她拿来漂亮的校服给她换上,又梳了好看的辫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送去上学。
还没见到学校大门,便见一排一排停着无数的豪华轿车,可想这便是人们平素所说的贵族学校了。
黄薇把车停在离校门较远的一个车位,牵着女儿的手送去学校门口。一路上只见女孩子都穿得和蒋言言一样,上面是白色衬衣,套一件深蓝色的小马夹,饰一朵红格子的小领结,下面是红格子的背带小百褶裙,看上去又精神又漂亮,跟公立学校运动服式的校服完全不同。
一直走到学校门口,黄薇蹲下身,用了哄孩子一样的口吻说:“言言,中午妈妈就来接你,你和同学们多在一起玩一玩,不要总是一个人闷着。”
蒋言言拉住黄薇的手不放。上学当然不怕,只是她又不是原来的蒋言言,教学楼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蒋言言读哪个年级哪个班?教室又在哪儿?问都没法问。
黄薇只当是女儿不情愿,好话哄了半天蒋言言只是拿眼睛望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
正着急,校门内走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教师,冲黄薇点头打过招呼,寒暄几句,无非是问蒋言言身体康复得怎么样之类的话。之后又笑着对蒋言言说:“蒋言言同学,欢迎你重返校园。”
蒋言言还有点闹不清他的身份,依然紧紧攥着黄薇的手,盯着他没吭声。
黄薇有点颇感无奈:“这孩子最近越发不爱和人说话了。刘老师,拜托你多和我们家言言交流。”
这刘老师是蒋言言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叫刘昕。听黄薇这样说,当即笑着说:“蒋太太请放心,蒋言言同学很聪明,又这么乖巧,同学们都很喜欢她,很多同学都想和蒋言言同学一起玩呢。来,蒋言言同学,和妈妈说再见。”
蒋言言不用担心找不到教室,便松开手。她叫不出“妈妈”两个字,只低低说了声:“再见。”
黄薇在女儿额头上轻轻一吻,又抱抱她,柔声说:“再见,我的宝贝。”
蒋言言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又不能拒绝,见她终于离开,暗自松了口气。跟着刘昕穿过校园的花圃、操场,刘昕问她想不想学校、同学们之类的,她都简短作答。
上到教学楼四楼,来到挂着四(一)班的教室门前,刘昕忽然停步转身:“蒋言言同学,你先进吧。”
蒋言言没想到他忽然止步,差点撞上,也没想太多,伸手推开教室门。只觉眼前一花,一大蓬彩纸屑从天而降,洒了满身。她还没愣过神来,便听教室里一片整齐的声音:“欢迎蒋言言同学重返四(一)班!”紧接着掌声一片。
蒋言言看着一众陌生的面孔,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春天转校时的情景,一时茫然。刘昕说了什么,她也完全没有听清。
一个梳着两个辫子,长相甜美的小姑娘走来拉住蒋言言的手:“言言,走,我们回座位。”
蒋言言随她走到座位上,实在是很多年不上学,忘记拿书包里的书本文具。那小姑娘是她的同桌,又帮她拿出来摆放好。蒋言言看一眼她作业本上的名字:周子菁。
上课了,蒋言言却完全没心思听。她其实已经是成年人,小学的课程对她来说根本是完全没必要的事。而且她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一个人再怎么变,不可能连字迹都变吧!只要一写字,就会露馅。这借尸还魂的事要是传了出去,她不得是医学界的重点研究对象?不能,绝对不能写字!
老师讲课,笔记不做;作业,也不动笔。周子菁在一旁觉得奇怪,轻轻问她:“言言,你怎么连作业也不做啊?”
蒋言言唯有摇头不语。她座位靠着窗子,便索性望着窗外出神。老师找她谈话,她也一概以沉默应对。
黄薇知道女儿在学校的情况后,并没有一丁点的责备。只是偶尔,蒋言言会在某一处角落或是某个光线不好的傍晚,见到她偷偷落泪的样子。但一旦面对她,又是满脸笑容,柔声细语。有时候蒋言言会想,她是不是做得太过份了?只是,她要怎么才能做到从前的蒋言言?
蒋俊华经常不见人影,忙着应酬,忙着公司的事。有时大半个月也不回家。偶尔回家,也只是给蒋言言带回来数不清的礼物,娃娃、玩具、衣服……但父女之间的交流却少得可怜。但那些小孩子的礼物蒋言言都提不起兴趣,除了上学,每天在家里就是弄弄花,看看书。蒋言言的学习室里有整整一面墙的大书柜,童话啦、中外名著啦、科普书啦应有尽有。
这天蒋言言又在学习室的书架上翻书。很多书从前就看过了,当然要找没看过的。找到最上面一层,忽然翻到一个资料袋。
资料袋怎么会放在书架上?
蒋言言拿下来,打开,不禁愣住。原来这里面装的全是蒋言言的荣誉证书和奖状。三好学生、知识竞赛,有枫林学院内部的,还有市、省的。从一年级到三年级,这些都足以证明,蒋言言原本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学生。但是,为什么没有四年级的?整整一年,蒋言言怎么了?
门口有人惊叫:“言言,你怎么坐那么高?好危险的,快下来。”
蒋言言坐在人字梯上,看着门口端着果汁,脸色煞白的秦阿姨。秦阿姨是蒋家多年的保姆,从小把蒋言言带大,她应该最清楚蒋言言的事。只是,蒋言言怎么能问别人自己发生了什么?蒋言言想起隔壁的钢琴室,既然专门布置了,为什么没有钢琴老师来,也没有人提起要她去弹?蒋言言心里一动,飞快地下了梯子,往钢琴室跑去。
秦阿姨在后面叫:“言言,慢点,别跑……”
钢琴室里,一整面墙的镜子,墙上装着似乎是用来练功用的扶手。钢琴摆在窗前,盖上的,上面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另一面墙有一张条形桌,上面摆着奖杯和荣誉证书,有跳舞的,还有弹钢琴的,时间全都止于一年前。
这个蒋言言,到底怎么了?
秦阿姨追进来,匆匆忙忙去拉她:“言言我们出去。不练了,我们再也不练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蒋言言原本是一个多么优秀又多才多艺的小姑娘啊。蒋言言想问,却终究没敢问出口。
很快便是六月末,期末考试一完,便是暑假。不管蒋言言曾是多么优秀出众的学生,这一次将和往常一样,交白卷,什么也不能写,包括姓名。
蒋言言倒也没提前交卷,等到都交得差不多了才交,然后去卫生间。
因为是贵族学校,卫生间装修得也颇为豪华,一个一个独立的空间,配有洁白柔韧上好的手纸。外面的洗手池也配有烘手器和洗手液,点着薰香,并有专门的阿姨打扫,足以与机场的卫生间媲美。
蒋言言上完,正想开门出去,便听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进来。
其中一个问:“周子菁,蒋言言是不是又是什么也没写?”
另一个正是周子菁的声音:“是啊,老师都习惯了。”
先前那个嘻嘻笑:“你说她是不是摔坏脑子啦?以前还优等生呢,现在跟白痴一样,一天也说不到五句话。”
周子菁“嘘”了一声:“不要乱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隔了一会儿,先前那个大吃一惊:“自闭症!”
周子菁说:“是啊。我妈妈告诉我的。我妈妈和她妈妈是好朋友,据她妈妈讲,可能是压力太大,崩溃了。你没觉得她三年级下学期就有变化么?”
那个小姑娘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对哦。去年她就有点不爱说话。这么说来,她也挺可怜的。”
周子菁说:“是啊。说不定以后连学也不会上了。”
两个小姑娘叹息一阵,边说边走了出去。
蒋言言站在卫生间,等她们走远,才开门走出去。
原来如此,蒋言言患了自闭症,所以她的沉默和孤僻才没有让蒋家人生疑,她不弹琴,不跳舞也没人觉得奇怪。黄薇为什么总是细声细气地对她,赵国强为什么经常上蒋家找蒋言言说话玩游戏,原来全是因为蒋言言有自闭症的缘故。
她以后